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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二百八十八章 舍,就是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清楚盛憲的心思,但他沒有嫌棄,反倒有些惋惜。

    毋庸置疑,盛憲有才,這一點從他整理的《論衡》可以看得出來——雖說有不少瑕疵,但那些更多的是派系之爭,不是他本人學力不夠。他也有氣節,不是天生就喜歡這種逢迎之事,否則也不會等到現在。但他反應太慢,固步自封,這么久了,都沒意識到他的用意,還大費周章地來獻祥瑞。

    陸康就不會這么做。

    從另一個角度說,虞翻對鄉黨的照顧不夠,會稽人有點著急了,只能赤膊上陣。

    孫策把玩著玉器,似笑非笑。

    盛憲、賀輔心中不安,又不敢問,只能耐著性子,陪著笑,等孫策說話。孫策的反應不如預期,是反應慢,沒意識到祥瑞背后的意義,還是有另外的原因,他們并不清楚。

    他們和孫策的接觸有限,對孫策的了解也不多。

    孫策沉吟良久,抬起頭,見盛憲、賀輔干坐著,神情惶惶,額頭全是汗,一拍額頭。“失禮,失禮,孤一時疏忽,還請二位見諒。”隨即叫來步練師,讓她上茶點果品。步練師早就準備好了,很快布置妥當。東西很簡單,一壺茶,兩件點心,兩件干果。孫策熱情地招呼道:“二位星夜前來,怕是還沒用餐,孤讓人準備,你們先稍微用點。”又命步練師去為二人準備些吃食。

    盛賀二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捧起茶呷了一口,點心、干果卻沒動。雖然他們餓得前心貼后背,可是在孫策面前吃東西不雅,他們寧愿餓著也不丟這個人,反正孫策已經安排人準備飯,再忍一會兒就是了。

    孫策放下玉器,十指交叉,置于腹前。“盛君學問,孤是很佩服的,《論衡》已成名著,風靡天下,盛君是有功之人,也是天下知名的學者。只可惜孤軍務繁忙,最近難得有機會來會稽,當面請教的機會不多,實在是憾事。”

    盛憲心中歡喜,連忙謙虛了幾句。“大王謬贊,愧不敢當。《論衡》風靡,一是王仲任的見識卓然,二是大王慧眼識珠,三是會稽諸賢用心,憲只不過適逢其會而已,不敢居功。”

    “盛君虛懷若谷,令人敬佩。不過孤忝為江東之主,不能見賢而不思齊。孤最近有個想法,想建一翰林院,聚天下精通文章翰墨之賢才于一處,做些能傳之后世的大事,不知盛君可愿屈就。”

    “翰林院?”盛憲品味了一番,立刻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從翰林二個字就能知道這大概是個什么樣的職務,再加上孫策的介紹,這個翰林院必然是頂級學者的聚集之處,能夠躋身其中便是莫大的榮耀。身為會稽郡學祭酒,他如果不能名列其中,那才是丟臉的事。

    “大王錯愛,令臣誠惶誠恐,只擔心學識淺薄,辜負大王。”

    孫策笑笑,又寒喧了幾句,便算是定了。“盛君不僅善治學,更善育才,伯平(沈直)這幾年勤于政事,練兵有方,地方安定,官聲甚佳。”

    盛憲大喜。這幾年看著沈友步步高升,成為一方諸侯,女婿沈直早就急了。如今孫策親自認可了沈直的政績,看來升遷有望,可以向女兒交待了。當初憑一篇文章讓沈直入仕,如今又借著獻祥瑞幫沈直升官,自己也算對得起女兒、女婿了。

    見盛憲進翰林院,沈直升官,賀輔也心動不已,看來這次獻祥瑞獻對了,收獲絕對不會小。別的不說,兒子賀齊很可能要升官。他心跳加速,臉上卻不能露出一絲半毫,忍得很辛苦。

    “賀君最近可曾收到公苗家書?”

    賀輔適時地露出笑容。“蒙大王不棄,犬子得以為大王爪牙,隨周督出征益州,前些天剛有家書來報平安,雖未提及戰事,字里行間的心情倒還算平和,想來還算順利。”

    “公苗是將才,益州不足以施展手腳,眼下只是練練手而已,估計連汗都不用出的。公苗謹慎,賀君可能還不知道他的戰績,孤卻對他奪取鄨縣的戰事很是欣賞。”

    賀輔當然知道賀齊的戰績,可是當著盛憲的面,聽孫策夸耀兒子的戰功,他還是很開心。況且孫策也說了,賀齊是將才,益州只是練手,顯然將來是要重用的。既然如此,他就不用急了。

    孫策又和賀輔商量,他計劃分割會稽——其實不僅是會稽,豫章的轄區也太大,管理困難,有必要進行分割,揚州刺史高柔已經配合首相張纮制定方案,只是還沒有公布而已——希望找一個熟悉風土人情,又有足夠閱歷的人擔任太守,問賀輔有沒有信心。

    賀輔當然愿意。由一個六百石的縣令一躍而為二千石的太守,而且會稽南部這幾年發展得很快,后勁很足,設郡后很容易取得政績,傻子才會拒絕。

    孫策隨即又對盛憲、賀輔說,這些年連續征戰,花費很大,江東諸郡提供了很大的支持,從兵員到錢糧都負擔了不少,他非常感激。如今幽冀平定,戰事告一段落,他打算暫緩一兩年,與民休息。

    盛憲、賀輔明白,他們為會稽爭取利益的目的也達到了,這一次公利兼顧,收獲頗豐。兩人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興致卻是高漲,高談闊論了一番,這才退下用餐。

    送走盛賀二人,孫策命步練師開了窗。晚風吹了進來,吹散了艙內的濁氣,帶來了一絲清涼。孫策握著那只玉器,就著燈光細細端詳,心情卻有些自嘲。明知這是謊言,他卻不能戳破,真是無奈。好在盛憲進翰林院,賀輔轉新郡太守都是之前就計劃好的,現在給他們不過是提前幾天。

    祥瑞這件事到此為止,他不會再提。此風不可漲,冷處理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盛憲、賀輔都是聰明人,他們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

    步練師收拾了案上的茶點,端來一杯新茶,輕輕地放在孫策面前。

    ——

    十二月初,孫策回到建業。

    張纮、虞翻等人出城迎接,寒喧見禮后,齊聚艙中,抓緊時間討論修改后的草案。有了孫策給出的初步意見作為基礎,這件事就可以當面談了。

    經過研究,初步確定以獨斷方案為主。在提出三個方案的時候,他們就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雖然希望孫策能夠采取共和甚至垂拱的方案,但理智告訴他們不能急于求成,眼下能實行獨斷方案已經是向前邁了一大步,如果實施效果良好,將來再逐步推進到共和、垂拱還是有可能的。

    況且獨斷還有一個前提:兼聽,換句話說,孫策接受了大臣充分議政的前提,只是將決斷權保留在自己手中而已。兼聽而獨斷,這本身就是開明君主的標志。

    根據孫策的要求,張纮等人同意兵權歸內朝,并設樞密院進行統領,主要人員分成兩類:一是由軍師祭酒為首的軍師、參軍,二是各地的戰區督及高級將領,具體而言,就是指揮常備兵的職業將領。

    為此,他們對兵制進行了改革,將士卒分為郡國兵和常備兵兩類:郡國兵實行全民皆兵的義務兵制,適齡男子、女子都在征召之列,接受軍事訓練,其中的精銳充任郡兵,由郡尉、縣尉指揮,在本地戍守,負責當地的治安,為期三年,三年之后退役,成為后備役。常備兵從郡國兵中進行挑選,成為職業兵,主要負責京師、邊疆及重要戰略區域的戍守,萬人為一部,由樞密院派遣將領指揮。

    根據初步核算,目前需要常備兵約十五萬人。收復關西后,可能會增加到二十萬左右。郡國兵根據郡國人口、疆域設置,或多或少,由太尉府統一調度,但不得使用四石弩以上的重型武器,不配備高規格的甲胄,只有接受樞密院指定將領指揮時,被征召到外郡執行作戰任務,才能配備相應的武器。

    此外,設翰林院,選學者名士充任,掌文史翰墨,修著國史;又設國是院,選致仕宿將老臣及宗室充任,參議政務,其中宗室比例不高于三分之二,不低于三分之一。

    孫策原則上接受了這個方案,最后提出了兩點:一是后宮規模只增加一人,一皇后,十二夫人,以合于太陰之數,不常滿,以明天道尚闕,不求盈滿。二是皇室開支占國家財政收入的比例只能減,不能增,爭取在三十年內由三成降到兩成,百年內減至一成。

    張纮等人喜出望外。他們雖然早就預料到孫策會再做一些讓步,卻沒想到孫策的讓步會這么大。

    張纮出列,鄭重其事地向孫策行了一禮。“大王英明,后世子孫若能依大王之志不改,大吳必然國祚綿長,不讓三代。”

    虞翻等人也紛紛起身,附和張纮所言。荀彧也不例外,他感慨萬千。皇室開支向來是財政不足的痼疾之一,其影響足以與軍費開支比肩。如果真能將皇室開支降至國家財政收入的一成,皇室就不會再成為財政負擔,天下也不再僅僅是家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孫吳國祚豈止不讓三代,簡直可以延續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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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二百八十九章 傳國璽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基本方案確定,虞翻隨即提交了登基大典的籌備方案。有蔡邕在,禮儀方面不成問題,相關物資準備也不難,如果從現在開始正式籌備,最多三月底就能準備妥當。
  可是有一件事,虞翻沒辦法解決。玉璽,尤其是傳國璽。
  玉器制作是一個專業性極強的行當,基本上除了宮里,根本不會有玉器工匠的生存空間,尤其是那些技藝高超的匠人。這些年朝局動蕩,宮里的匠人流落四方的不少,但倉促之間卻很難找到,而且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原料來制作玉璽。
  至于傳國璽,就更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非找人去長安朝廷索要。可即使長安朝廷愿意交出傳國璽,也不會是無償的,不知道會提出什么樣的苛刻條件。
  聰明如虞翻,對此也束手無策。
  聽到傳國璽,孫策忽然想起一件事,史書上說,孫堅討董時,曾在洛陽得到傳國璽,后來被袁術得到消息,抓了吳夫人,強行搶走了玉璽。這件事最初的史料源自吳國自撰國史,即韋昭所著的吳書,應該是可靠的。但他從來沒有聽孫堅說過此事。以孫堅臨死之前還要以漢臣身份下葬的秉性來說,似乎也不太可能孫堅沒有這么好的演技,明明藏了傳國璽,卻非要做舊朝的忠臣,這得多虛偽。
  那吳書的記載又從何而來?
  孫策一時出神,很想做一番考證,奈何他對史書的記憶遠遠達不到過目不忘的程度,十多年沒有重讀,大部分情節都模糊了,更別提這種角落里的記載,一時竟是摸不到頭緒。
  虞翻不知道孫策在想什么,又不敢催促,只好強作鎮靜的等著。張纮等人也不敢多嘴,一個個低著頭,沉默不語,氣氛有些尷尬,直到孫策反應過來。見眾人各自作沉思狀,孫策剛準備說話,目光一掃,卻覺得荀彧的神情有些與眾不同。他雖然也不說話,臉色卻很平靜。
  孫策不禁奇怪。他不覺得荀彧會是覺得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既然能坐在這里參與討論,他應該有做吳臣的自覺,就算對漢朝有所留戀,也不會表現得這么刺眼,須知他和劉曄的投降對局勢的影響絲毫不亞于劉協兗州戰敗。
  “蔡公,大夫,有件事,孤一直不解,正好借此機會問問你們。”
  蔡邕茫然地看向孫策,荀彧也拱了拱手,轉向孫策。孫策打量著他們,越看越覺得不對,蔡邕也就罷了,老頭也束手無策,荀彧的反應卻有些古怪。
  “聽人說,董卓亂政的時候,傳國璽就遺失了,可有此事?”
  蔡邕很驚訝。“有這事?我怎么沒聽說過?”他又轉向荀彧。“文若,這是真的嗎?”
  荀彧也有些驚訝,抬起眼皮,看了孫策片刻,眼神中有些茫然。“這個臣也是第一次聽說。”
  “那你遷都長安之后,見過傳國璽嗎?”
  “傳國璽是國之寶,深藏宮中,幾乎不會動用。”荀彧搖搖頭。“臣在宮中十余年,從來沒見過。”他頓了頓,又道:“大王此言,從何而來?”
  “孤也是偶爾聽人說起,具體是誰,也想不起來了。照這么說,傳國璽還在長安宮里?”
  荀彧有些遲疑,半晌才道:“臣未曾親見,不敢妄言。”
  孫策越看越覺得荀彧的反應可疑,卻不知道究竟哪兒可疑。他也不能當面問荀彧,只好暫時放過,回歸正題。“傳國璽嘛,孤覺得不必過于重視,有與沒有,區別不大”
  “大王,此言差矣。”蔡邕叫了起來,聲音有些大,所有人都被他跳了一跳,坐在他身邊的蔡琰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太激動。蔡邕有些訕訕,放低了音量,拱手道:“大王,傳國璽是國之重寶,象征著天命”
  “孤不信天命,孤更相信民意。”孫策擺擺手,示意蔡邕入座,笑道:“這傳國璽真要是能代替天命,秦何以亡,王莽何以興?秦亡之時,傳國璽可沒有自己飛到漢高祖手中。王莽興時,也是從他姑母手中強取而來。恕孤直言,真沒看出與天命有什么關系。”
  “這個”蔡邕一時語塞,老臉脹得通紅。
  “再說了,傳國璽乃秦之國寶,李斯所制,秦二世而亡,李斯也不是什么社稷之臣,這傳國璽可不是什么吉祥之物。”說到這里,孫策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取出盛憲、賀輔所獻玉鳳,擺在案上。“蔡公,你是研究古物的大家,你看看這件玉器。”
  一旁的步練師上前,取過玉鳳,送到蔡邕面前。蔡邕接過,仔細端詳了片刻。“大王,這玉鳳從何而來?依樣式看,是件古物無疑,和余杭、錢唐一帶收集到的玉器有相似之處,當是同源。”
  孫策將盛憲、賀輔獻祥瑞的事說了一遍,他覺得有趣,當個笑話說,蔡邕等人卻面面相覷,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見孫策自得其樂,張纮忍不住出席施禮。“大王,麒麟、鳳凰都是關乎國運的神獸,若真有鳳凰出現,可是大吳立當的吉兆。是真是假,應該盡早確認。”
  孫策笑了一聲:“怎么確認?”
  張纮咳嗽一聲,轉頭看了一眼虞翻。虞翻臉色不太好,見孫策看他,挨不過去,只好說道:“大王,首相言之有理,麒麟、鳳凰皆是神獸,關乎國運。若盛憲、賀輔所言屬實,當載入國史。若他們看錯了,也要提醒他們不要輕傳。這獻祥瑞的風氣一開始,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借此由頭邀賞呢。新莽劣跡殷鑒在前,不可不妨。”
  孫策明白了。他想冷處理,實際上并不合適,因為別人不知道盛憲進翰林院、賀輔轉太守是早就計劃好的事,會以為這是獻祥瑞帶來的賞賜,跟風的人會一撥接一撥,到時候是賞還是不賞?賞,等于間接承認了他相信天命,又要回到老路上去,如此一來,傳國璽就不再是可有可無。如果不信,那盛憲、賀輔受賞就有因人而異之嫌,吳郡、會稽之間又會節外生枝,惹出是非。
  “那你安排人查查吧。”孫策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虞翻。虞翻其實是不信天命的,但他是會稽人,讓他去查,盛憲、賀輔容易接受。“至于傳國璽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孤細細想來,無論是楚趙,還是秦漢,都沒落著什么好。哦,對了,蔡公,要不你寫篇文章,說說這事,以正視聽?”
  “喏。”蔡邕有點勉強地應了。
  孫策隨即又與眾人商議,新年將至,吳國的開國大典卻還需要幾個月的準備時間,年號問題需要先解決,要不然這幾個月就沒年號了,對公文極不方便。即使是奉長安正朔也不行,先帝已終,新帝未立,長安也沒有年號。既然如此,不如恢復古制,取消年號,就用吳國紀年,以后登基稱帝也不用改。
  這么做也是有先例可循的,當年漢高祖就是這么做的。年號本非古制,是漢武帝搞出來的新花樣,現在看來,除了聽點吉祥話之外,也沒什么用。
  張纮、虞翻等吳臣雖然覺得孫策這么做有些隨意,不過他們跟著孫策久了,習慣了這種風格,也覺得年號既非古制,也沒什么意義,徒增一堆麻煩,借此機會取消也沒什么壞事,至少以后公文會方便很多。荀彧、沮授卻看得目瞪口呆,很不適應這吳國君臣的行事風格,尤其是荀彧,忍不住搖了搖頭。
  郭嘉看在眼里,嘴角輕輕一挑。
  議事完畢,眾人分頭散去。荀彧官職最低,靠艙門最近,率先出艙,他下了飛廬,正打算離開,郭嘉從后面趕了上來。
  “文若,到我艙里坐坐。”
  荀彧也沒推辭,跟著郭嘉來到艙中。郭嘉身為軍師祭酒,在孫策的座艦上有一間獨立的艙室,雖然這么多天沒住,卻還是收拾得干干凈凈。兩人入座,郭嘉命人準備茶水,熱情地招呼荀彧喝茶。兩人閑扯了幾句,郭嘉突然說道:“文若,傳國璽在哪兒?”
  “傳國璽?”荀彧一愣,抬起頭,打量著郭嘉,眼神閃了閃,笑了。“奉孝,我剛才就對大王說了,我不知道傳國璽在哪兒。”
  郭嘉笑笑。“我聽得很清楚。我相信你也聽得很清楚,大王對傳國璽其實并不在意。”
  “是啊,大王氣度,真是令人高山仰止。”荀彧垂下眼皮,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話雖如此,這傳國璽卻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就像盛憲、賀輔獻的那個祥瑞一樣,大王雖然不信,對那只玉鳳還是很喜歡的,要不然也不會留在手中時時把玩。退一步說,大王不信,不代表別人不信,萬一誰得了傳國璽,以為天命在己,又不自量力的跳出來生事,總是麻煩。”
  荀彧眉梢一顫,過了半晌,抬起眼皮,打量著郭嘉。“奉覺得傳國璽在我手中?”
  “未必在你手中,但你應該知道在哪兒。”郭嘉笑得更加神秘。“就算你不知道,也應該猜得到,對吧?文若,先帝苦心布局,如今出了意外,你總不能這么看著不管吧?”
  荀彧盯著郭嘉看了半晌,啞然失笑。
  

  

第二千二百九十章 大智若愚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奉孝,我的確有些意外,但與先帝的布局無關。老實說,我不覺得先帝會用傳國璽布什么局。”荀彧放下茶杯,雙手抱在腹前,淡淡地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實在不想誤導你,以至于影響整個汝潁系的利益。奉孝,你毋須把心思用在我身上。”
  “當真不知?”
  “不知。”
  郭嘉向后靠著憑幾,一手搭著扶手,一手拿著羽扇輕拍大腿,打量著荀彧片刻。“好,我信你。”舉起茶杯,向荀彧示意,喝了一口茶,又道:“我覺得大王說得對,傳國璽實在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不要也罷。可是玉器還是需要的,你有沒有辦法?”
  “這個倒沒什么問題。據我所知,宮里的玉器大多被先帝當作陪嫁,隨長公主東行。那些都是歷代積累的精品,用于大吳開國應該夠了。只是……”荀彧露出無奈的苦笑。“你也知道,長公主下嫁為妾,本就是對朝廷的羞辱,先帝為了長公主的安危,不得不委曲求全,結果大王連長公主的食邑都奪了。現在要用長公主的嫁妝,這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
  郭嘉嘴角微撇,笑而不語。
  “奉孝,你疑心我知道些什么,想必是因為長安的情況?”
  郭嘉點了點頭。“傳國璽雖不常用,新帝即位時總是需要的。皇長子有先帝遺詔,卻遲遲不能登基即位,恐怕不僅與長安局勢有關,很可能是找不到傳國璽了。傳國璽乃國之重寶,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知道。”
  “你的分析不能說沒有道理,但若是我知道傳國璽的下落,何至于等到現在?”
  郭嘉眉梢輕揚,露出標志性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當我猜錯了。長公主的事,我去向大王進言,算是向你道歉。”
  “道歉倒沒什么必要,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想請教奉孝。”
  “文若言重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
  “大王打算如何解決長安的問題?”
  郭嘉沉吟片刻,重新坐正,肅然道:“文若有何高見?”
  “軍師處想必已經考慮過武力解決的方案?”
  “考慮過了,代價太大,不是最優選擇。”
  “那是否考慮過勸降?”
  “能勸降嗎?”郭嘉笑道。軍師處當然考慮過勸降的方案,但很快就被否決了。孫策取締了關東所有的封國,所有的劉氏宗室都成了敵人,而他們偏偏是掌握關中實權的人——不少宗室在軍中,掌握著相當數量的武力——要想和他們談判,必然要向他們讓渡利益。
  孫策自然不同意。當初決定取締封國的時候,就做好了武力解決的準備,與其讓前朝宗室繼續做諸侯,不如將這些利益封給立功的將士。武力解決是有難度,可難度是暫時的,大不了等幾年。承認了劉氏宗室的利益卻是永久的——至少名義上如此——兩相比較,優劣很清楚。
  “就算大漢天命已盡,皇長子不能繼位稱帝,亦不當與布衣同伍。大王對此如何安排?”
  郭嘉眨了眨眼睛。“文若的意思呢?”
  荀彧盯著郭嘉,眉心微蹙。他比郭嘉大近七歲,此前郭嘉一直視他為兄,如今郭嘉身份尊貴,是吳國棟梁,吳王心腹,他卻是個降臣,兩人的關系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平起平坐。他本人倒是不太在意,為了先帝的身后事,他可以向郭嘉低頭,可是郭嘉如此作派,卻讓他心中忐忑起來。
  是郭嘉不愿意幫忙,還是吳王已有安排,郭嘉知道幫不了忙,不接他的話?
  見荀彧不語,郭嘉笑道:“文若,你啊,患得患失,勉為其難,反倒不如先帝灑脫。你看他,與吳王只見了數面,聞道而死,心無掛礙,坦然以布衣葬于定陶城外,何嘗有一絲遺憾?你呢,為吳臣大半年了,還是放不下。形勢如此,對皇長子而言,最要緊的不是能不能封王封侯,而是能不能保證性命。如果連血脈都沒有了,還談什么血食?”
  “話雖如此,劉氏畢竟是帝胄,既然連袁氏都能封王……”
  “我就知道你盯著袁氏。”郭嘉哈哈大笑,拿起羽扇指指荀彧。“宮里盯著皇后之位,宮外袁耀的王位,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大王為何如此善待袁氏。”他輕笑了兩聲。“你若是不清楚,不妨去問問辛佐治,他當初送袁耀回來的時候,袁夫人是怎么做的。文若,恕我直言,在這一點上,你不如袁夫人。”
  荀彧有些尷尬。
  “文若,大王是不是明主,天下形勢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大智若愚,與其精心算計,步步為營,不如坦誠以待。就算你一時得逞,又能如何,韓信、彭越的結果是你所期望的嗎?”
  荀彧沉吟良久,一聲長嘆。
  ——
  整體方案確定之后,張纮、虞翻迅速著手擬定具體的條例,并開始相關程序、物資及宮室的準備,吳王即將稱帝的消息不再是秘密,很快就傳了出去,建業城為之沸騰。
  大喪剛剛結束,新年將至,從各地趕來的文武聚集建業,互相拜訪,吳王稱帝自然成了最熱門的話題,除了整個天下形勢因此產生的變化后,大家最關心的還是各人的切身利益。這幾年連續征戰,有的立了功,有的受了挫,升遷貶黜是意料之中的事,吳王很可能會趁著這次機會一并調整。
  這時候,真能心平氣和的只是極個別人,絕大多數的人都有些患得患失,有的忙著串聯打聽,有的借述職的機會進宮,混個臉熟,探聽風聲,沒機會直接向孫策述職的也要找各種關系請見,夫人外交自然成了必選。孫策固然是煩不勝煩,后宮的袁衡等人也是門庭若市,訪客不斷,就連還沒正式入宮的步練師都成了請托對象。
  即使孫策對人性沒有抱太高的期望,還是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前世聽過的那些官場笑話如今一一在他面前上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多些有些黑色幽默。
  湯山諸苑,劉和的丹楓苑成了最安靜的地方,也很快成了孫策下意識的去處,很多時候就連晚餐都在丹楓苑,而不是去袁權的稻香苑。袁權這幾天也忙得很,根本沒心思張羅飲食。年關將近,除了托關系的之外,商會的各項事務也到了結賬的時候,關系到一年收成,她不能掉以輕心。
  晚飯之后,劉和安排人服侍孫策洗漱,自己卻沒休息。孫策泡了一會兒溫泉,起身回房,見房中被褥整齊,卻沒劉和的影響,知道她還在忙,便信步來到一旁的書房。劉和的書房有一張巨大的畫案,上面鋪著一整張羊毛氈,沾滿了墨跡、顏料,案上到處都是筆墨紙張,劉和帶著越舞等兩個宮女在忙碌,見孫策進來,連忙起身。
  “大王稍候,妾馬上就來。”劉和有些不好意思。“還有幾頁書稿要校對,明天就要送到排印,要不然就來不及了。年關將近,印書坊就要歇業放假了。”
  “什么書稿啊?”孫策走了過去,很隨意的探頭看了一眼,見一張張紙上畫滿了各種古物,不免有些好奇。劉和擅繪事,尤其是山土,他本以為是山水圖冊之類的,沒想到是古董圖集。
  “金石錄。以前宮里收藏的一些古物,大多散失了,我怕以后都沒人記得了,趁現在還有點印象畫出來。”劉和有些怯怯地說道:“大王,這些前朝遺物,會不會不吉利?”
  孫策哭笑不得,這傻公主的腦子里除了畫畫,就沒其他事了。書稿都快完成了,她才想起來是不是吉利?“史書上記載了那么多災異、戰亂,豈不是也不吉利?”
  劉和眼神閃爍,一時反應不過來。孫策也沒再說什么,在案前坐下,隨手拿起幾頁書稿閑看。前幾頁是畫得比較簡略的鐘鼎等青銅器,他也不懂,后來看到兩頁玉器,本來也沒在意,后來覺得這幾件玉器畫得很精細,不免有些奇怪,劉和有這么好的記憶力?他便隨口問了一下。
  劉和笑了。“這些玉器沒丟,都在宮里藏著呢,妾是對著畫的,自然精細些。”
  孫策也知道劉和的嫁妝里有不少玉器,但他沒細問過。既然是劉和的嫁妝,那就是劉和的私人財產,他不想過問。他又翻了一會,發現一個問題:劉和身邊的玉器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大大小小怕是有上百件。如果考慮到洛陽皇宮先被袁氏兄弟搶過,又被董卓搶過,后來西遷長安又遺失了不少,那劉和身邊的玉器就顯得太多了。
  “你身邊究竟有多少玉器?”
  “出長安時,一共是五百七十三件,后來送了一些出去,現在還有五百一十二件。”
  孫策大吃一驚。“這么多?你是將長安宮里的玉器都帶來了嗎?”
  劉和神色一黯。“即使不是全部,精品應該都在。先帝說,這是他送給我的最后一份禮物。”
  

  

第二千二百九十一章 玉聚江東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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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一張張的翻看著書稿,眼前卻浮現出劉協臨終前的面容。那時的劉協虛弱得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唯有眼神清明。劉協當時的心情是什么樣的,孫策說不清楚,但他相信劉協并不絕望,也不后悔。

    他做了他該做的事,只是命運不濟,遇到了一個根本無法想象的對手。

    孫策相信,劉協固然不知道他是穿越者,但他一定能感覺到他與這個時代的不同。與這樣的對手為敵,他能做到那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并不丟人,而且劉協相信他會善待他的姊姊劉和,能讓劉和在這個亂世安靜地活下去,他已經盡力了。早在決裂之前,劉協就已經預料到,他遲早要登基,登基就需要大量的玉器,而他為劉和準備的這些玉器足以讓劉和在新朝的后宮里站穩腳跟。

    換一個人,即使有這樣的見識,也未必能下這樣的決心。

    難怪他能在董卓、曹操的威脅面前抗爭三十多年,最后還能善終。這是個人杰,可惜生不逢時。

    愿他的在天之靈安息。

    孫策放下了書稿,雙手扶著案緣,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他看到了很多重要的禮器,卻沒看到傳國璽。以劉協的遠慮,既然能將劉和安排得這么妥當,自然不會漏了他的兒子,傳國璽應該還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用來保護他唯一的血脈。

    他不在乎傳國璽,但他想完成劉協的心愿。

    “阿和,快過年了,你別總宅著,出去走動走動。明天去看看荀大夫吧,問問他,長安的唐夫人需要點什么,什么時候能回潁川老家看看。”

    “喏。”劉和心中歡喜,輕快地應了一聲。

    “走吧,這些讓她們收拾,我們休息。”孫策起身,牽著劉和的手,向寢室走去。

    ——

    袁權提著裙擺,緊趕幾步,來到馬車前,拉開了車門,曲身而拜。

    “姑母,這可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于把你請來了。嘖嘖,姑母真是越活越年輕了,這氣色比我還要好,莫不是大雷山的水土好,和姑射山一般養人。”

    袁夫人坐在車里,看著笑容滿面的袁權,繃不住臉,伸手點了一下袁權的額頭。“你這張嘴啊,真是能吐蓮花了。”袁權抿嘴而笑,扶著袁夫人下了車。袁夫人站直身子,環顧四周,打量了一番,暗自點頭。“大王雖年輕,分寸卻掌握得極好,既不苛責自己,也不貪得無厭,公私兼顧,貴賤各得其理。后世之君若皆能如此,國祚千年可期。”

    “那可就借姑母吉言了。”袁權扶著袁夫人,沿著青石鋪成的小徑向山上走。湯山有溫泉,吸引了很多權貴在此修建別苑,孫策為防止爭奪,索性將湯山進行整體規劃,一部分直接控制,作為福利的一種,供王室和文武大臣居住;一部分向普通百姓開放,收取一定的費用。普通百姓雖說要花點錢,享受的溫泉也不是最好的,卻比不能染指強太多。這自然是一項德政,袁夫人來到建業,自然會聽說。

    兩人攜手上山。湯山有地熱,溫度比其他地方高不少,路邊不時能看到春秋才能看到的花草,綠樹成蔭,賞心悅目。袁夫人心情大好,與袁權有說有笑。

    “山上還有空院子嗎?”以楊彪的身份,原本也是有資格來湯山小住的,只是楊彪自己不愿意,袁夫人只好陪著他留在大雷山。

    “當然有,就算沒有,姑母來了,也要騰一個出來。”袁權含笑問道:“只是不知姑母有沒有其他的客人,需要多大的院子。”

    說話間,正走到僻靜之外,四周花樹環繞,香氣繚繞,袁夫人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陶醉地閉上眼睛。袁權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侍女們便在遠處停住,默默無聲。過了片刻,袁夫人睜開了眼睛,抬起手,拈著一根柔軟的花枝,拉到鼻端輕嗅,聲音也像花香一樣溫暖輕柔。

    “阿權,你在這兒過得自在,也不能忘了其他的族人啊。”

    “不知姑母說的是誰?”

    袁夫人轉身看著袁權。“新年大饗,賓客中可有顯思?”

    “顯思新降,大王怕他尷尬,所以沒請。”

    “尷尬不尷尬,不在于是不是新降,如果混跡群臣之中,與三五武卒小吏同席,自然是尷尬的,如果獨座席首,自然不尷尬了。”

    袁權笑笑。“座次以功爵,顯思身為鄴侯,食邑千戶,縱使不能高居席首,也不至于與武夫小吏同席。就算他想坐席首,也并非不可能,只不過要有些理由。”

    “獻禮器這個理由夠不夠?”

    “什么禮器?”

    袁夫人瞪了袁權一眼。“吳王登基稱帝時用得上的禮器。”

    袁權眨眨眼睛,嫣然一笑。“姑母,你這可有點偏心了。真要說起來,那些禮器原本就應該有我家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該是戰利品,顯思早就該主動獻上來了,私藏著本就不對。現在才拿出來,還想提條件,坐席首,是不是有些過分?”

    袁夫人瞋道:“那我這張老臉呢?我這大老遠的跑來,你總得給我三分薄面吧。”

    袁權掩嘴而笑。“姑母親至,豈止是三分薄面,簡直是莫大的榮幸。不過這事我也不敢擅自作主,就連王后也不能說了算,要大王獨斷。這樣吧,姑母在這兒住兩天,我找個機會問問。”

    袁夫人瞥了袁權一眼,神色有些不悅,眉梢輕揚,欲言又止。袁權看得清楚,又道:“姑母,我先給你說個笑話吧。”

    “在你的眼里,我還不如一個笑話?”

    “姑母歇怒,是我失言了。不過說起來,這笑話的主人來頭著實不小,就算是姑母遇見了,怕是也要避讓三分的。”

    “是么?”袁夫人粉面含煞,幾乎忍不住要發作了。

    “姑母知道傳國璽嗎?”

    袁夫人一聽,氣勢頓時弱了三分,不免訕訕,好奇心卻又大起,只是礙著身份,不好催問,只能等著袁權說。袁權便將孫策關于傳國璽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罷的軼事說了一遍,說完笑盈盈地看著袁夫人。

    “姑母,你說這事可不可笑?”

    袁夫人修剪得精致的黛眉微蹙,一時無語。孫策這套言論雖說驚世駭俗,卻不能說沒有道理。傳國璽的確不是什么非不可的東西,甚至算不上什么古物,是如何演變成天命的代表的,誰也說不清。況且孫策早就聲明過他不信天命,只信民心,對傳國璽自然不會當回事。至于其他普通玉器,就算不如傳國璽這般不待見,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至少不會像他們以為的那重要。袁譚想用這些從漢宮里搶來的玉器換一個尊貴席位,的確有些不自量力了。難怪楊彪反對,讓她不要自取其辱。

    見袁夫人不說話,袁權也沒有再說,引著袁夫人上山,向稻香苑走去。

    ——

    孫策打量著眼前的的年輕人,半天沒說話。

    這個年輕人叫賈穆,是賈詡的長子,相貌身高上依稀能看到賈詡的影子,但神情卻完全不像。他看起來很普通,甚至有些木訥,整個人的氣質也與賈詡不同,褪去了高深莫測的光澤之后,只剩下粗礪,就像是被朔風吹得荒涼的西涼大地。

    如果不是他自報家門,又帶來了賈詡的親筆信,孫策根本不敢相信他是賈詡的兒子。

    這老賈究竟是有多心虛啊,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教,不知道毌丘興看到賈穆的時候是什么心情。當然,毌丘興能不能看出賈詡的心思都是個未知數。以他那個層次,要想猜透賈詡的心思實在太難了,能在事后反應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文和先生在哪兒,最近可好?”

    “多謝大王關心,家父在長安,與謝君在一起。”

    孫策很驚訝。楊修被法正軟禁之后,謝煚留在長安,獨力支撐,主持長安的諜報工作,表現不錯。他原以為是謝煚自己的本事,現在才知道背后有賈詡幫忙。這可是一份大人情。

    “請大王莫要責怪謝君,是家父好清靜,不愿聲張,強請謝君保密的。”

    孫策沒有再說什么。以謝煚的手段,肯定不是賈詡的對手,賈詡讓他不要聲張,必然有拿捏他的條件,謝煚從大局出發,有所隱瞞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從制度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違規。

    孫策低下頭,看了一遍賈詡的親筆信,賈詡的信寫得很短,淡淡幾句,連長安的情況都沒怎么介紹,像一個普通的朋友一樣問候了幾句,然后說了說涼州的情況。長安局勢僵持,涼州的牛輔日子不好過,沒有了中原運往西域的商品,牛輔的財源斷絕大半,手里的戰馬也無處可賣,希望孫策能幫幫忙,最后附上了一份清單,是牛輔托他送來的禮物。

    孫策看完清單,不禁莞爾,這些都是董卓從宮里搶來,又被牛輔據為己有的東西,其中就包括一百多件玉器。不用說,這不是牛輔的主意,這是賈詡的主意,牛輔沒有這樣的智慧,只有賈詡才能把握住時機,讓利益最大化,偏偏還說得這么云淡風輕。(策行三國..133133406)--( 策行三國 )
第二千二百九十二章 內朝3老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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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歸德矣。”蔡邕坐在窗前,沐浴著溫暖的冬日暖陽,一聲輕嘆。

  寬大的書案上,幾部書稿壘得整整齊齊,筆墨紙硯一塵不染。一杯香茗擺在手邊,茶霧裊裊,香氣縈繞鼻端。蔡邕寬衣博衫,披散著頭發,神情舒散。剛剛泡完溫泉,又坐在有暖氣的房間里曬太陽,渾身暖洋洋的,氣血通暢,面色紅潤,與白發相配,如神仙中人。

  “大父,什么是天下歸德啊。”周循走了進來,趕到蔡邕身后,捏起小拳頭,熟練地為蔡邕捶背。蔡邕大笑,反手拍拍周胤的小屁股。“什么叫天下歸德?就是只要行王道,尚道德,百姓就服你,從四方而來,如水歸大海。”

  周循小拳頭捶得又輕又快。“大父是說大王嗎?可他征服天下用的都是武力,那些人都是打不過他才投降的。”

  “放肆!”周瑜跟了進來,喝了一聲:“不可對大父無禮。”

  “你閉嘴!”蔡邕喝了回去,指指對面,示意周瑜坐,又拍拍周循的小手。“別怕別怕,有大父在呢。”剛剛還一臉凝視,轉頭便聲色俱厲,對周瑜說道:“我乖孫兒說錯了嗎?豫州、兗州,冀州、幽州,哪個不是武力征服的?不用武力,你這個江陵督還有什么用?”

  周瑜很無語,瞪了一眼躲在蔡邕身后吐舌頭扮鬼臉的兒子,緩聲道:“阿翁,話雖如此,也不能不有所分辨,要不然小兒無知,會以武為德,不辨朱紫。”

  “你說得也有道理,這里面的道理很玄妙,一般人的確搞不明白。咦,昭姬呢,她怎么還不來?”

  “昭姬她……有點不舒服,稍遲一會兒。”

  “不舒服?”蔡邕坐了起來,神色緊張。“是不是太累了,病了?現在可是關鍵時候,病不得。”

  “不是病,是……”周瑜吞吞吐吐,蔡邕著急,正要發怒,周循湊到蔡邕耳邊,嘀咕了幾句,蔡邕一聽,頓時轉怒為喜,一拍案幾,險些蹦起來。“公瑾,昭姬有孕了?”

  周瑜窘迫地點點頭。蔡邕大喜,拍手而笑。周瑜出征,夫妻相距千里,只能魚雁往來,蔡邕可有些著急。蔡琰二十多歲,正是適合生養的時候,不趁著這個時候多生幾個,以后想生也沒機會了。這次周瑜回來,蔡琰這么快就又有了身孕,蔡邕心情大好,強烈建議周瑜在家多呆幾天。

  周瑜連連搖頭。“阿翁,益州戰事還沒結束,大王登基之后,我肯定要回去的。”

  “那可不一定。”蔡邕撫著胡須,得意洋洋的搖頭。“公瑾啊,我想來想去,這樞密院啊,除非是大王親任,否則不太可能由郭嘉主持。郭嘉是大王心腹不假,但他格局不夠,不能服人。”

  “公瑾若是主持樞密院,恐怕損失最大的不是郭奉孝,是阿翁你呢。”蔡琰從門外走了進來,輕聲笑道。蔡邕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臉色不太好,心情卻沒受影響,放了心。他擺擺手。“我無所謂啊,一把年紀,還要什么官,回襄陽學院教書著史,挺好的。”

  蔡琰在周瑜身邊坐下,挽著他的手,笑瞇瞇地看著蔡邕。她知道蔡邕也很糾結。吳王要建翰林院,無論是學問還是資歷,蔡邕都是最佳的翰林院祭酒人選,但內朝三院不能不考慮平衡,如果周瑜做了樞密院祭酒,蔡邕這個翰林院祭酒就肯定做不成了。為了周瑜,蔡邕肯定不會爭,但要說他一點遺憾也沒有,那也不太現實。第一任翰林院祭酒可是多少人要搶破頭的榮譽,蔡邕如果主動退出競爭,不知道多少人要撫額相慶。

  “公瑾還年輕,正是立功的好時候,回京太早了,還是阿翁再辛苦幾年吧。”蔡琰說道:“再說了,我阿翁剛轉大農,公瓘就轉樞密院,也不合父子之義。”

  蔡邕聽了,哈哈一笑。“那你們說說,這樞密院祭酒會是誰?不會真由大王自任吧,他也忙不過來。還有,國是院的第一任祭酒會是誰?楊文先,還是黃公琰?我看最近黃公琰很活躍啊,大有志在必得之意。”

  “都有可能,但也都不好說。楊公德高望重,身份又尊貴,擔任國是院祭酒當然沒問題,可是他自己愿不愿意,就不好說了。至于黃公琰,他的確很適合,能和他競爭的人不多,只是他為人剛直,討厭他的人也不少,大王怕是也有顧慮呢。”

  正說著,周峻快步走了進來,在階下拱手施禮,匯報了一個消息,吳王派人來傳詔,說朱俊到了建業,他要設宴接風,請周瑜前去做陪。如果蔡邕、蔡琰有空,也請一并出席。

  蔡邕與周瑜互相看看,相視而笑。他們知道,第一任樞密院祭酒的人選定了。

  ——

  隨著朱俊到達建業,內朝三院的人選漸漸浮出水面。

  樞密院首席長官稱使,首任樞密使由朱俊擔任。作為漢末與皇甫嵩、盧植齊名,而且又是碩果僅存的老一代名將,朱俊擔任樞密使實至名歸,無人敢有異議,就連原本希望能再進一步的郭嘉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了。朱俊是會稽人,他出任樞密使讓會稽人欣喜若狂,揚眉吐氣。

  吳郡人對此不屑一顧。你們這些會稽雞得意之前,能不能看看國號是啥。

  翰林院首席長官稱大學士,首任大學士由蔡邕擔任。作為海內最知名的通儒,蔡邕擔任首任大學士同樣無人質疑。他剛剛完成的史書《襄陽漢紀》雖然名義上只是一部草稿,而且是私家著史,卻已經獲得了無數人的交口稱贊。比史書更讓人稱道的是他對學術的不斷追求。他對這部史書并不滿意,古稀之年還在修改,打算再接再勵,再寫一部新漢紀,從目前披露出的幾篇文章來看,這部史書水平更高,史觀、史論都讓人耳目一新,有機會超過班固,直追司馬遷的《太史公書》,成為新時代的史書標準。

  國是院首席長官稱大長老,以合國是院皆是老臣之實。首任大長老由黃琬擔任。據說原本楊彪是最佳人選,但楊彪婉辭,并推薦黃琬出任,吳王從善如流,接受了楊彪的推薦,請黃琬出任大長老。

  與朱俊出任樞密使、蔡邕出任大學士不同,黃琬這個大長老引起了不少的爭論。原因很復雜,大致可分為表里兩種,表是黃琬沒有在吳國任職的經驗,而且是個降臣,他能不能理解吳國的新政,很多人表示懷疑。里是黃琬是新出的官員考核體系制定者,他將他祖父黃瓊初創的考功四科發揚光大,制定了很多細則,讓各級官員很不適合,招致了不少怨言。

  雖然不服的人不少,但也沒人能推出一個更合適的人選。國是院有個硬性標準,必須是五十以上的致仕官員,致仕前官至二千石。換句話說,進了國是院就不會再出任實權職位,別說吳國眼下沒有這么多的老臣,就算有,也沒人愿意進國是院,他們還想再做幾年有實權的官,為大吳發光發熱呢。

  鬧騰了幾天之后,大家也都漸漸接受了事實。除夕夜的新年大饗時,朱俊、蔡邕、黃琬就坐了孫策身邊,接受眾臣恭賀。楊彪雖然辭掉了首任大長老的榮譽,甚至沒有來建業,但孫策還是給了他一個榮譽席位,由袁夫人代替,與朱俊三老坐在了一起。

  宴會上,孫策正式宣布,從明日起不再使用長安朝廷的年號,改用吳國自己的紀年,即大吳七年。

  眾人心知肚明,這是與長安朝廷分割,準備建國的鋪墊,孫吳建國已經正式提上日程,當即山呼萬歲。聽到這潮水般的呼聲,朱俊、蔡邕、黃琬三人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有些心酸。那個他們為之奮斗了一輩子的大漢王朝從現在開始就要成為歷史了,剩下的時間不過是如何退場而已。

  雖然很多官職還沒有敲定,但文武大臣的座次已經有了一些變化,明眼人能從中看出一些端倪。郭嘉和周瑜并肩坐在了朱俊的身后,他們是樞密院的軍師和將領的代表。坐在蔡邕身后的兩人卻是徐岳和黃承彥,一個是務虛的代表,一個是務實的代表,同時也表明了孫策對學術的態度。

  坐在黃琬身后的兩人卻有些面生,很多人沒認出來,后來一打聽,才知道一個是張勛,一個是于吉。張勛原本在江南屯田,年紀大了,剛剛致仕。他這幾年屯田對安定荊南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尤其是安置關中流民功勞不小。于吉則是有名的活神仙,在中原四處傳道治病,在建安三年的大疫中發揮了重大作用,在普通百姓中有不小的影響。

  看到這兩人,不少世家代表心里都有點打鼓。很顯然,孫策請這兩個人坐在黃琬身后,就是要向所有人表明兩點:一是土地問題不能討價還價,二是普通百姓是新朝最關心的人群,違背這兩點的都有害國家大事,都是和新朝作對,絕不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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