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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二百六十八章 棋局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阿斗為劉備帶來了轉機。
  
      司馬懿到達長安,與法正見了面。兩人談得很投機,法正也支持曹劉結盟,共抗孫策。法正還告訴班司馬懿一個消息,經過幾年的努力,劉繇終于在交州打開了局面,孫堅戰死,交州形勢逆轉。
  
      對劉備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孫堅死了,就算孫策不親自去交州指揮作戰,他也要守喪,也就是說,至少有一年時間,孫策不能離開江東。
  
      聯系到孫策匆匆離開冀北,又調沈友移駐幽州,劉備基本可以確定法正的消息屬實。機會來了,且不說能不能逆轉形勢,至少得到了一個喘息之機。
  
      除了這個好消息之外,法正還提出一個建議:劉備暫駐河內,阻止吳軍沿黃河北岸西進關中,或者北上并州。他的理由很充分,現在是關鍵時刻,應該聯合各方面的勢力,共抗孫策,不宜和涼州人發生沖突,讓孫策趁虛而入。
  
      劉備、逢紀都是聰明人,知道法正的心思,這是讓他們看守并州、關中門戶,卻不讓他們有機會染指并州和關中。這當然是不平等的盟約,但形勢逼人,他們也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只能答應。至少有一點是好的,這個建議是由司馬懿轉達的,既然司馬懿同意了,他們就能在河內得到錢糧支持,解燃眉之急。
  
      劉備接受了法正的建議,隨即與并州刺史閻溫和河東太守趙昂聯絡。尤其是閻溫,除了要請閻溫提供一些軍械、糧草之外,還希望閻溫能夠接濟張飛、張郃,讓他們能退守太原。張飛率領的一萬騎兵是他目前最精銳的力量,容不得半點閃失。
  
      閻溫也正頭疼。他既不希望劉備全軍覆沒,又不愿意讓出并州,見劉備識趣,主動要求駐守河內,正中下懷,爽快的答應了,并且同意張飛、張郃率部經過太原、上黨,趕來河內與劉備會合。
  
      幾乎在同時,河東太守趙昂也遣使回復劉備,同意劉備駐扎河內,并提供了一批鹽鐵,但他片語不提軹關。
  
      劉備松了一口氣,進駐野王,等待張飛趕來匯合。他委任崔瑜為河內太守,審英等人各為縣令長,并委托逢紀與河內諸家聯絡,辟召諸家子弟為掾吏。
  
      野王北就是太行山,有太行陘通往上黨,陘中有天井關,易守難攻。天井關南的太行山南麓有一座邘臺,本是周初的邘國都城,如今已經荒廢,只剩下一座土臺。不過地形很好,背山面水。劉備與逢紀去看了一圈,決定在那里修一座城。河內無險可守,天井關在上黨境內,不是他能所想的,河內境內的軹關又被趙昂控制了,想撤退都無路可走,一旦開戰,他需要一個能夠堅守的要塞。
  
      建設要塞的任務由野王令司馬朗具體負責。
  
      ——
  
      長安,戚里。
  
      楊修坐在二樓廊下,靠著憑幾,一手握著一卷書,一手拈著果餞往嘴里送。曹植趴在對面的案上,一手握筆,一手托腮,兩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藍天白云,嘴角不自覺的挑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會心而笑。
  
      樓下吼聲陣陣,兵器交鳴,隨著一聲大喝,一聲悶響,整個院子為之一震。曹植也被驚醒過來,拍拍心口,轉頭看了一眼樓下,笑道:“二兄又贏了。”
  
      “還有誰?!”曹彰怒吼。
  
      “行啦,行啦,二王子,你今天已經連贏三人了,休息一下吧。”法正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倦意。曹植縮了縮脖子,坐了回去。楊修嘴角輕挑,無聲地笑了,目光卻沒有離開書。樓梯輕響,法正走了上來,身后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法正走到楊修面前,也不說話,背著手,俯視著楊修。
  
      “勞駕讓開點,你擋我光了。”楊修眼皮也不抬,淡淡地說道。
  
      法正也不介意,相處這么久,他已經習慣了楊修的尖酸刻薄。他咧嘴笑笑。“楊長史,今天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
  
      “哼!”楊楊笑了一聲,將手里的書扔在案上,十指交叉,抱在腹前,卻沒有看法正。“司馬懿,你來來去去七八次了,現在才來見我,是不是有些失禮啊?”
  
      司馬懿拱拱手,淺淺地笑著。“俗務纏身,身不由己,公子高人,想必不會介懷。”
  
      “你的俗務現在忙完了?”
  
      “幸不辱使命。”
  
      “呵呵。”楊修揚揚眉。“那……手談一局?”
  
      “恭敬不如從命。”
  
      楊修坐正了身子,拍拍手。“小子,取棋來,看我殺他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曹植“咯咯”地笑出聲來,起身去取棋。司馬懿仿佛什么也沒聽到,還是靜靜的站著,臉上掛著淺笑。不一會兒,曹植取來了棋枰、棋子,擺在案上。司馬懿主動跪坐在楊修對面,伸手擺好棋枰,又主動取了黑子,拱手道:“公子棋力超絕,非懿能當,請饒一先。”
  
      楊修笑笑。“可。”伸手示意曹植取棋子過來。曹植抱過棋盒,打開蓋子,送到楊修手邊,順勢靠著楊修坐著,眼神中全是崇拜。法正看得真切,忍不住皺了皺眉。司馬懿拈起一枚棋子,輕輕的放在棋枰上。他的手還沒縮回去,楊修便應聲落子,“啪”的一聲,又脆又響。
  
      兩人你一子,我一子,交起手來。司馬懿的棋下得很慢,經常停下來思考。楊修卻幾乎不思考,隨手而落。法正在一旁看著,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他看得出,司馬懿的棋力與楊修相差太遠,剛剛進入中盤就露出了敗象。
  
      他詫異地看了楊修一眼,心中忽然一動。楊修被他軟禁了大半年,足跡不出這個院子,甚至連樓都不怎么下,平時也沒有訪客,天天見面的只有曹昂、曹植兄弟,卞夫人偶爾會來拜見,但是他對外面的事還是一清二楚。他是怎么傳遞消息的,法正已經盤查了很久,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看到楊修下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半年前,他剛剛軟禁楊修的時候,和楊修下過幾局,楊修的棋力可沒這么強。這段時間他又沒有和高手對弈,怎么會有這么明顯的提升?有人與楊修暗中保持聯絡,而且應該是個圍棋高手。他們傳遞消息的手段很可能就是棋譜或者類似的東西。
  
      法正站在一旁,看似看楊修與司馬懿下棋,腦子里卻在思考長安有名的棋手,想著誰有可能與楊修聯絡,又能接觸到相關的消息,并圈定了幾個人選。
  
      不知不覺,棋局已經結束,司馬懿平靜的收拾著棋盤,又道:“公子棋力大增,懿斗膽,敢請讓一子。”
  
      楊修笑笑。“仲達,下棋輸了還可以重來,交錯朋友可是會送命的。河內司馬家蟄伏了這么多年,可別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司馬懿笑笑。“多謝公子教誨。請。”
  
      法正站在一旁,沒人搭理,心情很不好,偏偏又不能獨自離去。他不能讓司馬懿與楊修獨處。司馬懿奉劉備之命來結盟,兩人見了七八次,深談也有四五次,但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法正還是不敢肯定。司馬懿雖然年輕幾歲,心思卻極為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法正正在考慮,楊修忽然說道:“法孝直,戲志才殷鑒在前,你要注意養生啊,不要太勞累,要不然會夭壽的。”
  
      法正忍不住反唇相譏。“我也想和長史一樣無所用心,奈何沒有長史這樣的天資。若是長史能指點一二,我感激不盡。”
  
      “我倒是可以指點你,只怕你不能遵行。”
  
      “只要長史不是勸我投降,別的我都可以照辦。”
  
      “為什么要勸你投降?”楊修笑道:“你降與不降有什么區別?我大吳軍師處人才濟濟,參軍逾百,不差你一個。”
  
      法正的臉色很難看。“那倒要請教長史,我當如何做,才能多活幾年?”
  
      “量力而行,問心無愧就可以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凡事都有度,過了那個度,不僅于事無補,反而可能害人害己。就比如這棋子,以你的能力,只能掌控十三道,你偏要挑戰十七道,甚至十九道,不是自取其辱嗎?”
  
      “長史能掌控多少道?”
  
      楊修咧嘴一笑。“就目前而言,十九道綽綽有余,未逢敵手。”
  
      “山子道、王九真、郭凱也不是你的對手?”
  
      楊修笑而不語。法正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轉過身,向樓梯走去。背過身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他知道該找誰去查證楊修的消息來源了。
  
      司馬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著楊修。“公子以為,我能掌控多少道?”
  
      “十五道,若能摒棄雜念,潛心修習,十七道也沒什么問題。十九道么,非你能及。”
  
      “多謝公子。”司馬懿起身,拱手再拜,離席而去。楊修也沒說什么,指了指曹植。“小子,你來。”說著,又將棋盤對換了一下,接過了司馬懿的殘局。曹植美滋滋的拈起棋子,與楊修對弈起來。
  
      司馬懿下了樓,法正就在廊下站著,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司馬懿一眼,笑道:“如何?讓你不要見,你偏要見,白白受他羞辱。”
  
      司馬懿笑道:“當年在洛陽,我便與他相識,如今往來多次,不見一次,實在有悖朋友之義。”
  
      法正眼神閃爍,沉吟片刻。“仲達,你是能掌控十七道棋局的人,能不能告訴我這只能掌控十三道棋局的人,這長安之局該怎么破?”

第二千二百六十九章 3人行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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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懿笑了一聲:“法君,恕懿放肆,你中計了。”

  “哦?”法正側過身子,扭頭看看司馬懿,臉上在笑,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反倒有些不快。

  “法君,你之所以不殺楊修,想必是因為弘農楊氏四世三公的家世。沒錯,楊氏門生故吏遍天下,我河內司馬也不例外。與汝南袁氏不同,弘農楊氏歷代都是朝廷的忠臣,即使楊文先投效孫策,依然是為朝廷犧牲個人榮辱,令人敬佩。殺了楊修,會讓魏王被人非議。”

  法正不置可否。

  “事莫大于生死,既然不能殺,那法君就沒什么能威脅到楊修的,嬉笑怒罵,只能由他,與他斗氣也不過是口舌之辯,于事無補。圍棋小道爾,十三道如何,十九道又如何?山子道、王九真、郭凱都是個中高手,可他們能像楊修一般放言忌憚嗎?”

  法君笑笑,也不解釋。他可不是想和楊修斗氣,而是想找到楊修與外界聯絡的方式。

  “至于長安之局……”司馬懿停住了腳步,法正一愣,回頭才發現曹彰從外面奔了進來,光著膀子,衣服系在腰間,像頭虎似的沖了過來,幾乎要撞上法正。司馬懿伸手去擋。法正一看,開口想要提醒,已經慢了,曹彰兩眼一瞪,順勢抓住司馬懿的手臂,矮身搶入,另一只手抓住了司馬懿的腰帶,也沒見他如何用力,就將司馬懿舉了起來。

  司馬懿一陣慌亂,法正也有些著急,連忙說道:“二王子,趕緊放下!他不是要襲擊你……”

  曹彰“哦”了一聲,順手一扔,將司馬懿扔在地上。雖然他沒有刻意用力,司馬懿這一下也摔得不輕,側臥在地,半天沒爬起來。法正氣得臉發白,曹彰卻一臉無辜,轉身上樓去了。法正連忙上前,將司馬懿扶起,很不好意思。“仲達,是我交待不周,二王子這是沖著我來的,沒想到連累了你。”

  “無妨,無妨。”司馬懿苦著臉。“法君不必自責,是我自己沒反應過來。早就知道這位蜀國二王子天生神力,今天算是領教了。算了,他沒摔死我已經是手下留情了。法君,不好意思,我這腰怕是閃了,無法坐立,要先回去了。”

  法正本想問問司馬懿破局之道,出了這么個意外,只好放棄,命人送司馬懿出門,讓他先回去養傷。送走司馬懿,法正抬頭看了一下樓上,見曹彰正躲在欄桿后面向下看,見他看過去,曹彰還做了個鬼臉,氣得一甩袖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剛走到門口,他忽然聽到楊修的聲音,不輕不重,懶洋洋的,聽著就讓人生氣。“小子,你別太得意,你真以為你摔倒了司馬懿?”

  曹昂大聲說道:“當然,好多人都看到了。”聽起來很不服氣。

  “嘿嘿,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別說你當面沖過去,就算你從背后沖過去,你也未必有機會。你可知道這司馬家的二小子有個狼顧的絕技?等你挨完揍,再去看他,我保證他一點事也沒有。”

  “狼顧,那是什么本事?”

  樓上的曹彰不清楚什么是狼顧,院門外的法正心里卻咯噔一下。狼顧之相主多疑而貪婪,他也知道司馬懿并非文弱書生,武藝還不錯,怎么會輕易被曹彰摔倒,而且摔成重傷?

  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

  司馬懿是被抬進房間的。

  司馬防聽到消息,匆匆趕來,走進司馬懿的房間,卻見司馬懿站在窗前,神色從容,一點也看不出受傷的跡象。司馬防松了一口氣,放慢腳步,神情嚴肅地說道:“怎么回事?”

  司馬懿上前施禮。“父親請坐,容兒細稟。”

  司馬防入座,司馬懿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包括他被曹彰摔了一下。與法正的看法不同,司馬懿覺得曹彰就是沖著他來的,因為他和法正走得太近了,曹彰不喜歡他,故意找他麻煩。他早有防備,傷得并不重,只是借著這個由頭離開而已。

  “讓父親擔心了。”司馬懿再拜。

  得知司馬懿傷勢不重,司馬防松了一口氣。三個成年的兒子中,他對司馬懿期望最高。如果被曹彰摔壞了,他絕對饒不會原諒曹操。

  “法正此人如何?”

  “聰明外露,心胸狹隘,長于臨陣爭鋒,短于朝堂權謀。關中局勢延滯至此,他就是問題所在。楊修看破了他的短處,故意激他,將他留在關中。”

  司馬防撫著長須,沉吟片刻。“你打算等他主動上門請教?”

  “在他的屬吏面前,他聽不進任何意見。”

  司馬防嘆息道:“玄德先生后繼無人,子孫一代不如一代啊。仲達,你打算如何破局?”

  “我……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司馬防沉下了臉。“沒想好,你就引法正前來問計?”

  “父親,我有一事未決,想請父親指點。”

  “說。”

  “天命在誰?”

  司馬防撫著胡須,沉吟良久。“你以為呢?”

  司馬懿沒有回答,自言自語道:“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如今天子駕崩數月,新帝不能登基,諸侯互相攻伐,朝廷尊嚴掃地,大漢火德將終已是必然。天命將在蜀王乎,將在中山王乎?”

  “在蜀王又如何,在中山王又如何?”

  “若在蜀王,當使蜀王與西涼人結盟,以關中為腹心,以涼州為背,并益為雙臂,半有天下,與吳爭衡。若在中山王,當使中山王與西涼人結盟,三分天下。如此,關中得失便為勝負之樞,不可予人。”

  司馬防說道:“蜀王有巴蜀,若能與涼州人結盟,則半有天下。中山王新敗,損失折將,他還有機會嗎?你欲行呂不韋故技,不妨先想想呂不韋的下場。依我看,那中山王可不是什么仁君。”

  司馬懿笑了。“古來雄主多殘忍,大臣若想善始善終,與其選擇英主,不如選擇弱君。呂不韋的錯不在選擇了異人,而在選擇了嬴政,是以能善始,而不能善終。中山王固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蜀王又能好到哪兒去?當初他任洛陽北部尉,為了立威,可是活活打死了蹇圖。”

  司馬防反復權衡,還是難以決斷。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河內司馬氏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毀于一旦。

  “此事須從長計議。”司馬防起身出了門,站在廊下,仰頭看了一會兒天,又說了一遍。“從長計議。”

  “喏。”司馬懿躬身而言,目送司馬防離開。司馬防高大挺直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司馬孚就閃身走了進來,燦然一笑。他和司馬懿只差一歲,一向與司馬懿親近,就像司馬懿的影子一樣。

  “又騙誰了?”

  司馬懿瞪了司馬孚一眼。“管好你的嘴。”

  “放心吧,我什么時候壞過你的事?”

  司馬懿笑笑,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包括他與司馬防說的話。司馬孚聽完,撇撇嘴。“怪不得阿翁神情凝重。二兄,你怕是嚇著他了。”

  司馬懿沒吭聲。他也有些后悔。司馬防為人剛正,卻不通權變,所以這輩子在仕途上只能守成,無法進取。讓他做選擇的確是為難他的,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依附蜀王曹操更好。曹操已經占據了益州,如果再得到涼州人的支持,控制關中和并州,就有了和孫策較量的機會。他與曹操關系也好,當年曾選拔曹操為洛陽北部尉,有這樣的交情在,再加上勸說涼州人結盟的功勞,司馬家的前途不會差。

  可是他不甘心,尤其是看到了法正之后。曹操先用戲志才,再用法正,可見相對于彬彬有禮的世家子弟,曹操更喜歡心性邪辟的寒門子弟,就算他依附曹操,將來也很難超過法正。

  一輩子屈居法正這樣的人之下,想想就心寒。

  “二兄,你想過去吳國嗎?胡孔明在南陽郡學任祭酒,有他引薦……”

  司馬懿搖了搖頭,打斷了司馬孚。“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為何?”

  “孫策剛剛輕取冀州,袁譚俯首,劉備望風而逃,田豐、沮授入幕,關羽被俘,孫策春風得意,哪里會在乎我?縱使要投,亦當奇貨可居,方能博得青眼。況且……”司馬懿沉吟良久。“行百里者半九十,縱然孫策十七道的棋局天下無敵,十九道的棋局能不能勝任,尚在兩可之間。若是其才不能勝任,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現在去投,豈不可笑?”

  司馬孚微微頜首,覺得司馬懿說得有理。過了一會兒,司馬懿又道:“叔達,你找機會去拜訪一下楊修,向他打探一下子華(司馬芝)的消息。”

  “子華?前兩天不是剛收到他的書信嗎?”

  司馬懿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書信在路上耽擱了,還沒到,所以我們很關心。”

  司馬孚愣了片刻,隨即明白了司馬懿的用意。“行,我馬上就去。”

  “叔達,”司馬懿攬著司馬孚的肩膀,進了屋,低聲說道:“見到法正,你不妨……”
第二千二百七十章 潤物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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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正一手扶著案緣,一手支著額,手指在酸脹的眉心輕輕揉著。

  案上攤著一大摞紙,紙上寫著一條條拜客記錄,不少記錄都用朱砂進行了圈劃標注,一個接一個的圈,一個繞一個的圈,讓人眼花繚亂,眩暈欲嘔。旁邊的地上還有一摞紙,是楊修與人對弈的棋譜,黑白相間,玄妙難知。

  記錄是完整的,但找不到什么破綻,山子道、王九真,每一個與楊修對弈過的人都查過了,看不出有什么疑點,時間也不太對得上。棋譜不全,這些棋譜都是法正與楊修對弈,對虐得體無完膚之后才派人記錄的,名為監視,實際是想偷師,卻沒想到這里面會藏著什么秘密。眼下翻出來仔細查閱,也沒看出有什么問題。

  現在看來,這條路似乎不通。只是考慮到棋譜并不全面,暫時還不能斷定。

  還有誰?法正在腦子里一個一個的過濾著人名。無數張臉在他眼前飛旋,露出各種詭異的表情,有哭有笑,有喜有怒,有同情有鄙視,讓他頭痛欲裂。

  “孝直,注意養生啊。”一張臘黃的臉突然跳了出來,有氣無力的喘息著,是戲志才。一轉眼,臉色又變得紅潤有光澤,笑容滿面,正是楊修。

  “豈有此理。”法正嚇了一跳,用力拍拍額頭,將楊修可惡的笑臉趕出去。他很無奈,靠在憑幾上,仰天嘆息。明明楊修才是囚犯,為什么我卻被困住了?他知道楊修說得對,繁重的情報分析對健康不利,但他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脫身。

  關中形勢已成僵局,如何破解?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大半年,依然看不到解決的希望。劉繇、高干奮力一擊,終于擊敗了孫堅,迫使孫策回江東守喪,為他們爭取到一些時間。可這是飲寄鴆止渴,孫策下一次再出擊的時候,攻勢會更加猛列。一旦他平定交州,益州就會成為目標。

  益州危急,機會如歲月,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難道最后真要便宜了司馬懿,便宜了劉備?

  辛評等人真是無能,據險而守,又是兩面夾擊,居然到現在還沒擊退周瑜。他不會是養寇自重吧?周瑜的軍師可是荀攸,與辛評同為潁川人,而且荀攸的姑姑就嫁給了辛家。這世道真是奇怪,明明是蜀王與吳王爭益州,雙方軍師卻是親戚。

  “中軍師……”一個侍從走了進來,見法正神情猙獰,連忙停住腳步,臉色微變,隨即低下了頭。他知道法正不是什么仁人君子,也不喜歡別人看到他這副模樣。

  法正沉了臉,坐直了身體,不動聲色的整理了一下衣襟。“什么事?”

  “司馬孚來訪。”

  “司馬孚?”法正眼珠轉了轉,露出一絲得意的淺笑。“請他進來。”

  侍從應了一聲,匆匆出去。法正盯著侍從的背影看了一會,不屑地笑了笑,扯過一塊布,將案上的公文全部蓋了起來,起身出門。剛在廊下站了一會兒,侍從引著司馬孚進了進來。法正站在廊下,看著司馬孚走到階下,拱手施禮,這才笑著拱拱手。

  “叔達光臨,可是難得啊。尊兄仲達的傷好些了沒有?我一直想去看望他,卻總是脫不開身。”

  “多謝中軍師關心,家兄的傷已經不礙事了。”

  法正一愣。楊修說司馬懿有狼顧之相,他也覺得司馬懿當天受傷可能作偽,是希望他主動登門拜訪,以轉換主客之位,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么回事,楊修居心不良,又想誤導他。可是司馬懿既然不礙事了,為什么不自己來?

  法正有些不高興。司馬懿太自以為是了,真以為缺了他不行?

  “仲達還在為中山王的事奔波?”

  司馬孚撓撓頭。“這個倒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去太尉府了,具體做什么,他卻沒說。等他回來,我再問問。”

  法正笑了一聲,他才不相信司馬孚的話呢。長安的人都說,司馬孚就是司馬懿的影子,司馬懿去哪兒,干什么,怎么可能不告訴司馬孚,分明是司馬孚不肯說。司馬懿去太尉還能干什么,自然是找太尉士孫瑞商量形勢。王允、皇甫嵩兩位太傅先后辭世后,士孫瑞就是關中及西涼文武的領袖,掌握著關中的兵權。關中之所以沒有大亂,和士孫瑞坐鎮長安有很大關系。

  “叔達來訪,不知有何指教?”

  “豈敢。今天來見中軍師,是想打探一個人。”

  “叔達想打聽誰?”

  “族兄司馬芝。”

  “司馬芝?”法正想了想,搖搖頭。“沒聽說過這個人,就算在益州,也不在成都。”

  “他應該沒去益州,聽說去了荊州。”

  法正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司馬孚并不是來拜訪他的,而是來拜訪楊修的。世家都喜歡多面下注,看來司馬懿是準備投效孫策了。怪不得上次來,他非要見楊修一面。

  法正想了想,強笑道:“荊州的事我可不清楚,不過我可以推薦一個人,你去問問,也許他知道。”說著,豎起手指,指了指遠處的小樓,腳下卻一動也不動。

  司馬孚也不動,神情有些疑惑。“中軍師說的是……”

  “大將軍長史,楊修楊德祖。”

  “他?”司馬孚皺起了眉。“他不過是中軍師的階下囚,豈能知道中軍師都不知道的事?”

  法正覺得司馬孚這話非常刺耳,是故意諷刺他。他本來不想引司馬孚去見楊修,現在卻想看看楊修是不是真的比他消息還靈通,知道司馬芝的情況。“知與不知,去問問不就知道了。”法正皮笑肉不笑,轉身向小樓走去。

  楊修正與曹植玩游戲,往一個棋盤似的格子里填數字。法正也玩過,這種游戲是從江東興起的,由算學堂祭酒徐岳設計,和河圖洛書相仿,只是更復雜,多達九九八十一格,極耗精力。法正玩過幾次就不玩了,他沒那個時間。曹植卻很喜歡,樂此不疲,請他的姊姊曹英給他寄每一期的題目,自己做不出來就向楊修請教。

  楊修一邊和曹植玩,一邊和司馬孚打招呼。司馬孚向他說明來意。楊修想了想。“沒聽說過,不過你要是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幫你打聽打聽。只要中軍師允許。”

  法正笑笑。“我不允許,你就打聽不到了?”

  楊修也笑了。“打聽倒是能打聽得到,只是麻煩些。如果你能幫忙,也能節省點時間,對吧?不過話又說回來,叔達你也不用擔心,荊州這幾年安穩得很,境內有好幾年沒作戰了,司馬芝真要在荊州,肯定不會有事,只要他愿意,出仕并不難。河內司馬出身的士子,郡國守相不敢說,縣令長還是綽綽有余的。”

  司馬孚心領神會,連連點頭。

  法正忍不住諷刺道:“河內司馬子弟只能做縣令長,看來吳國排抑世家子弟還真不是虛傳。”

  楊修笑了,看了法正一眼,又低下了頭。“叔達,你先回去吧,最多一個月,消息會直接送到你手中,你就不用費心了。”

  司馬孚躬身致謝。“那小子就先謝過長史了。”

  法正的臉上火辣辣的,惡狠狠地瞪了楊修一眼,轉身就走。司馬孚跟了過去。楊修沖著曹植擠了擠眼睛,嘿嘿一笑。“氣死他!”

  見法正吃癟,曹植也樂不可支。他托著臉,看著案上的題,眨了一會兒眼睛,忽然說道:“要我給阿姊寫信嗎?”

  “當然。”楊修捻著手指,想了一會兒。“小子,你想不想去江東讀書,當面受教于徐公河大師?”

  “嗯……可以嗎?我父王可是吳王的對手。”

  “你想多了。”楊修嘿嘿一笑。“你父王怎么可能是吳王的對手。”

  “哦,那……我想去幼稚園,拜蔡大家為師,學習詩文。”

  “詩文還要學嗎?以你這聰明勁兒,自學就可以啦。”楊修伸手輕彈曹植的腦門。“學點算學,以后才能做大事。”

  “我能學算學嗎?我覺得這些題好難。”

  “所以你才要去江東,受教于徐大師。大師教得比我好,你就不會覺得難了。不管學什么,都要向真正的高手學習,這樣才不會走彎路。半吊子是不行的,在算學上,我就是半吊子,再教會耽誤了你。”

  “可是我覺得長史已經很高明了啊。”

  “那是你沒見過更高明的。”楊修忽然揚起頭,看向藍天白云,眼神有些迷離。“吳王說過,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無所不能,有長必然有短,所以真正的強大不是一兩個人的高明與否所能決定的,必然是無數人的高明整合在一起。這些有學問、有能力、有擔當的人就是士,吳王從來不排抑世家子弟,他只是希望世家子弟能成為真正的士,而不是無所事事,只知道聲色犬馬的蠹蟲。只有如此,世家才有希望,才能成為天下最堅固的柱石,撐起我衣冠華夏的一片天。”

  曹植托著臉,看著楊修,兩眼發亮,一臉神往。
第二千二百七十一章 老之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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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令長?”司馬懿眉梢輕挑,盯著司馬孚。“楊德祖是這么說的?”

  司馬孚再次點了點頭。

  司馬懿直起腰,手掌輕拍膝蓋。他已經收到司馬芝的書信,司馬芝剛剛得到一個職位,在武陵郡沅南縣做縣丞。司馬芝是讀書人,做過縣吏,熟悉吏事,做縣丞倒也也沒什么,誰讓他是逃難到荊州去的呢,起步低一點也正常。不過聽楊修這意思,如果司馬芝沒有突出的能力,可能止步于縣令長這種千石以下的官職,還是讓他有些驚訝。

  河內司馬雖然算不上什么大族,可是世仕二千石,子弟不用舉孝廉,可以質任為郎,熬上幾年外放,起步就是縣令長。只要不犯大錯,慢慢熬,千石還是有希望的。

  “看來吳王對世家子弟的輕視很重啊。”

  “二兄,那我……”

  “有子華在,你暫時就不用考慮這件事了。”司馬懿擺擺手,打消了讓司馬孚去吳國的想法。縣令長而已,不值得冒那么大的險,就算吳王能一統天下,再慢慢熬也來得及,不差這幾年時間。

  當然,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二兄,你可曾見過士孫太尉?”

  司馬懿搖搖頭。“沒見著。先帝陣亡,荀彧、劉曄先后投降,嚇壞了涼州人,他們不敢與吳王為敵,只能觀望形勢,自欺欺人。”司馬懿冷笑一聲:“看來人老了真是不行,士孫君榮當年何等英雄,如今卻這般畏首畏尾,搞得御座空懸,朝廷無主,真是亙古未有。”

  “放肆!”司馬防出現在門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大半個門,屋內為之一暗。司馬懿兄弟吃了一驚,連忙起身行禮。司馬防走了進來,瞪了司馬懿一眼。“你是初生之犢,不知猛虎之威,什么時候目中無人到連荀令君也不放在眼里了?吳王若無驚天之能,如何能讓荀令君俯首稱臣?”

  司馬懿不敢反駁。“喏。”

  司馬防在正席上坐下,腰背挺直,面無笑容。他撫著長須,瞥了司馬懿兄弟一眼,點了點頭。司馬懿、司馬孚分別入座,恭恭敬敬地看著司馬防。司馬防一聲嘆息。“仲達,你不在長安,不知道朝廷的難處。當初先帝西征大捷,是何等英武?內有賢臣,外有良將,都以為大漢中興指日而待,吳王不日即可自縛請罪。可是后來如何,吳王未親自出陣,派一朱桓就擊敗了先帝。朱桓啊,你們以前聽過他的名字嗎?”

  司馬懿老老實實的回答。“沒有。”

  “你們都是學過兵法的人,應該知道朱桓用兵談不上高明,先帝也沒什么失誤,可是為何敗了,而且敗得那么慘?你們想過沒有?”

  “聽說吳軍精銳,賞賜又厚,故而人人爭先。可是……父親,難道朝廷就什么也不做,等著孫策坐大?”

  “孫策還要等嗎?他已經坐大了。”司馬防沒好氣的喝了一聲。“陣而后戰,如今已經沒人能擋住吳軍的步伐,只能看天,看地。”他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又向下指了指。“天時者,冀其自亂陣腳。地利者,據險而守,待其自弊。天時嘛,現在還說不清,也許孫堅戰死就是征兆。地利倒是很明顯的,周瑜、黃忠兩路大軍攻益州,至今快三年了,還是沒什么實質性的進展,已成僵局。由此可見,吳軍雖勇,還不至于視山川如平地。關中四塞,守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司馬防嘆息良久。“國雖大,好戰必亡。江東雖富,也未必支持得起十幾萬大軍的連年征戰。對朝廷而言,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好的選擇。仲達啊,你還是太年輕,缺少歷練,被楊修激了幾句,就亂了方寸。你也不想想,就算士孫君榮沒主張,那么多大臣都沒主張,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也沒有?”

  司馬懿臉色變了變,拱手道:“兒子愚鈍,謝父親教誨。”

  “記住,欲與人斗,首先要沉得住氣。”司馬防看著司馬懿,嚴肅的神情稍微緩解了一些。“別的不說,周瑜、黃忠出征三年,吳王可曾說一句不是?僅是這份定力,就夠你學一輩子的。”

  “喏。”

  “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不要覺得天下就自己最聰明。”司馬防站了起來,甩甩袖子,邁著方步走了出去。司馬懿、司馬孚起身,送到門口,目送司馬防離開,這才回頭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脖子,笑出聲來。

  “二兄,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等吧。”司馬懿撓撓頭,無可奈何。

  ——

  婁山。

  曹操站在一塊巨石上,看著對面的山坡,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汗水浸濕了頭發,沿著臉頰向下流,戰袍早就濕了,連靴子里都是水。

  戰鼓聲一陣接著一陣,對面的戰斗正激烈,雙方將士在山坡上纏斗,吳軍倚仗地利,且戰且退,一陣陣箭雨射出,壓制得蜀軍抬不起頭,只能躲在盾牌后面。山坡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百具尸體,鮮血沿著山坡流下,染紅了山間的小溪。

  曹操嘆了一口氣,摘下頭盔,扔在地上。“鳴金收兵吧,不用打了,霍峻在消耗我們的兵力。”

  辛評早就等著這句話,連忙將命令傳了出氣,清脆的銅鑼聲響起,蜀軍潮水般的退了下來。于禁領著親衛走在最后面,防止吳軍趁勝反擊。曹操看得真切,心中欣慰。曹昂這幾年在兗州沒有閑著,也收攏了幾個將才,于禁就是其中之一,他領的青州兵訓練得不錯,驍勇善戰,進退有節,是真正的精銳。

  可惜,就算于禁所領是精銳也無法突破霍峻的防線。這個年輕的吳軍軍侯韌性十足,總比他估計的堅持得更久一些,幾次他以為能取得突破,最后總差那么一點點,無功而返。打了這么久,在霍峻的陣地前損失了五百多人,他還是無法真正攻占這個小小的山頭。

  他懷疑霍峻是故意示弱,誘他進攻,以便增加殺傷。以吳軍的訓練和裝備,如果霍峻一開始就全力以赴,他連登山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吳將怎么都和孫策一個德性,這么陰險?曹操恨恨的罵了一句,起身準備回營。他不想再進攻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守著婁關比較好。對峙就對峙吧,看誰耗得過誰。

  “大王,不打了?”在前線負責指揮的夏侯惇快步走了過來,呼哧呼哧的喘著氣,抬手一抹,順手甩下一串汗珠。

  “不打了,退守婁關。元讓,有把握吧?”

  “守婁關沒什么問題,只是對峙了這么久,難得有一個進攻的機會……”

  “這機會不是我們爭取來的,是周公瑾掛在我們面前的餌。”曹操擺了擺手,示意夏侯惇不用再說了。他已經做了決定,以后都不再輕易出擊了,就守著婁關。“孫堅死了,孫策會回江東守喪,短時間內不會有大的戰事。可是等孫策守喪結束,他肯定還會進兵。元讓,你覺得他會進攻哪兒?”

  夏侯惇想了想。“關中。”

  曹操搖了搖頭。“交州。”

  “交州?”驚訝的不僅是夏侯惇,還有辛評。

  “關東已定,我們只能坐守,不能進攻。他如果要進攻,就要先解決糧食供應的問題。重工商可以生財,卻不能多產糧,反倒會增加消耗。他需要交州的米作為補充,否則無法支撐十幾萬大軍的長年征戰。孤要趁著這個機會去關中。先帝去世這么久,新帝還懸而未決,這可不行。”

  辛評眨眨眼睛。“是啊,中軍師去了這么久,還沒能控制關中形勢,看來形勢不妙啊。”

  曹操看了辛評一眼。“仲治,你留守成都吧,有你輔佐子修,孤放心。”

  辛評微怔。他本來以為曹操會帶他去關中,可是聽曹操這意思,他想帶的人是陳宮啊。辛評有些失望,卻不好多說什么,只好拱手領命。曹操看得真切,卻什么也沒說。他知道辛評和法正不合,帶他去關中可能會節外生枝。辛評有學問,也有智謀,可是和陳宮比起來還是差得不少。要控制關中形勢,非陳宮不可。

  讓陳宮主持益州太浪費了,應該讓他留守長安。如果曹昂早來幾個月,他就不用派法正去長安了,陳宮比法正更適合和那些關東老臣打交道。辛評反而不合適。因為韓馥的事,他在關東人眼中的名聲不太好。

  曹操覺得這是一個失誤,他要親自趕到長安去,把這個錯誤糾正過來。

  當然,他與卞夫人和孩子也有好多年沒見了,四子曹植生下來后,他還沒見過,身為人父,這么做實在有些愧疚。尤其是次子曹丕被俘之后,他想去長安的心就越發強烈。

  我怎么這么多愁善感?曹操忽然驚醒,愣了片刻,心里掠過一絲蒼涼。

  我已經四十七了,老之將至。當初袁紹出奔時,就是這般年紀,官渡戰死時正好五十歲。辛評說過,袁紹之所以戰敗,就是因為人到中年,精力不濟。如今我也到了這個年紀了,還能戰勝孫策嗎?

  不能讓子修閑著了,必須讓他挑起蜀國的重任來。
第二千二百七十二章 少年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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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齊背著手,來回踱了幾圈,停在霍峻面前,臉色很難看。

  “你怎么回事,聽不懂人話?”

  霍峻很窘迫,拱手施禮。“末將無能,機變不足,耽誤了將軍的大計,請將軍處置。”

  “處置?”賀齊冷笑一聲:“面對于禁所部的進攻,堅守陣地兩晝夜,以不足三十人的傷亡,殺傷殺死對方四百余人,這么漂亮的戰績,我怎么處置你?就算我報到建業去,大王也不能同意啊。”

  霍峻脹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賀齊瞪了他一眼,回到席上坐好,一手扶刀,一手扶案,手指在案上輕叩,急如戰鼓。大帳里鴉雀無聲,沒人敢吱聲,無數雙眼睛落在霍峻的身上,神情復雜。

  霍峻是周瑜推薦過來的,作戰是一把好手,尤其善守,堪稱滴水不漏,幾次都是首功,這讓賀齊的部下很沒面子,就連賀齊本人都有些不舒服,只是說不出口。這次曹操來攻,霍峻正面迎戰,打得極好,卻毀了賀齊的計劃,惹得賀齊大怒。

  與曹操對峙了半年之后,賀齊覺得婁關易守難攻,強攻的代價太大,就提出了一個誘敵深入的方案,要將曹操誘離婁關,派人切斷曹操的后路,在鄨縣附近與曹操決戰,重創其主力。計劃設計得很好,獲得了周瑜、荀攸的贊許,可是在執行的時候卻出了問題,霍峻守得太好,傷亡比例懸殊,導致曹操放棄了進攻的計劃,撤兵了。

  準備了幾個月的戰事,最后就霍峻立了功,其他人就跟著看了一場表演,賀齊的心血付之東流。

  賀齊很生氣,卻也沒辦法。他無法處罰霍峻,倒不是因為霍峻是周瑜推薦來的,說到底,還是自己用人不當。他之前就應該考慮到霍峻太年輕,好勝心強,讓他故意放水不太容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了關鍵的時候,人都會根據本能做出選擇。霍峻的本能就是守住,不給對方任何機會,同時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傷亡。

  他天天琢磨的就是這些事。

  這在平時自然是好事,可現在特殊情況,他的長處毀了賀齊的計劃。曹操撤回婁關,下一次還能不能再將他誘出來,賀齊也沒把握,最大的可能還是繼續對峙,比拼耐心。

  賀齊很生氣,又很無奈。這些荊楚人的腦子是石頭做的嗎?一點也不開竅。他考慮了很久,讓鄧芝給周瑜寫一份報告,如實匯報作戰經過,為霍峻請功。其他的什么也不說,只能說曹操撤退了,至于什么原因,由周瑜、荀攸自己去猜吧。

  ——

  收到賀齊的報告,周瑜一下子聞到了賀齊的怨氣。“仲邈這塊石頭又惹公苗生氣了。”他笑道。

  “才不是呢。”荀攸洞若觀火。“是賀公苗自己玩脫了,他應該派別人誘敵的。誘餌當然要香甜可口,看起來好吃能吃,哪有用石頭做誘餌的。俗話說得好,勝易敗難,一旦控制不好,詐敗有可能變成真敗,尤其是面對強手時。他不敢冒險,只能用霍峻,說到底,還是好勝心切,太追求完美。”

  周瑜點點頭。“聽說那個于禁用兵很有章法。”

  荀攸嗯了一聲,仰頭看著面前的大幅地圖,沉默了片刻,突然又說道:“曹昂在兗州得了幾員干將,于禁算是其中之一,卻不是最高明的。陳宮才是曹昂的智囊。都督,我覺得曹操撤退恐怕不是因為霍峻守得太出色,而是別有原因。”

  周瑜沉吟了片刻。“關中?”

  “沒錯,關中。”荀攸微微頜首。“天下不可一日無主。劉協戰歿,遺詔皇長子繼位,可是被法正一攪和,帝位至今空懸。法正雖然聰明,畢竟歷練不足,不熟悉朝堂上的手段,曹操怕是要帶陳宮去長安,解開困局,扶立新帝,以掌控關中。”

  荀攸伸出手,在地圖上圈畫了一圈。“如今之局面,仿佛當年秦與六國。只不過六國已一,秦卻三分。若不能整個關中與益州,待大王守喪完畢,再次出兵,不論關中還是益州,都是守不住的。這是最后的機會,曹操不可能不奮力一搏。他是個刺客,很擅長冒險的。”

  周瑜瞥了荀攸一眼,笑了起來。“公達也曾做過刺客,當所料不差。”

  荀攸也笑了。“論做刺客的本事,我不如他。我至少要有七八分把握才敢動手,他卻只要有五六分把握就行,必要的時候,哪怕只有一分機會,他也會力以赴。都督,你要小心這種賭性重的對手,他們常常是最大的意外。當年洛陽事變,袁紹因為低估了董卓,以致局勢崩壞,一敗涂地。”

  周瑜點點頭,深有同感。他和曹操對陣這么久,知道曹操不弱。如果不是他所領的皆是精銳,又有諸葛亮在荊南為他籌措糧草,源源不斷地供應物資,他早就被曹操擠出去了。

  荀攸突然說道:“都督,你是不是曾在驃騎將軍帳下聽令?”

  “打襄陽時,我曾在他帳下聽令。”

  荀攸轉過身,目光炯炯。“你有好久沒和大王見面了,雖說大王信任,你也應該當面述職,免得引人非議。且驃騎將軍去世,于禮你亦當與喪,不如趁這個機會去一趟江東。”

  周瑜沉吟不語。若是在他趕赴江東會喪期間,曹操來攻,賀齊能不能擋住,他也沒把握。孫堅戰死本來就是曹操等人處心積慮的結果,誰敢保證曹操撤退就不是虛晃一招。剛剛荀攸也說了,曹操擅長行險,見形勢膠著,想出奇兵也是很正常的事。

  “這里交給誰呢?”

  “分南北兩路,賀公苗和祖元大(祖郎)各負責一路。若曹操意在關中,這里不會有大的戰事。大勢一定,圖窮匕見,真正的惡戰才會開始。若曹操去而復返,我軍亦能堅守,不至于潰敗。”

  見周瑜猜疑,荀攸又笑道:“都督,賀齊善戰,祖郎驍勇,皆非庸才,只是有時候百戰百勝并非好事,適當的受些挫折還是有必要的。將來西征天竺,他們總要各鎮一方的,借著這個機會歷練一下也不是壞事。主動求戰,反而不會疏忽大意,若能吸引曹操,延滯他北上,也是好的。”

  周瑜恍然。出征以來,接連大勝,將士們都有些驕氣,不夠沉著。攻婁關不成,全軍上下都有些心浮氣躁,賀齊誘敵不成和求勝心切也有關系,從賀齊本人到普通士卒都是如此。借這個機會讓他們自己做主,就算遇到點麻煩也不是壞事。

  “就依公達。”

  周瑜隨即傳書賀齊、祖郎,告知他將回江東的事,并分配了戰區,故且蘭以南由祖郎負責,故且蘭以北由賀齊負責,故且蘭則由荀攸率領中軍留守。

  周瑜沒有做戰或守的硬性要求,連提都沒提,賀齊、祖郎收到消息,自然明白了其中的用意。這是大舉反擊前的平靜,也是周瑜對他們的考驗。事實證明,在這片大山里作戰要比豫章、丹陽更難,將來西征,難度會更大,誰能擔任起重任,就看這次誰能取得更大的戰果。中軍只負責固守故且蘭這個入益要津,其他的地域都是他們的戰場,荀攸不會輕易干預。

  要不要打,怎么打,全由他們自己作主。

  賀齊、祖郎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來,摩拳擦掌,開始做出擊的準備。

  賀齊麾下的斥候很快就重新出現在婁關附近,范圍甚至擴展到了安樂水(赤水河)的上游。夏侯惇收到消息,不敢怠慢。他不擔心賀齊順安樂水而下,進攻婁關,但他要防著賀齊溯安樂水而上,翻過汾關山,進入符黑水流域。雖說這不太符合用兵之法,可是賀齊久攻婁關不下,想出奇制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隨著雙方斥候的接觸越來越頻繁,夏侯惇感受到了壓力,立刻派人送信給曹操。

  曹操剛到僰(音博)道,收到夏侯惇的消息之前,駐兵僰道的犍為太守曹洪就向他匯報了一個剛剛收到的消息,南廣長楊洪派人來說,汾關山北突然出現了大量自稱來自交州的商人。雖說以前的確會有交州來的商人經過此地,但數量不多,大部分人還是取道朱提。商人數量突然增加,其中可能有詐。如果再考慮到牂柯郡的吳軍,這很可能是大舉進攻的先兆,不能不防。

  楊洪不久前剛由費詩舉薦,被曹操任命為南廣長,就是考慮他是犍為本郡人,熟悉風土人情,對戰事可能有幫助。曹操對他的報警不敢忽視,決定在僰道停幾天,觀望形勢。很快,夏侯惇的報告就追到了,沒過兩天,曹仁也送了緊急消息。

  曹操猶豫了。關中的形勢雖然重要,可他不能在大戰將起的時候離開前線。曹仁問題不大,夏侯惇忠心耿耿,統兵作戰的能力卻略遜一籌,萬一被賀齊抓住機會,突破了婁關,益州腹地可能會有危險。

  反復思考后,曹操傳令成都,命陳宮先行趕到關中,協助法正處理關中的形勢,又令曹昂趕來僰道,共商大計。

  ——

  九月末,臨沅城外,芷蘭津。

  諸葛亮站在碼頭,秋風吹起他的衣衫,吹動他唇上細軟的短須,卻吹不動他堅毅的眼神。

  樓船靠岸,船上扔下纜繩,有士卒上前,協助船上的士卒將船固定住,放下跳板。諸葛亮踩著跳板上了船,腳步輕快而穩健。他上了甲板,徑直上了飛廬,來到周瑜面前。

  周瑜站在樓梯口,伸出手,輕托諸葛亮的手臂。“孔明,兩年不見,你越發光彩照人了。”

  諸葛亮今年二十一歲,身高八尺,五官端正,不管在哪兒都是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美少年。不過在周瑜面前,他可不敢放肆。不論是身材相貌還是風度氣質,又或者是官職爵位,周瑜都穩穩地勝他一籌。諸葛亮拱手笑道:“有都督美玉在前,亮何足掛齒。”

  “孔明何必自謙若此?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不如你遠甚。”

  “那是因為創業維艱,吳國初建,如今吳王半有天下,都督坐鎮西南,為天下名將,豈是亮此生所能奢望。”諸葛亮笑瞇瞇地說道:“能為都督籌措糧食,亮已經戰戰兢兢,不堪其任了。等都督見到大王,若是大王問起,還望都督多多美言。”

  周瑜哈哈大笑,引著諸葛亮在飛廬上坐定。秋風微冷,兩人卻一點也不覺得,談笑風生。“孔明,說起來,你和伯言伯仲之間,難分高下,只不過選擇不同。伯言從武,統兵征戰,一勝于陳留,再勝于浚儀,三有于定陶,不到二十歲便躋身一流名將,連我都要避讓三舍,的確是難得的奇才。不過你也不用急,厚積而薄發,你將來的成就不會弱于他,封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諸葛亮微微一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這種事點到為止就行了,說得太多,反而落了下成。“那就借都督吉言了。都督,這次回京,大王召見,必然問起形勢。都督可有方略?”

  周瑜打量著諸葛亮。“不瞞孔明,我正為此事犯愁,若孔明能有所啟發,我求之不得。”

  “都督謙虛,令小子惶恐。不過能就教于都督,也是難得的機會。亮有些許孔見,還請都督指點一二。”

  周瑜伸手示意。他在趕往臨沅的途中就接到了孫策的命令,在他離開荊南,趕往江東的期間,荊南的事務會由諸葛亮暫管,包括兵權在內。孫策對諸葛亮的器重可見一斑,當然諸葛亮也當得起這樣的信任。這幾年,諸葛亮坐鎮荊南,為他籌措糧食,諸般事務都辦得極是穩妥,更難得的是他擅于與人相處,連一向桀驁不馴的甘寧都愿意聽諸葛亮的。

  諸葛亮年青有為,春風得意,如果說有遺憾,那他的遺憾就是不能像陸遜一樣領兵征戰。年輕人難免爭強好勝,更何況是諸葛亮這樣的俊才。很多時候,他不爭不斗不是因為他天性平和,而是因為沒有人值得他去爭去斗,比如絕大多數人,或者不能爭不能斗,比如他周瑜。陸遜與他年紀相仿,正是他天生的對手。他不能統兵征戰,就只能在謀略方面展示一下自己的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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