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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六.撥開云霧見光……明?
噩夢收容全文閱讀作者:我是你張老師加入書架

  在眼鏡大叔把褥子扔出來為馮亮解圍后,兩人手中再也沒什么能阻擋迷霧蔓延的東西。

  看著不遠處傲然而立,迎著無數怪物的馮亮,眼鏡大叔不忍地閉上了眼,不忍心看到這個小伙子被怪物們撕地四分五裂。

  因為缺少武器,比利仍然被那只門生抓在手里,一大一小兩個扭曲詭異的身體顫抖著,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大叔!可千萬別動啊!”馮亮吼著,盡到自己能做的最后一點叮囑,握緊了匕首,盯著最前方的門生,腎上腺素激增。

  “咕嚕嚕——”

  一張張口器裂開,嘔吐似的叫聲不絕于耳,門生們慘白的身體緊貼地面,手腳并用,沖了過來!

  “鐺——鐺——鐺——”

  不知從哪兒,傳來了深邃悠揚的鐘聲。

  潮水般涌上來的門生們,數十具軀體忽然停住,仿佛有人按下了暫停鍵一般,猝不及防地僵在了馮亮眼前。

  “……欸?”馮亮半是害怕半是奇怪,咽了口唾沫,偷眼看向一直躲在自己旁邊的老漢。

  他在狂笑。

  方才還老淚縱橫,哭著喊著拉住馮亮,就差說一句“你們不要再打了啦!”的老頭,此時卻雙手合十,跪在地上,眼睛里不斷有激動的熱淚滾出來,像是動情地在對什么東西祈禱。

  縈繞在房間每一個角落的白霧,像是被什么東西吸走了一樣,毫無征兆地涌到了房間的外面。

  這些迷霧似乎是門生們的保護層。明明馮亮就在眼前,但當白霧開始消退后,它們毫不猶豫地開始轉身離開,畸形敏捷的身影頃刻間消失在迷霧里。

  “頭兒!救——命——呀——”

  和門生們一起消失在迷霧里的,還有比利漸行漸遠的求救聲。這只木偶到最后都沒能掙脫怪物的魔爪,像個戰利品一般,被敵人俘虜去,不知去向了何方。

  但此時的馮亮可沒心思去救這只木偶。見迷霧裹夾著怪物們離開了房間,離開了破敗的院落,馮亮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腿早已抖地不成樣子。

  眼鏡大叔同樣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慶幸,但相比直面敵人的馮亮,一直猥瑣在后方的他也并沒有馮亮那么緊張。看到馮亮倒下,大叔連忙跑過來,關切地問著:“后生,你木事哇?”

  “有事。”馮亮搖搖頭,看著自己被門生啃得凄慘不已的左手。

  方才全身貫注于搏斗之中,馮亮沒怎么注意被門生吞下去大半的左手。如今看來,這只手仿佛被砂紙精心打磨過一番,滿目瘡痍,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裸露著大片的血肉甚至白骨。

  看著瘆人的左手,馮亮呲著牙,試探性的動了動——門生嘴里黏糊糊的唾液似乎有某種麻痹效果,即便傷成這個樣子,馮亮的傷口也只有輕微的疼痛感。但疼痛感正在慢慢增強,馮亮開始感覺到左手火燒似的灼熱。

  “艸……”馮亮可從沒吃過這種苦,他罵了一聲,用臟話緩解著痛苦,同時說道:“大叔,幫我燒一鍋開水。”

  大叔一楞,不太明白馮亮的用意,但也沒有多問,點點頭,徑直去為馮亮燒水。

  總得消毒一下才好啊。

  馮亮想著,從炕上撿起一張還算干凈的腈綸單子,當著老漢的面,毫不客氣的用折疊刀撕成一條條繃帶狀的東西。

  老漢似乎有些不滿,但看著馮亮瘆人的右手和沾滿血污的刀,縮了縮脖子,什么也沒敢說。

  方才,被馮亮在天靈蓋上豁了個口子的門生尸體還倒在地上,四肢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搐著,腦漿還是血漿似的東西仍然汩汩流出。

  用沸水把裁好的繃帶煮了一遍,馮亮又用晾涼的開水稍微清洗了一下傷口,之后才用繃帶裹住。

  門生這種怪物很顯然沒有刷牙的習慣……馮亮一邊想著,一邊呲牙咧嘴地看著大叔給自己纏繃帶。用水清洗傷口后,傷口的疼痛感更為明顯,馮亮痛苦地注意力無法集中,甚至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或許是方才地劇烈運動導致了低血糖?

  馮亮嘀咕著,伸手拿了半拉窩頭,咬了一口。

  窩頭很難吃,絕對不像馮亮以往在超市看到的那些商品窩頭一樣賣相可愛口感筋道。馮亮開始明白老漢為什么要把窩頭撕扯成小塊,泡到水里吃——自己一個年輕人都有些嚼不動,更遑論這個牙齒都掉光的老人了。

  連連喝了幾大口水,馮亮才將就著把這口窩頭咽下去。他看向一旁的老漢,嘆了口氣,問道:“霧,多長時間來一次?”

  老漢似乎沒想到馮亮會忽然和自己搭話,怔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不一定,可能半個月來一次,可能一天來三次。”

  眼鏡大叔同樣問道:“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東西?!”

  老漢的表情有點奇怪,因為滿是褶皺的緣故,讓人看不出這個表情的本意。他搖搖頭,沒有回答眼鏡大叔的問題,徑自盤腿上炕,呆呆地坐著。

  “算了。”馮亮攔住了還想追問的大叔,勸道:“他不會說的。我們走吧,去和其他人匯合。”

  雖然對于老漢不回答自己的問題有些不爽,但大叔也沒有反對,點點頭,打算跟著馮亮離開。

  【您收到了一份基金會內部快遞,發件人: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熱心大佬。】

  【是否立刻察看?】

  “等等!”馮亮連忙叫住大叔,坐回到桌子邊上,拿出手機,看著助手發來的消息,疑惑地回復道:“什么快遞?”

  【具體內容不詳。基金會內部快遞只能由其他研究員派發,經基金會檢驗,絕對安全,請放心打開。】

  自己明明不認識其他的研究員,誰會給自己發快遞?

  馮亮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擔心。但助手既然承諾快遞絕對安全,說不定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能幫到自己。這樣想著,馮亮點點頭:“接受快遞。”

  “噼里啪啦~”

  藍色的電光亮起,馮亮的面前,眨眼間多出一個牛皮紙包裹的快遞箱子,纏滿了引著“基金會”字樣的膠帶。

  盒子上面貼著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收件人:研究員D233

  快遞內容:充滿人性光輝的人道主義救援。

  寄件人: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熱心研究員大佬。

  附言:這是我的贊助φ(>ω<*)——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這件禮物能幫你活到那時候,加油哦!\(>0<)/

  ……

  被忽然出現在桌子上的包裹嚇了一跳,即使已經經歷了不少顛覆認知的事情,眼鏡大叔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訝地道:“這是個啥?”

  “快遞。”馮亮把卡片撕下來塞進口袋里,掏出小刀,開始拆快遞。

  牛皮紙包裹下的,是一個精致的黑色木匣。馮亮有些忐忑地打開盒子,看著里面裝著的東西,驚訝不已。

  ……

  在離開老漢的小院前,馮亮順手拿了把還算鋒利的菜刀,眼鏡大叔則從院子里抄了把鐵鍬——有武器傍身,多少能有些安全感。

  走出小院,來到撥開白霧見光明的村子里,馮亮立刻意識到發生了某些變化。

  最明顯的,村里面有人了!

  有穿著工裝的漢子,抱著小孩的婦女,年輕后生和小腳老太太……

  街頭巷口,村民們打開了大門,全都從家里走出來。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滿是不健康的菜色,看起來萎靡不振。他們沉默著,鄰里之間甚至沒有一句劫后余生的寒暄,目光呆滯,齊齊地望向某一個方向。

  直到馮亮和眼鏡大叔走進,他們才醒過來似的,齊刷刷地看向兩人,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陌生的面孔。

  馮亮皺了皺眉,察覺到村民們眼中的敵意,略帶威脅之意的揮了揮手里的菜刀。

  曾經的基層經驗也幫到了大叔,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群不好惹的刁民,外強中干的大喊著:“老鄉們!同志們!我是省里面來的干部,今天來,就是來實地調查一番,咱們啞巴屯究竟出了什么事。各位老鄉如果有什么想和上級反映的,但說無妨!我今天一定……”

  “他們殺害了一位門生呀!”

  二人的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沙啞的嘶吼。

  馮亮和大叔轉頭看去,那本應該躲在炕頭瑟瑟發抖的老漢,不知什么時候追了出來,站在院門口,指著自己兩人,聲淚俱下的吼著,一把年紀卻委屈地像個被非禮了的小媳婦。

  村民們聽到老頭的控訴,立刻嘩然。

  “什么?!”

  “他們殺了一位門生?!”

  “怎么可能?沒人能……”

  “夫子一定會震怒的!”

  “完了!全他媽完了!”

  “夫子會用我們泄憤的啊!這種事,可不是再獻祭一兩個人就能……”

  一石激起千層浪,交頭接耳喋喋不休的村民們一邊說著,一邊對馮亮二人投來或驚恐,或仇恨,或害怕的各種各樣的視線。

  看起來,自己二人殺了一只門徒,顯然是對他們很不利的事情。以眼鏡大叔的經驗,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這些被恐懼和憤怒沖昏了頭的村民們,可是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

  “各位老鄉!冷靜!聽我說!”眼鏡大叔微微后退,和馮亮背靠背,對于這些村民的恐懼,可不比那些慘白的怪物少。

  沒有人把他的話聽進去。暴怒的村民們圍上來,已經有人從家里拿出了鐮刀、鐵耙之類的工具。

  “把他們抓起來,給夫子送去!”

  人群中,不知是誰忽然吼了一聲,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紛紛附和。

  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擠開人群,滿臉憎恨,扽著手里的一條麻繩,一步步向兩人逼近。

  “喂!我可是公務人員!”大叔驚恐地吼著,看向馮亮:“后生,想想辦法啊!”

  掂了掂手里的菜刀,馮亮寒著臉,纏著繃帶的左手伸向后腰,似乎摸索著什么的東西。

  狹窄的巷子里,前后都是數不清的村民。馮亮想要殺出去,但即使他有狠下心來屠戮百姓的覺悟,卻也沒有靠一把菜刀七進七出的本領。

  “刁民……”馮亮小聲罵了一句,看著逐漸逼近的人群,有些掙扎和緊張。

  這該死的啞巴屯,危險的不止是那些怪物,還有這些不知道為什么如此“排外”的村民。

  和那個疤臉男不同,馮亮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只有木偶比利。但那家伙卻被門生們抓走,下落不明。

  背包里的玻璃罐子還裝著一只抱臉蟲,雖然可以放出來,但顯然一只抱臉蟲無法干掉所有的人。

  那就只能……

  馮亮咬了咬牙,握住后腰藏著的剛收的快遞,正要拔出來。

  “砰!”

  一聲似乎是槍響的聲音傳來。

  握著麻繩,首當其沖的壯漢,腦袋立刻爆開了一朵血花,噴著熱騰騰的血,倒在地上。

  氣勢洶洶地村民們一愣,立刻尖叫著四散逃開。

  馮亮跟著一驚,連忙拉著大叔要找掩體。

  “別躲了。”頭頂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

  馮亮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兇神惡煞的眼神。

  在屋頂上,疤臉男叼著一根煙,扛著獵槍,居高臨下和馮亮對視著,冷笑著道:

  “你們把我的小寶寶,弄到哪兒去了?”

一十七.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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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起頭,馮亮看著黑洞洞的槍口,有些不知所措。

  疤臉男蹲下身子,從本來就低矮的房頂上伸下獵槍,槍口快要懟在馮亮的臉上。

  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馮亮注視著泛著金屬光澤的槍口,覺得自己幾乎看得清里面的膛線。

  這就是獵槍?

  看著從未見過的稀罕玩意兒,馮亮忽然意識到此時的自己心里絲毫不慌,甚至開始考慮從角度順手把獵槍奪下來,有多高的可行性。

  自己把疤臉男的抱臉蟲捉住據為己有,肯定會讓對方不爽。對方可能會出于泄憤、止損或是立威等一系列目的,一槍斃了自己。

  這種可能性很高——就算疤臉男不會殺了馮亮,也一定會用其他的方式懲罰他,比如往他臉上貼一張抱臉蟲面膜什么的。

  而面對這個疤臉男,此時的馮亮明顯無法以任何手段相抗衡——不管是菜刀擋子彈還是鐵鍬拍異形,都不是馮亮做得到的操作。

  這樣的話……

  馮亮瞇起眼睛,看著快要杵在自己臉上的獵槍,大概預判了一下,感覺這個距離自己可以順利地把槍搶過來。

  試一試!

  “問你話呢!”疤臉男笑著,夸張的笑容被巨大的刀疤分割開,怎么看怎么詭異,微瞇的眼睛中,帶著一些審視和……期待。

  期待?

  馮亮一驚,暫緩了奪槍的想法。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我奪槍嗎?

  不對,疤臉男至少是一個活過多次任務的研究員,甚至能做到圈養異形這樣的操作。這種經驗豐富的研究員,怎么可能犯“把槍口杵在對方臉上看起來好帥好霸氣呀!”這種白癡才會犯的錯誤?

  他是故意的!故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奪槍!

  具體的原因不明,但我馮亮,可不是一個明知山有虎偏要當虎糧的莽夫啊!

  落在疤臉男手里肯定沒有好下場,奪槍又是一個圈套,想逃命的話,就只能……

  “在這里!”馮亮擠出一個諂媚地笑,不住的點頭哈腰,“您稍等,就在我的背包里,我這就給您取出來!”

  疤臉男一怔,倒是沒想到這小子這么輕易的就認慫。這讓他感到些許失落和無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收起槍,點頭示意馮亮繼續,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

  一手拿著菜刀,馮亮一手摸向背包的肩帶,趁著疤臉男低頭點煙的時候,馮亮猛地扔出手中的菜刀,掉頭就跑!

  旁邊老漢家的院子,大門還開著!

  “我艸!”疤臉男被忽然扔過來的菜刀嚇了一跳,敏捷的躲開。待他惱怒地拉栓瞄準時,卻發現馮亮早已不見蹤影,不知跑到了哪家哪戶的院子里。

  “人呢?!”疤臉男氣急敗壞地吼著,看向仍然抱頭蹲在地上的眼鏡大叔。

  被槍口指著,旁邊還躺著一副熱氣騰騰肝腦涂地的尸體,大叔被嚇壞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艸。”疤臉男口吐芬芳,收回槍,吹了聲口哨。

  從他身邊,探出來一個和比成人稍大一些的生物。漆黑而光滑的身體反射著陽光,全身包裹著堅硬的外骨骼,一條一米多長,頂端是鋒利尖刺的尾巴晃呀晃,圓柱形的頭顱上,一張長著利齒的嘴微微咧著,流出了黏糊糊的唾液。

  一只成年異形,爬在大叔的頭頂上,低聲嘶吼著,口水流在了大叔的眼鏡上,口中探出一條同樣是嘴巴模樣的舌頭狀的口器,快要貼在大叔的臉上。

  “別尼瑪聞了!”疤臉男罵著,照著異形的腰上踢了一腳,“去把那小子找回來!不然你他娘的就是獨生子女了!”

  躲開疤臉男的腳,異形低吼著,歪了歪頭,竄進了小巷里。

  抹了把臉上的唾液,眼鏡大叔看著疤臉男,小心翼翼地道:“那個……揍似……額該干點啥?”

  疤臉男一口唾沫啐在大叔的臉上,厲聲道:“趴下!我TM讓你說話了嗎?!”

  不甘地屈服于疤臉男的淫威,大叔再次抱頭蹲下。

  總算清凈了。

  疤臉男扛著槍,望著村里的一棟棟房子,瞇起眼睛沉思著。

  那小子雖然沒什么本事,但這份膽識和魄力,絕對不是第一次參加收容任務的人。

  這樣說來,除了他之外,這群廢物里會不會還藏著某些扮豬吃虎的人呢?

  ……

  被發現了啊。

  本來還想扮豬吃虎的,這下可就……

  也不對,和疤臉男相比,自己本來就是個豬啊!

  馮亮嘆了口氣,翻過一座低矮的墻頭,從老漢家的院子翻到了隔壁人家的院子。

  躲在墻后,他稍稍探出一點頭,望向遠方。

  疤臉男沒有追來,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呀!”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馮亮轉頭看去,一個中年婦女正端著一盆水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院子里忽然多了個大活人,一臉驚恐地尖叫起來。

  房間里又傳來男人的聲音:“咋了孩兒他娘?”

  “有人!!!”老娘們歇斯底里地叫著,仿佛馮亮非禮了她似的。

  馮亮慌了神,生怕這老娘們兒的叫聲把疤臉男引過來,壓低嗓子道:“大姐!冷靜!我不是好人……呸,我不是壞人!我是……”

  不等他說完,從房間里沖出一個大漢,手里拎著一根結實的棍子,指著馮亮的鼻子罵道:“哪來的小王八蛋,偷東西偷到老子頭上來了!我可……”

  馮亮懶得跟他廢話,一把推開大漢,拔腿就跑,順著低矮的院墻翻到了隔壁的院子。

  但得益于中年婦女方才的吼聲,家家戶戶都有人探出頭來看熱鬧。不少人都認出這是剛才殺了門徒的外鄉人,一個個罵罵咧咧地拿出斧子鐵鎬,叫囂著要把馮亮就地正法。

  “滾開!滾!”

  馮亮不甘示弱的回罵著,一邊推開人群,一邊翻過一個又一個的小院。

  之前兌換了初級格斗實在是太劃算了,起碼不至于被這些莽夫一招擒拿。

  一拳打斷一個半大小子的鼻梁,馮亮身手敏捷地蹬到院子角落的一捆麻桿上,借著麻桿墊腳,翻出了院子。

  這堵院墻相對較高,馮亮終究沒有什么跑酷的經驗,從墻頭落下時候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上。

  “哎呦!”痛呼一聲,身子正好壓住纏滿繃帶的手,鉆心的疼。馮亮連忙站起身,正要繼續逃命,卻看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穿著碎花布褂的清秀小姑娘,手里端著一個搪瓷盆,一臉驚愕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馮亮。

  馮亮也呆住了,下意識地抹了把臉上的灰,和村姑對視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好俊的小妹妹!

  好帥的小哥哥!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著。

  就在兩人相對而立的時候,巷子里忽然想起嘈雜的聲音。村民們似乎忘記了方才獵槍的威脅,一個個沖出家門,怒吼著,要抓到剛才的飛賊。

  該死!怎么把這茬忘了。

  馮亮先是看了眼院墻,卻沒想到這戶人家的院墻比別的人家高了一大截,兄弟會的刺客們都不一定能翻出去。

  既然跑不了,就只能……

  馮亮咬咬牙,猛地竄上去,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低聲威脅道:“別出聲!不然……”

  不然咋?

  馮亮頓了頓,初次感受到沒欺負過人的吃虧之處。

  殺了她?開什么玩笑,我可不是那種疤臉男那種殺人如麻的魔頭,更何況是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忍心下手?

  強暴她?雖然自己的職業性質行走在法律的邊緣,但這種事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做不出來啊!最多深夜寂寞無人時和右手玩玩角色扮演……

  馮亮有點兒迷惘——十二年義務教育,他竟然從沒有學過該怎么威脅人。就連基金會的崗前培訓也從來沒教過這個呀!

  “咣當!”

  搪瓷臉盆摔在地上,打斷了馮亮的思路。

  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已經不需要再琢磨怎么威脅這個姑娘了——被馮亮捂住嘴,姑娘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身子瑟瑟發抖,顯然是害怕極了。

  “招娣!”房屋里忽然傳出老嫗尖細粗糙的聲音,“外面怎么啦?”

  屋子里還有人。但窗戶都被紙糊上,里面的人也看不清外面的情況,所以會出聲詢問。

  馮亮皺著眉頭,對著小姑娘豎起一根手指,低聲道:“幫我蒙混過去,不然……哼!”

  不然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樣。

  被馮亮捂住的嘴重新恢復了自由,小姑娘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著,囁嚅了一陣兒,聲音微顫地喊道:“沒事兒!娘!我不小心把盆摔了!”

  “不長眼的東西!”屋里的老嫗罵道,“小心點兒!那可是家里最后一個新盆兒!柱子娶媳婦時候還要用的!要是有個閃失,我打斷你的腿!”

  “欸!”姑娘應道,驚恐地和馮亮對視著,不知所措。

  馮亮沉默的看著小姑娘,同樣有些尷尬。

  窘迫地移開視線,馮亮正瞥見院子角落里一間低矮的土坯房,應該是糧房或者庫房。他靈機一動,牽著姑娘的手,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房間。

  被馮亮拉住手,姑娘本能地往出一抽,卻抵不過馮亮的力氣,登時羞紅了臉。當看清馮亮要帶自己去哪兒后,臉紅到了脖子根,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快要泛起水花,害怕、緊張、不知所措的樣子可憐可愛到了極點。

  可惜,走在前頭的馮亮并沒有看到。

  兩人走進土坯房——房間里滿是灰塵,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農具和其他雜物,看起來亂糟糟的。

  不知道為什么,被這個小哥哥看到自家的庫房如此臟亂,小姑娘沒由來的有些懊惱。

  “那個……”馮亮想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找了一圈也沒能如愿。但他轉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經沾了滿身的泥土,索性拉了個掛滿塵絮的長條凳直接坐下,看著面前的姑娘,有些尷尬地道:“你……叫招娣?”

  “嗯。”招娣聲音很低的應了一聲,俏臉通紅,低頭撥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不像是被綁架,倒像是頭一次相親似的羞赧。

  什么情況?

  馮亮覺得場面有些違和,古怪地問道:“你不怕我?”

  招娣先是搖搖頭,似乎覺得不妥,又連忙點點頭。

  “……”馮亮看不懂,“你到底怕不怕?”

  招娣咬著嘴唇,雙手拽著褂子的下擺,從嗓子里咕噥了什么,聲音太輕,馮亮實在聽不懂。

  嘆了口氣,馮亮用袖子把條凳的另一部分擦了擦,招手道:“過來坐。”

  好暖呀!

  招娣的少女心炸裂,在啞巴屯也有過一些后生對自己獻殷勤,卻從來沒人像這個大哥哥一樣溫柔!

  低聲“嗯”了一聲,招娣羞答答的在馮亮身邊坐下,俏臉紅地發燙。

  這孩子……什么毛病?

  馮亮看著和自己弟弟年齡相仿的小丫頭,沒有生出男女之事的念頭,只是單純地覺得女生可真是奇怪。

  他卻不知道,自己還算帥氣的長相,放在這啞巴屯里簡直就是奶油小生一般的小鮮肉,再加上招娣從沒見過的T恤和牛仔褲,還有造型古怪但一看就很高級的健身包,活脫脫天上掉下個林哥哥,讓本就不怎么有見識的招娣感覺見到了白馬王子。

  對女孩心思一無所知的馮亮有些窘迫,想了想,掏出煙來,遞給招娣一根:“妹子抽煙不?”

  “……”招娣搖搖頭,小聲道:“不會。”

  點點頭,馮亮自顧自的點上,繼續開始沉默。

  和漂亮妹子同處一室什么的,原來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幸福啊……

一十八.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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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身邊扭捏羞澀的招娣,馮亮同樣有些局促地做著自我介紹:“我叫馮亮,從囤外面來的,你可以叫我……”

  “亮哥!”招娣叫道,甜甜的聲音讓馮亮晃了神。

  當初爸媽為啥不給自己生個妹妹呢?再生一個兒子有啥用?是我不夠好嗎?!難道有我還不夠嗎!如果是妹妹的話,肯定……

  聽著招娣銀鈴似的叫聲,馮亮一時思緒萬千。

  在心里對馮遠深刻譴責了一番,發了回過神來,知道正事要緊,正色問道:“啞巴屯里的迷霧,夫子和那些門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招娣嘆了口氣,將自身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啞巴屯一直是一個普通的小山村——村民團結,民風淳樸,日子雖然算不上富裕,但大家都沒有凍餓之虞,日子還算平安快樂。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個清晨,從群山中忽然溢出了滾滾白霧,吞沒了整個啞巴屯。

  起初,村民們不以為意,以為是普通的山霧,只是不知為何有些嗆鼻。大部分人受不了這種味道,躲回家里,緊閉門窗,但仍有一部分村民,忙于去田地里干活,便照舊出門去耕作。

  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從那之后,白霧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再次淹沒村子,持續時間不等,起霧的時間也不一定。但次數久了,許多村民們都在白霧中發現了那些后來被稱為門生的慘白怪物。

  “既然這樣,你們為什么不逃離這里?”馮亮不解地問道。相比這些不怎么值錢的屋舍土地,還是性命更重要不是嗎?

  招娣頓了頓,一臉古怪地看向馮亮,眼中滿是詫異:“已經……沒有去外面的路了呀!亮哥你說自己是外面來的,我還想問你,啞巴屯早已被重重的迷霧所包圍,你們……到底是怎么進來的?”

  “被迷霧包圍?!”馮亮皺起眉頭,喃喃重復著招娣的話。

  的確,自己一行人直接被傳送在了村頭,根本不知曉村子外面是什么樣子的。

  如果整個村子都被迷霧包圍,那就說明問題或許并不是來自于啞巴屯。

  有一種可能,這整個星球,或許都被……

  停住了大膽且瘋狂的猜測,馮亮搖搖頭,低聲道:“繼續。”

  點點頭,招娣繼續講述著發生的一切。

  就在村民們和白霧斗爭,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村里唯一的教書先生白先生忽然站出來,提出了一個建議。

  “白先生說,這些迷霧不是什么天災人禍,而是“夫子”的怒氣。夫子對于啞巴屯禮壞樂崩而感到不滿,降下怒氣,派出門徒,來懲罰這里的居民們。”

  招娣靜靜地說著,面無表情。“想要平息夫子的怒火,必須效仿古法,遵循禮制,用……”

  正說著,院子里的大門忽然傳來一陣哐當作響的聲音。大門被打開,隨即是一大群人嘈雜的腳步聲和吵鬧聲,闖進里院子。

  村民在四處搜尋我嗎?

  馮亮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一把將招娣擄在懷里,一手捂住招娣的嘴,另一只手拔出匕首,躲在庫房的門背后。

  被馮亮猝不及防的綁架嚇了一跳,招娣悶哼了幾聲,軟綿綿像是撒嬌似的掙扎了幾下,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被一個男人摟在懷里,全身立刻僵住,嗅著馮亮身上的男性氣息,只覺得天旋地轉,快要昏過去一般。

  “別出聲。”馮亮壓著嗓子威脅道,捂著招娣嘴巴的左手,即便纏滿繃帶都感覺到這丫頭的臉微微發燙。

  真奇怪,這丫頭發燒了?

  就在此時,院子里響起了對話的聲音。

  “你們進我家做什么?!滾出去!不然……白先生?!”似乎是招娣母親的老嫗聲音傳來,有些驚訝。

  之后,又響起一個渾厚低沉的男性聲音:“三姨,招娣在嗎?”

  “不在!”老嫗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聲音明顯有些外強中干,“白先生找那個死丫頭有什么事?”

  “又起霧了。”白先生說著,不緊不慢。“這次,該你們老李家了。”

  院子里雅雀無聲,半晌,響起老嫗有些畏懼又滿是不忿的反駁:“憑什么是我們家?前頭還有那么多家……”

  “其他人家都沒有閨女。”白先生打斷道,“天黑之前,把招娣送到廟里去。說起來,三姨,你家小子也該娶媳婦兒了吧,這種事,宜早不宜遲啊……”

  說完,再次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一群人離開了招娣家的院子,漸行漸遠。

  馮亮松了一口氣,卻又感覺到懷里的招娣在微微顫抖。

  是我把她嚇壞了?馮亮一驚,連忙松開手,把招娣放開,柔聲安慰道:“抱歉,情況緊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你……欸?”

  招娣的肩膀微微顫抖,是因為這個小姑娘正在啜泣。她抬起袖子,不停地抹著紅紅的眼眶,哽咽著在長條凳上坐下,默默流淚。

  “那個!對不起!我……”馮亮還以為是自己把人家惹哭了,慌張地不知如何是好,“我……都怪我,都怪我!別哭了招娣!要不你打我兩下,罵我兩句?”

  搖搖頭,招娣帶著哭腔,小聲道:“不怪你。”

  “那……”馮亮剛想問那怪誰,忽然一愣,若有所思地看著梨花帶雨的招娣。

  白先生剛剛說要招娣去做什么事,再聯想到之前說的,白先生想出來的辦法,難道是……

  “……活祭?”馮亮壓低了嗓子,努力掩飾自己的驚訝,“白先生想出來的辦法,就是用人命做活祭品?!”

  招娣點點頭,抹了把眼淚,說道:“白先生說,和河伯要娶親一樣,夫子也需要許多年輕懂事的侍女。所以,每次霧散后,都要把未過門的閨女送給夫子,以平息夫子的怒氣……”

  “荒謬!”馮亮義憤填膺地指責道,“簡直就是封建迷信!難道你們真以為這種野蠻的辦法會有用?!”

  沉默了一陣兒,招娣抬起頭,看著馮亮,怯生生地道:“確實有用。自從開始給夫子敬送侍女后,起霧的次數,明顯少了許多。白先生說,只要一直堅持下去,一定會徹底平息夫子的怒氣,一切都可以像以前一樣,恢復安寧……”

  馮亮搖了搖頭,覺得包括招娣在內的這群村民,簡直不可理喻。“所以,就算這次要獻祭的是你,你也愿意接受?”

  招娣揉捏著衣角,猶豫了半晌,終于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馮亮:“不愿意!”

  “這就對了。”馮亮上前一步,拍拍招娣的肩膀,“別怕,哥一定會想出辦法來,那勞什子夫子,最多就是一個個頭大一點的怪物罷了。我能殺了門生,就也能殺了它!哼,說起來,我可還有兩個罐子空著呢,只要……”

  “砰!”

  就在馮亮雄赳赳氣昂昂長篇大論的時候,身后的木板門忽然被撞開,碎裂的木片灑在馮亮的頭上,他連忙扭頭看去。

  一只強壯的成年異形破門而入,找不到雙眼的頭顱似乎在盯著馮亮,張開嘴,發出尖利的咆哮聲。

  而狹小的庫房里,馮亮已經退無可退。

  ……

  兩個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一個戴著眼鏡,低眉順眼;一個扛著獵槍,囂張跋扈。

  街道兩旁的房屋里,陸陸續續有村民從門縫里探出頭來,對兩人投來或警惕、或鄙夷、或憎惡的目光。

  “切。”疤臉男叼著煙,面對敵視自己的村民們,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或許是肩膀上的獵槍有奇效,對上疤臉男的視線,村民們膽怯地縮回頭去,再也不敢露臉。

  “哼,刁民。”疤臉男冷笑著,踹了大叔一腳:“走快點兒!辦公室坐傻了吧?!就你這個身體素質,給我的寶寶們當孵化器我都嫌次!基金會賣的克隆人都比你強!”

  大叔唯唯諾諾的應著,低下頭,眼里滿是屈辱和無可奈何,不得不陪著笑臉道:“那個……后生,咱們這是去?”

  猝不及防地在大叔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疤臉男罵道:“你TM管誰叫后生呢?!”

  “哎呦!”大叔吃痛,連連改口,“疤哥我錯了!對不起!”

  滿意的點點頭,疤臉男沒有再多說,領著沉默的眼鏡大叔,回到了眾人一開始傳送到的據點。

  據點的小院里,躺著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尸體。

  眼鏡大叔瞥見了高中男生死不瞑目的臉,心痛不已的扭過頭,不忍去看。一想到自己也差點變成這個樣子,心中難免生氣一些兔死狐悲的悲憫。

  尸體旁邊,同為研究員的一個少婦蹲在地上,看到疤臉男走進來,立刻站起身,戰戰兢兢地叫著:“疤哥。”

  “嗯。”疤臉男點點頭,掃視了一圈院子,皺起眉頭:“另外一個人呢?”

  對了,和這個少婦一同傳送過來的另一個女人,此時卻不在院子里。

  “她……”少婦咬了咬嘴唇,本想照著閨蜜的交待,借口說她去上廁所了。但看著疤臉男殺氣騰騰的眼睛,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撒謊,只能如實交代,結結巴巴地道:“走……走了。”

  “嘿。”出乎兩人的意料,疤臉男沒有生氣,反倒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他搖搖頭,似乎在惋惜著什么,卻也沒有多說,徑直走向房間,只留下一句:“你們盯著,我去睡會兒。”

  目送疤臉男進入了房間,眼鏡大叔和少婦沉默了一陣兒,見沒有什么反應,膽子便大了一些,聊起這幾個小時間發生的事情來。

  “這個孩子……”眼鏡大叔看著地上的尸體,嘆了口氣,脫下自己外套,蓋住了高中生的上半身。

  “唉——”少婦同樣長嘆一口氣,搖搖頭,忽然想起什么,不解地道:“跟你一起出去的那兩個人呢?一個大胖子,還有一個挺帥氣的小伙子?”

  “胖子被那些怪物抓走了。”眼鏡大叔想起那個一口津門口音的胖子,惋惜地搖搖頭,“那個小伙子被疤……疤哥嚇跑了,現在不知道在哪兒。”

  少婦點點頭,免不了又是一些唏噓感慨。

  掃視一圈周圍,大叔一拍腦門,意識到還少了一個人,連忙問道:“被疤……疤哥帶走的那個小姑娘呢?嗓門特大,長得也挺襲人那個?”

  “不知道。”少婦搖搖頭,“起霧的時候,疤哥回來過一次,但那次也是一個人回來的,一直沒見那個小姑娘。可能,已經……”

  又是這樣嗎?

  雖然都是些素昧平生毫不了解的人,但大叔想到這些人幾個小時前還是鮮活生動的面孔,此時卻死相難看,或是生死不知,難免想嗟嘆一番。

  那個姑娘叫什么來著?饒曉曉?

  希望那孩子,一切平安吧。

一十九.湛藍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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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破門而入的異形,馮亮已經避無可避。

  “呀!!!!”

  看著異形丑陋而恐怖的外形,招娣連滾帶爬躲在馮亮背后,尖叫聲比異形地嘶吼聲大得多。

  “已經發現我了嗎……”馮亮挑了挑眉,卻沒有絲毫的慌亂,右手伸向后腰,拔出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把巨大的、明晃晃的左輪手槍。整把手槍看起來像是改裝過的史密斯威森M500左輪手槍,但相比左輪手槍中的王者,馮亮手中的槍還要大一圈,全長幾乎三十公分,有兩個上下并列的槍管。彈巢裝著六發.500馬格南大威力手槍彈,口徑是“沙漠之鷹”的一倍。木質把手,槍身右側銘刻著一個復雜而華麗的湛藍色玫瑰圖案,泛著熒熒藍光。

  【樣本名稱:湛藍玫瑰】

  【稀有·唯一樣本】

  【樣本信息;某位斯巴達之子為了獵殺惡魔而親手打造的特制槍械,改裝自史密斯威森M500左輪手槍,非常人可以使用。和名字一樣,這把槍本身代表著不該存于世的惡魔,無法成真的愛情,還有……華美的死亡。】

  【特殊技能:雙重射擊——發動此技能,可以一次性射出兩發子彈,下方槍管的子彈將擊破地方的裝甲,上方槍管的子彈趁虛而入,對敵人造成毀滅性的傷害。】

  【已裝載科技:高級靈能射擊——對于靈體等非物理目標射擊時,仍可造成等同于物理傷害數值的靈能傷害。】

  【已裝載科技:蓄能射擊——可以通過往湛藍玫瑰紋章注入能量來增強子彈威力。(目前僅限魔力注能)】

  這就是馮亮從快遞里收到的東西。

  《鬼泣》中,尼祿使用的槍械,湛藍玫瑰。

  這把槍同樣是某種收容樣本,甚至是全基金會只有一把的唯一樣本。可惜,這把槍已經被前任主人研究過,否則,光這一把槍就能讓馮亮獲得兩千點以上的積分。

  在用槍這方面,馮亮一直是個云玩家——學著知乎大佬所說的樣子,馮亮雙手握住槍柄,胳膊和手腕繃得筆直,以防止自己的雙手被后坐力震斷。

  馮亮沒有什么瞄準經驗。但相隔不到兩米,想來也不會打偏。

  握著冰冷的巨大槍械,馮亮在心里對為自己提供贊助的大佬贊美了一番,瞄準了異形,心頭忽然涌上一種狩獵般的快感。

  “大口徑……”馮亮的臉上勾起一個病態而偏執的笑,“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比疤臉男獵槍的聲音大得多。

  異形巨大的身軀上迸出黃色的血液,滴在地板上,“嘶嘶”作響著,腐蝕了地面,冒起濃煙。

  足足三百多斤的軀體倒飛而出,異形發出一聲野狗似的慘叫,被擊飛到院子里,抽搐了幾下,再也沒了聲息。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巨大的后坐力將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馮亮推倒在地,手槍脫手而出,飛到天花板上,又砸在地面。

  “艸!”馮亮罵了一句,因為雙手握槍的緣故,手腕僅僅有些酸痛,倒是沒被震斷。但左手的傷口似乎被震裂,愈發疼痛了。

  “亮哥!”招娣叫著,連忙把馮亮攙扶起來。

  撿回湛藍玫瑰,馮亮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槍,看著不遠處已經死透了的異形,喜不自勝。

  實在太爽了!一只異形,就這么一下!砰!

  不過這么大的槍聲,村民們很快就會找過來吧。

  “喂,招娣。”馮亮微微一笑,看向招娣,“你心甘情愿被當做活祭嗎?”

  招娣忙不迭地搖頭:“不愿意!”

  “那你,知道夫子藏在哪兒嗎?”馮亮仍舊笑著,似乎手中的槍給了他極大的信心。

  立刻明白了馮亮的意思,招娣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破涕為笑:“我知道!”

  “帶我去!”

  馮亮說著,牽起招娣的手,邁出破爛的門框。

  正房又傳來老嫗的吼聲:“招娣!咋回事兒?!”

  聽著母親的叫聲,招娣一愣,咬了咬嘴唇。

  我不想被當做祭品!更不愿意用自己的命去給那個討厭的弟弟換一個娶媳婦的機會!

  我也是人啊……憑什么,我的性命就要任由你們擺布!

  有馮亮哥哥在的話……

  握緊了馮亮的手,招娣目光堅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外面的小巷里,已經有村民出來查看情況,迎面撞上手拉手的兩人。

  “你們!”一個老大爺看著馮亮和招娣手拉手,痛心疾首地跺著腳,怒斥道:“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啊!”

  “不要讓他倆走了!”

  “殺了門生,還想拐走我們的祭品?!”

  “把他倆抓起來,一起給夫子送去!”

  義憤填膺的村民們涌上來,又想把馮亮抓起來。

  沉默地拔出槍,馮亮指著為首老大爺的鼻子,冷哼一聲:“滾。”

  村子里上一個被爆頭而死的人尸體還熱乎著,無人收尸。沒人敢冒著被打爆頭的風險來證明自己對于夫子的虔誠與忠心。

  老大爺嚇得白了臉,連忙躲到一邊。

  湛藍玫瑰的槍口指向誰,誰就立刻躲開,不敢和馮亮對視。

  于是,舉著槍晃了幾次,人群中立刻為馮亮讓出一條路來,無人敢上前阻攔。

  撇撇嘴,馮亮牽著招娣的手,在村民們的“夾道歡送”中離開。

  穿過人群的時候,怨憤的村民惡狠狠地盯著招娣,罵道:“叛徒!”

  “你竟然向著外人!”

  “夫子不會放過你的!你娘也不會!”

  “去死吧!和你的小情人一起去死吧!”

  不絕于耳的咒罵聲縈繞在招娣的耳邊,她羞憤地漲紅了臉,想要反駁:“我不是叛徒!憑什么要讓我去當祭品!”

  但她嬌滴滴的聲音被潮水般的罵聲吞沒,就連她自己都聽不到。

  “賤貨!下賤胚子!”

  “萬人騎的破鞋!”

  “等老子抓到你,一定要把你……”

  辱罵的內容越來越難聽,村民們紅了臉,若不是馮亮舉著槍,似乎立刻就要一擁而上,把招娣撕成碎片。

  他們對于勾結外人的招娣的痛恨,似乎遠甚于對馮亮的憤恨。

  “你們!你們……”招娣一人哪能罵過數十張嘴,紅了眼眶,聽著污言穢語,氣得不知如何是好。

  忍著噴到自己身上的唾沫,馮亮冷著臉,什么都沒說,只是加快了腳步。

  真是民風淳樸啞巴屯。

  兩人費了不少力氣走出小巷,來到村里的主干道上,卻發現根本沒能逃脫憤怒的人群。

  似乎所有的村民都離開家,來到街上。街道兩側的數百雙怨毒的眼睛盯著兩個人,壓力之大,讓馮亮不由得頭皮發麻。

  “夫子在哪兒?”馮亮問著,想要快點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招娣抹了把眼淚,強打精神地回答道:“在……廟里!”

  “夫子廟?”馮亮皺了皺眉,想起那個奇怪的地方,卻沒有多問,照著記憶,往夫子廟的方向走去。

  “鐺——鐺——鐺——”

  村莊里響起悠揚的鐘聲。

  又要起霧了,村民們不得不中止正義的圍觀,快速地離開,各回各家。

  “快點。”馮亮催促著,緊了緊牽著招娣的手。必須在迷霧覆蓋這里之前進入夫子廟,自己可不像度娘有信心再贏谷歌一次似的,再贏那些門生一次。

  畢竟,馮亮可沒有拉偏架的家長幫自己。

  兩人一路小跑,跑到了夫子廟外面的小廣場上。廣場邊上,一個老邁的身影,仍舊慢悠悠地晃蕩著鐘繩。

  看著熟悉的老漢,馮亮瞇起眼睛,喊了句:“老大爺,該回去了!”

  老漢渾身一震,看到馮亮的面孔,立刻松開繩子,驚恐地奪路而逃。

  “……切。”被人如此畏懼,馮亮只能苦笑一聲,高興也不是,不高興也不是。

  招娣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眨眨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霧已經滾到山腳下,吞沒了最遠處的幾戶人家。馮亮緊張起來,快步上前,一腳踹開夫子廟的院門。

  門根本沒鎖,甚至沒用門閂插住,任由二人走進了院子里。

  面前是一座明清建筑風格的宅子,雖然算不上氣派,但相比其他村戶,簡直稱得上金碧輝煌。正門的上方,同樣掛著一張牌匾,相較院子外面的簡陋牌匾,這張匾精致地多,“夫子廟”三個大字帶著一股神韻,似乎真是某個飽經滄桑的寺廟所留。

  “這就是夫子廟,以前,是啞巴屯所有孩子的學堂。”招娣低聲說著,領著馮亮往門口走去,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男孩們的學堂。女眷不允許來這里上學。”

  “荒謬。”馮亮冷哼一聲,打心眼里鄙夷這種重男輕女的民風。

  招娣倒是沒覺得什么,反倒不解地道:“不過,女孩子讀書確實沒有什么用呀!總是要嫁人的,論腦子也不如男孩子,就算去學堂也是浪費學費。”

  馮亮有些無奈,搖搖頭:“現在到底是幾幾年?大清還沒亡嗎?”

  “欸?亮哥你說什么?”招娣一臉茫然,看起來根本聽不懂馮亮在說什么。

  “……沒什么。”馮亮嘆了口氣,走上前,推開了房門。

  “吱呀——”

  老舊的合頁吱亞作響,昏暗的房間里一副私塾似的擺設,擺滿了課桌課椅。房子的最里面擺著一張黃木八仙桌,一邊一把花梨太師椅,桌子上方懸掛著一張夫子像,下面有供桌和香爐貢品。

  “助手,打開手電。”馮亮說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照明,先將夫子廟地門緊緊關上,這才察看起屋里的情況來。

  身邊的課桌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馮亮伸手摸去,除了灰塵,還摸到了一個模糊的印記。他好奇地用手電去照,卻看見課桌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早”字。

  “這是三味書屋嗎?”馮亮會心一笑,下意識的吐槽著。

  “嗯?”招娣呆呆的看向馮亮,沒聽清他在說什么。

  “沒什么。”馮亮歉意地笑笑,繼續往屋里走去。

  招娣點點頭,跟著馮亮身后,同樣打量著周圍——看到夫子廟,看到滿滿的課桌課椅,她的眼里滿是艷羨和向往。

  “嘩啦。”

  正走著,馮亮感到自己踢到了什么。他低下頭,撿起腳下的東西——是一本薄薄的《三字經》。

  課本十六開大小,字體明顯是印刷而不是手抄,說明啞巴屯還沒有那么落后。馮亮翻開課本粗略的一看,除了“人之初性本善”這些熟悉的文字,還有不少孩童亂寫亂畫的涂鴉。

  課本的扉頁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李正。

  “里正?”馮亮笑笑,這孩子的父母看來是希望孩子走仕途了。

  “李正?”招娣驚叫著,湊上來看著扉頁上的名字,驚喜地叫道:“這是我弟弟的書!”

  “你弟弟?”馮亮一怔,把書遞給招娣,“正好,你回去帶給他吧。不過課本怎么會落在這里,還落了這么厚的灰。”

  招娣寶貝似的接過課本,吹了吹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封皮,一邊說道:“有一天,我弟弟恰好把課本落在學堂了,本來說第二天來取,但第二天,村里就起霧了……自那之后,白先生就不開設學堂教書了。”

  又是白先生。

  馮亮有些好奇,這個白先生在村里似乎扮演者比村長髦老還要重要的角色。正當他想要問個清楚的時候,房間的角落里卻忽然響起一陣木頭磕碰的聲音。

  “誰?!”馮亮拔出槍,警惕地指向傳來響動的方向,大喊道:“快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別開槍!”

  角落里傳出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女聲音,從一張課桌的底下,爬出來一個狼狽而窈窕的身影。

  手電筒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少女移開視線,在刺眼的光線中瞇著眼睛,但已經足以讓馮亮認出她。

  “你是……”馮亮有些驚訝,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這個少女,“饒曉曉?”

二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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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行人剛被傳送到啞巴屯的時候,有一個和馮亮“同床共枕”過的大學生模樣的小姐姐,后來被疤臉男強行帶走,不知道有沒有做什么不可名狀的事情。

  馮亮記得這個女孩的名字——饒曉曉,挺奇怪的一個名字。

  “你怎么在這?”馮亮收起槍,走上前,幫著饒曉曉把桌子拉開,好讓她走出來。

  原本時髦好看的衣服上全是灰塵,之前化了些淡妝的臉上此時素面朝天,卻仍舊仗著年紀可愛得過分。饒曉曉仍然有些緊張,看著走近的馮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縮在桌子后面,怯生生地道:“那個疤臉男之前帶我到村子里,想……想……那個……正好起霧,我就趁機逃開了,還好他沒有來追我。”

  疤臉男想干什么?

  同為男人,馮亮當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干饒曉曉被。

  “委屈你了。”馮亮安慰道,對著饒曉曉伸出手,想把她從桌子后面拉出來:“別怕,這里雖然不安全,但起碼沒有那個疤臉男在。出來吧,我會保護你的。”

  看著馮亮的眼神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饒曉曉沒說什么,只是有些遲鈍地點點頭,握住馮亮的手,走到他的身邊。

  在兩人的背后,招娣緊緊摟著懷里的《三字經》,一臉的欲言又止,死死盯著忽然出現的饒曉曉。

  為什么偏偏在去龍潭虎穴的路上,驀地多出來一個女的?!

  看著馮亮溫和的態度,對那個饒曉曉照顧有加,招娣就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我先來的!

  看那饒曉曉穿著花里胡哨的衣服,還傷風敗俗地露著胳膊和腳踝,一副不知廉恥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女人!

  亮哥對她好也就罷了,可在這夫子廟里,他可能自身都難保,如果真遇到什么危險……萬一馮亮先去幫助那個饒曉曉,把我拋下怎么辦?!

  如今的境況,馮亮的倚仗是手里的槍,招娣的倚仗,則是馮亮。

  招娣已經和村里那些相送自己去當祭品的人徹底撕破了臉,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跟著馮亮離開該死的啞巴屯。

  如果到時候,馮亮沒能帶自己走的話……

  招娣越想越氣,藏在陰影中的雙眼里,一絲怨恨一閃而逝,立刻換上一副天真無邪的甜美笑容,叫著:

  “亮哥!”

  這聲音單純而好聽,真是一個十六歲女孩應有的模樣。馮亮轉過頭,看見招娣笑盈盈的模樣:“你和這個姐姐,認識嗎?”

  “認識。”馮亮點點頭,瞥了眼饒曉曉。

  算是同床吧。

  不知道馮亮腦子里有些齷齪的想法,饒曉曉則被沒見過的女孩嚇了一跳,下意識抱緊馮亮的胳膊,待看清對方是一個小自己幾歲的小姑娘時,立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啊……你好。”

  給我松開!那胳膊是你能抱的嗎!那是我的!我的!

  招娣心里咆哮著,臉上卻只能不動聲色的走上前,輕描淡寫的抓住馮亮的另一只手。

  看著招娣的動作,饒曉曉若有所思,立刻松開了馮亮的胳膊,乖巧地站在一旁,臉上是矜持的笑。

  算你識相。招娣舒服了,反手抱住馮亮的胳膊,柔聲道:“亮哥,霧散之后,白先生一定會帶著鄉親們來獻祭的。趁著霧還在,咱們快點……”

  這才想起正事,馮亮點點頭,拔出槍,對著兩個女生道:“你們跟在身后,如果發生什么事,不要管我,照顧好自己,該跑就跑。還有,饒曉曉,”

  馮亮忽然看向自己,饒曉曉有些驚訝,呆呆地應道:“啊?”

  “用你的研究員助手,領取一個便攜式收容膠囊。”馮亮說著,伸出手,“把膠囊給我。”

  饒曉曉很快兌換了一個保溫杯,看著馮亮伸出來的手,沒有多作猶豫便把保溫杯遞到馮亮的手里,但仍舊不解:“這是?”

  臉上帶著大佬對待萌新的笑容,和藹可親又不失高傲,一臉“哥帶你上分”的余裕,馮亮笑道:“一會兒幫你抓一個樣本,別擔心,不會私吞你的。”

  “啊?”饒曉曉有些不解,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嗯!”

  于是,大佬(?)馮亮帶著兩個妹子,繼續往學堂里走去。

  路過夫子像的時候,馮亮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打量了一番。

  很常見的《夫子行教像》,畫中的夫子叉手站立,年老慈祥,畫卷右上角寫著“徳侔天地,道冠古今,刪述六經,垂憲萬世。”

  馮亮想不通,究竟是誰,以萬世師表的尊稱為那些怪物取名?

  “亮哥?怎么了?”看著馮亮忽然愣在原地,招娣不由得問道。

  馮亮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什么,咱們走吧。”

  從學堂的后門,三人來到一個狹小的后院里。似乎因為疏于整理,原本應該井井有條的院子里雜草叢生,一片狼藉。四周是正房廂房,院子的正中央,有一口看上去有些年份的井。

  “那口井……”招娣指著井口,眼里有些畏懼:“據說,白先生每次帶男丁來給夫子送祭品時,都是從這口井里,直接把捆好地女子丟下去……”

  “哈?”馮亮一愣,繼而出離憤怒了,“這也太兒戲了吧?!這哪是給夫子獻祭,分明是給井龍王娶親吧!愚昧!真他娘的愚昧!”

  饒曉曉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對于馮亮的話,招娣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只是自顧自地,一臉為難地道:“如果要去找夫子的話,或許真的要從這口井下去。”

  “啊?!”饒曉曉一驚,看著生了滑膩青苔的井沿,連連搖頭:“太嚇人了吧!這井里又潮又臟,說不定里面滿是青蛙、蟑螂、鼠婦之類的惡心東西……噫!!!”

  一想到各種各樣的蛇蟲鼠蟻,饒曉曉的臉皺成一團,連五官都在抗拒,打心眼兒里不想進去。

  “切,矯情。”招娣嘀咕著,看向身邊的馮亮,甜甜地笑起來:“亮哥!這口井可能就是去找夫子的必經之路,咱們怎么辦?曉曉姐姐說她不想下去呢!”

  馮亮僅僅掃了井口一眼,扭頭看向院子北部的幾座正房,沒有回答招娣的問題,而是問道:“那幾間屋子……是什么?”

  招娣一怔,不大確定地答道:“不大清楚,但據鄉親們說,夫子出現以后,白先生就搬到廟里住了,可能其中某間是白先生的住房吧。”

  馮亮走上前去,看著正房的幾扇門——大多數門都掛著老舊生銹的鎖頭,門把手上沾滿灰塵,不知屋里鎖著些什么。但正中央的一件屋子卻掛著一把嶄新的鎖,門前的臺階也干凈得多,似乎經常有人出入的樣子。

  走到井沿,馮亮掰下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又回到門前,毫不猶豫地砸爛了門上的鎖。

  巨大的響動把兩個姑娘嚇了一跳,饒曉曉和招娣看著砸開別人家門的馮亮,一臉不解。

  “亮哥,你這是?”招娣抱緊了懷里的書,往饒曉曉身邊靠了靠,怯生生地問著。

  “村民們或許就是把祭品從那口井里扔下去,那又怎樣?”馮亮踹開門,拿出手電筒照向房間,同時說著:“如果我們真的從井口下去,會掉進什么地方?某個怪物的嘴里?我可不想進去。”

  聽著馮亮的話,饒曉曉長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不怎么能拿得出手的胸口——看樣子是不用鉆進那個惡心的井口里了。

  招娣瞇起眼睛,看著馮亮的背影走進房間,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跟上。

  她的手指在《三字經》的封皮上不住摩挲,用眼角余光打量著身邊一臉緊張的饒曉曉,看似天真無邪的眼睛里閃著莫名的光采。

  “你們在院子里等我,我想看看這間屋子。有人進來的話……”馮亮仰起頭,看著快要吞沒院子的白霧,嘆了口氣,“就也進這間屋子來吧。”

  沒有人回答他。兩個少女各懷心事,明明白霧馬上就要將一切吞沒,卻各自站在井邊,沒有動彈,不知思索著什么。

  馮亮搖搖頭,獨自走進了白先生的房間。

  這是一間看起來頗有年月的屋子。高高的門檻之后,鋪著一地飽經滄桑的石磚。一進門便是一張供桌,同樣供奉著一張夫子像。

  和學堂中的夫子像不同,這張供桌上,香爐里還插著燃盡沒多久的香頭,還擺著幾個白白嫩嫩的白面饅頭和一盞鮮果。看起來房間的主人勤于供奉,對夫子很是虔誠。

  旁邊的里屋擺著一張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掛著白色的紗簾,床上的被褥整理地井井有條。床邊是一張書案,讓馮亮驚訝的是,書案上竟然擺著一盞老式的臺燈——這可是他第一次在啞巴屯里看見電器。

  走上前,馮亮按下開關,昏黃的燈光亮起,一掃黑漆漆地房間里的陰霾。

  書案上擺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書本,一些是書脊模糊,紙張泛黃的老書,更多的卻是各式各樣的筆記本。馮亮隨手拿來一本翻開,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著無數工整的字跡。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不語怪力亂神。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

  馮亮皺著眉頭,雖然知道這些文字的出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嘴:“助手,這些文字是……”

  【出自《論語·述而》】助手毫不猶豫地答道。

  點點頭,馮亮又翻閱了一些書本,全是些孔孟之道的儒家經典,無一例外。

  “可真是個儒生。”馮亮嘀咕著,對白先生有了一些了解,疑惑卻更濃——在他看來,這種苦讀孔孟的書生,本該一身浩然正氣,不語怪力亂神,怎么可能帶頭做出用活人獻祭這種荒謬愚昧的事?

  沒能從鋪滿桌子的書上獲得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馮亮看著旁邊的古床,忽然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掀開了紗簾,坐在床上。

  進到紗簾里,馮亮立刻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老朽的木頭氣息,又像是行將就木的老者身上的老人味兒,還有些像是不見天日的地窖口冒出來的腐朽空氣。

  “看著挺干凈,怎么有這么奇怪的味道?”馮亮皺著眉,坐在床上,輕輕感受著屁股下的觸感。讓他意外的是,床鋪并沒有想象中柔軟舒適,反倒硬邦邦的,光坐在床榻上都讓馮亮覺得硌屁股。

  “倒是個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吶……”馮亮嘀咕著,搖搖頭,輕輕敲了敲床板。

  “當當當。”

  馮亮停下手,面色忽然變得精彩起來,難以置信地再次叩擊床板,力量大了許多。

  這種敲擊聲……

  連忙蹦到地上,馮亮扣住床板,猛地往起一掀——整張床板被掀起來,露出隱藏在被褥下的一條黑漆漆的地道入口,一個個狹窄的石階仿佛通向深不見底的深淵。

  竟然有密道!

  馮亮拔出槍,激動地想要進去一探究竟,又想起還在院子里的兩個女孩,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門口,驚喜地叫著:“快看我找到了……”

  夜已經深了,從四面八方而來白霧即將遮住當空的皓月。

  最后的一小片月光照在院子里,老舊的小院正中有一口老舊的井。

  井沿上,招娣伸手指著井口,一臉驚喜地對著身邊的饒曉曉低語著什么。

  饒曉曉一怔,隨即好奇地往前探身,去看井里的東西。

  然而,沒等饒曉曉看清,她的腰上忽然搭上了招娣粗糙得不像小姑娘的手,猛地一推。

  常年的勞作和農活讓這個十六七歲的村姑有一股和清秀外表極不相稱的力氣——這一推的力道讓饒曉曉始料不及,立刻跌進井口里去。

  “欸?”

  猝不及防地被推進井口里,饒曉曉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井沿,卻只抓到一把滑膩的青苔,去勢不減的掉進井里。

  “呀!!!!”

  尖叫聲在狹窄的井中慢慢變得沉悶而遙遠,最終輕不可聞。

  “李招娣!!!”

  馮亮咆哮著沖到井邊,一把將招娣推在地上,探出頭去看著深邃幽暗的井,卻什么也看不見。

  “饒曉曉?!饒曉曉!!!”馮亮趴在井口大吼著,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惱怒不已的站起身,惡狠狠地瞪著招娣,怒斥道:“你瘋了?!為什么把她推下去!”

  月光越來越暗。

  招娣跌坐在地上,那副表情讓馮亮沒由來地有些心驚。

  她吃吃地笑著,臉上全無絲毫的歉意和悔恨,只有如釋重負的喜悅和慶幸。

  “現在,曉曉姐替我去服侍夫子啦……”招娣可愛地歪著頭,語笑嫣然,大眼睛眨呀眨,說不出的興奮。

  “招娣就不用做祭品啦!”

  少女說著,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鬢角的碎發,看向馮亮的雙眼中神采奕奕,宛若新生:“你難道不為招娣高興嗎?”

  “亮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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