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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二十二章 困獸之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劉備策馬而行,身邊的騎士議論紛紛,不時的回頭張望,像一群不安的螞蟻。 https://

  劉備知道他們在說什么,身后煙塵滾滾,隔著很遠都能看到。按賈逵的說法,他這是在指揮步卒挖溝,盡最大可能的阻擊騎兵,可是真相如何,他并不清楚,他身邊的騎士也不清楚,誰知道賈逵要阻擊的騎士是吳國的騎士還是中山國的騎士?

  可是此時此刻,他只能選擇相信賈逵。在決定從小道繞過白波谷的那一刻,他就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相信賈逵了。好在到目前為止,賈逵還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至于那個飛廉廟,姑且當作是賈逵的好意吧。真要打敗了,我是不會走的。退到并州又如何?沒有實力,沒有戰績,并州人根本不會把我當回事,充其量只是個傀儡。看看王蓋、王凌的態度變化就知道了,這些世家子弟根本看不起我這個中山王、劉漢宗室。

  對這些人,就得用孫策的辦法,用武力奪取他們的土地,沒有了土地,他們就沒有了根,就囂張不起來,只能俯首稱臣。可惜孫策做得也不夠徹底,越來越妥協。

  “儁乂!”劉備叫道,聲音大得旁邊的騎士都為之側目。走在最前面的張郃也有些詫異,勒住坐騎,放慢了速度,等劉備趕上來,側身施禮。“大王。”

  “儁乂,你覺得賈梁道如何?”雖然兩馬并肩,相距不過一步,劉備依然大聲說道。

  張郃掃了一眼旁邊神色凝重的騎士。聽到賈梁道三個字,這些騎士都閉上了嘴巴,凝神傾聽,有人還勒住坐騎,用手撫摸馬頸,安撫坐騎,讓它們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他抬了抬眼皮,看向身后河谷中隱約的煙塵,心中恍然。

  “回稟大王,臣以為賈梁道乃是義士。”

  “英雄所見略同。”劉備大笑道“賈梁道雖是河東人,卻有我幽冀之壯烈,當與儁乂抗行。當初爭取幽冀,與儁乂對陣,孤真是進退失據啊。好在賈梁道非敵,要不然孤可能比當初還要狼狽。”

  張郃有點尷尬,心頭卻涌過一絲感激。他是降臣,向劉備稱臣之后,劉備一直很信任他。尤其是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劉備沒有用張飛,反而將性命托付給了他,這份坦蕩非袁氏父子能有,當與孫策媲美。

  “臣有眼無珠,當年冒犯大王,幸得大王不罪,愿為大王效命,萬死不辭。”

  “不要死,我們要活,我們不僅要活,還要打敗孫策那逆臣,為先帝復仇,再興大漢。”劉備舉起馬鞭,一指前方。“狹路相逢勇者勝,儁乂,今日你為馬服君,賈梁道為廉頗,與孤并力,一攻一守,共破龐德。可否?”

  張郃拱手,大聲應喏。“敢不從命。”

  劉備又轉身對騎士們說道“諸君,你們有幸,今日可親眼一見張儁乂展我幽冀雄壯,陣斬龐德。”

  騎士們最擔心的就是賈逵這個河東人,聽了劉備的話,心里卻放松了一些。劉備的眼光還是可以相信的,既然他說賈逵可信,那賈逵就一定可信,就像張郃一樣。龐德雖然是孫策的義從騎督,可是他畢竟只有一人,也未必能勝過張郃。張郃當年在官渡,臨陣斬殺韓銀,今天也可能斬殺龐德。

  一時間,騎士們熱血沸騰,轟然應喏。

  說話音,前面有騎士奔了過來,向劉備、張郃匯報,龐德在河谷中列陣,雙方相距不足兩里,隨時可能接戰。劉備向張郃遞了一個眼神,微微頜首。張郃心潮涌動,抱拳施禮,慨然應諾。

  “郃愿為大王前驅,斬殺龐德。”

  “有勞儁乂。儁乂先行,孤當率眾將士繼之。”

  “喏!”張郃再次抱拳施禮,從馬鞍上摘下大戟,振臂大呼。“大戟士,隨我來!”

  大戟士轟然應諾,踢馬出列,在張郃身后匯聚,以張郃為鋒矢,形成沖鋒陣型,沿著河谷開始小跑。馬蹄踢起了黃土,被北風卷著,沿著河谷吹來,模糊了劉備等人的視線,雜擾的馬蹄聲漸漸整齊,匯成一道悶雷,氣勢驚人,在河谷中回蕩,幾百大戟士似乎變成了幾千、幾萬,充斥著汾水河谷。

  劉備瞇起眼睛,拔出了腰間的赤霞劍。

  生死成敗,就在今日一戰。

  ——

  龐德瞇起了眼睛,眉梢微揚。

  他聽到了滾滾而來的馬蹄聲,知道劉備率先發起了沖擊,雖然只有幾百騎,氣勢卻一點也不弱,而且有幾分向死而生的決絕。

  劉備這是想拼命啊。

  龐德嘆了一口氣,舉起長矛,輕輕搖動。騎士們的目光立刻轉了過來,屏息聆聽。龐德運丹田之氣,大聲喝道“諸君,大王待劉備甚厚,劉備卻屢次與大王為敵,如今又效困獸之斗,我等奈何?”

  一個騎士厲聲喝道“不義之人,人人可誅之!”

  “對,干掉他!”更多的騎士叫道。

  龐德再次搖動長矛,示意騎士們安靜。“劉備不識時務,以為蠻勇可恃,我等當以獅子搏兔之勢,一舉滅之,切不可輕敵,壞了自家性命,又毀了大王名聲。”

  “喏!”騎士們齊聲應喏,整齊劃一,聲若炸雷。

  此時,張郃已經率領大戟士轉過前面的土坡,出現在龐德等人面前,越來越近。

  “沖鋒!”龐德踢馬加速,沿著河谷向前奔去。騎士們紛紛踢馬跟上,在龐德身后展開。龐德選的是一塊坡地,借著坡勢,向前奔出僅僅數十步,戰馬已經加速完畢,踢馬一道直沖云霄的煙塵,迎向張郃和他的大戟士。

  雙方越來越近,看清張郃的戰旗,知道來的是大戟士,龐德和他身后的騎士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就是張郃,就是大戟士,在官渡臨陣斬殺韓銀,成了吳軍騎兵戰史上的污點,更奪走了大量的軍械——眼前的大戟士還有不少人穿的就是當年從韓銀部身上剝去的甲胄。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就是雪恥的時刻!

  毋須龐德動員,騎士們放平了手中的長矛,腳掌踏穩了馬鐙,身體微微前傾,深吸一口氣,厲聲長嘯。

  “殺——”

  策行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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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二十三章 張郃戰龐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看著張郃的身影越來越近,龐德卻放下了手中的長矛,摘下了弓,右手一抹,從箭囊中抽出三枝箭,一枝搭上弦上,兩枝夾在手指中,猛地拉開了弓,略微一瞄,就松開了弓弦。

  “嗡——”弓弦震動,箭羽扭動了一下,破風而去。弓弦震動未停,龐德順手一勾,再次扣上一枝箭,隨即拉滿弓,再放一箭。

  半息之間,龐德連射三箭,幾乎首尾相連。

  看到龐德舉起弓,張郃頓時心中一緊,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臂,用綁在手臂上的小騎盾來保護自己的面門和胸腹,只露出一只眼睛,同時握緊了手中的大戟,踩實了馬鐙,身體前傾,等著迎接即將到來的沖撞。他征戰多年,深知騎戰的要訣,也知道雙方實力的差距,要想取勝,只有一個辦法,不惜代價,第一時間重傷甚至擊殺龐德,或許能為劉備創造一點機會。

  “篤篤”兩聲悶響,兩枝羽箭射在騎盾上,震得張郃手臂一麻,緊接著大腿一痛,一枝羽箭射在他的腿甲上,被腿甲彈起,又撞在他的肋下。雖然沒有射穿肋甲,卻撞得他肋下一痛。張郃沒有猶豫,雙腿猛夾馬腹,再次加速,向龐德猛撲過去。如果再被龐德射中,他不敢保證還能這么幸運。如此近距離的射擊,即使他有精甲保護也無法萬全。

  兩匹戰馬全速奔馳,一矛一戟同時舉起,刺向對手。

  龐德的鋼制長矛長一丈八,比張郃的大戟長出六尺,一寸長一寸強,龐德毫不遲疑的搶攻,直刺張郃的胸口,張郃側身橫戟,架開龐德的長矛,再反擊強攻,以大戟的側刃勾擊龐德的脖子。一寸短一寸險,長矛太長,龐德變招的余地極小,一旦被張郃反擊成功,非傷即死。

  龐德早有準備。從受命出征,知道自己有可能會和張郃對陣的那一天起,龐德就在研究破解之法,并將破解之法教給了麾下騎士,用心練習。此刻見矛頭被張郃磕出,立即變招,屈起左肘,借著馬勢,猛撞張郃左肋。張郃左臂高抬,抬戟橫架,左肋正是破綻,被龐德一擊而中,橫掃過來的長戟慢了半分,側刃沒能勾到龐德的脖子,只是砸在了龐德背上。

  “嗤啦——”戟刃刮擦背甲,刮出一串火星,龐德身子一歪,險些從馬背上摔下去,右肩發麻,長矛險些脫手。

  “呯!”張郃左肋被龐德肘部撞中,比剛才被箭射中更重,像是被人砸了一拳。張郃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一個照面,兩敗俱傷。

  龐德暗叫不好,將長矛夾在肋下,繼續向前沖殺,只是稍微放慢了速度。兩名騎士見狀,知道龐德受傷不輕,齊聲呼喝,猛踢戰馬,搶到龐德的前面,以身體掩護龐德,連續挑落幾名大戟士。龐德抓緊時間,用力甩了幾下手臂,稍微恢復了一點知覺,再次挾起長矛,向前沖去。

  張郃卻沒這么幸運。被龐德一箭一肘連續擊中左肋,他雖然還硬撐著向前沖,手中的大戟卻無法使出精妙的招法,面對如林的丈五長矛,他咬著牙,全力格擋,再無還手之力,在連續擋開數枝長矛,他終究還是慢了一著,被一名騎士刺中小腹,翻身落馬。

  張郃情知不妙,及時將腳從馬鐙里抽了出來,借勢躍下了馬,又緊跑幾步,想化去沖勁,保持平衡。沒等他站穩,又一名騎士策馬沖到,將張郃撞飛。

  “將軍——”見張郃被撞得飛起,大戟士們瘋了,不顧自身安危,連續策馬猛沖,掩護張郃。

  吳騎顧不上追殺張郃,全神貫注迎戰大戟士。陣型過于密集,雙方無法避讓,撞在一起,有不少人落了馬,人和人短兵相接,馬和馬互相撕咬、沖撞,場面一片混亂,難分難解。其他騎士見狀,紛紛策馬繞行,繼續沖殺。大戟士的大戟長一丈二尺,相比靈活,大戟士也經常練習步戰,下了馬也能雙手持戟沖殺,一丈五的長矛卻有些困難,吳騎紛紛棄矛,拔出腰間的環刀應戰。環刀只有四五尺長,吃虧不少,一連被刺倒十余人。

  吳騎中有不少是涼州騎士,擅長騎射,見局勢混亂,無法沖擊,同伴又吃了虧,便棄矛用弓,拉開弓箭,近距離射擊,最近的時候幾乎沖到混戰的騎士面前,相距不過數步。如此近的距離,即使大戟士身披鐵甲也無法幸免,一個接一個中箭,接著被面前的吳騎毫不留情的砍倒。

  張郃倒在地上,無法起身,腹甲被刺穿,小腹也被捅出一個大洞,熱騰騰的腸子從里面流了出來。兩個大戟士跳下馬,扶起張郃,看到這副情景,緊張萬分,從隨身帶的行囊里取出傷藥,倒在傷口上,隨即就被鮮血沖開。

  張郃咬著牙,扯下大氅,用手將腸子塞回去,又用大氅緊緊的包裹起來。“快,重新隊型,準備追擊龐德。”

  見張郃傷成這樣,還要追擊龐德,大戟士急了。一個大戟士急不擇言,大叫道:“將軍,你要將大戟士全毀在這里嗎?”

  張郃疼得滿頭是汗,慘笑道:“豈止是大戟士,今天若不死戰,就連中山王都會死在這里。事己至此,夫復何求!唯有趁此機會追擊龐德,前后夾擊,方有一線生機。”

  這兩個大戟士也是久經戰陣之人,知道張郃說得有理。吳軍騎士大半都已經沖了過去,用不了多久,除了眼前這些已經下馬的騎士,他們面前就沒有其他吳騎了,這時候上馬追著吳騎打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有可能擴大戰果的時候。雙方兵力相當,只要造成對方的大量傷亡,己方就還有一線機會。

  “上馬,上馬!”見吳軍騎士已經大多從陣前馳過,大戟士們呼喝著,先將張郃扶上一匹空鞍戰馬,又夾侍著張郃撥轉馬頭,挺戟向不遠處的吳騎追了過去。正與大戟士步戰的吳騎見狀,大吃一驚,顧不上還在負隅頑抗的幾個大戟士,紛紛跳上戰馬,脫離混戰,一邊不惜馬力的猛追張郃,一邊吹響號角報警,提醒龐德小心身后。

  龐德聽到了報警的聲音,但他無暇顧及,劉備率領六七百騎正向他沖來,他不能減速,更不能掉頭,只有咬著牙,再次加速,向劉備沖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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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二十四章 梟雄之死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看到張郃的戰旗出現在龐德身后,不斷靠近,劉備大喜過望。

  騎兵,尤其是手持矛戟進行沖殺的騎兵,最忌諱被人尾隨追擊。矛戟都是以刺殺為主,需要借助馬力破甲,利于正面沖擊,拙于背后應敵。在顛簸的馬背上轉身格斗對絕大多數騎士來說都是一個挑戰,即使如今有了馬鐙,穩定性大大增強,依然如此。

  張郃不愧是河北名將,居然被他抓住了這樣的機會,真是天不亡我。

  劉備興奮莫名,斜舉長劍,厲聲長嘯。

  “殺!擋我者死——”

  他身邊的親衛騎也大多是經驗豐富的戰士,深知張郃的生死成敗關系重大,見張郃不僅還活著,而且成功的搶占了有利形勢,心中狂喜,士氣高漲,斗志昂揚,紛紛齊聲怒吼,挺起長矛,向龐德沖殺過去。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眼看著雙方就要相撞,劉備握緊了手中長劍,正準備廝殺,身前的兩個親衛騎兵忽然落馬,轉眼就消失了,劉備眼前一空,赫然發現龐德正舉著弓,兩臂張開,如抱嬰兒。

  下一刻,劉備眼前一花,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胸甲,箭頭深深的扎進他的左肩,離心口不到一拳,箭桿震顫,嗡嗡地響個不停,余勁帶得劉備身體一偏,險些從馬背上摔下去。緊接著,一陣劇烈的疼痛彌漫開來,迅速籠罩了劉備的半個身邊,痛得他撕心裂肺,隨即又怒氣上涌。

  初戰即受重傷,意味著他在接下來的惡戰中幸存的機率大減,也就意味他剛剛看到勝利的希望,轉眼間又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這讓他無比悲憤,積累了太久的怨氣一下子全部暴發出來。

  “羌狗,欺人太甚!”劉備圓睜雙目,厲聲狂吼,奮力擲出了手中的赤霞劍,隨即拔出了腰間的青云劍,順勢向龐德砍去。

  百步之內,龐德連射三箭,箭箭中的,卻也將自己陷于險地。看著翻滾而來的長劍,他來不及多想,揮弓格擋。“當!”劍弓相交,劍被磕飛,劍刃飛旋之間,割斷了弓弦,長弓劇震,龐德手臂一麻,握不住弓,脫了手。好在他在弓和手腕之間系了皮繩,弓雖脫手,卻沒失落。

  緊接著,劉備就到了跟前,一道青泓劈面而來。想起剛才那一抹淡紅色的劍影,龐德知道這是黃承彥打造的青云、赤霞雙劍,不禁冷笑一聲,左臂抬起招架,右手夾起長矛猛突。

  青云劍砍在龐德左臂的小盾上,火花四濺,金屬交鳴,小盾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青云劍也被崩斷,半截長劍一閃就不見了。兩馬交錯而過,劉備與龐德四目相對,都恨不得直接從馬背上撲過去,擒住對手,卻最終放棄了這種不明智的選擇,迅速遠離。

  劉備看著手中的半截劍身,莫名生出一種解脫之感。這些年來,這對長劍就像孫策的影子,既幫他沖鋒陷陣,又讓他時刻感受到孫策的壓力,喘不過氣來。如今劍斷,他與孫策的聯系也沒了,只剩下敵意。

  劉備順手一甩,扔掉了斷劍,就像扔掉一件廢物。

  他抬起長矛,沖向下一個對手,怒吼聲中,長矛左右擊打,連殺兩人。

  一名吳騎挾著長矛迎面奔來,兩眼閃著興奮的光,就像猛獸看到了獵物。劉備冷笑一聲,挺矛猛刺,兩矛相交,劉備左肩受傷,左手用不上力,把握不住長矛的方向,被吳騎搶入中門,長矛刺穿了劉備的腹甲,矛頭從前面刺入,從后腰透出。

  劉備從馬背上飛了起來,隨即又撞在一名親衛的身上,兩人同時落馬。

  吳騎大喜,張口歡呼,歡呼聲尚未出口,兩名中山軍騎士狂呼著奔到,兩柄長矛幾乎同時刺中。吳騎被挑飛,鮮血從他口中涌出,轟然落地,隨即被戰馬踩中,當場氣絕。

  兩名中山軍騎士也沒時間歡呼,更多的吳騎沖到,先后將他們挑于馬下。

  一匹匹戰馬急馳,一柄柄長矛疾刺,一個個騎士落馬,馬蹄聲、金屬撞擊聲、慘叫聲、沉重的身體落地聲,混在一起,鮮血飛濺,染紅了黃土,殺聲震天,在山谷中來回震蕩。

  劉備中矛落馬,雙方騎士都看得清楚,一方要砍下劉備的首級,爭搶此戰最大的功勞,一方要保護劉備,履行親衛騎的使命,每一個人都前撲后繼,不要命的往前沖。隊型越來越密集,就算有再好的騎術也無法脫身,一匹匹戰馬撞在一起,馬背上的騎士手持長矛,用力刺擊、格擋,落馬的騎士在紛亂的馬蹄間輾轉翻滾,不少人被戰馬踩傷踩死。

  僥幸未死的騎士站了起來,忍著迷了雙眼、嗆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黃土,嘶吼著繼續戰斗。吳騎深知長矛不利近戰,一部分人放棄了長矛,拔出腰間的環刀,近身搶攻,同時大聲呼喚同伴。

  “結陣,結陣!”

  “丹陽曲左都第一隊隊率王弘在此!”一個年輕的騎士雙手揮舞戰刀,一邊砍殺一邊大聲怒喝。

  “第三隊柳大黑報到!”一個騎士手持長刀,搶到王弘身邊,及時格開一柄刺向王弘的長矛。王弘趁勢搶入,長刀順著矛桿,砍下了那個中山騎士的手指。中山騎士痛得大叫,扔了長矛,叫聲剛剛出口,又一名吳軍騎士趕到,持矛突進,一矛刺穿了他的胸口。

  “第四隊孫小魚報到!”吳軍騎士抽矛,大聲喝道。

  “柳大黑與我在前,孫小魚在后。”王弘飛起一腳,將那名中矛的中山騎士踹開,協助孫小魚抽出長矛。“三角陣,三角陣!”

  “喏!”柳大黑與孫小魚同時應諾,配合王弘結陣。一個站在王弘身邊,一個站在王弘身后。

  不遠處,響起另一個聲音。“丹陽曲右都第三隊隊率田壯在此!”

  “第一隊留武報到!”

  “第二隊陳勇報到!”

  “第一隊虞強報到!”

  劉備趴在地上,聽著似曾相識的吳語,看著一個吳軍騎士和另一個吳軍騎士并肩站在了一起,接著又看到一個,組成三人小陣。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山騎士沖了上去,持矛猛刺,長矛被一名吳軍騎士揮刀劈開,壓在地上,沒等他反應過來,后排的吳軍騎士一矛洞穿了他的胸口,另一名吳軍騎士趁勢上前,揮起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轉眼之間,中山騎士就倒在血泊之中,倒在劉備的面前。

  越來越多的吳軍騎士集結起來,組成一個個的小陣,從不同方向逼了過來。有的用長矛和戰馬結陣,阻擊策馬沖殺的中山騎士,有的包圍劉備和他的親衛騎士,將一個個試圖突圍的中山騎士殺死。在這些配合默契的吳軍騎士面前,一個又一個中山騎士倒在血泊之中。

  包圍圈越來越越,吳騎雖然渾身是血,陣勢也越來越厚,越來越嚴密,漸漸包圍了劉備。他們揮舞戰刀和長矛,無情的斬殺著面前的敵人,身上的鮮血越來越多,眼神卻越來越亮,氣勢也越來越沉穩,即使是在紛亂的戰場上,他們也如磐石一般,不可動搖。

  看著吳軍這熟悉的小陣,熟練的配合,看著自己面前像蘆葦一樣被砍倒的親衛,越來越薄,搖搖欲墜的防守陣型,劉備一聲長嘆,閉上了眼睛。

  我命休矣,今天必死!

  劉備喘息著,從身邊一名騎士的腰間抽出戰刀,強撐著站了起來,嘶聲笑道:“大漢宗親,中山王劉備在此,大好頭顱,誰能斬之?”

  “喪家之犬,焉敢放肆!”一個滿身是血的吳軍騎士冷笑一聲,持矛猛沖。劉備身邊僅剩的兩個親衛沖了上去,用騎盾架開長矛,劉備趁勢殺進,揮起戰刀,一刀砍下。兩名刀持的吳軍騎士上前夾擊,一個舉刀架住劉備的戰刀,一個挺刀猛刺。劉備受傷在先,體力消耗殆盡,躲避不及,被一刀捅穿。他發了狠,一手揪住那騎士,扯落他的頭盔,一手揮刀猛拖,割開了他的脖子。

  鮮血濺了劉備一臉,和劉備自己的血混在一起。那騎士也發了狠,雙手緊握戰刀,不管不顧,推著劉備向前走了兩步,搶入劉備的防守陣中,用力一攪,橫向猛切。劉備慘叫一聲,腹部洞開,血溢腸流,摔倒在地。幾個中山騎士沖了上去,亂刀將吳騎砍倒,又拖著劉備向后退,不知道是誰忙中出錯,踩在了劉備的腸子上,痛得劉備嘶聲狂吼。

  聽到劉備絕望的嘶吼聲,更多的吳軍騎士沖了上去,對幸存的中山騎士痛下殺手,進行最后的圍殲,爭奪這誘人的功勞。

  劉備痛得渾身虛脫,冷汗如漿,一陣陣的涌了出來,腦子卻格外的清明,四十多年的人生從眼前一幕幕的閃過。他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兒子,想起了關羽,想起了張飛,想起了那棵已經被連根刨起的大桑樹,忽然心中釋然。

  孫策連這棵桑樹都知道,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不是圣人就是妖孽,人是不能和圣人或者妖孽為敵的,不管我怎么掙扎都逃不脫孫策的手心,逃脫不了被孫策擺布的命運。

  我做錯了嗎?能和這樣的人為敵,雖敗猶榮。至少,我比袁紹、袁譚父子要強多了。

  劉備眼開了眼睛,繃緊的臉慢慢松馳下來。他看著漫天的黃土,看向天空慘淡無光的太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淺笑。

  蒼天已死!

  戰場上,騎兵仍在沖殺。中山軍親衛騎士的裝備雖然不差,但突擊近戰的能力顯然不如大戟士,更不能和吳國中軍騎士相提并論,在一丈五尺長的長矛和堅甲面前,他們落盡下風,損失慘重。

  龐德沒有戀戰,他率部迅速突破了中山騎士,奔上一側的土坡,趁著坡勢減速,撥轉馬頭,居高臨下,觀察整個戰場的形勢。見劉備的戰旗停住,一大群人圍著戰旗廝殺,龐德大喜。劉備落馬,這是斬殺他的大好機會。他立刻命令騎士分成兩隊,射術好的去參與圍攻劉備,剩下的人跟著他迎戰張郃。

  騎士們轟然應喏,迅速分為兩隊,龐德取出一根弓弦,重新上弦。追隨馬超多年,他的射術原本就不弱,這幾年追隨孫策,心無旁騖,專心習武,射術更加精湛。臨陣交鋒,遠則用弓,近則用矛,堪稱雙絕,足以讓對手防不勝防。

  龐德持弓挾箭,再次踢馬加速,迎向張郃。他知道張郃受了重傷,戰力大減,身邊的親衛足以應付,無須自己親自迎戰,大戟干也損失慘重,可以擴大殺傷,以期全殲了,便命麾下騎士橫向列陣,并安排了幾名親衛掩護,讓他能專心射箭,就像當初他掩護馬超一樣。

  馬蹄聲再起,騎士們沖下山坡。龐德舉起了弓,搭上箭,看著越來越近的張郃,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張郃雖然追上了一些吳軍騎士,并將他們挑落馬下,但他沒能追上吳軍騎士的主力,戰果有限。他暗叫可惜,中山騎士的戰斗力還是太弱了些,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當他發現劉備落馬,被吳軍騎士圍住的時候,他大吃一驚,顧不上追擊龐德,趕過去救援,希望能搶出劉備。

  當他趕到時,正好看到劉備被吳軍騎士割開小腹,仰面倒地,頓時萬念俱灰。

  劉備死定了。受了這么重的傷,就算不被吳軍殺死,也會因傷而死,哪怕是醫術再好的華佗也醫不好他的傷。中山國亡了,還沒滿周歲的阿斗維持不了中山國的國祚。

  我為什么還要戰斗,又為誰而戰?天下雖大,哪里又有我的立足之地?

  張郃心中一片茫然,空蕩蕩的,無所依托。

  遠處,龐德正在親衛的掩護下飛馳而來,弦上的箭一直瞄著張郃。

  張郃無動于衷,低下了頭,連手中的大戟都無力的垂下。

  在松開弓弦的剎那間,龐德忽然覺得遠處的那個身影有些眼熟,仿佛似曾相識。他心中一動,手指偏了些方向,同時大喝一聲:“生擒張郃!”

  箭矢離弦,正中張郃的戰馬額頭,戰馬悲嘶一聲,摔倒在地。

  張郃落馬。

  龐德踢馬從一旁沖過,沖向想救張郃的大戟士,兩個騎士跳下馬,將張郃摁住,用隨身攜帶的繩子綁了起來。

  張郃一動不動,雙眼緊閉,氣若游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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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二十五章 張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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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逵站在土坡上,不時抬頭看向遠處。

    遠處煙塵滾滾,隱約傳來喊殺聲,卻看不到一匹戰馬,看不到一個人影。

    賈逵心急如焚。他不知道戰況如何,但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預定的計劃很難實現。他反復回想,卻想不出原因,似乎只能歸結于自己的錯覺。

    他也希望這是錯覺,但他知道不是。

    “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沉默了很久的柳孚突然說道。

    “我后悔什么?”

    “劉備已經心死,你可能見不到他了。”柳孚笑笑,打量了賈逵片刻,又說道:“身為中山王,步騎萬余,卻舍棄大軍,孤注一擲,九死一生,若無必勝之心,則連那一生都沒有,除非對手犯錯。劉備要面對的是什么人?那是吳國最精銳的中軍騎士,訓練有素,器械精良,同等兵力下幾乎可以擊敗任何對手。面對他們,劉備哪來的信心?沒有信心,又哪來的機會?”

    賈逵看著柳孚,眉梢挑了挑,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恍然,隨即一沉。他明白自己的不祥預感從哪兒來了,劉備有求死之意,沒有必勝之心。河東世家的背叛讓他明白了眼前的形勢,就算他能退入并州,也不是并州世家手中的一個傀儡而已,而劉備是一個不甘心做傀儡的人。

    當一個不愿意向對手俯首稱臣的人發現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又無法擊敗對手的時候,他會怎么做?他會選擇英勇的戰死,死在戰場上,而不是繼續逃跑。

    可是,劉備可以選擇有尊嚴的死去,我們怎么辦?

    賈逵暗自長嘆。

    有騎士從南側奔來,向賈逵報告,有吳軍騎兵從平陽方向趕來,大約千余人,統兵的是張遼。至于張遼的身后還有沒有援兵,目前還不清楚。

    賈逵一面傳令戒備,準備接戰,一面再次回頭看看永安方向。他不知道要不要堅守下去,如果劉備一心求死,此戰的勝負已經沒有懸念,那他和張遼開戰也沒有任何意義。但他也不能放棄,如今他指揮的不僅有河東兵,還有劉備的中軍步卒,在劉備生死未明的情況下,他們不會輕易投降,逼急了,他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賈逵在柳孚身邊坐下,打量了柳孚兩眼。“我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人。你卻是無辜被我連累,我現在放你走,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阿孟有富貴之相,我死之后,想必你不會讓她守寡,一定會讓她改嫁。我對不起她,不能說什么,但她有孕在身,我希望你能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若是個兒子,就交給我的族人,我也算有了血脈,沒有絕嗣。”

    “阿孟有了身孕?”柳孚很驚訝。妹妹柳孟和賈逵成親好幾年了,一直沒有懷孕,怎么在這個關鍵時刻懷上了?如果賈逵死了,他的確不可能讓妹妹守寡,改嫁幾乎是必然的事。可若是妹妹有了身孕,那他就不能不考慮影響,至少要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才能有所行動,要不然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柳孟也不會答應。

    賈逵點點頭,叫過兩個親衛,讓他們送柳孚離開。柳孚盯著賈逵看了半晌,說道:“你不要輕舉妄動,我去見張將軍,傳魯督之令,盡力斡旋,也許能避免殺傷。”

    ——

    見到柳孚,張遼一點也不奇怪。呂蒙已經收到魯肅的命令,知道柳孚已降,柳元等人退回臨汾就是他的功勞。但他不能答應柳孚的要求,暫緩對賈逵的攻擊。

    他對柳孚說,首先,我奉命來增援,雖說龐德對付劉備、張郃沒什么問題,我卻不能按兵不動。其次,賈逵所領大部是劉備的中軍,這些人對劉備忠心耿耿,就算劉備死了也未必肯降,說不定反而會裹挾著賈逵竄逃,甚至有可能殺死賈逵。只有我發動進攻,讓他們感受到壓力,他們才有可能迫于自己的安危選擇投降。

    柳孚雖然不怎么高興,卻無法反駁張遼的分析,只能期待賈逵自求多福,不要死在亂軍之中。他將賈逵的模樣告訴張遼,希望張遼遇到賈逵時能留他一條性命,他可不希望妹妹在這個時候成了寡婦。

    張遼不置可否。騎兵突陣,只要有可能,都會直取中軍,斬將奪旗,他現在答應柳孚,就是對自己的部下不負責任。

    說話間,張遼率部來到賈逵陣前,策馬登上一陣的土坡,遠遠地觀察賈逵的陣勢。賈逵的陣地很嚴整,西側是汾水,東側是壁立的黃土坡,正面挖了兩條溝,溝的后面是由刀盾手掩護的弓弩手、長矛手。溝不深,但是距離很刁鉆,戰馬能跳過去,卻不得不減速,否則很可能直接沖進溝里。

    張遼稍微觀察了一下,命令六百騎士從東側的土坡上發起進攻,剩下的騎士保持警戒,隨時發起沖鋒。

    這種黃土積成的土坡極有特點,不僅直上直下的多,而且極易坍塌,攀爬不易,賈逵自然知道這一點,步卒大陣占據了主要的幾個通道,南側幾個有路可上的地方也安排了一些士卒,其他大部分地方都空著。

    張遼也清楚這一點——他對河東并不陌生,此次再入河東,隨行的參軍也針對地形做了些準備,多次提醒他,他命騎士們騎著馬,繞著土坡前進,尋找合適的地點上坡,先解決土坡上的弓弩手,再從上而下對賈逵的陣地發起突擊。

    騎兵奉命而去,六百騎士分作三曲,向不同方向出發,很快就消失在土坡之間。

    土坡上駐守的中山軍看到吳軍騎士繞行,緊張起來,連忙向賈逵匯報。賈逵雖然在土坡上安排了兵力,主要目的卻不是從南側來的援兵,而是可能尾隨劉備、張郃而來的龐德,對付張遼的主要是正面的步卒大陣。如今張遼派出近半的騎兵迂回尋找戰機,戰馬的速度又快,安排的這點步卒跑不過騎兵,很可能被騎兵找到薄弱環節,突上土坡。

    上了坡,就是一馬平川,兩百騎兵就能沖垮千人步卒,尤其是賈逵安排在坡頂的大多是弓弩手,近戰能力非常薄弱,面對這些裝備精良的騎兵,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第二千三百二十六章 作鳥獸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收到報警,賈逵嘴里發苦。

    張遼有備而來,而且不放過任何一點優勢,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弱點:沒有騎兵。倉促之間,他只能將兵力將有限的兵力部署在河谷中,無法兼顧其他。張遼未必能及時突破土坡上的陣地地,卻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分出兵力進行彌補,否則騎兵登上土坡,足以對士氣造成致命打擊。

    抽調兵力同樣會影響士氣,但他這時候已經顧不上了,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賈逵發出命令,抽調了一曲步卒趕到土坡上增援。為了將影響降低到最小,他安排自己的部曲前往。這些部曲都是地人,熟悉地形,又經他親自訓練,比中山軍更擅長這種地形作戰,只是如此一來,他身邊就沒有兵力可用了。

    飲鴆止渴,卻不得不飲。

    兩百步卒奔上土坡,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列陣將士的注意,尤其是那些土坡上列陣的弓弩手。他們的目標是從永安方向來的龐德,位置偏北,還不清楚大陣之南出了什么事,看到這些步卒神情緊張的從陣中沖過去,心中不免惴惴,猜想是平陽方向來了援兵,但有多少援兵,他們一概不清楚。

    步卒在坡上奔跑,騎兵在坡下奔馳,煙塵滾滾,形勢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賈逵心急如焚,不斷地看向北方。

    劉備、張郃一直沒有出現,倒是張遼派出的騎兵抓住了一個破綻,數名騎士抓住了轉瞬即逝的機會,縱馬沖上了土坡,不等戰馬停穩,立刻發起沖鋒。

    賈逵派出的步卒拼命奔跑,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看著騎兵沖過來,想結陣也來不及了,有的站在原地,想就地反擊,更多的轉身逃跑。戰馬沖了過來,騎兵挾著長矛突刺,戰馬毫不留情的撞擊,幾個步卒不是被挑殺就是被撞飛,散亂的陣型傾刻間化為烏有,幾個人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騎兵沒理他們,策馬奔馳而去。他們的目標不是這些步卒,而是那些弓弩手。

    看到吳軍騎兵出現在身后,中山軍弓弩手已經慌了,紛紛示警,請求賈逵增援。賈逵聽到示警的鼓聲,心急如焚,連忙從大陣中抽調刀盾手、長矛手趕去增援。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上其他,如果保不住這些弓弩手,就算劉備、張郃將龐德引來了也沒有意義。

    戰鼓四起,步卒狂奔,河谷中列陣的中山軍步卒驚恐萬丈,不少人又想起了董亭之戰,想起了被并州騎兵突襲陣地的慘狀。陣地開始動搖,賈逵連聲呼喝,卻彈壓不住,那些中山軍將領根本不理他,幾個人聚在一起,焦急的討論如何應對。

    賈逵知道大勢已去。此時此刻,就算劉備親至也解決不了問題,大敗在所難免。他沒有多說什么,帶著最后的幾個親衛悄悄的退到了一旁。

    騎兵沖進了弓弩手的陣地,開始對弓弩手進行屠殺。開始只有十余騎,后來又不斷有騎兵趕來,加入隊伍,輪翻沖殺。弓弩手雖然轉過身來,用準備好的弓弩進行射擊,卻事起倉促,互相之間配合也不夠,射出的箭陣威力大減,雖然射落了不少騎士,卻無法完全阻止騎兵的沖殺。

    在短暫的僵持之后,隨著更多的騎兵沖上土坡,加入沖擊陣型,騎兵迅速掌握了優勢。一個個弓弩手被挑飛、撞倒,陣勢被不斷的洞穿,千瘡百孔,最后裂成碎片,成了騎兵單方面的屠殺。

    中山軍四處奔逃,哀嚎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就在這時,有潰敗的騎士從北面的河谷奔來,帶來了最壞的消息:劉備陣亡,張郃傷重被俘,全軍覆沒。

    中山軍瞬間崩潰。

    賈逵躲在一旁,看著像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的中山軍將士,內心一片平靜。最精銳的中軍不過如此,劉備焉能不敗?據說他是學吳王的練兵之法,現在看來,他最多只是學了一點皮毛,遠遠沒有學到精髓。

    等中山軍逃得差不多,吳騎四處追殺中山軍的時候,柳孚找到了賈逵,見賈逵躲在土坡下,粘了一身的黃土,忍不住嘲諷道:“算你聰明,沒有固執到死。”

    賈逵點點頭。“多謝士信,為我賈家留了后。”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兒子,也許是女兒呢?”

    “沒事,只要我沒死,總會有兒子的。”賈逵頓了頓,又道:“士信,聽說南陽本草堂有名醫,我想帶阿孟去看看,我們成親這么多年了,阿孟一直懷不上,應該找名醫看看究竟是什么問題。”

    “那是得去看看,或許……唉,你等等,阿孟沒懷上?”柳孚忽然驚醒,瞪大了眼睛。

    “現在還沒有,不過遲早會懷上的。”賈逵拍拍柳孚的肩膀,大步向張遼走去。

    柳孚看著賈逵挺得筆直的背影,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遼坐在馬背上,看著賈逵走來,一動不動。他看到柳孚和賈逵爭論,只是不知道他們在爭論什么,不過看到賈逵這副面無愧色的神情,他多少有些不喜。柳孚為了救賈逵,在他面前可是低三下四的說了不少好話,賈逵卻不見情,未免有失君子之道。

    賈逵來到張遼面前,見張遼沒有下馬的意思,皺了皺眉。“將軍也是降將,是你當初戰敗被俘的時候,受降的將軍也是如此倨傲,還是將軍本性難移,歸降一年也沒學到一點君子之道?將軍,恕我直言,你太令我失望了。”

    張遼很詫異,盯著賈逵看了好一會兒,緩緩下了馬,拱拱手,擠出一絲很不自然的笑容。“遼本武夫,豈能和賈君相提并論,失禮之處,還請賈君見諒。”

    賈逵點點頭,拱手還禮。“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

    得知劉備全軍覆沒,呂蒙大喜,迅速將消息通報魯肅。

    魯肅松了一口氣,隨即派人與柳元等人聯系,要求他們能主動獻城,結束戰事。柳元收到消息后,聯絡了一些河東籍將領,派人與王凌談判,希望王凌能認清形勢,向魯肅投降,免起刀兵之苦。

    王凌拒絕了柳元的提議,迅速撤出臨汾,與王蓋會合。柳元雖然兵力比王凌多,卻沒有信心攔住王凌,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王凌撤出臨汾城。董亭一戰,并州騎兵的戰斗力有目共睹,連劉備的中山軍都不是對手,河東世家更不敢冒險。

    得知劉備敗亡,王蓋、司馬懿也有些傻眼。反復商議后,他們決定撤出河東,返回并州。平陽、永安落入呂蒙之手,這條路是不能走了,所幸還有賈逵說過那條路。事不宜遲,王蓋決定立刻撤退,連裴潛等人都不通知,以免河東世家起了歹心,要拿他們的首級向魯肅邀功。

    為了保密,他們連衛覬都沒通知,等大軍拔營起程,才派人聯系衛覬。衛覬見大軍拔營,正自奇怪,聽說劉備敗亡,王蓋等人要撤回并州,大驚失色,隨即又破口大罵。

    但辱罵解決不了問題,衛覬發現自己無路可走。他固然可以去追王蓋,可是追上了又能如何?他們根本不信任他,他又失去了絕大部分財產,到并州也是寄人籬下,茍延殘喘,一兩代人之內都不可能有重振家業的希望。再說了,劉備不是孫策對手,王蓋就是嗎?

    魯肅奪取河東之后,絕不會停下腳步,下一步就是進攻并州。

    衛覬反復權衡,決定去找裴潛商量。

    裴潛搶先一步收到了消息。柳孚勸降了柳元后,徑直來到聞喜,勸裴潛投降。他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將劉備的中山王璽擺在裴潛面前。這是從劉備身上得來的,上面還有劉備的血。

    裴潛半晌沒說話。他知道劉備戰勝孫策的可能性不大,但他沒想到劉備會敗得這么快,短短兩個月,不僅河東被魯肅攻占,就連劉備本人都戰死了,吳軍的攻擊簡直勢不可擋。

    事到如今,他還能有什么選擇?就算是想殉死都不知道能為誰而死。

    看到衛覬時,裴潛心里多了些安慰。不管怎么說,聞喜裴氏比安邑衛氏要好多了,至少無仇無怨。他對衛覬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說你衛家當初那么對蔡琰的確有些過份。事到如今,你也只能低頭了,總不能因為這點事就葬送整個衛氏吧。

    柳孚也幫衛覬出了個主意。解鈴還需系鈴人,你們當初虧欠的是蔡琰,如今也只有蔡琰能救你們,立刻派人去建業向蔡琰請罪,除了她,沒人能救你們。

    衛覬欲哭無淚,后悔莫迭。如果可以,他只想一頭撞死在裴家階前。但他不能,身為衛氏家主,他可以死,卻不能看著安邑衛氏滅族。換了別人未必會這么狠,可是孫策卻不好說,連汝潁世家都被他滅了好幾個,何況安邑衛氏。

    人生事,最難也莫過于此。

    ——

    魯肅下了馬,將馬韁扔給親衛,讓他們原地等候,獨自一人背著手,緩緩走到張飛面前,看了一眼兩側手持矛戟刀盾,怒目而視的衛士,微微一笑。

    “將軍的武藝連大王都是稱道的,沒想到聞名不如見面,我孤身單刀而來,連弓箭都沒帶,將軍何必如此?”

    張飛有些尷尬,想了想,揮手示意親衛們退下。他站起身來,向魯肅拱手施禮。“不意都督大駕光臨,飛手足無措,還請都督見諒。”

    張飛說的是實話。得知劉備陣亡,全軍覆沒,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尤其是王凌退出臨汾之后。前程后路退絕,劉備也死了,他雖然手握一萬騎兵,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又能為誰而戰。

    聽了張飛此言,魯肅笑了。他能理解張飛此刻的心情,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不顧辛毗阻止,孤身赴會。張飛和孫策有舊恩,有勸降的可能,又有精騎一萬,真要拼命,代價會非常驚人。如果能勸降,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要勸降,就要讓張飛看到他的誠意。孤身前來看似冒險,其實是最安全的。除非張飛瘋了,要和孫策血戰到底,否則不會傷他性命,最多拒絕他的勸降,雙方擺開陣勢,大戰一場。

    他想不出張飛有拼命的理由。如果他真想拼命,他不至于按兵不動。

    “中山王很英勇,只是逆天而行,難免力不從心。”魯肅不緊不慢地說道:“能逆天的人也許有,但不是他,更不是你我。”魯肅伸手指指張飛,又指指自己。“將軍,你已經為中山王盡了忠,現在該為你自己想一想了。我想,這應該也是中山王的遺愿,你不應該辜負他。”

    “中山王的遺愿?”張飛斜睨著魯肅,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心中卻莫名的多了幾分期盼。

    “中山王為人重義,視你與關云長為兄弟,他身為漢室宗親,不能不為漢室鞠躬盡瘁,可是他心里何嘗不明白,大廈將傾,連先帝都無法挽回大勢,他又能如何?只求問心無愧罷了。可是你與云長不姓劉,沒有必要像他一樣舍身取義,而是應該將你們的天賦與才華用于正道,為天下,為家族,為自己謀一個光明的前程。放眼天下,誰堪為二位之君?我想,你明白,我明白,他也明白。是以赴死之時,不與將軍同行,卻將這一萬騎留與將軍,要助將軍成就一番事業,而不是做困獸之斗,無謂犧牲。將軍,這一萬騎大多是幽州健兒,也是留給將軍的一份禮物,你忍心將他們送入死地嗎?”

    張飛木然,一言不發。魯肅的話擊中了他的心坎。劉備離開時,他也有類似的感覺,覺得劉備這次可能回不來了,卻不愿意往深里想。此刻聽了魯肅的分析,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劉備征戰多年,他豈能不知此戰的兇險,為何只帶張郃、賈逵,卻不帶他,甚至都沒安排他接應?

    除非他不想讓他白白送死。

    魯肅等了片刻,又補了一句。“將軍,聽說中山王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兒子?”

    “是的。”

    “你希望他被人挾持,成為傀儡,最后像中山王一樣死于非命,還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長大?”

    張飛轉過頭,盯著魯肅看了兩眼,一聲長嘆,解下腰間的長刀,雙手托著,送到魯肅面前。

    “好吧,我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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