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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二百六十三章 分道揚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身子一震,晃了一下,隨即又穩住了。他慢慢走到一旁,扶著一塊大石,慢慢地坐了下來,瞇起眼睛,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緊緊的據著嘴唇,一言不發,臉色灰敗。
  
      “阿翁英靈不遠,你就不想說點什么嗎?”
  
      孫權轉過頭,卻垂著眼皮,不敢看孫策的眼睛。“王兄……想聽我說什么?”
  
      孫策恨不得一腳將孫權踹下山去,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走到孫權身邊坐下,伸出手臂,攬住孫權的肩膀。“仲謀,人都有年輕的時候,都有犯錯的可能。犯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吸引教訓,重蹈覆轍。戰場兇險,豈能不慎?阿翁不幸英年早逝,我不想你再有什么意外。”
  
      孫權弓著腰,雙手捂臉,頭埋在兩膝之間,無聲的抽泣起來。孫策撫著他的背,無奈的嘆息著,靜靜地等著孫權開口。常言道: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收到遼東生變的消息時,孫策就覺得還會有事發生,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收到了交州傳來的消息。華佗沒能救回孫堅的命。孫堅在病榻上苦熬了幾個月,最終還是走了。
  
      直到死,孫堅也沒有說戰事的經過,他只給孫策留下一句話:讓孫權遠離戰場。
  
      孫策收到了孫堅的遺書,卻無法執行。孫堅咽氣之前已經虛弱得無法執筆,這封遺書是由韓當代筆,沒有其他證人。基于吳夫人對韓當的一慣不滿,這封遺書怕是得不到吳夫人的承認,更不會得到孫權的承認。他當然可以強行將孫權驅離戰場,無須動用孫堅的遺書,可是這么做,無法解開孫權的心結,只是將矛盾埋得更深而已。
  
      遼東生變,太史慈無法西進,他要親自收復幽州,但他放心不下孫權,放心不下冀北,他要確認孫權有能力穩定冀北。收到孫權的冀北方略草案時,他覺得孫權有進步,所以親自趕來,想聽聽孫權的詳細方案,再點撥點撥他,幫他順利通過軍師處的質詢。可是一到大營,聽全柔說孫權擅自出營查看地形,他就有些不滿,現在聽完孫權的方案,更是大失所望。
  
      孫權很努力,但他心態不對,不僅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他現在只有最后一個希望:如果孫權能夠因為孫堅的去世有所觸動,說出交州戰事的真相,勇敢的面對現實,他就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孫權不肯說,不肯面對,那就怨不得他了。
  
      一個不肯醒的人,是叫不醒的。
  
      “交州七郡,產糧最多的是南海、交趾。”孫權慢慢抬起頭,掏出手絹,拭去臉上的淚水,慢慢地開了口。“南來北往的商人大多取道番禺,南海的糧食消耗很多,剩余有限。中原戰事激烈,需要的糧食越來越多,南海無法滿足,交趾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孫策點了點頭,沒說話。
  
      “況且龍編是州治所在,一直控制在士家兄弟手中,對我們掌管交州非常不利。阿翁本想用兵強取,只是蒼梧、合浦未定,無法大舉西進,便請張長史出面與士燮聯絡,希望能說服士家兄弟,放棄劉繇、高干,與我們結盟。前前后后大概談了兩年,士家兄弟總算松了口,只是要求阿翁親自去龍編面議。我擔心有詐,便與阿翁商量,由我先行,他率領水師進駐海濱,等我和士燮談妥了,他再和士燮見面。”
  
      “阿翁答應了,擔心有危險,還派韓義公率親衛騎隨行護衛。他本是一片好意,卻沒想到一進城,韓義公就與士燮發生了沖突,雙方白刃相向,死了人,士家兄弟翻臉,將我們困在驛館……”
  
      孫策打斷了孫權。“什么樣的沖突?”
  
      孫權猶豫了好一會兒。“有人說韓義公以色侍人。”
  
      “就這件事?”
  
      “還有,他們進而攀扯上我們父子兄弟,污蔑我們父子兄弟都是好色之徒,就連小妹都未能幸免,而且說得……更加無恥,那些話,我都不好意思說。”
  
      孫策眉頭緊皺。“后來呢?”
  
      “我們被圍之后,阿翁大怒,溯水而上,打算強攻龍編,中了埋伏,遭受重創。”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既然如此,你為何一直不肯說?”
  
      “我是主使,談判失敗,我要負主要責任。況且我也有失察之處,如果能早點發現挑釁韓義公的人是劉繇的使者,也許就不會中計,就算中了計,也不會輕舉妄動,發生流血事件,以至于不可收拾。”孫權懊惱的捶著腦袋。“我以為張長史已經和士燮談好了,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點準備也沒有,亂了陣腳,被那些蠻子當傻子耍,實為奇恥大辱。”
  
      “你不愿意面對軍師處的質詢,所以寧愿自己背著?”
  
      “為尊者諱,事涉父兄清名,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張長史又是徐州名士,若是聲譽受損,可能會影響派系平衡。至于我……”孫權自嘲地笑了笑。“有覆轍在前,再多一次也沒什么,王兄總不會殺了我,最多從此賦閑,做個富家翁。”
  
      孫策點點頭。“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韓義公。”孫權哼了一聲:“至于他有沒有對阿翁說,又是怎么說的,我就不清楚了。”
  
      孫策端坐著,雙手撫膝,看向遠處。良久,他對孫權說道:“仲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先回吳郡,為阿翁操辦喪事,然后我們兄弟一起去交州,和士家兄弟論論理。”
  
      孫權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王兄不回去嗎?”
  
      “當然要回,只是會遲一點,我要先安排幽州的事。北方不安,如何南下?”孫策起身,拍拍孫權的肩膀。“仲謀,我不在吳郡,你便是最長,家里的事你要擔起來,不能總讓阿母操心。”
  
      孫權大喜,欣然領命。
  
      土門關城樓。
  
      張飛扶著城垛,看著那匹緩緩而來的大宛駿馬,看著馬背上那個偉岸的身影,不知為何,鼻子一酸。他知道,傳聞已經成真,關羽再也不會為劉備效力了。
  
      雖然不知道吳王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卻一點也不意外,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將軍,要不要……”關都尉湊了過來,看看城下的關羽,咽了口唾沫。
  
      張飛轉頭看著關都尉。“你想干什么?”
  
      “我……”關都尉見張飛眼神不善,識趣的退了下去。他其實并不認識關羽,只是覺得這馬匹很不錯,如果用冷箭射殺關羽,將這匹馬奪過來,是一個不錯的禮物。
  
      關羽來到關城下,勒住坐騎,大聲說道:“益德,故人重逢,何不出城一敘?”
  
      張飛嘆了一口氣。“云長兄,若是敘舊,如今各為其主,怕是不便。若是交戰,我自認不是云長兄對手,不敢出城,還請云長兄恕我不能盡地主之誼。”
  
      遠處的關都尉一聽,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來人是關羽?
  
      關羽放聲大笑,張開雙臂。“益德,你看,我連兵器都沒有帶,并非與你交戰。至于敘舊,你我兄弟,平日里說得夠多了,何必惺惺作態。今日我來,是奉吳王之命。”關羽說著,轉身一指遠處的隊伍。“益德,吳王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可愿出城一見?”
  
      張飛抬起頭,看向遠處,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驚訝不已。看到關羽的第一眼,他便覺得奇怪,關羽身上的衣甲不像是他這個級別將領的款式,卻有些眼熟,仿佛是孫策身邊侍從騎士的甲胄。他不太敢相信,關羽投降孫策,領軍將軍自然做不成了,卻不至于做普通一卒,還以為是什么新款,遠處的騎士都是關羽的部下。此刻聽到關羽說孫策就在那里,他意識到一個他之前不愿意相信的事實。
  
      關羽成了孫策身邊的侍從騎士。
  
      這怎么可能?張飛呆若木雞,半天沒說出話來。見張飛一動不動,關羽也沒有強勸,大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代吳王轉達。幽冀平定,吳王盡據關東膏腴之地,半有天下,形勢已明,還望益德莫作無益之斗,他虛位以待,愿與益德共平天下,建不世功業。”
  
      張飛回過神來,放聲大笑。“云長兄,莫非他的侍從騎士還有空缺?”
  
      關羽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玄德望風而逃,中山已亡,益德亦成喪家之犬,妻兒為人所虜,如今困守關中,進退不得,欲為侍從騎士而不可得,又何必大言?父母祖塋,你都不顧了嗎?”
  
      張飛的笑容嘎然而止。他沉默了良久。“既為玄德驅馳,便顧不得太多了。云長高義,想必不會不顧,拜托云長了。”
  
      關羽哼了一聲:“你的家人,還是你自己照顧吧。益德,你好自為之。”說著,撥轉馬頭,緩緩離去。張飛暗自嘆息,一抬頭,卻見遠處的隊伍中駛出幾輛大車,直向關城而來。張飛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陣激動。他將身體探出城墻,大聲說道:“云長兄,大恩不言謝。他日再見,你我痛飲三百杯。”
  
      關羽舉起手,搖了搖。“一言為定。”

第二千二百六十四章 意外收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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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返回大營,召集全柔等人議事,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孫堅去世,他們兄弟要回吳郡操辦喪事,冀北的事交給全柔、文丑,孫策又調崔琰為參軍,協助全柔處理軍務。崔琰曾協助沮授處理相關事務,熟悉軍事,又有意轉為武職,孫策愿意給他這個機會。
  
  全柔有點意外,卻也沒多想。孫堅去世,孫權理當回去奔喪,這沒什么好懷疑的。
  
  調整完常山的事務,孫策帶著孫權返回中山,隨即安排他起程,先一步趕回吳郡。
  
  孫權離開的第二天,孫策召集眾將軍議。面對軍師處的幾十名軍師、參軍,以及中軍各營都尉以上的將領,沮授拿出了他的計劃。沮授沒有局限于冀北,也沒有局限于幽州,他將目光投入了整個北疆,連同并州、涼州都考慮在內,而且以并州為中心。
  
  沮授認為,冀北在地勢上處于不利地位,即使奪回井陘也無法翻越太行,進攻太原。最好的辦法是由幽州進入并州,先取雁門,再由雁門南下,威脅太原身后。
  
  毫無疑問,戰馬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戰略資源之一,控制了草原,就控制了戰馬。沒有了戰馬,就算劉備占據并州也無力東進、南下,最多憑借地利自守。
  
  在這一點上,他有切身感受。因為一直沒能真正控制幽州,袁紹、袁譚得不到足夠的戰馬,騎兵越來越弱,最后被劉備壓制,直至魏亡。
  
  搶占并州北部還有一個重大意義:遏制胡人。胡人逐水草而居,幽州、并州北部,一直到涼州,都是胡人賴以生存的牧場。竇憲出征討伐北匈奴,勒石燕然以來,朝廷放松了對胡人的警惕,坐視匈奴人、鮮卑人壯大,他們不僅占據了緣邊諸郡,而且深入塞內,如今并州的雁門、西河、上郡都被匈奴人占領,至于五原、云中就更不用說了。黃巾大亂的時候,匈奴人輕易就能突入河內。如今匈奴人被賈詡打殘了,鮮卑人實力猶存,如果不加以遏制,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卷土重來。
  
  搶占水草豐美的牧場,將他們趕到大漠深處,可以從根本上控制他們的發展。
  
  至于井陘,并不需要擔心,劉備剛剛逃到河內,能不能在并州立足都是問題,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實力出太行,從太原運糧食來也太浪費,用不了多久,張飛就會將主力撤回太原,留下少量步卒守井陘關,主動出擊的可能性不大,到時候再考慮奪取井陘,難度會小很多。如果逼得太緊,朝廷感受到壓力,反而可能讓劉備進駐并州,加強并州的力量。
  
  經過激烈的討論,沮授的計劃順利通過了質詢,卻沒能得到最高等級的評價,只是優級乙等,理由是計劃的規模太大,變數太多,可行性受到影響,最后能否如愿執行,誰也不敢說。越是宏偉的計劃越是如此,劉曄的冀州方略都出現了意外——沒有估計到劉備會不戰而走,圍殲劉備的計劃剛剛展開就失敗了,沮授的這個計劃比劉曄的計劃還要復雜,變數更多。
  
  參與計劃擬定的崔琰有些失望,覺得以汝潁系、淮泗系為主的軍師處故意刁難沮授。沮授卻沒什么感覺,平靜地接受了結果。
  
  孫策隨即傳書沈友,命他移駐涿郡,負責由幽州西進,進攻太原的戰事。如今戰線已經推進到河內,青州不會再有大規模的戰事,沈友留在青州也沒意義,不如到草原上來試試身手。
  
  這個任務原本是留給太史慈的,但遼東生變,太史慈脫不開身,他本人又要回去處理孫堅的喪事,不能久留,只能便宜了沈友。為了加強沈友的騎兵力量,孫策又傳令太史慈,罷免公孫度的度遼將軍之職,降為偏將軍,轉到沈友帳下聽令。度遼將軍一職將由閻行接任。
  
  一切安排妥當,孫策率領水師東下。再不走,滱水水量減少,大型樓船就走不了了。
  
  出發之前,孫策召見了關靖。
  
  關靖獻城投降之后,一直沒有得到安排。得知孫策召見,他不敢怠慢,立刻趕來了。樓船整裝待發,孫策在飛廬上接見關靖,備好了茶和點心,請關靖入座。
  
  關靖心中忐忑,坐在孫策對面。
  
  “元安,追隨劉備幾年了?”孫策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到關靖面前。關靖躬身致謝,雙手捧著茶杯,想了想。“初平六年末,公孫伯珪戰死,快六年了。”
  
  “這六年如何?”
  
  關靖苦笑。“才疏學淺,茍且偷生罷了,不敢有所奢望。”
  
  孫策笑笑。他知道關靖這幾年過得不怎么好,尤其是逢紀入幕之后,他基本就淡出了劉備的視野。這個人出身一般,有點學問,算不上太好,在公孫瓚麾下還算人才,與逢紀相比差得太遠了,不論是名聲還是能力都不夠。
  
  “聽伯嗣說,你做事嚴謹,遵循法度,有法家之風?”
  
  關靖苦笑著搖搖頭。“公孫將軍謬贊,愧不敢當,只不過一介酷吏而已,哪里有什么學術可言。”
  
  孫策沉吟了片刻。“孤想委任元安為冀州刺史,不知元安意下如何?”
  
  “豈敢,豈敢。”關靖下意識的謙虛了兩句,忽然意識到不對,驚訝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孫策。孫策笑而不語,過了片刻,關靖才意識到自己失禮,連忙收回目光,放下茶杯,躬身道:“大王錯愛,靖感激在心,只是……”
  
  “你不要急著推辭,待孤說完,再做決定不遲。”孫策擺擺手,示意關靖稍安勿躁。關靖連連點頭,心臟卻還是不爭氣地猛跳。他萬萬沒想到孫策會委任他做冀州刺史。冀州是大州,實力遠在兗州、青州、徐州之上,又是對并州作戰的前線,這樣的重任應該由親信擔任才對,怎么可能落到他的肩上。
  
  孫策解釋了一下刺史職責的變化。在吳國的體制中,刺史只負責監察,不兼管軍事或者行政,但是有權征辟掾吏,也算是大權在握。冀州世家、豪強多,民風又與中原不同,他需要一個熟悉民情,又有一定手段的人來監管冀州,而關靖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刺史不好做,會得罪很多人,元安如果不想壞了名聲,孤也不勉強,安排你其他的事便是。”
  
  關靖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刺史不好做,尤其是冀州的刺史不好做,孫策讓他做冀州刺史有拿他當刀使的嫌疑,即使如此,他還是很感激。孫策愿意拿他當刀,至少說明在孫策眼里,他還有可用之處。他如果能勝任,以后的前途就不用愁了。萬一孫策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個再降之臣,他還能指望什么?公孫續對他降劉備的事耿耿于懷,如果沒有官職在身,就算他想做個普通百姓也沒那么容易。
  
  “愿為大王效勞。”
  
  “那太好了。”孫策又道:“還有一件事想請教元安。”
  
  關靖笑了。“大王是說劉修嗎?”
  
  孫策點點頭。關靖也是個聰明人,不難猜到。他留著劉修,也是想給關靖一個表現的機會,否則任命他為冀州刺史很難服眾。關靖也清楚,主動請纓,去漁陽勸降劉修。
  
  孫策很滿意,舉起茶杯,向關靖致意。“祝元安馬到成功。”
  
  ——
  
  樓船起程,順水而下,兩日后到達易縣。
  
  甘寧趕來拜見,隨行的還有新降的渤海太守臧洪和主簿韓宣。他和步騭率部趕到渤海后,先擊破了城外的崔鈞,斬首三千,俘虜過萬,崔鈞出逃,因為隨身帶著財物多,被潰兵所殺。當堆積如山的戰利品堆下城下的時候,臧洪就知道了孫策的態度,沒有多猶豫,決定舉城投降,以免無辜殺傷。
  
  韓宣就是那個給他出主意的人。
  
  韓宣放棄抵抗,是因為步騭的親筆書信。在那封給臧洪的書信中,步騭著重提了兩件事:一是臧洪的父親臧旻對孫堅有恩,是他最初舉薦孫堅入仕;二是黨人的魁首都與孫策相處不錯,張儉、何颙雖然沒有入仕,卻和孫策保持聯絡,荀彧等人為孫策效力,甚至連李膺的孫子也在吳國任職。
  
  看完步騭的信,韓宣就改變了態度,力勸臧洪拒絕崔鈞的聯盟,并坐視崔鈞被擊敗。
  
  孫策和臧洪沒多說什么。他對臧洪很了解,一是臧洪在歷史上有傳,二是張超對他評價很高,多次寫信給他,希望他能重用臧洪,三是臧洪是廣陵射陽人,如今軍師處淮泗系不少,了解起來很方便。他倒是對韓宣很好奇,多問了幾句。
  
  韓宣字景然,渤海南皮人,正當而立之年。他身材矮小,只有六尺左右,面對孫策,他卻一點也不緊張,侃侃而談,并且很自信的說,孫策這次勝得僥幸,如果不是劉備心虛,望風而逃,再堅持一兩個月,勝負難料。原因很簡單,夏天已經過去,秋冬將至,除了滹沱河、漳水,其他河流都不適合江東水師航行,輜重運輸將成為孫策的麻煩。另外,從最近收到的消息來看,遼東可能有變,太史慈揮兵西進的可能性不大,孫策缺少足夠的騎兵,奪取幽州西部諸郡并非易事。
  
  孫策大感意外,轉身對郭嘉說道:“軍師處又多一個干將。”

第二千二百六十五章 調兵遣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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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含笑點頭。
  作為孫策的心腹,他清楚孫策刻意在軍師處增加冀州人,以便形成冀州系。軍師系的派系越多,力量就越分散,一系獨大的威脅就越小。況且隨著疆域的擴大,戰事越來越多,也需要更多的人手。韓宣雖然形象不怎么樣,能力還是有的,熟悉了軍師處的做事流程后,做一個軍師綽綽有余。
  已經有了沮授、崔琰,也不在乎多一個韓宣。軍師處處理的大部分事務都是戰略層面的事,對大局觀和預見性要求比較高,韓宣能根據有限的情報推論出戰場形勢,并且預測到遼東可能生變,他就有在軍師處立足的資本。
  “景然可愿屈就?”郭嘉搖著羽扇,慢悠悠地說道。
  韓宣正中下懷,拱手施禮。他早就知道軍師處,也覺得軍師處最適合他。他身材矮小,力不如人,領兵作戰與他無緣,在重視相貌的朝堂上為官也很難出頭,參與軍事,出謀劃策才是適合他的職位。之所以勸臧洪不要輕易投降,要和孫策講講條件,說白了,真正的目的不過是表示自己的存在。如今心愿達成,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安排好了韓宣,孫策轉向臧洪。
  與韓宣不同,臧洪身材高大雄壯,相貌出眾,自信從容。他的父親臧旻是文武全才,軍功卓著,臧洪十五歲為童子郎,入宮伴駕,那一年孫策剛出生。按照官場慣例,臧旻是孫堅的舉主,有恩于孫家,臧洪又年長,與孫堅平輩,在孫策面前有足夠的心理優勢。
  這個時代的士人還沒被完全摧毀自尊,坦然笑對王侯的人不在少數。
  “臧公是哪一年走的?”提及臧旻時,孫策欠了欠身,以示尊敬。
  提前先父,臧洪不敢怠慢,連忙還禮。“中平五年孟春,太原太守任上。某棄官奔太原,迎回射陽,四月入土。令尊時任長沙太守,正在征討區星賊,百忙之中還委托令舅送了禮來,洪感激不盡。”
  孫策笑了。“應該的,應該的。”心里卻有些好笑。性格決定命運,難怪歷史上的臧洪會做出那樣的選擇,這人心氣高,恪守傳統,對君臣之義看得很重,有點老派貴族的感覺,凡事禮義為先,有做人的原則和底線。可惜這種人很快就沒了,魏晉之后,所謂的江左門閥自恃家世,妄自尊大,卻沒什么節操可言。
  “臧公明于邊事,又終于太原任上,算是一生都奉獻給了邊疆。只可惜我等后人不肖,臧公離世十幾年了,邊疆不僅沒有安定,反倒越來越亂,真是愧對前賢。”
  臧洪一聲長嘆,深有同感。“大王所言甚是,先父離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北疆。他說檀石槐雖沒,鮮卑卻未滅,終究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一旦中原大亂,鮮卑人很可能會窺視中原,雁門、太原首當其沖,不容有失。”
  孫策捻了捻手指。“臧公鞠躬盡瘁,令人敬佩,可惜壯志未酬,足下可有興趣繼承父業,完成臧公未了的心愿?”
  臧洪微怔,身體下意識地挺直了,盯著孫策看了兩眼,拱手施禮。“若能承父志,洪當奮殘軀,剿滅鮮卑,縱橫草原,以報大王。”
  孫策滿意地點點頭。“臧公有后,令人欣慰。你且等幾日,待沈友來了,孤將你引見與他。”
  臧洪大喜,躬身領命。
  孫策又命人叫來袁耀,讓他與臧洪見禮。見到袁耀,臧洪更不敢自傲,姿態放得更低。他的父親臧旻征鮮卑失敗被貶,后來之所以能重新起用,就是因為得到了袁耀祖父袁逢的賞識和保舉,先轉中山太守,再轉太原太守。按照這個淵源脈絡,袁耀與臧洪平輩,在身份上卻有優勢,臧洪要退讓三分。
  覆手之間,臧洪俯首稱臣。
  ——
  又過了十余日,孫策到達海濱,與奉命趕來的沈友、龐統相見。
  收到劉備逃離冀州的消息,沈友就知道自己要換防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會換到何處。洛陽一帶有魯肅,兗州有朱桓,鄴城有徐琨,自己再往前推進的可能性不大。他也想過北疆,遼東生亂的事,他已經收到了一些消息,但他覺得太史慈有能力解決遼東的問題,幽州應該還是他的戰區,別人無法染指,況且他麾下騎兵數量有限,到了幽州也很難發揮作用。
  他想來想去,覺得有可能轉戰交州。孫堅戰死,交州的戰事陷入僵局,孫策有可能會調他去主持戰事。為此,他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連船只都準備好了,輜重、糧草、軍械都打了包,隨地準備裝船起運。
  收到孫策讓他移鎮幽州的命令,沈友驚喜交加。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快步上了飛廬,看到站在寬大的沙盤前,沈友、龐統大禮參拜。
  孫策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聚過來。沈友、龐統一看,沙盤大得出奇,幾乎將他們知道的地理都包括了進去,就連西域都出現在其中,橫亙在地圖下方的是一條青色的寬帶,幾乎托住了整個沙盤,讓上方的燕山、太行山看起來像是小島。
  “這是……天下輿圖?”沈友眼睛一掃,就看到了他的戰旗。在青色寬帶的上方,大約是代郡、上谷的位置,不禁心中一喜。
  “半個天下吧。”孫策笑了笑,伸手在青色寬帶上劃過。“子正,這一大片草原都是你的戰場,足夠你打到花甲之年致仕。”
  沈友抑制不住心中歡喜,連忙拱手道:“愿為大王驅馳。”
  “有沒有什么要求?”
  沈友轉頭看了一眼龐統。龐統拱手說道:“大王,草原作戰,騎兵為先,我部騎兵數量不足,不知大王有什么安排。”
  孫策拍拍手,陳到、馬超推門而入,躬沈友拱手行禮,站在一旁。孫策說道:“叔至曾和你并肩作戰,你們很熟悉,我就不用多說了。孟起與你同年,武藝高強,精通騎戰,也是一個好手。從現在起,他們為你掌騎,你覺得如何?”
  沈友正中下懷,連忙拱手行禮。“委屈二位將軍了。”
  “豈敢。”陳到、馬超還禮。陳到還好一些,馬超心里格外激動。他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又有統兵征戰的機會了,而且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在沈友趕到之前,孫策已經和他們商量過,打算組建一支萬二千人規模的騎兵,兩千甲騎由陳到指揮,一萬輕騎由他指揮。他指揮的雖是輕騎,卻不是普通的輕騎,除了沒有馬甲之外,輕騎兵的裝備一點也不差,面對草原上的騎兵,這些輕騎兵有足夠的碾壓能力。除非遇到特定的對手,需要甲騎出面,他可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公孫度的七千遼東騎兵。公孫度正在趕來的路上,將在上谷與你匯合。財力有限,現在只能給你兩萬騎的編制,夠用嗎?”
  沈友大喜過望。公孫度轉到他的麾下,不僅是增強他的騎兵實力,更是孫策對他的信任。如果不是對他的能力有信心,孫策不會安排他來解決公孫度這個麻煩。他強行掩飾住心中的喜悅,拱手道:“請大王放心,夠用了。有叔至、孟起相助,有這兩萬騎,臣一定能踏平陰山。”
  “那好,就先聽聽方略吧。”孫策轉身,對凌統說道:“請沮軍師來。”
  凌統應了一聲,轉身去了。沈友聽得真切,看了龐統一眼。龐統會心一笑。連沮授這樣的名士都成了吳王身邊的軍師,冀州自然是吳國的新糧倉了。冀州人頑抗了那么久,甚至不惜支持劉備,跟著劉備出逃,結果反倒便宜了吳王,連殺人都免了,直接接收就行。
  有了冀州的錢糧做后盾,再加上海路運來的物資,他們的底氣更足了。只要他們自己不飄,這功勞已經牢牢的攥在了手里,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利落,勝得漂亮,要不然對不起吳王的信任,對不起這么好的機會。如果不是公孫度惹出了麻煩,這原本是太史慈的囊中之物啊。
  時間不長,沮授趕到,與沈友、龐統見了禮,直奔主題,就著沙盤上的地理,解說了一下他的方略,主要以進攻并州北部的雁門、太原為主,兼及涼州北部,并沒有涉及太遠。大戰略是說給孫策聽的,沈友這樣的戰區督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聽完沮授的介紹,沈友眉毛一揚,贊了一聲:“好計,這是趙武靈王攻秦之計的再現,而且更加精細。”。
  沮授也有些詫異,瞥了沈友一眼,欲言又止。“沈督謬贊,不敢當,此計的確參考了趙武靈王的攻秦之計,根據形勢不同,略做調整。”
  沈友一手環抱在胸前,一手摩挲著修剪整齊的短須,目光在沙盤上來回掃了兩遍,點點頭。“似迂而直,似遠而近,沮軍師有大氣度。”他抬起關,看看沮授,又看看孫策,對沮授拱拱手。“恭賀沮軍師終于擇對了明主。天下能盡沮軍師之才者,唯大王一人。”

第二千二百六十六章 以古喻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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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授謙虛了幾句,靜靜地站在一旁。
  
  孫策卻一時心動。原來沮授的計劃并非首創,而是趙武靈王的攻秦之計。仔細想想,似乎的確如此,趙武靈王攻秦之前,行胡服騎射,進行軍事改革,然后征服了林煩、東胡,后來又親自入秦為間,打探情況,比彼得大帝不知早了多少年。
  
  不過沈友說破沮授的計劃淵源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抖聰明,表示自己的博學多識,而是另有用意。
  
  趙武靈王雖能善始,卻未能善終,最后被餓死在沙丘宮。之所以如此悲摧,就因為他放棄了王位,自為主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攻秦上,忽視了身后,更要命的是出了昏招,沒處理好兩個兒子的關系,以致父子相殘。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是一個反面典型,謚號里的靈和漢靈帝的靈一樣,亂而不損,都不是什么好字眼。班固論古今人物,趙武靈王被列為下中,智者之末,再差一點就是愚者了。
  
  沮授用了趙武靈王的思路,卻不提趙武靈王這個人,可能就是因為他不祥,索性不提。郭嘉等人也許出于同樣的心理,心照不宣,看懂了也不說,免得大家面子上難看。
  
  孫策不動聲色,繼續商討幽州方略。他不能在幽州久留,而且很長一段時間內可能無法再來,要把相關的事務都交待清楚。除了調沈友負責幽州的戰事外,他還調整了幾個重要人選,忙了半天才結束。
  
  沮授等人散去,孫策留下沈友、龐統共進午餐,說一些體己話。寒喧了幾句之后,孫策主動提起話題。
  
  “仲謀回江東,可曾經過青州?”
  
  “在濟南停了一下,棄船登岸,換乘馬車。”
  
  “還有呢?”孫策哼了一聲:“他向你伸手了么?”他知道孫權的毛病,手腳很大,在他面前不敢放肆,離開了他的眼睛就說不準了,楊儀最近就告過狀,說孫權私下里要求多領一些物資,被楊儀嚴辭拒絕,還很不高興。
  
  沈友笑了笑。“大王,仲謀身為王弟,雖說手腳大了些,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再說了,他經過臣的戰區,臣身為鄉黨,依禮當有所饋贈,換了其他人來也是一樣的,并無特殊之處,大王不必追究。”
  
  孫策聽得懂沈友的意思。孫權花點錢不是什么大毛病,他的問題在別處。他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剛才你提到趙武靈王攻秦之計,孤倒是對趙武靈王有些好奇,你對此人怎么看?”
  
  “雄才大略,只是有些急于求成。若非如此,秦國一統天下怕是還要再等幾十年。”
  
  “說來聽聽。”
  
  沈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用布巾拭了拭嘴角。“既然大王愿意聽,臣就斗膽,說說趙武靈王這個人,也算是臣這幾年的思考成果,請大王指教。”
  
  孫策微微一笑。“幾年不見,你沈三妙的刀和筆有沒有長進,孤不知道,這口才是越來越好了。”
  
  沈友也笑了。“臣也是沒辦法,被逼著練出來的。臣在青州沒有戰事,倒有一大半精力用來與人論戰,勤能補拙,熟生能巧,刀法沒什么長進,口才和文章倒是有點進步。”
  
  孫策笑著點點頭。沈友和管寧、邴原等人辯論的文章他也看了一些,看起來是學術爭論,其實都是地方利益。沈友在青州推行新政,青州世家原本指望袁譚,發現袁譚指望不上,只好回頭去求管寧、邴原等人,管寧、邴原不好明著反對,只好以討論學術的方式提出質疑,并以青州的情況為例,指責沈友、徐琨等人做得太過。徐琨沒那學問,沈友卻是不饒人的,雙方你來我往,吵得不亦樂乎。
  
  “趙武靈王之善,在于不拘古法,敢于變法求新,又不囿于俗見,向蠻夷學習。當然,他最令人稱道的還是他能以理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比起以刑戮推行新法的商鞅,他勝出不知幾許。為了能全力以赴的攻秦,他又讓出王位,自為主父,更是古所未有,堪稱果決。只可惜他未能處理好父子兄弟的關系,不僅自己餓死沙丘,攻秦大業也付之東流,令人扼腕。”
  
  “你覺得他讓出王位是果決?”
  
  “取道河套攻秦,去國千里,且戰場兇險,不能不有所綢繆。先傳位其子以掌國事,既能一心征伐,又有備無患,堪稱上計。事有輕重,權有取舍,只不過世間多的是貪權戀棧之輩,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古今少有。”
  
  孫策點頭贊同。“趙武靈王九泉之下,能得子正此贊,當許為知音。”
  
  “恐怕不見得。”沈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道:“臣接下來的話,只怕趙武靈王不會喜歡聽。”
  
  孫策笑笑,不好聽的來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趙武靈王之失,不在其愚,而在其仁。他有大仁,推己及人,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兄弟相親,他能讓國,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共治。寵愛公子章,欲使其與惠文并王,知其奢侈,又不能輔以之良相,以致父子相疑,兄弟相殘,可悲可嘆。”
  
  “如此說,仁也是錯?”
  
  “過猶不及。趙武靈王欲王公子章,本為愛之,實則害之。且治國如治兵,合則力強,分則力弱。晉三分而秦強,并中山、代而趙強,又豈能分代而王公子章?父子或可相替,兄弟不能比肩。設若趙武靈王不死,公子章與惠文王亦能相安,于趙亦非幸事,必因力分而為敵國所滅,此至理也,雖愚者亦可知。”
  
  孫策眼神微閃,舉起酒杯,沉吟不語。沈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態度已經很鮮明了。明著說父子,其實說兄弟。這些話其實很犯忌,不是心腹,不會說得這么直接。
  
  這是沈友對他的效忠,對他付以重任的回報。
  
  “聽子正說史,令人解憂忘食。”孫策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向沈友示意。
  
  ——
  
  魯肅勒住坐騎,看著滔滔黃河,看著黃河對岸不絕于縷的隊伍,忽然笑了一聲。
  
  一旁的辛毗轉頭看了過來,笑道:“都督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何不共欣賞?”
  
  魯肅舉起馬鞭,指了指河對岸。“佐治,你說劉備是去河東好,還是去上黨好?”
  
  辛毗想了想。“都好。”
  
  “哦?”
  
  “對他而言,河東、上黨都是安身之處。窘迫之際,他也不能要求太多。”
  
  “對我們而言呢?”
  
  “對我們而言,河東也好,上黨也罷,都有一群頑固不化的井中之蛙,與其污了我們的刀,不如讓劉備做前驅。”辛毗一聲輕嘆。“說起來,劉備也是有功之人啊,若非是他,大王焉能如此輕取冀州。”
  
  魯肅忍俊不禁,放聲大笑。
  
  辛毗又咂了咂嘴,有些惋惜。“可惜劉備在河內駐留的時間太短,要不然我們也能跟著撿點便宜,順勢收了河內。”
  
  魯肅撫著短須,沉吟片刻,搖搖頭。“不能因小失大,河內不足為患,還是等朱休穆來吧。這么大的戰功,僅憑我們是吞不下去的。吃相太難看,未免傷感情。”
  
  辛毗笑著點點頭。“就依都督。”他也清楚,兗州之戰,朱桓雖說取勝,卻未竟全功,有一大部分功勞被他們撿了,朱桓反倒因為提升太快,戰果不理想受到非議,以至于吳王不得不免了陸遜的職來平息眾議。朱桓本人雖然沒被貶,卻也臉上無光,還欠了陸遜一個大人情,心里正憋著一口氣要證明自己。如果他們占了河內,堵住了朱桓西進的路線,獨占關中之功,以朱桓那脾氣肯定要翻臉,徐琨也會有想法。不如將河內、河東讓給他們,魯肅取道弘農,由函谷關、潼關入關中,至少能得一半功勞。
  
  魯肅輕抖馬韁,下了河岸的高坡,向南輕馳而去。辛毗撥馬跟上,與魯魯并肩而行。魯肅看看四周,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佐治,郭祭酒最近有沒有書信來?”
  
  “私信沒有,公文倒是接連來了幾封,都督想聽些什么?”
  
  “大王收河北,袁譚稱臣,魏國那些文武是如何安排的?”
  
  “魏國的將領如何,軍師處的報告里沒提,要等通報,軍師處倒是添了人,沮公與與劉子揚做了同僚。”
  
  “佐治,你對沮公與印象如何?”
  
  “奇才。”辛毗不假思索,應聲答道:“非我能及。”
  
  “那誰能與他抗行呢?”
  
  “張子綱,荀文若。”辛毗頓了頓,又道:“劉子揚若能謙和些,亦當相去不遠。”
  
  魯肅點點頭,一聲輕嘆。“是啊,子揚有才,只是性子急了些。”
  
  辛毗知道魯肅為劉曄擔心,卻不說破。“都督大可不必擔心,大王能用人以長,忘人之短,就連關羽那樣的人都被他折服了,何況劉子揚。”
  
  “關羽?”
  
  “都督還不知道?說起來,這也是一個趣聞。”辛毗笑了兩聲,說起關羽寫萬言自省書的故事。魯肅聽了,也不禁莞爾,搖著頭,感慨不已。“劉備若是知道這個消息,不知會如何想。由此可見,能用什么人為臣,首先要看君主有多大的氣度,否則只會弄巧成拙。放眼天下,能用關羽者,唯大王一人。”

第二千二百六十七章 阿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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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內,獲嘉。
  
  劉備坐在路邊的巨石上,瞇著眼睛,神情茫然,眼神呆滯。
  
  一隊將士披著甲,扛著矛戟,沿著官道匆匆而行,所有人都神情緊張,隨時準備作戰。雖然離開了冀州,但他們并不安全,北側可能會出面黑山賊,南側可能會出現江東水軍,后面可能會出追兵,就連前方也可能出現堵截,無路可去。
  
  一切皆有可能,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又能不能看到明天。
  
  劉備也是如此。或者說,他是最絕望的那一個。年逾不惑,奮斗了十幾年,好容易封了王,眼看著又要拿下整個冀州,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之間就什么都沒有了?
  
  “篤篤篤……篤篤篤……”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驚醒了劉備,劉備忽然打了個激零,猛地站了起來,“嗆啷”一聲,長劍出鞘。
  
  “大……大王。”剛剛翻身下馬的騎士嚇了一跳,連忙單腿跪地,一動也不敢動。
  
  劉備喘了兩口氣,定了定神,看到跪在坡下的騎士,沒好氣的罵了一聲:“什么事,如此驚慌?”
  
  “大王,王后追來了。”
  
  “誰?”
  
  “毛……毛王后。”
  
  劉備的臉頰抽搐了兩下,臉色比手中的長劍青云還要青。過了半晌,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重新坐了回去,將長劍橫在腿上。
  
  “讓她來。”
  
  騎士不敢多說,起身上馬,撥轉馬頭,逃也似的走了。劉備看著他的背影,唾了一口唾沫,想了想,叫過一個親衛,讓他去請逢紀。逢紀就在后面不遠,來得很快,馬車在路邊停下,逢紀下了車,看了一眼坐在巨石上的劉備,嘆了一口氣,提起衣擺,一步步地爬了上來。他這些天很辛苦,幾丈高的山坡就爬得氣喘吁吁,渾身是汗。
  
  “逢相辛苦了。”劉備站了起來,一手提著劍,一手去扶逢紀。逢紀擺擺手,扶著一旁的一棵雜樹,呼哧呼哧的直喘。他不敢離劉備太近,劉備這幾天情緒不穩定,別一劍捅了他。
  
  “大王有何……吩咐?”
  
  “王后追來了。”
  
  “王后?”逢紀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這是好事啊。算算日子,王后該臨盆了吧?若是能生個男孩,大王就有后了。”
  
  劉備將臉轉向一旁。“逢相不覺得奇怪嗎?盧奴陷落,她應該成了俘虜,怎么會……”
  
  逢紀也反應過來。這時他已經喘勻了些,撫著胡須,沉吟片刻。“不管怎么說,大王與王后團聚都是好事,至于其中原因,等王后來了問一問自然明白。唉……”逢紀一聲輕嘆。“臣無能,愧對大王、王后。”
  
  劉備沒吭聲,逢紀也不好直接離開,只能站著。過了一會兒,劉備也覺得這么站著不成體統,咳嗽了一聲,問道:“逢相,司馬懿去了幾天了?朝廷能同意我們的請求嗎?”
  
  逢紀強作鎮靜。“大王不必擔憂。形勢危急,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不會坐視不理的。”
  
  “孤覺得難啊。先帝崩殂大半年了,新帝還未登基,長安眾臣意欲何為?吳賊勢盛,只怕不少人已經與吳賊眉來眼去了。咦,對了,蜀王使者法正在長安那么久,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逢紀無言以對。他對長安的情況也知之甚少。劉備麾下人才有限,情報收集渠道更少,長安能為劉備提供消息的人屈指可數,就連趙云到了長安之后,消息都少了。他為了冀州的事日夜操勞,哪里還有精力分顧長安。
  
  誰想到這么快就要向長安朝廷求援啊。
  
  劉備有些后悔,還是太急了,讓逢紀為難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見遠處駛來了幾輛馬車,估摸著是毛王后到了,臉色更加難看,很想找個話題說說,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
  
  毛王后的馬車被逢紀的馬車擋住,無法前進,車夫認得是逢紀的馬車,也不敢放肆。過了一會兒,毛王后下了車,向這邊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幾個侍女,其中有一個保姆,懷里抱著一個襁褓。劉備看得真切,越發厭惡,卻不好說些什么,站著一動不動。
  
  王后毛嬙在路邊站定,仰起頭,看了一眼,尖聲叫道:“大王,就算妾卑鄙,不堪為中山王后,難道大王就不想看看你的骨肉嗎?”
  
  劉備站著,一動不動,充耳不聞。毛嬙更加惱怒,臉色鐵青,從保姆懷中搶過襁褓,高高舉起。“既然大王如此絕情,那我母子也無顏立于世上,索性一并死在大王面前,也免得拖累大王。”說著,就將襁褓砸了下去。
  
  “王后,萬萬不可。”毛嬙身邊的婦人們嚇得尖叫起來,紛紛上前,想奪下孩子,毛嬙只是尖叫,奮力掙扎,沒幾下就掉了發釵,亂了發髻,配著扭曲的表情,讓毛嬙看起來越發面目可憎。劉備看得火大,大步走了下去,厲聲喝道:“鬧什么,成何體統。”
  
  毛嬙嚇了一跳,再看看劉備手里的長劍,頓時老實了,乖乖的松了手。一個侍女抱了過去,查看孩子,卻發現那孩子睡得正香,居然沒醒,這才松了一口氣,笑出聲來。
  
  劉備也覺得奇怪。這什么孩子,這么鬧騰也不哭?他湊過去看了一眼,見那孩子粉嫩的臉蛋胖嘟嘟的,一對濃眉,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威風。逢紀也湊了過來,看了一眼,突然說道:“大王,王子好福相呢。”
  
  劉備轉頭看了逢紀一眼,也覺得有理。他小時候就聽阿母說過,他生下來的時候也是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什么都大。同樣的話,做了中山王之后也屢次聽族中老人提及,都說這是王者之相,他生下來就注定能稱王。從相貌上看,這孩子像是他的骨肉。他很想問問毛嬙是怎么回事,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也張不開口。
  
  “這孩子……”劉備指著孩子,眼睛盯著毛嬙。毛嬉也不明白劉備的意思,見他眼神兇狠,越發心虛。劉備著急,只好說道:“這孩子可曾起名?”
  
  “起……起了,叫阿斗。”
  
  “阿斗?”
  
  “妾……妾生他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見北斗入懷,然后肚子就開始疼,生了他,便叫他阿斗。”
  
  “北斗星?”劉備轉頭看著逢紀,將信將疑。逢紀卻高興起來,抓著劉備的手臂,連聲說道:“大王,北斗乃是帝星所在,北斗入懷,這是吉兆啊。”
  
  劉備不像逢紀那么興奮,卻也有些心動。他訕訕地笑道:“這孩子倒是強壯,不過也就是如此而已,與其他孩子也沒什么區別……”
  
  “誰說沒區別?”毛嬙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說道:“他和大王一樣,耳朵特別大,還有,手臂特別長。”一邊說一邊去解襁褓,不一會兒就將孩子從襁褓中抱了出來。劉備仔細一看,又驚又喜,這孩子長著一雙看起來有些別扭的手臂,比正常的手臂至少要長一掌,在毛嬙懷中蜷曲著,手臂能圈住整個身子。
  
  “這……這是我的孩子。”劉備忽然叫了起來,扔了劍,從毛嬙手中搶過孩子,高高舉起。孩子被舉起,兩條手臂看得更加清醒,的確比普通孩子長得多。劉備心花怒放,他突然明白過來,他被那幾個醫匠騙了,什么傷了腎,不能生育,全是謊言。毛嬙也許不守婦道,但這個孩子絕對是他的種。
  
  這一對手臂就是證據。
  
  剎那間,劉備幾乎落下淚來,一直以來蒙在心頭的恥辱突然間不翼而飛,就連戰敗亡國的陰影都暫時消失了。他放聲大笑,剛笑了兩聲,一股熱流迎面射來,淋了劉備一臉,還有不少直接濺進了劉備嘴里。
  
  “哇——”被劉備高高舉起的孩子哇哇大哭,哭聲響亮,有如金鼓。
  
  “我……”劉備閉著眼睛,想開口罵人,可是一聽孩子響亮的哭聲,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豎子,第一次見面就給老子一份大禮,童子尿,很補的。好,這才像我劉備的兒子,管他什么王侯,不服就尿。”
  
  逢紀連忙扯了扯劉備的袖子。劉備一激動就容易說錯話。“大王,天氣涼,別凍著王子。”
  
  劉備如夢初醒,連忙將孩子交給保姆,讓她趕緊包好,千萬別凍著了。他用袖子抹去臉上的童子尿,眉飛色舞。“阿斗,阿斗,這個名字好。逢相,看來我們要轉運了。”
  
  “是啊,是啊。”逢紀附和了幾句,心里也很高興。在這個時候,有點吉兆總是好的,至少讓人不要那么絕望。就算是毛嬙編的,那也編得好,劉備現在太需要這樣的消息了。
  
  劉備只顧著高興,逢紀卻沒忘了正事,問起毛嬙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毛嬙這才說,關羽投降,關靖舉城向孫策投降,所有文武的家眷都成了俘虜,但孫策沒有為難他們,清點完人數之后,很快就放了她們,不僅是她,其他人的家眷也都被遣散了,逢紀的家眷回了青州,沒有與她同路。
  
  逢紀很驚訝。“是吳王孫策的命令嗎?”
  
  毛嬙點點頭。“是的,吳王還讓妾帶一句話。”
  
  “什么話?”
  
  毛嬙有些猶豫,囁嚅了半天。劉備有些著急,大聲催促道:“他說了什么,你直說便是了,有什么好猶豫的。”
  
  “吳……吳王說,請大王好好珍惜妾與這個孩子,別再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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