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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四十一章 勉為其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地域歧視歷史悠久,而且長盛不衰,即使到了號稱自由民主的二十一世紀,地域歧視依然甚囂塵上,是人們茶余飯后最熱門的談資,天子腳下,皇城根兒,從來都高居鄙視鏈的最上游。

在這個時代,三河人就是最正宗的首都人,尤其是河南人和河內人。他們可能怎么也不會想到,兩千年后,他們這片華夏文明起源地的首都人會淪為鄙視鏈的下游,成為被鄙視的對象。

如果說對普通百姓來說,所謂地域歧視最多也就是一些談資,于個人的影響并不彰顯,對郭嘉、楊修來說,地域直接關系到利益,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借著征戰之機對三河人進行打擊,于公于私都是合情合理的,所以他們很自然的站在了一邊。

孫策比他們開明些,但他也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江東處于這個鄙視鏈的下游,入主中原,不可能不激起中原人——尤其是三河人——的反抗,朝廷的職位就那么多,他們之間的競爭無法避免,沖突也遲早會來。借著這個機會打壓三河人,避免他們坐大,養虎成患,也是有必要的。

況且他對司馬懿本人的確也沒什么好印象,沒有必要因為他而得罪一大群人。

孫策很自然的忽略了司馬懿,和郭嘉討論起調整關中人選的事。魯肅即將奔赴關中,主持關中軍務,關中的民政原本是打算交給楊修的,現在看來這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他需要重新安排一個人去關中主持政務,卻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

不是能力問題,而是身份問題。能夠主持關中民政的人很多,比如荀彧,比如鐘繇,但他們都是汝潁人,在汝潁人的勢力已經遍布朝野的時候,他不能再將關中交給汝潁人,既助長了汝潁人的野心,又激化了不同派系的利益沖突。

郭嘉最后提了一個建議,調閻象回關中,但不是全面負責關中事務,而是擔任魯肅的長史,協助魯肅處理民政。閻象是關中人,熟悉關中民情,能力也是不錯的,這十年在南陽主持新政,成績不錯,也積累了相當的經驗,回關中后可以大力推動新政的布局。再轉杜畿為涼州刺史。杜畿也是關中人,這幾個做荊州刺史執法嚴正,號為杜白虎,又有統兵經驗,應該能協助魯肅穩定關中和涼州。

孫策接受了郭嘉的建議,打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然后再作決定。委任太守要通過首相府,委任刺史要通過御史府,都不是他能直接決定的,不像調動戰區督,他做出決定,樞密院行文就可以了。

在正式的公文下達之前,孫策行文關中,要求楊修趕到洛陽述職。

——

霸橋,長亭。

楊修負手而立,微仰著頭,打量著遠處的長安城,嘴角帶笑,怡然自得。謝煚等人站在他身后,笑容滿面。賈詡拱著手,靜靜地站在一旁,面沉如水,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文和兄,此次一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你就不能高興點嗎?讓人看到你這模樣,還以為我是因罪被貶呢。”楊修拍拍賈詡的肩膀,朗聲笑道:“開心點,我就算有什么失誤,也不至于有生命之憂,大不了閑幾年,遲早還能出仕。倒是文和兄你,這個機會難得,你可不能再明哲保身,韜光養晦。楊阜、閻溫等人雖有才華,畢竟閱歷不足,需要你再扶一程。”

賈詡掃了楊修一眼,嘴角動了動,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嘆息。他抬手折下一根柳條,遞到楊修手中。“承蒙長史力薦,吳王錯愛,詡感激不盡,卻又戰戰兢兢。我已年過半百,常年行走于生死之間,長于求生,短于治民,舊習難改。又未曾在軍師處任職,突然擔任魯督軍師,實在是沒什么把握。長史在時,尚可時時向長史請益,如今長史功成身退,我以后有了為難之處,又能向誰求援呢?”

楊修擺弄著柳條,笑容滿面。“文和兄,你就不要謙虛了。再謙虛就是虛偽了。吳國文武眾多,能得大王自請的有幾人?魯督鎮關中,你為軍師,正是大王對關中、對涼州的重視。你身為涼州賢士,若是還只想著自身安危,以求生為意,是不是太謹慎了?你可別忘了,依我大吳官制,你只剩下五年時間,五年之后,你就必須致仕養老了,想出力都沒機會。到時候楊阜、閻溫等人犯了錯,丟了機會,你可別后悔。”

賈詡很無奈,哭笑不得。弱冠舉孝廉,入洛陽為郎,三十多年的奔波,他是真的累了。長安穩定之后,他就想辭官返鄉,安度晚年,但他不能走。孫策委任他做魯肅的軍師,他當然可以堅辭,但堅辭的后果會很嚴重。正如楊修所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關系到整個涼州興衰的大事。他當初答應閻溫,放棄河東,也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楊阜等人有雄心壯志,卻經驗不足,需要時間歷練,若是放任不管,等于棄這個機會,他舍不得,也放不下。

因為放不下,他就只能挑起越來越多的責任,擔任關中督魯肅的軍師。這個軍師不好做,魯肅面對的不僅有舊朝老臣、關中豪強,還有涼州豪族,要和馬騰、韓遂等人斗智斗勇。孫策用他不是恩賜,而是借刀殺人。他看得破,卻無計可施。

除非他能狠下心,放棄這個涼州等了幾百年的機會。

楊修抬頭看看天色,轉身對賈詡拱拱手,又對其他人環揖一周,起身上了車。車門關閉,馬車起動,隨侍的騎士們紛紛跟著,護著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官道翠柳之中。

賈詡蹙著眉,凝視著楊修消失的方向,良久,一聲輕嘆。

“回吧。”

隨侍騎士剛要關上車門,姜敘趕了過來,拉著車門,笑道:“賈公,能否搭個車?”

賈詡看看姜敘,微微頜首。姜敘上了車,順手帶上車門,在賈詡對面坐定,打量了賈詡片刻。賈詡也不說話,敲了敲車壁,馬車起動,車輪聲、馬蹄聲掩蓋了外面的聲音。

“有什么話,你可以說了。”

姜敘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賈公,不是我冒昧,實在是這楊長史走得太急,我們心里可都懸著呢。長安初定,不能再亂,你說這吳王換將究竟是什么意思?”

賈詡垂下眼皮。楊修剛走,麻煩就來了。關中推行士家制度幾年,數萬士卒掌握在這些涼州新貴和劉氏宗室手中,原本是天子制衡的手段,現在卻成了關中隱患。因為劉氏宗室的制約,關中空有精兵數萬,卻只能看著魯肅在河東立功,不能越黃河一步,大勝之后的魯肅來到關中,必然要調關中的防務,將數萬精兵納入吳軍的體制,姜敘等人擔心失去兵權,連一刻都等不及。

“伯奕,你貴庚?”

姜敘笑笑。“賈公面前,如何敢稱貴。敘今年三十有二。”

“三十二歲任九卿,伯奕當以為傲。我三十二歲因病返回涼州,在路上遇到劫匪,差點送了性命。”

姜敘尷尬的連連搖手。長安朝廷尚存時,他是執金吾,如今皇長子去了益州,關中朝廷已經消亡,三公九卿自然也都罷免了,他如今連正式的名分都沒有,只是統領原執金吾的數百步騎,駐扎在昆明池附近,等待處置,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安排,患得患失,連覺都睡不好。

“賈公,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現在后悔都來不及。早知朝廷如此不濟,我才不做這什么執金吾呢。”

“不做執金吾了,你想做什么?”

“我……”姜敘眼神閃了兩閃。“賈公覺得我能做什么?”

“不好說,九卿可能有些困難。”

姜敘強笑。“不敢有此野望,請言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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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郡太守或許可以,但你未必甘心。”

姜敘眨著眼睛,不說話。九卿他是不敢想,至少暫時不敢想,可是一郡太守也的確不滿意。吳國新制,太守不掌兵,只能治民,以后封侯的可能性遠不如為將。況且天下統一在即,只剩下并州、益州未平,再不趁著這個機會統兵作戰,以后可就沒什么機會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為將了。”賈詡重新垂下眼皮。“只是不知道伯奕想為什么樣的將?一校之將,還是一軍之將?是聽人指揮,還是獨領一部?”

“請賈公指點。”

“一校之將應該沒什么問題,關中有兵近十萬,需校尉、都尉兩三百人,伯奕麾下又有步騎近千,只要不犯錯,用執金吾的印綬換一個校尉,綽綽有余。”

姜敘悄悄地吁了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盯著賈詡。孫策駕臨河南,魯肅趕去迎接,暫時還沒有到關中來,楊修又走了,這關中的事取決于賈詡一人。賈詡許了他一個校尉,魯肅大概率不會反對。但統領數百人的校尉并不能令他滿意,他還想更多。

“如果你想做將軍,那就有些難度了。關中想做將軍的人很多,哪怕你向前走一步,都可能有人擋路,或者擋了別人的路。你要么放棄,要么……”

賈詡打了個哈欠,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聲音變得含糊不清。姜敘卻聽明白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第二千三百四十二章 論道驛亭雨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回到城中,辭別了賈詡后,姜敘沒有回家,徑直來找楊阜。

楊阜也在等他。今天楊修起程,他本該去送一送,但公務纏身,無法成行,只能托姜敘代為致意。他們是姑表兄弟,兩人從小就在一起玩耍。楊阜有智謀,姜敘勇猛耿直,兩人配合一向很默契。

聽完姜敘轉述,楊阜思索良久,搖了搖頭。“伯奕,你相信賈文和嗎?”

“你不信?”

“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楊阜站了起來,踱到廊下,看著陰沉的天空。可能要下雨了,烏云翻滾,壓得很低,楊阜心頭沉甸甸的,有些喘不上氣來。“你想想伯儉,他從賈文和手中得了并州,可是結果呢?險些連命都丟在并州。”

想起閻溫在并州的遭遇,姜敘心頭微沉,原本很篤定的心情又飄蕩起來,如同舟行湍流之中,隨時可能傾覆。這是他到長安后才有的體險,在涼州時,渭水總是很平靜,他以為一直如此,到了關中,他才知道渭水發起狂來有多驚人。聽閻溫說,河水也是如此,蒲坂以北的龍門處,河水濁浪滔天,就算有真龍都能淹死,更別說船了。

此時此刻,在他眼里,賈詡就是那條河,平靜的時候微波不起,平易近人,發怒的時候驚濤駭浪,能夠吞噬一切,毀滅一切。胡軫就是例子,幾萬步騎,轉眼就沒了,而賈詡甚至沒有動一下手指,流一滴汗。

姜敘后背涌出一陣冷汗,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伯奕,你就安心做個校尉吧,暫時不要有什么舉動,一切等魯督到任之后再說。我總覺得吳王這時候調走楊修,讓賈詡主關中事別有用心。或許……”楊阜瞇起眼睛,看著天空如銀蛇般亂竄的閃電,幽幽嘆道:“這是一個讓我們自相殘殺的圈套。賈文和是董卓舊部,我們是先帝舊臣,還有一些劉氏宗室,不管誰死,都是吳王樂見的結果。”

姜敘打了個寒顫。這時,天空突然一亮,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一聲巨響,轟隆隆的雷聲就像在頭頂炸響,連屋梁都震了兩下,一塊瓦滑落,摔在庭中的地上,“啪”的一聲,碎成數片。

大雨傾盆,瞬間遮蔽了視線。

楊阜、姜敘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密集的雨簾和其間閃爍的電光,心頭忽明忽暗。

——

鴻門亭。

馬車停下,有騎士上前,撐開了傘,打開車門。楊修下了車,踩著積水,大步向亭舍大門走去。亭長、亭父已經在門口相迎,看到楊修走到,堆著謙恭的笑容,熱情的請楊修入亭。楊修也沒理他們,徑直進了門,沿著走廊向后院走去。他多次往返于此,對亭中布局一清二楚,也知道那個小院不會有人,一定會為他留著。

經過一間驛舍時,楊修無意間一轉頭,見一個少女站在窗前,正仰首看天,臉上未施粉黛,白凈如玉,配著櫻桃般紅潤的嘴唇,極是醒目。雖然感覺到了有人從窗前經過,卻沒有動,只是眼皮微垂,與楊修四目相對。

雖然僅是一瞬,楊修卻久久難忘。進了小院,換上干凈衣服,他叫來亭長,假意詢問亭中借宿的人員,很方便的打聽到了那個少女的名字和身份。

名字很普通,姓張,名玉蘭,身份卻有些含糊,說是沛人,路傳也是沛縣的路傳,卻是蜀中口音。亭長也覺得奇怪,暗中留了意。亭長迎來送往,信息靈通,知道如今蜀王是吳王的敵人,蜀中常有細作來往,若能抓住便是大功一件。只是這女子孤身一人,而且進了房間就不出門,亭長一直沒找到刺探的機會。

亭長說著,將張玉蘭的路傳擺在楊修面前。楊修仔細詳細了一番,讓亭長將這張玉蘭請來。亭長轉身去了,時間不長就回來了,張玉蘭跟在他后面。進了門,張玉蘭靜靜地站在門口,打量了楊修片刻,櫻紅的嘴角微挑,露出些許不屑。

“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貴公子,威震關中的楊長史,不僅能決人生死,連看雨都看不成了。”

楊修瞅瞅亭長,亭長嚇得臉色煞白,連連搖頭。楊修見了,笑道:“我本來倒沒疑心你是細作,你一眼就認出我來,我倒不能不問一句了。怎么,蜀中也用女子為間了?”

“我不是細作。”張玉蘭搖搖頭。“我是天師道的祭酒,來關中傳道的。”

“天師道?”楊修笑道:“關中也有天師道?我主政關中兩年多,倒是第一次聽說。是法正在關中時的杰作嗎?”

張玉蘭柳眉微蹙。“我天師道設天下二十四治,原本就有關中一治,只是駱師叔在,未曾派人進駐。”

“駱曜?”

張玉蘭點點頭。

“這么說,駱曜死了?”

“不是死,是羽化。”張玉蘭轉過身,扭頭看著外面的雨幕,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這是道門的事,你們儒門的人不懂的,問也無益。楊長史若是懷疑我是細作,大可將我關起來便是,只請容我看完這雨。”

楊修笑了起來,揮揮手,示意亭長等人退下。他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興趣盎然地看著這個自稱是道門中人的張玉蘭。“雨有什么好看的,不如過來喝茶。說起道法,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張玉蘭轉頭看看楊修,面露不屑。“你既知道法,豈不知道法天地,上善若水?這雨乃是天水,最接近道,觀雨便是觀道。”

楊修嗤了一聲。“道生一,天一生水,水和道之間還隔著一層,如何便是道?你這般悟道,就像隔著南山看巴山。上善若水,卻不是水,當得意而忘形,拘于形而忘意,你是買櫝還珠,永遠也悟不了道。”

張玉蘭驚訝地看著楊修,開口欲辨,又不知從何辨起。她猶豫了片刻,轉身向楊修施了一禮。“小女子無知,言語唐突,還請長史海涵。聞長史之言,莫非亦通道法?”

楊修笑而不語,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對面,又伸手示意。張玉蘭見狀,只好在楊修對面入座,端起茶杯,向楊修致意,淺淺呷了一口,紅唇與綠色的茶湯相映,自有動人之處。

楊修看得真切,心中微微一動,仿佛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

楊修去年被法正軟禁了一年,閑時除了與曹彰、曹植玩耍便是讀書。他原本就好讀書,有過目不忘之能,只是從政之后難得有時間讀書,這一年倒是讀了個痛快。曹植也好讀書,常常去長安的書市買書,或是知道誰家有新書便去借。

這些書幾乎都經過了楊修的眼睛,種類繁雜,其中不凡道門與浮屠的經書,尤其是浮屠經。浮屠教最初就是在達官貴人之間傳播,宮里也收藏了不少浮屠經,有不少還是歷代西來的浮屠道人如安世高等人親手所譯。道經讀得也不少,《太平經》也好,《老子想爾注》也罷,都曾通讀一遍。

讀書一年,楊修對浮屠經義的熟悉和理解已經凌駕于絕大多數人之上,對道門的了解也超出很多道門中人,比如眼前的張玉蘭。張玉蘭的道門學問勝在精熟,論廣博精深則遠遠不如楊修,兩人說了幾句,張玉蘭就被楊修辯得啞口無言,就連研習多年的《老子想爾注》都被楊修批得一塌糊涂。

《老子》一書雖被道門奉為經典,卻非道門獨有,漢儒研究《老子》的比比皆是,尤其是漢末今古合流,尚通儒,研習《老子》的人更多,著名的大學者蔡邕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楊修讀過不少蔡邕論《老子》的文章,對《老子》也有深入的研究,要辯服張玉蘭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張玉蘭對楊修刮目相看,嘆為觀止。她甚至不敢相信,一個人怎么可能讀過這么多書。

“道通天地,無所不包,欲觀道,當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獨坐山中,坐井觀天哪能行。”楊修又添了一杯茶,淡淡笑道:“悟了道,還要證道,要不然怎么知道你悟的是正道還是邪道?比如你母親盧夫人,也算是修習道法幾十年的人了,所精通的也不過是一些駐容養生的小道,對真正的大道一【UU看書00ks】竅不通。”

“家母……”張玉蘭猛然驚醒,瞪著楊修。“你怎么知道我是天師張家的人?”她一直注意保持警惕,從來沒有說自己與天師的關系,張姓也是大姓,姓張的比比皆是,天師道內部姓張的就有好幾支。

“你猜。”楊修端著茶杯,露出幾分得意。“你要是能猜出來,我就告訴你什么是真正的道法。”

“真正的道法?”張玉蘭將信將疑。“你剛才說了那么多,難道還不是真正的道法?”

“我只是讀書多,略知皮毛,卻沒有真正修行。”

“那誰是真正修行的?他到了什么樣的境界?”

“是誰,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境界么,倒是可以說說。你知道金聲玉振嗎?”

張玉蘭大驚失色。“真有人修行到了金聲玉振的境界?”

“嗯,三四年前,他便已經初露此相,現在應該更精深了吧。”

第二千三百四十三章 俗與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與楊修一席談,張玉蘭已經驚為天人,得知還有人修出金聲玉振之相,更是心動,懇求楊修引薦。

楊修半推半就的應了,邀請她同車而行,一起去洛陽。張玉蘭常年傳道,拋頭露面也是常事,楊修雖言語激烈,舉止卻合乎禮節,絕無冒失之處,更兼學識淵博,極善活躍氣氛,聽他談古論今也是一大享受,張玉蘭自然卻之不恭,欣然笑納。

五天后,兩人到達孟津大營。

大戰在即,黃河南岸直至邙山北麓都成了軍營,幾十個軍營相連,互相呼應又壁壘森嚴,不準隨便走動。楊修將張玉蘭安置在平縣的驛舍,吩咐隨侍騎士小心看管,不要讓張玉蘭走失,自己先去拜見孫策。

孫策正與孫尚香、陸遜商量進軍河內的事,幾個人圍著沙盤,你一言,我一語,正說得熱鬧,見楊修進帳,孫策不動聲色的勾了勾手指。楊修會意,悄悄地站在孫策身邊。孫尚香等人看到楊修,多少有些意外,但他們也只是點頭致意,并沒有停下。

這次進軍河內,孫尚香是前軍大將,將在徐盛水師的配合下由孟津渡河,直插溫縣、野王,搶占邘城,準備攻取天井關,呂范為左翼,由小平津渡河,進入沁水流域,朱桓則率部為右翼,由五社津渡河,攻取河內郡治懷縣。他的任務不是作戰,而是占據河內郡,暫領河內太守,為孫尚香籌集大軍所需錢糧,并主持新政的推行。為此,孫策從首相府調來了毛玠協助他。

任務安排完畢,諸將陸續退出。孫策就在沙盤旁聽取楊修的匯報,當他聽到賈詡的擔心時,他哼了一聲。“德祖,你覺得賈文和可信嗎?”

“形勢上可信,因為他別無選擇。手段上不可信,此人智計百出,而且不循常規,難以揣測,幾次交鋒,我都沒能預先猜到他的計劃,被他臨機搶占了主動。”

孫策贊成楊修的判斷。論臨機應變,沒人能猜到賈詡干什么,但大勢如此,他也翻不了天,除非逼急了他,不得不拼個兩敗俱傷。如今涼州的命運系于他一身,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關中不會大亂,但隨時可能小亂,魯督應該盡快入關,潼關、蒲坂、隴山等地也必須盡快掌握在手中,劃好范圍,讓賈詡騰挪,以免失控。此外,為了避免涼州騎兵入關,影響局勢,最好能安排足夠的騎兵坐鎮關中,敵來則破之。”

“趙云可用否?”孫策問道。

“可用,但他兵力不足,勉強能維持長安的穩定,出征則力有不逮。”

孫策考慮了片刻,決定與張飛商量一下,從他麾下抽調五千幽冀騎兵入關,由趙云指揮,直接歸魯肅節制,作為魯肅親自掌握的騎兵力量。加上毌丘興、張繡率領的兩千騎兵,魯肅有七千騎兵可用,面對任何來敵都有一戰之力。

說完公務,楊修又說起在鴻門亭巧遇張玉蘭的事。得知張魯還有妹妹,孫策也頗為驚訝,此人在正史里似乎沒有提及。

“大王,盧夫人去建業,未曾求見嗎?”

孫策把盧夫人被監視,未能正式見面,只與郭嘉私下里見了一面的事說了一遍。楊修恍然大悟。他隨即提醒孫策,解決關中的問題可以從天師道入手。從張玉蘭的描述來看,關中有不少人是信道的,至于是太平道還是天師道,又或者是駱曜的信徒,都不重要。這些人大多是貧民,是關中戶口的重要組成部分,人數足以與從涼州遷來的百姓相當。如果能將他們組織起來,就有了平衡涼州系的基礎。

聽了楊修的計劃,孫策很是驚訝。他斜睨著楊修,調侃道:“德祖,我還以為你看中了這張玉蘭,想試試天師道的房中秘術呢。”

楊修哈哈大笑,隨即又覺得失禮,連忙繃住,拱手道:“大王,這張玉蘭的見識雖然小了些,卻是從小修行的,觀其面相可知,境界不弱。臣還沒成親,不想步曹孟德后塵。”

“說起來也是,德祖,你也不小了,該娶妻生子了。你阿翁不說,你阿母可是真的急了。”

楊修訕訕地笑笑,心中忐忑。他不知道孫策這句話有沒有言外之意。在賈詡面前說得灑脫,并不代表他真的甘心退隱,正當少壯之年,又是吳國再進一步的關鍵時候,他豈能做一個旁觀者。

孫策看出了楊修的不安,暗自發笑。兩個頂級豪門的結晶,楊修怎么可能甘于寂寞呢。“德祖,漢室已亡,這大將軍自然也沒意義了。長史不做了,你打算做些什么,從文還是從武,民政還是監察?”

楊修一路上已經想過很多。大將軍長史早就不存在了,他在長安的官職是關西安撫使,只是出了司馬懿、裴潛這件事,安撫使做得不甚稱職。此刻孫策不提他安撫使的職務,自然是不太滿意的。

“蒙大王不棄,忘過記功,臣不勝感激。賞罰在君,大王有什么吩咐,臣唯命是從,不求有功,但求盡力而已。”

孫策撇撇嘴,拍拍楊修的肩膀。“關中兩年有余,舌戰群臣慣了,在孤面前也耍嘴?唯命是從,出了錯都是孤用人不當,是這個意思吧?”

楊修窘迫不堪,連忙拱手。“大王誤會了,臣絕無此意。”

“有也好,無也好,此一時彼一時,當時讓你去長安沒錯,現在調你回來也是出于全局的考慮。關中形勢變了,就要與時俱進,及時轉換策略。孤有兩個打算,看你自己中意哪一個。一是去河東做太守。河東有鹽鐵,又在并州、關中、關東夾峙之地,不得其人不可。趙昂能力有限,怕是難負其任,孤需要一個得力之人。一是在孤身邊,再做一回主簿,近二十萬大軍的錢糧調撥,楊儀一個人忙不過來,孤需要一個人統籌全局錢糧,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

楊修笑了。“既然大王這么說,那臣就再做一回主簿。至于趙昂,臣倒是覺得不宜輕動。涼州人得關中如鼠入倉,且喜且驚,一旦驚擾,四散奔逃,又或者怒而噬人,弄不好也會致命的。”

孫策同意楊修的看法。關中的事要慢慢來,不能急,急了涼州人會拼命。他隨即委任楊修為行營主簿,全面負責大軍的錢糧籌集、轉運,各戰區之間的調濟、補給,包括軍械、裝備的制造、運輸、分配,一概由他管理。

楊修原本就是孫策的第一任主簿,現任主簿楊儀是第三任。雖然對多了一個上官不悅,可是面對自己的前輩,又是出身四世三公的楊修,楊儀就算有什么怨言也只能埋在肚子里,除了憋足了勁要把工作做得更出色,不敢吭一聲。

——

孫策隨即召見了張玉蘭,了解天師道在關中的情況。

張玉蘭盯著孫策看了又看,不太敢確定。“草民冒昧,敢問大王,楊長史所說有金聲玉振境界的人,莫非就是大王?”

“金聲玉振?”孫策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詞。幾年前,郭嘉、袁權都這么說過,后來老神仙于吉也說過,不過他本人沒太當回事,這幾年公務繁忙,幾乎都忘了。“孤像嗎?”

張玉蘭神情疑惑。“有點像,又不怎么像。大王強健,聲有金玉之質,的確有點像道經中所說之金聲玉振,不過楊長史說大王幾年前就有此相,按理說,大王如今當更進一步才對。”她想了想,又道:“我明白了,大王日理萬機,無暇修行,境界自然難以精進,沒有退步已然難得了。”

見張玉蘭說得一本正經,孫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雖然很多人都提到金聲玉振,他本人卻沒太當回事,只當是身體好、中氣足的表現,和成仙得道八桿子打不著。古往今來,也沒見過誰真能成仙的。

“你見過有金聲玉振之人嗎?”

“兒時見過一次。”

“誰?”

“太平道的大賢良師,張角。說起來,他也是我天師一脈,曾來青城山論道。我當時年幼,有幸隨父母一見。他說話時聲震山谷,如黃鐘大呂,我印象極深。可惜他后來野心大于道心,汲汲于俗世富貴,奔走于權貴之間,終致身首異處,著實可惜。”

孫策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如果他沒有選擇這條路,而是繼續修行,能達到什么樣的境界?”

“我境界不足,學問也淺薄,不敢妄言。大王若是想了解更多,不如問問家母,她或許能為大王提供一點建議。不過修行固然重師承,終究還是要靠自己身體踐行。大王若能在百忙之中不忘初心,時時入靜,保持靈清明,不為外境所動,就算不能成仙得道,延年益壽總是沒問題的。”

孫策沉吟良久,點了點頭。他的確想和盧夫人見一面,問問有修行有關的問題。或許是心態的問題,這幾年太忙,雖然別人眼中的他依然精力充沛,身體強健,但他自己清楚,他此刻的狀態遠遠不如幾年前,反倒是袁衡在不知不覺間進步明顯。

他懷疑袁衡遲遲不能受孕可能與此有關,而袁衡能不能生出嫡子關系到政權傳承,不能掉以輕心。

第二千三百四十四章 時勢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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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原本對嫡長子繼承制很反感,現在卻意識到嫡長子繼承制固然有失公平,卻是一個維持穩定的辦法,尤其是對政權來說。

不是最好的,卻是最不壞的。就目前而言,他還找不到一個比嫡長子繼承制更好的辦法,即使滿清的秘密建儲制也避免不了父子相忌,兄弟相殘。九龍奪嫡的戲碼對看客而言固然精彩,對舞臺上的人來說卻未免殘酷,也沒有真正解決問題。

他現在不是看客,而是舞臺中央的主角,不是弄潮兒,而是掌舵人。視角變了,觀點自然不同。

孫策將盧夫人到達建業,卻未能見面的事告訴張玉蘭。得知母親盧夫人被人監視,弟弟張衛被曹昂留在成都,張玉蘭心中焦慮。她離開益州的時候,張衛已經去了成都,卻沒想到會被曹昂留下,只當是正常的公務。現在看來,他們只掌握了老子修行的思想,卻沒掌握老子權謀的一面,根本斗不過俗世的惡人。在真正成仙得道之前,只能依靠強大的君主。

眼前的吳王顯然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張玉蘭當初在關中傳道時沒有注意掩飾,她的行蹤肯定已經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隨時可能威脅到家人的安危。她懇請孫策協助,盡快將消息傳回益州,讓張魯等人留意。

孫策一口答應,找來郭嘉,讓他安排張玉蘭秘密返回鴻門亭,想辦法遮掩過去。郭嘉一口答應,魯肅即將赴關中上任,可以順便護送張玉蘭返回,他還會安排人去鴻門亭散布消息,就說張玉蘭這十幾天閉關修行,從未離開鴻門亭。

聽完郭嘉的計劃,張玉蘭松了一口氣,對吳國君臣多了幾分好感。

臨走前,張玉蘭想見楊修一面,卻未能如愿。楊修新官上任,一大堆事務等著他協調處理,忙得昏天黑夜。張玉蘭在驛亭旁等了很久,也沒看到楊修的身影,只是悵然離去。

得知張玉蘭走了,楊修也很失落,獨坐良久。

——

在左右兩翼順利渡過黃河后,孫尚香開始指揮大軍渡河。

身邊有陸遜、徐節協助,背后有孫策撐腰,再加上周密的計劃部署,孫尚香的行動條理分明,雖然中間小狀況層出不窮,最后的結果還是很完美。

河內無險可守,面對吳軍的水陸聯合進擊,逢紀、司馬懿明智地放棄了阻擊,退守邘城和天井關,準備憑險阻擊。從一開始,雙方就清楚真正的戰斗不是野戰,而是城池攻守。

孫尚香指揮大軍進逼邘城,同時分出一部分兵力在丹水河谷列陣,阻擊可能從天井關方向來的援兵。

一切準備停當,在陸遜和徐節的陪同下,孫尚香登上了將臺,巡視戰場。雖然從小在軍營長大,還不會走路就有被父兄抱上將臺的經歷,她此刻的心情卻大有不同,數萬將士將在自己的指揮下攻城掠地,踏平面前的一切敵人,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

同樣,責任就像邘城背后的太行山,沉甸甸的壓在心頭,讓她不敢掉以輕心。她能感受到王兄隔著黃河的殷切目光。千年以來,她可能是第一個以女子身份為將的,如果戰敗,不僅會讓王兄蒙羞,還有可能讓天下女子沮喪,不少人會因此退回閨房,再也沒有勇氣與男子平起平坐。

忽然之間,孫尚香明白了陸遜的一片苦心。此戰必須勝,容不得一點疏忽。

孫尚香回頭看了一眼陸遜。陸遜似乎明白她的心意,微笑著點點頭。

孫尚香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三百步外的邘城。邘城并不大,地勢卻極佳。城建在臺地之上,背后就是太行山,無法駐足。吳軍只能從東西南三面發起仰攻,面對高達數丈,幾乎直上直下的黃土臺地,弓弩、投石機等遠程武器的射程受到影響,將士進攻的節奏也大受限制,就連孫尚香的將臺都視野受限,無法直接窺視城中的情況,守軍則可以居高臨下,掌握全局。

在太行山雄渾的身影映襯下,邘城顯得既微不足道,又堅不可摧。

孫尚香在地圖上、沙盤上無數次的觀察過邘城,此刻親臨戰場,才真正意識到邘城易守難攻的真正含義。劉備、逢紀選擇在這里建城,原本就有據險而守,消耗來敵兵力和意志,擇機反擊的用意,如今劉備死了,邘城卻還是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速勝是不可能的,只能按照預先的部署一步步來,先進行土工作業,建造供射手站立的望樓。因為地勢不利,這些望樓要建得非常高,幾乎是正常射臺的三倍以上,高度大幅度增加的同時,體積也必然成倍擴大,自然成了城上拋石機最好的目標。這對輜重營的工匠提出了苛刻的要求,不僅要建起三倍高的望樓,還要求這些望樓有相當的抗打擊能力,不至于一擊即毀。

剛剛調到軍情處的大匠莫擇第一次聽到這個要求時,當場翻臉,一甩袖子,用帶著胡音的一連串國罵予以回應,直言干不了這活,寧愿被拖出去砍頭。反正最后腦殼想破了也沒用,不如直接砍了爽快。陸遜好說歹說,又派出羽林衛最漂亮的幾個女衛去游說莫擇手下的匠師,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終于讓莫擇應下了這個任務。

莫擇撓破了頭皮,揪斷了不少卷曲的髯須,終于想出了解決之道:建造復式望樓。具體而言,就是在支撐望樓的承重之外套建防護結構。承重結構保證望樓的主體不受影響,重在堅固,防護結構則保護望樓的承受在遭受對方拋石機打擊時不至于損毀,還可以及時更換修補,重在靈活有彈性。

看完莫擇連夜制作的模型,孫尚香連聲稱道,向莫擇挑起大拇指。

莫擇不敢怠慢,立刻安排匠師打造,進行實測試驗。模型畢竟是模型,能不能達到預期效果,必須實測。為此,莫擇請求孫尚香調一臺巨型拋石機協助。根本他的估算,對方有高度優勢,威力要比通常的拋石機更大,只有巨型拋石機才能模擬出效果。

孫尚香答應了。為了這次戰事,孫策從豫州運來了三十架巨型拋石機,其中有二十架分配給了她,還有十架交給了朱桓,讓他去攻城掠地。

巨型拋石機過于沉重,目前還沒解決陸地運輸的問題,只能依賴船載水運。在擬定戰術方案時,陸遜就意識到雙方地勢的懸殊,沒有巨型拋石機,己方無法遏制對方的遠程打擊,運輸巨型拋石機是重中之重。好在邘城南不遠就是沁水,陸遜特地挖了一條河,以便將巨型拋石機運到城下。

挖河、部署巨型拋石機、制作復式望樓都是極耗人力、物力和時間的工程,至少在半個月以內,孫尚香無法對邘城發動真正的進攻。好在因為陸遜的堅持,孫尚香最后上報的是求穩的方案,時間充裕,毋須著急,可以按照計劃一步步的實施。

孫尚香之所以可以不急,是因為孫策安排了朱桓為她籌集錢糧。朱桓渡河之后,迅速攻克了懷縣,代理河內太守,隨即在毛玠的協助下,約見河內各縣豪強,并將準備好的公告分發到各縣鄉里,安排郡督郵四處巡訪,如果有違反命令,不予張貼公告,或者不進行有效宣傳的,從里長到縣令長,一律嚴懲。

毛玠原在兗州就推行過新政,在首相府任職年余,對新政的理解又深一層。他很清楚,朱桓只是暫時代理河內太守,一旦戰線推進到上黨境內,河內成為內郡,朱桓必然卸任,繼任河內太守的很可能就是他。這既是對首相張纮的尊重,也是對他的器重。作為一個降臣,能這么快就委任為一郡太守,而且是河內太守,他非常幸運,機會難得。

與河內豪強的談判主要由毛玠進行。毛玠是兗州名士,學問好,見識高明,說起話來有理有據,邏輯清晰,以楊俊為首的河內豪強代表與他接觸之后,很快就明白了新政的意義,打消了疑慮,不少人都主動交出了土地,以期換取其他的利益補償。楊俊曾是邊讓弟子,與毛玠一見如故,被舉薦為郡功曹,成了朱桓與河內豪強的聯絡人。只有少部分人負隅頑抗,或是據壘而守,或是舉家遁逃。

朱桓統兵征討,一一撲滅,迅速穩定了河內形勢。

溫縣司馬氏也不例外。司馬朗入職吳國,被河南尹龐山民任命為偃師長,消息傳來,溫縣司馬立刻投降,便送信給司馬懿。

只是司馬懿沒有回復。

其實司馬懿原本是打算回復的,收到司馬朗的親筆信,得知孫策愿意見他,他就動了心思。可是兩個消息接踵而來,最終阻止了他的行動。一是楊修返回孫策身邊,擔任行軍主簿,主管整個大軍的錢糧籌集、調配;一是平皋張氏相中了朱桓,主動托人提親,希望將張春華嫁給朱桓。

一想到以后面對楊修、朱桓,司馬懿就無法理智,所以他收起了司馬朗的親筆信,橫下一條心,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楊修和張汪后悔他們今日的決定。

看著城下的吳軍陣地,司馬懿冷笑不已。

第二千三百四十五章 最后的希望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仲達?”

司馬懿回頭,拱手施禮,順手將司馬朗的書信塞進袖子里,露齒而笑。“逢相,來巡城?”

逢紀點點頭,嘆了一口氣,花白的眉毛蹙著。他看著城下的吳軍陣地,沉吟良久。“仲達,你兄長有消息來嗎?”

司馬懿面不改色。“沒有,倒是收到了家里的消息。”

逢紀轉頭看著司馬懿,神情疑惑。

司馬懿苦笑道:“逢相應該想像得到。”

逢紀眉毛輕挑,無聲地笑了笑。“是啊,我想象得到,吳王所到之處,世家無不殘破,令人切齒。”

“這倒未必。”司馬懿笑道:“簞食壺漿的人也不少,甚至……還有一心想攀龍附鳳的。”

逢紀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司馬懿剛剛遭遇張家退婚,心情不好。“仲達,大丈夫何患無妻?你若是不嫌棄,我愿意為你搓和,聽說王凌還有一個妹妹已然長成待嫁,德容皆為上上之選。郭家也有一個女子,說起來還是郭林宗的族人,家教甚嚴,一心想嫁個才智雙全的名士,我看仲達很合適。”

司馬懿哈哈一笑,拱手說道:“那我就先謝過逢相了。若能擊退孫策,守住邘城,屆時一定麻煩逢相做媒。”

逢紀笑笑,沉吟片刻,又道:“仲達以為……我們能守住邘城嗎?”

“守不住也得守。”司馬懿幽幽地說道:“守住邘城,我們就在河內站住了腳,可攻可守。丟了邘城,退守天井,河內就算徹底丟了,孫策只要守住邘城,就是扼住了我們的咽喉,縱使鐵騎千群,也不敢渡河。”

逢紀苦笑。“仲達所言甚是。只是吳軍勢大,僅憑我們,怕是有些吃力啊。”

司馬懿眼神微縮,沉默了好一會兒,轉身向逢紀施了一個大禮。“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逢相天下俊杰,如今都有力不從心之嘆,其他人可想而知。邘城若破,并州縱有山河之固也難免土崩,只剩下益州獨木難支。逢相肩上挑的不僅是中山國,還有天下,可不慎歟?”

逢紀有些慚愧,還了一禮。“紀老矣,天下事,當待仲達與王氏兄弟這般青年才俊。”他伸手虛扶司馬懿。“仲達,你且說說,如何才能守住邘城?”

司馬懿舉起兩根手指。“遠交近攻,避實擊虛。”

逢紀心中一動,深深地看了司馬懿兩眼。“說來聽聽。”

“喏。逢相以為,以關東之糧,孫策能養多少兵?”

逢紀想了想。“孫策可以從交州運糧。”

“孫堅已死,交州諸將僅能嬰城自守,無力出擊,如今的交州無法能為孫策提供的稻米有限,杯水車薪,不足以濟大事。他所寄予厚望者是冀州、河內、河東,尤其是冀州,不僅要供應徐琨、全柔部,還要抽出一部分供應幽州。若冀州有什么閃失,孫策就只能從中原調運錢糧,消耗大增。此消彼漲,便是轉機。”

逢紀微微頜首。“仲達所言,的確有些道理。令并州軍出井陘,攻冀州,若能得手,冀州可復。縱使不能,也可取冀州之糧以自給,損失利己,一舉兩得。”逢紀有些興奮起來。“仲達,你這避實就虛之計甚妙。那遠交近攻呢,是益州?”

“逢相謬贊,愧不敢當。”司馬懿微微一笑。“并州若亡,益州不能獨存,蜀王想必很清楚這一點。不過益州四塞,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且周瑜、黃忠南北夾擊,蜀王左右支絀,未必能騰得出手來。”

“那還有誰?”

“逢相忘了交州么?”

逢紀恍然大悟,隨即抬手拍拍額頭,自我解嘲道:“果然是老了,思路漸窄,反應也慢,不如仲達敏捷。你剛剛還說了交州,我轉眼就忘了。沒錯,交州才是最有可能取得突破的地方。若是劉繇能夠突進荊南,天下或許能有轉機。”

逢紀轉頭打量著司馬懿,笑道:“楊修犯了一個大錯,他會因此付出代價的。”

司馬懿笑笑,并不回應。

——

六月中,成都。

衛覬下了車,仰起頭,打量著眼前的蜀王府,吁了一口氣。

舟車勞頓了一個月,他終于到了蜀國,到了成都。馬上就要見蜀王曹操了,他卻一點也輕松不起來。他對曹操并不陌生,和法正也很熟,知道這兩人都不是能輕易說動的人。如果曹操愿降,他就不會堅持到現在了。

“真是伯儒兄么?”門內響起爽朗的笑聲,一個雖不高,卻極矯健的身影快步走了出來,來到衛覬面前,一把握住衛覬的手,哈哈大笑。“伯儒兄,這可真是有緣千里相會啊。去年孤親赴長安,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伯儒兄,奈何本事不濟,興沖沖的去,灰溜溜的回來了,正自遺憾,不想時隔半年,伯儒兄卻來了成都,莫不是孤至誠,伯儒兄有所感應?”

衛覬很是意外。他沒想到曹操會親自出迎,而且這么熱情。他進入益州之前就有消息送到,曹操知道他從何而來,又所為何事,卻毫不介意,沒有任何戒心,倒是挺令人感動的。他和曹操同年,只比曹操大幾個月,不過最初沒什么交情,他高攀不上曹家,也看不上曹操的出身,只是點頭之交。但曹操與蔡邕關系很好,亦師亦友,蔡琰嫁入衛家之后,他與曹操的接觸才多了起來,也知道曹操雖然出身閹豎,本人卻極有士人氣節,這才正式論交。

“大王……”

“大什么王。”曹操擺擺手,打斷了衛覬,悄聲笑道:“伯儒兄也不是外人,孤就不用裝了。孤這蜀王還能做幾天,恐怕只有天知道。”隨即又大笑道:“伯儒兄,你不遠千里而來,不知道為孤帶來了什么好消息,那吳王又為孤準備了些什么條件?若是合適,孤便將這大好頭顱送給伯儒兄。”

衛覬措手不及。大門還沒進,曹操就亮明了態度,這還怎么開口勸降?他想了想,也笑道:“大王明于形勢,又有陳公臺、法孝直那樣的智謀之士出謀劃策,那些故作玄虛的話,我就不用說了,免得自取其辱。大王,你知道河東的事嗎?”

曹操笑笑,卻不說話,伸手相邀,引衛覬入府。他當然知道河東的事,劉備死了沒多久,他就收到了消息。剛剛聽說劉備陣亡的時候,他沮喪了很久。本想和劉備結盟,共抗孫策,沒想到劉備居然戰死了。他本能的覺得劉備不是因為戰事受挫,而是因為心死,看不到希望,又不甘心向孫策稱臣,只好臨陣戰死,求仁得仁。

想通了這一層,讓他心有戚戚。一直被孫策打壓的人豈止是劉備,他也一樣。自從南陽之戰功虧一簣,他先是退到關中,再退到益州,眼睜睜地看著孫策占據了中原、江東,如今又占據了兗州、冀州,緊接著又將京畿收入囊中,天下大半已入其手,勢如破竹。

反觀自己,這些年什么成就也沒有,反而丟了妻兒,正妻丁氏,妾卞氏,還有三兒一女,都成了孫策的俘虜。他倒是娶了吳氏,還納了幾個妾,奈何幾年竟是一個孩子也沒有,不由得人不疑慮叢生。

莫非天下注定就是孫策的?要不然怎么會這么詭異。他尚在不惑之年,身強力壯,卻一個子女也沒添,孫策尚未而立,卻兒女成群。

兩人來到中庭,曹昂在庭中等候,陳宮、法正也在,紛紛上前和衛覬見禮,尤其是法正。法正在長安一年多,與衛覬見過很多次,并不陌生,交情卻談不上。兩人性格相差太大,話不投機。

入座之后,上了酒水果品,曹操再次問起了劉備陣亡的經過。衛覬也不推辭,便把大致經過說了一遍,但他沒有說河東世家拋棄劉備的事,只說劉備力戰而亡,死得英勇。曹操等人也不計較,雖然不清楚戰場的詳細經過,但劉備戰死時的河東形勢他們還是清楚的,況且包括衛覬本人在內,河東世家如今都投降了孫策,柳孚、賈逵等人還得到了重用,他們的選擇也就一目了然了。

衛覬也知道他們有懷疑,坦然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因家事得罪了蔡邕父女,如今孫策要為他們出氣,將衛氏族人沒為官奴婢,雖然有辛毗的照顧,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他還是希望能盡快救出他們,這才接受了孫策的要求,來益州勸降。

能不能勸降曹操,其實并不重要。曹操愿降,他當然求之不得。曹操不愿降,他也不在乎。作為衛氏家主,他必須為當年的失誤負責,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只要他死了,孫策氣消了,衛氏族人就有脫險的可能。否則,衛氏永遠別想翻身。

一口氣說完,衛覬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他喝得急了,嗆得咳嗽起來,直咳得涕淚橫流,放聲大哭。曹操君臣見了,也有些愴然,勸衛覬投降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衛覬肩上背著衛氏族人的生死,他怎么可能一個人留在益州為官。

當然,放衛覬回去也不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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