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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一十八章 窮則變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裴潛很忙。

裴邯戰死,他要為裴邯操辦喪事。魯肅兵臨城下,他要安排守城事宜。聞喜只是一個普通縣城,擋不住大軍的攻擊,為了避免安邑衛氏的不幸遭遇,裴潛將族中老少和所有能移動的財產都轉移到了城北的山里。

收到衛覬的急信,裴潛走上自家的小樓上,看著北面的起伏山巒,自嘲的一聲嘆息。

“我真是有目無珠啊,做了一個如此愚蠢的選擇。”

“兄長,也許這就是命。”裴徽走了過來,正好聽到裴潛的這聲嘆息,立刻接上了話題。裴潛回頭看看裴徽,知道裴徽誤會了,卻沒有解釋。“怎么說?”

“我聽說建業城東也有一座紫金山。”裴徽走到裴潛身邊,并肩則立,看看遠處的山巒,又回頭看看裴潛。“如果說鳳凰塬還只是巧合,紫金山總不會也是巧合吧。”

裴潛冷笑一聲:“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紫金山,又有多少以鳳凰為名之地?”

裴徽向來畏懼這位長兄,即使有滿肚子的理由也不敢在裴潛面前賣弄,被搶白了兩句,便有些氣短,訕訕地笑著。裴潛見狀,不忍再說。他其實極是喜歡裴徽的聰明伶俐,只是覺得裴徽太過年輕,不知道生活艱辛,只知羨慕名士風度,好清議,不落實處,所以時常敲打他,免得他太驕傲。見他窘迫,又心中不忍,放緩了語氣說道:“你覺得中山王不如吳王?”

“兄長英明,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裴潛嘆息道:“文季啊,你還年輕,不知道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清楚。吳王的確英明果決,卻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他所愿。你以為他愿意看到此刻的局面嗎?魯肅、呂蒙要爭功,他也無可奈何。若不是劉備虛有其表,形勢何至于如此。不敵魯肅率領的吳軍主力也就罷了,連高順都無法擊敗,現在又只顧著退往并州,實在令人失望。”

裴徽也吃了一驚。“退往并州?中山王要放棄我河東?那我們河東人的犧牲豈不是扔進黃河了。”

裴潛沒有回答,頓了片刻,又問道:“你覺得賈逵賈梁道此人如何?”

裴徽不假思索地說道:“有才無德,好立功名。可為鷹犬,不可為大臣。此事和他有關?這個竊裈之徒,惡習難改,又干這不要面皮的事。”

裴潛皺了皺眉,將衛覬的信遞了過去。裴徽接過,迅速看了一遍,不禁哼了一聲。他對賈逵印象一直不好,見賈逵為劉備出計,罔顧河東世家利益,氣得變了臉色。裴潛也對賈逵的決定不滿,但他卻不附和裴徽的意氣,故作不以為然。

“文季,你鐘意吳王,只怕吳王鐘意的卻是賈梁道這樣的人,而不是你。你看與我們對陣的魯肅,據說他可是吳王親自上門去請的人,吳國文臣武將百余,有些殊榮者唯此一人。”

裴徽陰著臉,一聲不吭。

裴潛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單調的腳步聲似乎永遠沒有停息的時候。裴徽思索了片刻,抬起頭,看向遠處的紫金山,忽然說道:“兄長,我想去建業看看。河東也好,關中也罷,都是霧里看花,要想知道吳國究竟是什么樣,還是去建業親眼看看最直接。”

裴潛停住腳步,歪著頭,打量著裴徽。“你一個人?”

“兄長,我馬上就成年了。”裴徽有些惱怒。

裴潛笑了笑,沒有理會裴徽的孩子氣。半大少年,一心想讓別人把自己當成年人,偏偏又藏不住自己的稚嫩。不過這樣也好,誠如裴徽所說,他們對吳國、對吳王的了解都是間接的,其中不免偏差,要想真正了解吳國和吳王,只有親自去走一走。自己限于身份,脫不干身,裴徽卻是可以的,正好他對人物品鑒也有一定的天賦。

“你收拾一下,最好邀上幾個同伴,一起去建業游學吧。”裴潛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越快越好。”

裴徽又驚又喜,連聲答應,轉身興沖沖地去了。裴潛看著裴徽略顯單薄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嘴角挑起一抹欣慰地淺笑。身為裴家長子,他擔任著家族的重任,不能隨心而動,可是裴徽可以。家族的事有父親、自己和二弟操心就行了,不必讓還沒成年的裴徽牽涉其中。

說起來,二弟有好久沒有消息來了,也不知道他在益州如何。

裴潛在樓上獨立了很久,然后回到書房,先給留在長安的父親裴茂寫了一封信。河東的情況不容樂觀,為家族前途著想,要主動尋找合適的舊交,安排退路。裴家不是衛家,與吳王沒有舊仇,沒必要陪劉備一起死。然后又提筆給劉備寫了一封上疏,闡明白波谷對河東、對中山國的重要性,僅有并州是不夠的,存亡之際,是戰是降,當斷則斷,不可心存僥幸,反受其亂。

——

“該勸降裴潛了。”辛毗說道,將剛收到的軍報輕輕放在案上。“子明需要時間。”

魯肅伏在案上,目光在地圖上逡巡。“子明說些什么?”

“他已經接管了白波軍,但整編剛剛完成,需要時間訓練新卒。如果現在就接戰,傷亡會比較大。”

魯肅抬起頭,看了一眼軍報,微微頜首。“現在勸降,是不是有些早?裴邯剛剛戰死,還有幾百部曲陣亡,此刻投降,裴潛如何向族人交待?”

辛毗嘆了一口氣。他也覺得時間有點早,除了裴邯的死之外,裴家還沒有遭受重大挫折,未必能承認現實,現在勸降,裴潛可能不予理會,也可能漫天要價。可是呂蒙面臨重大壓力,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就當是離間計吧,只要能干擾劉備的判斷,延緩他的攻擊就行。”

魯肅想了想,同意了辛毗的建議。“讓誰去?毌丘興?”

“柳孚。”辛毗笑了笑。“此人是柳元的胞弟,又是賈逵的妻兄,和裴潛關系也不錯。讓他回去,一舉三得,再不濟也能說動一兩人。”

魯肅有些奇怪。“上次被俘的?我怎么沒看到這個名字?”

“他報了個假名,不過我已經讓毌丘興去確認過了,只是暫時沒有揭穿他,讓他在俘虜營吃幾天苦頭,受幾天罪,對他有好處。讀書人嘛,必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才能增益其所不能。”辛毗一邊說,一邊習慣地抬起頭,摸了摸后腦勺,見魯肅看他,又自嘲道:“就像我一樣,不被大王砍那一刀,這輩子也不會腳踏實地。”

魯肅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隨即讓人叫來了毌丘興,吩咐了一番。毌丘興領命,出了中軍大營,直奔俘虜營而去,沒費多少心思,就找到了柳孚。

柳孚正在劈柴,干得很賣力,腳邊已經堆了一大堆劈好的柴,他還是不停的舉起斧頭,一下下地劈下去,動作熟練,看得毌丘興很是詫異。柳孚家雖然算不上大富,柳孚也通曉武藝,平時卻很少做這種體力活,沒想到這才幾天時間他就能這么熟練。

毌丘興走到柳孚面前,歪著頭,靜靜地打量著柳孚。柳孚正低頭劈柴,見眼前多了一雙戰靴,看起來不像是普通士卒,心里便有些緊張,慢慢抬起頭,發現是毌丘興,這才松了一口氣,腿一軟,蹲在地上,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指著毌丘興,只是笑,卻不說話。

“柳兄,別來無恙。”毌丘興笑道。

“唉,敗軍之將,階下之囚,有什么有恙無恙。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憑力氣吃飯。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吳軍的伙食真不錯,你看我,比以前壯實多了。”柳孚一邊說,一邊夸張的曲起手臂,展現肌肉。

“那讓你再待幾個月?”

“沒問題啊,只要你等得。”

“我為什么等不得?”

“你來找我,總不會是想殺我吧。”柳孚歪歪嘴,自嘲道:“若是不照面,你當然可以裝作不認識,如今已經照了面,你不救我,只有殺我了。”

毌丘興點點頭。“柳兄英明,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有沒有想救的人?多了不行,三五個還是可以的。”

柳孚也不客套,報了幾個名字。毌丘興讓親衛記下,去找俘虜營的校尉提人,自己帶著柳孚回營,一邊走,一邊把當前的形勢說了。柳孚稍微問了幾句便點頭答應。在俘虜營呆了這些天,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毌丘興,一直等著毌丘興來。如今毌丘興來了,他自然不能將機會拒之門外,再在俘虜營苦熬。

董亭一戰,他算是看清楚了,劉備根本不是魯肅的對手,中山國維持不了幾天,就算退到并州也沒用,茍延殘喘而已,反復為勝是一點希望也沒有。河東柳氏不能跟著這樣的人送死,有機會還是轉換門庭的好。天子本人都認輸了,那么多朝廷重臣都向吳王稱臣,連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都做了新朝之臣,他們這些小門小戶有什么放不下的。柳家既不像裴家受過朝廷恩惠,也不像衛家和吳國重臣有恨怨,更和中山王劉備沒半點交情,沒必要陪他送死。

第二千三百一十九章 釜底抽薪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隨毌丘興到營中大帳,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又吃了一頓熱騰騰的飯菜,柳孚隨毌丘興去見辛毗。聽辛毗說完要求,他沒說話,只是拱著手,神態恭敬。

辛毗有些意外,不禁多看了柳孚兩眼。這個河東人雖然剛從俘虜營放出來,也愿意投降,卻不像他預計的那么頹喪,甚至看不出一點謙卑,反倒有一種莫名的自信。看他這樣子,是有不同意見嗎?

“柳君若有指教,不妨直言當面。”辛毗笑道。

柳孚看了看毌丘興,毌丘興也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有顧忌。柳孚心中有了底,向辛毗拱拱手。“辛軍師,指教不敢當,只是有一些膚淺陋見,請軍師參詳。”

辛毗欠身還禮。“愿聞高見。若有所得,必不敢使明珠遺野。”

柳孚大喜,有了辛毗這句話,他就有了進身之階。“孚雖是解人,舍妹卻嫁在襄陵,妹夫便是守臨汾令賈逵。孚多次往來襄陵,常與賈逵談兵,對附近地形略知一二。白波谷雖是要害,卻非唯一通道,不如永安險要。若劉備遣通曉地形之人繞過白波谷,先取永安,再與主力夾擊白波谷,縱使不勝,亦可從容退守永安,出入并州。”

辛毗一聽,立刻明白了破綻在哪里。趙昂也好,呂蒙也罷,他們都是外地人,到河東時間很短,對地形的了解基本來自于郡國輿圖。可是郡國輿圖上只標注官道和要地,大的地形,比如汾水河谷和白波谷,對一些小道是不標注的,那是駐軍圖的內容,由朝廷直接掌握。河東是黃土地,高塬低谷遍地皆是,通與不通,除了本地人很難搞清楚。

他們以為白波谷是必經之路,實則不然。柳孚知道,賈逵自然更清楚,他完全有可能建議劉備分兵繞過白波谷,先取永安,再夾擊白波谷。就算呂蒙能守住白波谷,截住劉備的目標也無法達成。

換句話說,本地人的支持不可或缺。

“柳君是解人?”

“正是。”

“關毅、關羽父子也是解人,你們有來往嗎?”

柳孚搖了搖頭。“知道關氏父子,不過沒什么往來。”

辛毗放心了。沒往來沒關系,就怕有仇,關羽可不是什么善人。如果有什么瓜葛,要事先做些準備,免得將來麻煩。他隨著以閑聊的口吻把吳國對世家、豪強的態度解說了一遍,主要是辟謠,傳言難免失真,尤其是在有心人故意混淆是非的情況下。不管是之前賈詡主政,還是后來趙昂主政,對吳國新政都是有保留的,河東人了解真實情況的機會并不多。

聽完辛毗的解釋,柳孚也明白了辛毗的底線。人可以放,家產也可以歸還,但是耕地必須充公,只不過并非趕盡殺絕,收回耕地只是為了避免兼并,保證糧食的供應,世家、豪強還可以憑經營工商掙錢,吳王曾向冀州世家保證過,五年之內,財產如果沒有增長,缺額的部分由他補足。

有了這樣的保證,還有什么好擔心的?河東有鹽有鐵,發財很容易的。柳孚隨即表示擁護新政,愿意獻出耕地,并愿意向其他家族轉達吳國新政,轉達魯督和辛軍師的善意。如果可能,他愿意去勸降賈逵。

辛毗當即表示,歡迎河東豪杰棄暗投明,共建太平。

柳孚心滿意足,帶著辛毗的親筆信,直奔臨汾而去。

臨行之前,柳孚對辛毗說,裴家新增血仇,暫時不宜勸降,況且裴潛的父親裴茂滯留長安未歸,二弟裴俊在益州,擺明了就是多方下注,現在勸裴潛投降比較難。等打敗劉備,裴潛沒有了選擇,不降也得降。就眼前而言,其他家族更容易勸說,也能直接影響劉備的決定。劉備的步卒主力損失大半,必然要依賴其他家族的部曲補充,而這些家族大多是河東南部各縣的,如今臨汾以南失守,他們的產業受損,正是動搖之際,只要消除他們的擔心,棄暗投明是必然選擇。

河東人和劉備沒有任何交情,之所以出現今天這個局面都是司馬懿從中蠱惑,裴潛、衛覬或是投機,或是報怨,其他家族受其愚弄裹挾,并非心甘情愿。形勢如此,他們再不清楚就遲了。

辛毗接受了柳孚的建議,讓他先去臨汾見柳元等人,行釜底抽薪之計,瓦解劉備士氣和兵力。

柳孚趕到臨汾,首先見了兄長柳元,把與辛毗談成的條件一說,柳元當時就答應了。董亭一戰,他死里逃生,見識了吳軍的戰斗力,已經對劉備沒什么信心,只是擔心像衛家一樣被洗劫一空,這才沒有下決心投降。如今聽說可以保留耕地以后的所有家產,以后還有機會參與鹽鐵經營,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跑到辛毗面前投降。

柳元對柳孚說,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柳家不會再為劉備賣命。不過我們也不能空著手投降,總得立點功,我覺得臨汾不錯。我想辦法回臨汾休整,到時候配合魯督取臨汾,算是將功贖罪。

柳孚讓柳元去聯絡其他人,自己趕去前軍找賈逵。

——

劉備接到裴潛的書信,又急又氣,卻不能漠視。惹怒了裴潛,他就無法在河東立足了,甚至可能出不了河東。

正因為如此,他明知是衛覬通風報信,卻不能說什么,只能裝不知道。

司馬懿知道裴潛會有這樣的反應,并不希望裴潛知道,可是他攔不住衛覬。他是河內人,不是河東人,在這個問題上,衛覬不會相信他。形勢發展到這一步,他也很無奈,接下來該怎么走,一時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建議劉備暫時壓下張飛的作戰計劃,不予回復,打算等兩天再說。

但劉備很快就發現形勢不容他們等待,河東世家的態度急劇變化,別說分兵取永安,就連進攻白波谷都受到了質疑。柳元首先提出,自己的部下損失太重,恐怕不能擔任戰事,請求調回臨汾休整。劉備開始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便答應了,結果柳孚剛拔營返回臨汾,又有幾個小家族提出各種各樣的請求,希望能退出戰事,或就地休整,或返回臨汾,皮氏的耿華甚至要求劉備增兵皮氏,以免皮氏步汾陰后塵,落入高順之手。

劉備氣急敗壞,以為是衛覬從中作祟,一怒之下,說了幾句難聽的。

衛覬莫名其妙,他也正在追查原因,但所有人都防著他,無形中孤立了他,甚至有人看他的眼神極其不善,就像是豺狼看著獵物,讓他驚懼不己,只有暗中提高警惕。衛家已經家破人亡,只剩下他和身邊幾個人,如果說有人想用他的首級向魯肅邀功,他一點也不奇怪。

面對劉備的質問,衛覬心灰意冷,欲哭無淚,索性告病,不再問事。

王蓋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他私下與司馬懿商量,河東人有了異心,大軍隨時有可能崩潰,必須準備后路。張飛的計劃應該立即執行,搶占永安,保住撤往并州之路,若是延誤了戰機,永安失守,他們有可能全軍覆沒。

司馬懿深以為然,隨即向劉備進言,留下王蓋正面進攻白波谷,劉備親率部分精銳繞過白波谷,進取永安,再回師與王蓋夾擊白波谷。至于裴潛的意見,倒不用過于擔心,裴潛不是反對他先取永安,而是怕他放棄河東,只要他不放棄河東,裴潛是不會做出過激行為的。

劉備將信將疑,但他還是采納了司馬懿的意見,一面向衛覬解釋,請衛覬與裴潛聯絡,一面集結精銳,向白波谷進發。在河東世家離心之后,劉備的兵力迅速縮水,只剩下三萬余人。劉備當即決定,自率中山步騎去搶永安,王蓋、王凌率并州步騎駐守臨汾附近,等他拿下永安后,再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白波谷。

王蓋同意了。劉備隨即分兵,率部趕上張飛,親自與賈逵面談,仔細詢問計劃細節。

對劉備的計劃,賈逵表示很為難。他選擇的道路狹小,上塬下谷,很不好走,步卒還勉強,戰馬就困難了,更別說攜帶大量輜重。如果只帶少量輜重,到達平陽之后,小隊人馬可以就食附近諸縣,一萬多步騎卻不現實,那幾個小縣根本支撐不起。沒有足夠的糧草,萬一不能迅速攻克永安,勢必不戰自潰。

劉備急了,那我就留下騎兵,自率三千步卒前去。

此言一出,不僅賈逵傻了眼,張飛、張郃、司馬懿都嚇了一跳,異口同聲的勸阻。這太危險了,如果呂蒙收到消息,派人截擊,劉備會有生命危險。司馬懿立刻勸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大王乃一國之君,更不可白龍魚服,臨不測之淵。

司馬懿話音未落,劉備就紅了眼。“我現在算什么一國之君?不拿下永安,我就是甕中之鱉,死無葬身之地。你們誰也別說了,這事就這么定,愿意跟我舍命一搏的跟我走,不愿意的就在此等我的消息。若我能僥幸成功,我們再做君臣,共圖大業。若上蒼不佑,我戰死永安,你們就各尋前程吧。”

第二千三百二十章 得道多助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見劉備要拼命,賈逵有點心虛。這太危險了,和伸頭讓人砍沒什么區別。要是劉備真出了什么意外,他難辭其咎。他考慮了好一會兒,補充道:“大王,其實……要去并州,并非只有汾水河谷一條路,只不過這條路最方便而已。”

“還有什么路?”

“由絳邑東行,溯澮水而上八十里,有翼城,乃故翼國之地,越澮山,到端氏,然后循沁水河谷,南行可至河內,北行可至太原,或東越空倉嶺至上黨。只是路途艱險,要費些力氣。”

“是么?”劉備心生疑惑,看著賈逵,沉吟不語。既然還有路,為什么之前賈逵絕口不提。

賈逵知道劉備在想什么,坦然承認,他只知道那里有路可走——端氏是河東郡最東的一個縣,端氏縣的官吏到郡治安邑辦差必走這條路,途中經過絳邑,會在絳邑休息——但具體怎么走,他不清楚。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條路不好走,不僅要翻山越嶺,沿途也沒什么人家可以籌集軍糧,必須自備糧草。只有到了端氏才能得到補充,還要事先做好準備——端氏人口有限,縣倉的存糧不多,供應不了幾萬人的大軍。

司馬懿也證實了賈逵的推論。他也聽說過這條路,但了解有限。簡而言之,這條路不合適大軍行動,最多只能作為不得已的備用。如果不是眼前形勢緊急,沒有人會考慮從那條路撤退。

劉備反復權衡,還是決定親自強攻永安。只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他做了兩手準備,讓司馬懿通知逢紀,先將部分人馬及家眷撤入上黨,并籌集糧草,運往端氏,做好接應的準備。雖說河內暫時還沒消息傳來,但他估計不會太久,春耕結束,孫策要么親至,要么派遣大將進駐河南,接替魯肅原本的任務,勢必對河內發起進攻。

司馬懿苦勸無果,只得遵令而行。他隨劉備行軍,賈逵為向導,張郃率部曲大戟士充任劉備的親衛騎。呂蒙身邊有騎兵,不管路有多難走,劉備必須帶上親衛騎,以防不測。張飛率領剩余的騎兵暫駐白波谷以南,必要時強行穿越白波谷,接應劉備。

安排妥當,劉備親筆書寫了給逢紀的命令,派人沿著賈逵說的道路送往河內,然后就出發了。

已經趕到賈逵軍中的柳孚有些著急,他勸賈逵放棄劉備,轉投魯肅,賈逵卻不肯。這個計劃是他提出來的,現在劉備要親自執行,他不能半途而廢,就算賭命,他也要陪劉備走一遭。柳孚想趕往白波谷報信,卻被賈逵扣住了。賈逵逼著他隨行,也不殺他,也不準他有逃走的機會,以免走漏消息。

柳孚氣得大罵賈逵是榆木腦袋,天生窮命,這次要連褲子都輸掉。賈逵也不在乎,隨他怎么罵,就是不放人。

——

龐德與韓暹、李樂步騎兩千余人一路北行,平陽、永安望風而降。

平陽、永安都在汾水河谷中,地勢險要,原本并不易攻取,奈何形勢發展太快,誰也沒想到不到一個月,戰線就推進到臨汾一帶,劉備也好,裴潛等人也罷,都沒有做好準備,平陽、永安空有地利,卻沒有足夠的兵力據守。

更重要是劉備以優勢兵力不敵高順,大敗于董亭,呂蒙又直接占據了白波谷,大有南北夾擊,將劉備圍殲在臨汾的勢頭,平陽、永安的守軍見狀,也沒心思為劉備賣命,紛紛舉城而降。時間太短,他們沒有受過劉備的恩惠,也對這位屢戰屢敗的中山王沒什么信心,自然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要緊。

當然這和龐德及時的宣傳政策,安撫百姓也有關系,受張遼的啟發,龐德這次北上時帶了不少印好的公告,每到一地,就派人四處張貼、宣傳,消除百姓的疑懼,同時嚴控軍紀,不準將士們騷亂百姓。孫策向來講究軍紀,嚴禁士卒擾民,呂蒙出身貧寒,對此非常贊同,獨立統兵后也非常在意這一點,龐德這些年跟隨孫策,自然清楚孫策的脾氣,即使獨自領兵也不敢放肆,并且早早地和韓暹、李樂二人通過氣,讓他們管好自己的手下,要不因為一時貪便宜,耽誤了前程。

韓李二人新附,實力有限,哪敢惹事,紛紛點頭答應,嚴禁部下擄掠。好在這些人也大多是本地貧苦百姓出身,如今不愁吃不愁喝,自然沒必要去以身試法,執行得還算不錯。

良好的軍紀贏得了沿途百姓的一片贊譽,也讓龐德的進軍變得異常順利,還有人主動投動,平陽人梁岐、永安人饒助就是其中典型。

梁岐出身平陽梁氏,算是當地的豪強代表,其祖父梁鮪官至司徒,算是整個河東都不多見的高官,不過曇花一現,梁氏其后仕途一直不順利,大多在千石以下徘徊,梁岐本人曾任魏郡涉長。去年袁譚被劉備擊敗,他不愿意為劉備效勞,就棄官返鄉。沒想到今年劉備居然又到河東來了,讓他憋氣了好久。龐德率部到平陽,他求之不得,主動出迎勞軍,又為龐德出謀劃策。

有了本地人的配合,龐德自然一路順風。

拿下永安不久,龐德就收到了梁岐傳來的消息,劉備率領三四千步騎,從小道而來,正逼近平陽。

龐德很驚訝,卻不慌張,反倒有些興奮。劉備放棄大軍,從小道而來,正說明永安的重要性,他搶占了先機,守住永安,就是勝利。他剛從平陽來,知道平陽附近的河谷很寬,梁岐能守住平陽,卻擋不住劉備,永安才是關鍵。他立刻命人快馬回復梁岐,讓他盡量守住平陽,不要出擊,然后向饒助打聽附近的地形,尋找適合作戰的地點。

饒助很積極,對龐德說,永安附近有三座小城,相距都不遠,西北有唐城,是堯帝所都,南面有個霍城,是故霍國的國都,就在汾水西岸。東北有彘城,是舊的縣治——永安原如彘,孝順帝時才改名永安。唐城年代久遠,早就荒廢了,可以不考慮。霍城在汾水西岸,劉備從平陽來,是沿東岸的河谷而進,要去霍城,再來永安,要兩次渡過汾水,急切之間不太容易。

剩下的就是彘城。彘城在彘水以北,與永安縣城隔彘水而望。彘水是條小河,現在水也淺,無須架橋,涉水可過。劉備遠道而來,如果想休整一下再攻城,很可能會在彘城休息。

龐德在饒助畫的地圖上仔細看了看,覺得不妥。他到永安來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截住劉備的大軍,更是為了截住劉備本人。如果讓劉備從城下經過,等著劉備來攻城,萬一劉備不攻城,徑自逃了,豈不白忙一場。

“我不關心劉備可能在哪兒休整,因為我根本不打算讓他有時間休整。有勞饒君告訴我,什么地方適合騎兵突擊,劉備戰敗之后,又可能往哪個方向逃竄?”

饒助吃了一驚。“將軍要出城迎戰?”

“當然。”

饒助大聲叫了起來。“將軍,你只有一千騎兵,一千兩百步卒,總共才兩千四百人,劉備雖然騎兵少一些,可是總兵力是你的兩部,你沒什么優勢。為什么不據城而守,等劉備自潰?”

龐德笑了。“我大吳的騎兵以一當十。步卒守城,騎兵突擊,可一戰而勝。只是為了防止劉備從小道逃走,我還需要預先安排一些伏兵。饒君可能不太清楚,這位中山王別的本事一般,逃命的本事堪稱天下第一。你等他來攻城,恐怕會落空的。”

饒助盯著龐德看了半天,確定龐德不是開玩笑,咬咬牙。“將軍果能擊敗劉備,劉備能逃的地方只有一個:霍大山。霍大山上有飛廉廟,時常人有祭祠,有小道可通,劉備可以從那里逃走。”

“能否辛苦饒君,帶一些人去那里設伏?”

饒助大喜。“敢不從命。”

龐德隨即請來韓暹、李樂,通報了自己的計劃。他打算讓韓暹守城,李樂帶人伏擊,自己率騎兵迎戰劉備。劉備被擊潰后,有可能從霍大山上的小道逃走,也可能從冒險從永安城下溜走,所以他們都要做好截擊抓捕的準備。當然,如果戰事不順利,劉備的損失不大,他們無須冒險,守住永安就行。

聽說有可能抓住劉備,韓暹、李樂正中下懷,欣然從命。

安排妥當,龐德隨即帶著騎兵出城,就在城南五里處立陣,左邊是霍大山,右邊是汾水,汾水對岸便是饒助說的霍城。霍大山和汾水之間相距不過百余步,是附近最為狹窄的路段。劉備要去永安,必從此過。

得知要迎戰劉備,一千中軍騎兵頗有些興奮,不遠千里的從建業趕來,今天終于可以上陣了。騎兵中有些人見過劉備,對那個大耳朵、長手臂的中山王毫無敬意,和同伴們說起劉備當初被孫策捉弄的故事,戲謔調侃,無所不至,一時間笑語歡騰。

在他們的說笑聲中,劉備來了。

第二千三百二十一章 無路可退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劉備來得很急,他沒有時間猶豫、思考。他擔心一停下思考,所有人的勇氣就會化為烏有。

包括他自己。

他已經無路可退,只有奮勇向前。

這也是他選擇了司馬懿、張郃,卻放棄了張飛的原因。司馬懿受到了楊修的輕視,張郃殺了韓銀,他們都和自己一樣無路可退,張飛卻一直對孫策心情感激,與已經投降的關羽交情也深厚。他不懷疑張飛的忠誠,但這種要拼命的時候能不能依靠張飛,他心里沒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讓張飛留在白波谷以南,指揮中山國最后的精騎,也是他給張飛留一個禮物。萬一他戰死了,張飛可以憑著這萬余精騎獲得孫策的重用,不至于像關羽一樣淪為一名普通的侍從。

兄弟一場,兩不相欠。

經過平陽時,他沒有停留。平陽城門緊閉,城頭戒備森嚴,顯然沒有開城投降的意思。他沒時間攻打平陽,但聽賈逵說守平陽的人叫梁岐,曾經是涉長,去年才棄官歸鄉時,他心里很難受。賈逵說得含蓄,他卻聽得明白,梁岐不愿意為他效勞,寧可棄官,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指望且投降呢。

士可殺,不可辱。若能奪得永安,回程時一定攻破平陽,殺了梁岐。

過了平陽,劉備放慢了速度,并在離永安還有三十里時停止前進,全軍休息。他命張郃派出騎士,沿河谷兩端打探消息。越過白波谷,重新出現在汾水河谷后,他的行蹤就無法掩飾,尤其是經過平陽后,呂蒙很快就會收到消息,很可能派重兵前來堵截。他不能同時迎戰兩路人馬,只能先擊敗一路。

按照路程計算,如果呂蒙派兵追擊,趕到此地時也會體力不足,正是一舉擊破的好機會。如果呂蒙的追兵沒有及時趕到,或者在平陽休整,那他就可以利用這個時間攻擊永安。

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最不壞的選擇。將士們翻山越嶺,上塬下坡,急行軍近三百里,人困馬乏,必須停下來休整,恢復體力,否則無法戰斗。

很快,劉備收到消息,龐德在永安城外數里的河谷中列陣,等待他的到來。從目前打探到的情況來看,只有千余騎兵,沒看到步卒。

劉備和司馬懿、賈逵商量后,認為城外就是這些騎兵,沒有步卒。一來吳軍騎兵精銳,常常以少勝多,龐德所領又是吳國的中軍親衛騎,是精銳中的精銳,不會把他們這奔襲而來的三四千步騎放在眼里;二是步騎合擊,向來是步卒列陣,騎兵突襲,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況且附近的地形限制,東側是陡坡,西側是汾水,也沒有步卒藏身的地步。

得知對手很可能只是龐德所領的千騎,幾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只要能擊敗龐德,剩下的那一千多剛由白波軍改編的步卒不足為慮。劉備也暗自慶幸,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輕松,他清楚擊敗龐德并非易事,當然這些話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宣諸于口。

反復商量后,劉備擬定了一個戰術:賈逵率領兩千步卒在河谷中列陣,司馬懿率弓弩手埋伏在右側的山坡上,他與張郃率領親衛騎迎戰龐德,如果交戰不利,取勝不成,則佯敗撤走,誘龐德追擊,屆時由步山谷中的步卒進行阻擊,山坡上的弓弩手從側面射擊,重創龐德后,經過休整的騎兵再返身攻擊,爭取全殲龐德所部。萬一身后有呂蒙派來的援軍,賈逵也可以抵擋一陣。

這個方案沒什么問題,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只是賈逵提出了一個補充建議:派一部分人去飛廉廟附近打探,萬一不能順利擊敗龐德,或者雖然取勝,但殺傷不夠,將來強攻永安有困難,則派人從飛廉廟附近的小道繞到永安背后,偷襲永安。那里有一座彘城,也可以駐兵。

司馬懿也贊同賈逵的意見。劉備想了想,同意了。他知道賈逵的真正用意不僅是為了偷襲永安,更顯為了留一條退路,以便逃往并州。他不想用這條路,但不能斷了別人的路,以免引起軍心動搖。

他只是要求賈逵隱秘行事,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

賈逵領命。

——

劉備、張郃率領親衛騎向前去了,司馬懿帶著弓弩手上坡埋伏,賈逵率部在河谷中列陣。他沒有閑著,命令將士們抓緊時間挖坑,利用河谷中原有的溝谷,加深加寬。

這些將士連續行軍數日,疲憊不堪,現在又要挖坑,心里一肚子怨氣。賈逵卻不肯讓步,他召集幾個校尉、都尉,告訴他們,黃土疏松易挖,體力消耗有限,但是作用卻非常大。不管是前面的龐德,還是后來可能出現的追兵,都是騎兵,沒有輜重車,僅憑現有的這些武器,很難擋住騎兵的沖擊,只有多挖坑才有可能取勝。

這三千步卒以劉備的中軍殘部為主,他們在董亭之戰時剛剛被并州騎兵突襲過,知道賈逵所說有理,不敢怠慢,立刻回到各營,威逼利誘,命令將士們抓緊時間挖坑。在生死安危面前,這些將士也拼了命,在陣地南北各挖出兩道溝,雖然不至于讓戰馬掉進去爬上不來,至少能讓戰馬減速,無法長驅直入。

司馬懿在山坡上也沒閑著,他命令弓弩手在山坡上挖坑,坑的大小要能將自己藏起來。沒有刀盾手、長矛手的掩護,弓弩手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挖坑不僅可以藏身,還能阻止騎兵沖擊。

沒有專用的工具,這些中山軍的將士只能用戰刀、長矛掘坑,或者干脆用手捧出浮土,辛苦自不必說。可是為了活命,他們還是干得很賣力,陣地上黃土飛揚,熱火朝天,幾道土溝漸漸成形。

柳孚在兩名親衛的監視下,看著賈逵東奔西走,指揮將士們挖坑,忙得滿身塵土,冷笑不已。

“白費力氣。”

賈逵不予理會,一心一意督促部下挖坑。被柳孚說得煩了,他喝道:“你再不閉嘴,我現在就告訴他們你的身份,殺了你明志。”

柳孚打量了賈逵兩眼,閉上了嘴巴,再也不說一句話。他和賈逵認識這么多年,知道賈逵不是虛言恫嚇,賈逵真干得出來這種事。他有些后悔,當初父親怎么就信了那個相士胡說八道,說襄陵賈氏有富貴之相,將妹妹嫁給了賈逵這個窮小子呢?這完全沒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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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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