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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沙海
噩夢收容全文閱讀作者:我是你張老師加入書架

  每個人都有過在炎熱的盛夏,從睡夢中活活被熱醒的經歷。酣睡之際,正是意識渙散的時候,熾熱的空氣卻包裹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把人從睡美夢中揪出來。

  “呼——”

  馮亮粗重地喘息著,只感覺渾身燥熱無比,有什么滾燙的顆粒物粘在自己的臉上。

  艱難地睜開眼睛,馮亮伸手抹了一把臉,看到自己的指尖沾滿了粗糙的沙子。

  “這是……”馮亮仰起頭,眼睛微瞇,看著當空烈日。

  自己正位于一片荒涼的沙漠之中,灼熱的陽光下,除了無垠的沙海一無所有,沒有仙人掌,沒有巖石,沒有云朵的影子……

  舔了舔開始干裂的嘴唇,馮亮已經開始有些害怕。

  在這片毫無遮擋物的酷熱沙漠里,他倒是不用擔心被渴死——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活活熱死,或是被毒辣的陽光烤成人干。

  “助手?”馮亮試探性地叫著,沒有回應。

  看樣子和之前見過的無邊黑海一樣,這里又是一個夢境似的地方。但馮亮可不敢照著上一次的經驗,覺得只要死亡就能離開這個噩夢——萬一自己真死了呢?

  他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已經開始干裂。沒有溫度計,他不知道這個鬼地方的溫度到底有多高,但馮亮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支撐太長時間。

  馮亮想起了自己曾經吃過的烤肉——現在,他就是鐵板上的那塊肉,腳下的東西在慢慢加熱,蒸發著他身體里的水分。

  得找個地方躲避陽光。

  放眼望去,視野范圍內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提供一片陰涼。那么,就只能……

  馮亮皺著眉,彎腰抓了把沙子,沙粒粗糙滾燙。

  忍著疼痛嗎,馮亮開始用雙手在地上挖坑。

  他想要像蜥蜴一樣,挖個坑鉆進去,躲避陽光。

  他挖呀,挖呀……

  粗糙的沙粒磨破了馮亮的皮膚,原本保養得很好的雙手此時滿目瘡痍。

  馮亮咧著嘴,擦掉額角的汗水,脫下了鞋子。

  這樣既能晾腳,還能用鞋子充當工具,不再加重手上的傷勢。

  運動鞋的效率并不比雙手高多少,好在地上的沙子疏松,倒也不算費力。待馮亮挖出一個可以鉆進半個人的洞時,他已經累得頭暈眼花,神志不清。

  “好熱……”

  馮亮嘀咕著,舔舔干裂的嘴唇,再也無法忍受毒辣的陽光,鴕鳥似的將上半身塞進沙洞里。

  “呼——”

  馮亮長出一口氣,洞穴里十分悶熱,但起碼不用再忍受陽光的直射。

  我可不是植物……就算植物,也無法在這么過分的陽光下進行光合作用吧。

  馮亮想著,開始繼續往深處挖掘,希望能讓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鉆到地下。

  就在這時,洞穴塌了。

  沉重炙熱的沙子把馮亮的上半截身體埋起來。他先是一驚,緊張地閉上雙眼,繼而冷靜下來。

  還好,洞不是特別的深,爬出去再挖一個更好的就是。雙腿都在外面,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拔出……

  嗯?

  馮亮腰部一用力,忽然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把自己埋起來的沙堆比他預料之中要沉得多,而且……

  身下一輕,不等馮亮再次嘗試脫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忽然開始緩緩下陷!

  這是…………流沙?!

  馮亮慌了神,手腳并用地掙扎著,卻陷得越來越深。

  他感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陷進了溫熱的流沙中,細沙流動的聲音緊貼著耳朵,已經有小股的沙子流進他的耳朵里。

  他不敢睜眼,不敢張嘴,卻還是有無數的沙子趁機鉆進他的鼻孔里,嗆鼻的氣味和灼熱的溫度沖進鼻腔和氣管,肺部感受到外物的進犯,本能地開始咳嗽,因為咳嗽而張開的嘴立刻涌進了更多的沙子。

  “咳……唔!唔唔!唔……”

  馮亮悶哼著,耳中、鼻腔、口腔灌滿了沙,甚至開始沖進肺里。相比上次被溺死在海里的滋味,被沙子淹沒地感覺更為痛苦。

  包裹住馮亮的沙子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讓他再也無力掙扎。馮亮感受到肺部被沙子填滿,胸腔前所未有地沉重,因為高溫和窒息而漸漸失去了意識,痛苦的感覺慢慢變得模糊……

  很快,被流沙簇擁的身體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動靜,馮亮,就這樣,被溺死在流沙里。

  ……

  “啊!!!!!”

  馮亮驚叫著,從地上坐起來。

  引入眼簾的是小木木焦急而關切的眼神,還有比利心懷鬼胎不住打轉的雙眼。

  馮亮怔了幾秒,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自己臥室的地板上。

  傻乎乎地坐了一會兒,馮亮忽然翻身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他仍然感覺自己的肺快要炸開,氣管滾燙,似乎塞滿了粗糙灼熱的沙子。

  他咳嗽著,咳嗽到快要嘔吐,口水從嘴角流下來,拉出了長長的一條線,涕泗橫流。

  沒有咳出任何東西。

  小木心疼地拍著馮亮的后背,想要表達些什么,卻發現自己發送出的意識再次石沉大海,像是一條涓涓細流進入了大海,瞬間被對方撕碎吞沒,化為烏有。

  她發現自己無法和馮亮交流,也無法再感知馮亮的內心所想——現在,小木木只能大致籠統地感受到馮亮的情緒狀況,放松、平穩、或是激動。

  此時,小木木感到馮亮的情緒激動到快要猝死。

  “頭兒?頭兒你沒事兒吧?”比利轉著眼珠子,見馮亮醒來暫時不會猝死,立刻換上了那副諂媚的嘴臉:“是不是上火啦?我給您倒點兒熱水去?”

  “滾!”

  馮亮咆哮著,一巴掌把木偶打飛到角落里。

  說來奇怪,比利惱人的聲音仿佛靈丹妙藥,立刻讓馮亮止了咳。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從地上爬起來,憂心忡忡地問著:“助手,我……”

  【監測到您的雙手部位有輕微挫傷,請盡快處理。】

  馮亮一怔,看向自己的雙手。

  手上千瘡百孔,像是用砂紙搓過澡似的。

  這是馮亮在夢里用手挖沙子造成的傷勢。

  “這!”馮亮驚恐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繼而瘋了似的摸著自己的臉和嘴唇。

  干燥、粗糙,皮膚有輕微的痛感,像是被曬傷了。嘴唇干裂,沒有一點水分,嘴角微微一扯都疼痛難忍。

  比利從墻角里爬起來,知恥而后勇:“頭兒!我去給您拿點兒唇膏吧!男人也要注意對嘴唇的保養哦!”

  沒心思理會這個煩人的木偶,馮亮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身上同樣磨損嚴重的衣服。

  “水……”干癟地嘴唇蠕動著,馮亮的聲音沙啞而顫抖。

  小木和比利愣了一下,立刻搶著沖出去,為馮亮打水。

  只剩馮亮一個人坐在地板上,呆若木雞。

  怎么會這樣?剛剛的不是夢嗎?那自己的傷勢是從何而來,又為什么只剩傷口,卻沒帶出一粒沙子?!

  再這樣下去會怎么辦?自己會在下次的夢里被徹底淹死,再也無法醒來嗎?

  馮亮雙手掩面,身子微微顫抖著,內心被無邊的恐懼所吞噬。

  這次不像他見過的各種各樣的樣本——木偶、異形、門生、夫子……那些怪物雖然強大,但都看得見,即便馮亮也會感到束手無策,可起碼能死個明白。

  現在,他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威脅著自己。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關在紙箱里的布娃娃,箱子被人扔來扔去,馮亮也因此傷痕累累。但在黑漆漆的箱子里,他卻始終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折磨著自己,只能在無邊的黑暗和恐懼中抱緊自己。

  如果再做一次夢的話,自己是否還能扛過來?能否活下來?

  到底是什么東西?到底是什么東西在折磨我?

  馮亮思緒急轉,開始回憶之前的經歷。

  我記得,在去到沙漠之前,似乎……

  被什么東西鉆進了嘴里!

  馮亮后知后覺地驚坐起來,摸索著自己的胸部腹部,想起那塊鉆進自己嘴里的肉塊!

  “去哪兒了?!那玩意兒去哪了!!!”馮亮吼著,手忙腳亂地四處尋找著,回頭看去,卻只看見破破爛爛地小型研究室和一地碎玻璃。

  沒了。那塊碎肉逃脫了收容,鉆到了我的肚子里,然后就沒了!

  “助手!檢查我的身體!”

  【缺乏必要組件,無法……】

  “缺什么東西立刻去換!無論多少積分!”

  【產品名稱:基礎醫療MOD】

  【產品介紹:可裝載于研究……】

  “我說立刻!”

  【已兌換基礎醫療MOD,花費積分500點。】

  【MOD裝載中……】

  【開始掃描您的身體情況,0%……100%,掃描完成。】

  【檢測到您的雙手有小面積挫傷;臉部、頸部皮膚中度曬傷;身體輕微脫水……】

  馮亮聽了一會兒,并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耐煩的打斷道:“我說的不是這些!是身體內部!內部!”

  【檢測到您的肺部健康狀況不良,助手溫馨提示:吸煙有害健康,盡早戒煙有益身體健康。】

  “還有別的嗎?”

  【檢測到輕度腎虛。助手溫馨提示:小擼怡情,大擼傷身,少年不知精……】

  “閉嘴!”馮亮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別說那些廢話!我是問你那塊鉆進我獨自里的肉塊去哪兒了?在胃里嗎?”

  【掃描中……】

  【未檢測到異物侵入。】

  馮亮愣了愣,充滿懷疑地問道:“沒有異物?什么都沒有?”

  【您體內主要異物為香煙過濾嘴中的海綿碎屑,除此之外無任何異常。】

  “……”馮亮冷靜了一些,沉思起來。

  腎虛都能檢測出來,說明這個醫療MOD還是比較靠譜的。助手說體內沒有異物,那應該是真沒有。

  那塊碎肉哪兒去了?被消化了?不能吧?

  馮亮回想起這塊碎肉的出處——白先生那好似神龕的腹腔里。

  “助手?”馮亮再次緊張起來,害怕自己的身體也變成那副鬼樣子:“我的身體結構有變化趨勢嗎?”

  【沒有。】

  暫且松了口氣,馮亮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臥室的門被推開,比利端著一個杯子,諂媚地跑進來:“頭兒!您喝水!”

  馮亮接過水杯抿了一口,感覺舒服多了。

  他皺著眉頭,看向比利,語氣不善地問道:“小木呢?”

  不等木偶回答,臥室門再次打開,小木木優哉游哉地走進來。

  手里拎著一個暖壺。

  自被沙子淹死以來,馮亮頭一次露出微笑——果然,還是女孩兒會照顧人。

  他看著小木木清秀的眉眼,可怖的嘴巴,越看越覺得親切。

  嗯?

  馮亮一怔,定了定神,又仔細看了看小木的眉眼。

  沒錯,就是很親切,很喜歡,很寵溺。

  雖然不至于像父愛那么深沉,但此時的馮亮看著小木木,卻覺得像看著馮遠的女兒一般,沒由來的有一種血濃于水的親切,怎么看怎么喜歡,好想摸摸頭捏捏臉蛋……

  馮亮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踹了比利一腳,寒聲道:“滾出去,把門帶上。”

  “好嘞!”比利屁顛屁顛的跑出了房間。

  只剩孤男寡女的臥室里,馮亮坐在床上,沖著小木木慈祥地笑,招招手:“過來。”

  但眾所周知,小木木是一個青春期不那么陽光活潑的女孩兒。

  孤男寡女,閑人退散,再加上馮亮之前拐走自己的行徑,立刻讓經歷豐富的小木木有了一些不健康的聯想。

  小姑娘紅透了臉,緊了緊領口,大眼睛忐忑而復雜地盯著馮亮,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此時,馮亮臉上那“慈祥”的笑容,在小木木眼里,變成了

  淫笑。

三十六.親切
噩夢收容全文閱讀作者:我是你張老師加入書架

  馮亮等了半晌,小木木在原地站了半晌。

  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水,馮亮有些不耐煩,瞪眼道:“你瞅啥!”

  小木木沒法回答“瞅你咋地”,被馮亮猝不及防的呵斥嚇了一跳,打了個哆嗦。

  “……”見自己把小姑娘嚇到了,馮亮有些歉意,卻又不太好意思道歉,只能拿著架子道:“叫你過來你就過來!”

  小木木嬌軀一顫,仿佛做了一番極為激烈的思想斗爭,一咬牙一跺腳,戰戰兢兢地朝馮亮走來。

  看著小木木小心翼翼的樣子,馮亮啼笑皆非:“你怕啥?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哪知道你會不會吃了我?

  小木木咽了口唾沫,有點后悔當初沒多考慮就上了馮亮的賊船。

  她走到馮亮面前,直了直腰板,努力展現出一副大義凜然從容不迫以身飼虎的氣魄。

  馮亮抬起手,發現自己夠不到小木木的頭頂,便低聲說著:“蹲下!”

  蹲下?!

  小木木瞪大了眼睛,下意識聯想起這句地牢中白先生對自己說過的同樣的話。

  就是那次,她咬斷了白先生塞進自己嘴里的東西。

  眼里有些哀傷,小木本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了魔窟,卻沒想到帶走自己的男人,也是這幅該死的德行。

  呵,男人。

  目光有些堅毅,小木緩緩蹲下身子,打算故技重施。如果馮亮敢往自己的嘴里塞什么東西,她哪怕死也要……

  等等,我沒有嘴啊?

  那這個男人是要干啥?

  就在小木木心態大起大落滿腔費解的時候,一只大手,重重地落在她的頭頂上。

  用力揉了揉她的頭發。

  欸?

  小木瞪大了眼睛,看著一臉寵溺的馮亮,大眼睛里滿是茫然。

  就這?

  “嗯~”馮亮哄小孩似的輕聲哼著,大手往下移,落在小木木的臉頰上,捏了捏小木白凈的臉蛋。

  欸?你逗貓呢?!

  小木木羞紅了臉,有些抵觸的躲開馮亮的手,情緒很復雜,說不清是茫然、慶幸、惱怒、沮喪、失望……還是都有一點。

  “嘿!”

  小木這么一躲,馮亮反而興致更高,伸手捏住小木的鼻子:“不許動!”

  氣得漲紅了臉,小木拍開馮亮的手,怒目相視。

  “……咳咳。”這才意識到自己舉止不當,馮亮尷尬的咳嗽一聲,縮回手去,把水杯遞給小木:“幫我倒杯水。”

  氣呼呼地給馮亮倒了一杯水,把水杯塞進馮亮手中,小木奪門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生氣——或許,跟屏幕前某張猥瑣笑著的臉一樣,小木的內心里,也期盼著發生一點旖旎。

  說實話,她對馮亮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畢竟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還帶自己領略了大城市風光的人。

  重要的是,馮亮看起來很善良。

  就是時不時的發羊癲瘋有點讓人擔心。

  不知不覺間,小木木坐在沙發上,雙手托腮,看著電視機里的綜藝節目,卻魂游天外。

  “哈哈哈哈哈!!!!”綜藝節目里尷尬的段子卻觸碰到了比利莫名其妙的笑點,木質下巴夸張地抖動著,快要掉下來。

  小木看了眼電視機里的東西,發現自己完全不懂這群人在說些什么。她搖搖頭,看向臥室緊閉的門。

  說起來……自己晚上,要在哪兒睡?

  馮亮不會要求自己陪他一起睡吧?!

  哎呀!討厭!大壞蛋!

  ……不對。

  稍微自嗨了一下,小木看到大理石茶幾上自己的倒影,立刻冷靜下來。

  我的嘴……

  小木木面不改色的在心里苦笑一聲。馮亮說過,可以治好自己的嘴巴,但即便取出了這些已經和血肉融為一體的鐵絲,也會留下更加可憎的傷疤吧。

  搖搖頭,小木木站起身,走向廚房。

  雖然那些廚具有些陌生,但案板和菜刀她還是認識的。

  天已經黑了,給馮亮,做頓飯吧。

  ……

  馮亮依然沒弄懂小木木為什么生氣,也沒弄懂自己為什么會覺得小丫頭那么親切。

  他搔了搔頭,有些煩躁的點上一顆煙。

  【助手溫馨提示,吸煙有害健康,盡早……】

  “不戒煙,滾。”馮亮不假思索地拒絕道,“我都已經是研究員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你跟我講健康?”

  助手沉默了一陣,發現是這么個道理也就不在就此事糾纏:【檢測到您的身上有多處傷勢,建議盡快治療。】

  總算說點正事,馮亮點點頭:“治吧,多少錢?”

  【……】

  “嗯?”沒得到回答,馮亮一怔,追問道:“你不是給我治傷嗎?倒是治啊!這點小傷也花不了多少積分吧?”

  【基礎醫療MOD不具備治療功能,請自行購買非處方藥,或咨詢醫師開具藥方。】

  馮亮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憋紅了臉,吐出一句:“既然不能治傷,這個MOD有啥用?”

  【幫助您更好的了解自己的健康狀況,為您提供各種最科學的健康小貼士和養生建議。】

  “那我為啥不下載個大姨媽神器呢?!”馮亮不滿地說道,對于自己剛花的500積分有點肉疼。

  【下載中……“七億女生都在用的大姨媽神器——桃子APP”已下載完成,是否立刻開始安裝?】

  “閉嘴!”

  馮亮吼著,不再搭理智障助手。

  他走下床,打算收拾一下地上的碎玻璃。待看到破破爛爛的研究室時,他卻忽然一怔。

  玻璃碎裂的研究室邊上,是裝著“門生”的研究室,玻璃黑漆漆的,沒有透進去一絲亮光。

  “……”馮亮盯著黑漆漆的玻璃發了一會兒呆,鬼使神差地敲了敲玻璃,低聲道:“助手,讓玻璃變成透明。”

  漆黑的玻璃顏色慢慢變淡,穿過逐漸透明的玻璃,馮亮看到里面的“門生”幼崽。

  比巴掌大一些的身體,白色的皮膚上滿是褶皺。明明沒有感光器官,惡心的小東西卻仿佛受到驚擾一般,蜷縮在角落里,咧開臉上的口器,對著馮亮吐著幼細的觸須。

  小別致長得真東西。

  馮亮瞇起眼睛,臉貼在玻璃上。

  小門生在角落里蜷縮了一會兒,慢慢地,伸出小爪子,爬到馮亮面前,兩張臉之間只隔著一面玻璃。

  門生咧開口器,細小的觸須在玻璃上舔著,像是要穿過玻璃舔舐馮亮的臉,口中發出“咕嚕嚕——”的低吟。

  像是在……撒嬌?

  馮亮一怔,伸出手,隔著玻璃點在門生的頭上。

  他忽然感覺這小東西很親切。

  和小木木一樣,有種“血濃于水”的親切。

三十七.啞巴屯往事
噩夢收容全文閱讀作者:我是你張老師加入書架

  “人之初,性本善。”

  夫子像前,中年人拿著一本《三字經》,朗聲念著。

  “人之初——性本善——”

  學堂里的孩子們跟著念起來,朗讀聲絕對稱不上整齊劃一,雜亂吵鬧,間或著孩子們嬉戲打鬧的聲音。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書,瞪著交頭接耳的幾個孩子,不怒自威。

  幾個孩子中,為首一個個子最高的孩子一怔,和中年人對視一眼,隨即輕蔑地笑笑,繼續和小伙伴們小聲說著什么。

  其余孩子們注意到這一幕,也都放下書本,一言不發,靜靜等著看笑話。

  不一定是誰的笑話。

  “李小虎!”中年人厲喝一聲,把手中的《三字經》重重摔在書案上,嚇得孩子們一激靈。

  那高個子男孩也愣住了,下意識地坐好,看著中年人站起身,大步流星的向自己走來。

  中年人停在高個男孩的面前,沉著臉,語氣中帶著威嚴:“李小虎!說了多少次,學堂里不許交頭接耳!”

  說著,中年人揚起手中的戒尺,作勢欲打。

  “先生!”李小虎見狀,立刻沒了方才的神氣,身子一縮,戰戰兢兢地道:“不說我在說話!”

  先生眉毛一挑:“不是你?那方才當著我面說話的人是誰?”

  李小虎眼珠子一轉,嬉笑道:“真不是我!是李正!”

  學堂里立刻響起孩子們的哄笑聲。

  最后排的桌子上,一個瘦弱的男孩拿著一把小刀,正在桌子上刻著什么字。聽到同學們的哄笑聲,他抬起傻乎乎的臉,呆呆地和先生對視著:“哈?”

  “……”先生陰沉著臉,先是瞪了李正一眼,又環視了學堂里一周。

  孩子們的哄笑漸漸停止。

  輕咳一聲,先生拍拍手中的戒尺,盯著李小虎:“你當我沒看見?”

  “就是李正說的!”李小虎忽然變得理直氣壯,看了李正一眼,義正言辭地道:“不信你問他!”

  先生沉默了幾秒,看了李正一眼:“李正,剛才是你說話嗎?”

  “不……”李正下意識想要反駁,卻看見李小虎兇神惡煞的瞪了自己一眼,立刻改口,不情愿地承認道:“……是我,是我說的。”

  “你!”先生氣結,戒尺指著李正,氣得身子微微發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氣急敗壞地道:“伸手!”

  李正伸出手,被先生打了幾戒尺。

  孩子們又是一陣哄笑。

  “都住嘴!”先生惱怒地吼著,走回夫子像前,拿起書本。成功“懲戒”了學生的他,反倒像打了場敗仗似的,垂頭喪氣。

  他在這群孩子當中,并沒有什么威信。

  或者說,身為啞巴屯唯一的一個教書先生,他在屯里卻毫無威信可言。

  李小虎是屯長的孫子,先生還真不好動手懲戒。但若不動手,又會被孩子們恥笑。

  而李正素來被孩子們欺負,是大伙兒的受氣包。這次也照舊出來替李小虎背鍋,倒算給了先生一個臺階下。

  姑且算是共贏——只是委屈了李正,憋屈了先生。

  先生煩悶地翻了幾頁《三字經》,再抬頭看時,只覺得學堂里的二十來個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了輕視。惱怒不已的他再也沒了教書的心情,合上書本,怏怏地道:“下課!”

  學堂里立刻沸騰起來,孩子們歡呼起來,烏泱烏泱地跑出了教室。

  偌大的屋子里,先生看著空蕩蕩的學堂,呆坐了許久。

  半晌,他緩緩站起身,拖著疲憊的身子,把孩子們弄亂的桌椅整理好,給夫子像上香,之后去了夫子廟后院。

  今天得打掃后面的幾間屋子了——切,這種雜事本該讓那些粗人做,為什么我一個讀書人要做這些下等人才會干得活?

  先生陰沉著臉,身周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他走進老舊的臥房。

  進門的第一件事,先生給房間里的夫子像上香。恭敬地磕頭行禮之后,他一邊開始打掃落滿灰塵的房間,一邊不滿地自言自語起來:“這群刁民,從來不給夫子供奉!愚昧!頑固!不知禮節!”

  低聲斥責著村民的麻木不仁教化不通,不知是因為村民們對夫子不敬,還是對他這個教書先生不敬。

  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房間被一點一點清理干凈,中年人走到里屋,看著那張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雕花大床,眼里滿是艷羨。

  “多好的古床啊……”先生喃喃自語著,輕撫著床上精細的雕花,“這得什么家庭條件才能有這么好的床?家里高低出過一個秀才吧?”

  “唉……生不逢時啊……若是我白某早生幾百年,考取個功名想必不成問題,又怎么會在這鬼地方,教化愚民,不受敬重呢?”自言自語著,中年人越想越氣,越想越虧,攥住的拳頭泄憤一般,狠狠砸在了沒有被褥的,空蕩蕩的床板上。

  “咚!”

  一聲悶響,反倒把中年人嚇了一跳。他甩了甩生疼的手,先是心疼地摸摸床板,繼而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皺起眉頭,中年人扣起食指,輕輕敲了敲木床板。

  聽起來像是……空的?

  中年人驚訝不已,試著在古床周邊摸索了一番,摸到了床板下的縫隙,用力抬起。

  沉甸甸的床板被掀起來,露出其下隱藏了不知多久的地道,黑漆漆的地道入口散發出腐朽沉悶的氣味。

  “這是?!”中年人瞪大了眼睛,驚懼交加地看著地道入口,不知所措。

  夫子廟底下竟然還藏著一個密道?里面會是什么?啞巴屯多年來積攢的金銀珠寶?

  本想第一時間去找屯長問個明白,但中年人思考了一陣子,喉結動了動,轉身去學堂里拿來一個燭臺。

  屯長不會知道這條密道的,否則他是不會把這里的鑰匙交給我的。

  如果這里真有什么財寶,與其告訴那個腦滿腸肥的屯長,倒不如我白某人獨自享用呢。

  中年人想著,嘴角勾起一個微笑,邁步走進了地道。

  地道的盡頭,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一面的墻壁上掛著幾盞油盡燈枯的油燈,另一側則是幾間早已生銹,蟲鼠密布的牢房,牢房里還有幾件同樣破爛不堪,但款式經典,看起來曾被經常使用的刑具。

  啞巴屯以前的人,在這里監禁過什么人,并且拷打他們?

  中年人的面色變換了幾次,對于財寶的熱情已經消散了不少,看著這詭異的地方,萌生了些許退意。

  但走廊盡頭還有一扇緊閉的門。那里面……會關著什么?

  對于財寶的向往,對于未知的好奇,還有他自己也不確定的某種動機——他隱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呼喚著自己。

  是幻覺嗎?

  中年人不清楚,但他忽然間有了動力。于是,他緩緩的推開了沉重的鐵門,走進其中。

  門后是陰暗潮濕的溶洞,前所未見的鐘乳石讓中年人吃驚了好一會兒,畢竟,圣賢書里可沒講過這些東西。

  他在崎嶇復雜的溶洞里慢慢走著,無形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為他指引著道路,指引著中年人順利到達一片黑漆漆的潭水之前。

  平靜的水面毫無一絲漣漪,中年人舉著即將熄滅的燭臺,鬼使神差地走到水潭面前,蹲下身子,呆滯的目光凝望著水面。

  水面泛起波紋,從層層漣漪中,冒出一顆濕漉漉的人頭。在搖曳的燭火下,中年人發現那顆人頭上的臉,和自己如出一轍。

  但他卻并不感到害怕——他似乎已經不知道害怕,木然的和那張臉對視著,一動不動。

  潭水泛起更大的漣漪,脖頸,身子……和中年人一模一樣的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伸出生滿老繭的手,手心中放著一塊拇指大小的黑色肉塊。

  中年人凝視著那塊肉,半晌,蹲姿變為跪姿,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在對自己信奉的神靈祈禱。

  他張開嘴,任由另一個自己舉起碎肉,將其塞入他的口中。

  吞下那塊肉,中年人仍舊虔誠的閉著眼,但整個人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他的頭發開始變成銀白色,皮膚變得干癟,長出了無數皺紋和老年斑,一口健康的牙齒脫落下來,簌簌地落在地上,原本雖然不高但還算挺拔的腰板開始佝僂。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中年人便成為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而另一個“他”伸出雙手,抱住他那蒼老的面孔,用力一拽,將他的頭按在了水中!

  中年……不,老人卻沒有任何掙扎,水面外的身體紋絲不動,任由黑色的潭水吞沒他的口鼻,任由肺部灌滿液體,一點一點窒息。

  半晌,“中年人”松開手,身體猛地提高一截,露出了之前藏在水面下的巨大蛙身,身體前端的口器微微裂開,其中的無數觸須蠕動著,發出“咕嚕嚕——”的低吼。

  人首蛙身獸的個子很高,人身部位的雙手拎著老頭的雙腳,將其倒懸在空中,用力甩著。

  因為引力,大量的水從老頭的口鼻中噴涌而出,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這種另類的落水急救方法立竿見影,很快,老頭發出一陣咳嗽聲,緩緩睜開雙眼。

  巨獸發出一陣低鳴,將老頭放回到地上。

  站穩了身子,老者的目光充滿了迷茫。但在他和巨獸的人身對視半晌后,面色漸漸泛起一絲詭異的喜色。

  “咕嚕嚕——”巨獸低吟著。

  老人點點頭,蒼老的嗓音中滿是欣喜:“我這就去后山,打開你說的通道!”

  巨獸四肢微屈,身周的膿包緩緩地分泌出白色的粘稠液體。這些液體落在黑水潭的水面上,蒸發成一股白色的霧氣,慢慢地升騰而上。

  “開始吧!”老漢喜不自勝,眼中滿是病態的狂熱:“把一切,都供奉給——”

  ……

  馮亮睜開眼睛,從床上驚坐起來。

  他驚訝地左顧右盼一番,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是深夜的漫天繁星。

  我做夢了?

  夢到的不再是自己被溺死的場景,而是……

  馮亮拿起床頭的水杯,一邊喝水,一邊回憶著剛才的夢境。

  夢里的中年人有些眼生,但那個老頭,分明就是白先生。

  那可能是啞巴屯曾經發生的故事,可為什么會出現在自己的夢里?

  白先生最后說要把一切供奉給什么?是夫子?還是某個其他的邪神之流?

  自己為什么會夢到這些?是日有所思?還是……

  馮亮摸著自己的胃,想起鉆進自己肚子里的黑色肉塊,又變得忐忑不安。

  他走下床,來到袖珍研究室前面,看著里面匍匐著的門生幼崽——丑陋的小東西一動不動,身軀緩緩起伏著,似乎在睡覺。

  “白先生能和門生母體溝通……”馮亮摸著肚子,心里發毛,卻又有有些莫名的情感。“是他把白霧放出去,任其吞沒村莊。既豢養了門生,壯大了自己的勢力,也能借此增強自己在村民中的威信,借機掌控啞巴屯……”

  “都是那塊碎肉的功勞吧?”馮亮自言自語著,看著丑陋卻親切的門生,“就像現在的我?”

  月光從窗戶中灑進來,馮亮沉默地站了許久,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明天,給這小東西買點豬肉吃吧。

三十八.【賓至如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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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幾天里,馮亮沒有再做噩夢,好好休養了兩天。

  對于門生的研究沒什么進展,沒能解鎖什么新的科技。

  馮亮本想趁休息時間去趟鳳仙大學,看看那個叫饒曉曉的人是否真是哪里的學生,但轉念一想,自己如果真的去找人,可能會發生三種情況:

  一、饒曉曉只是一個化名,所謂的鳳仙大學在校大學生也全是信口胡謅;又或者她所言非虛,但兩人所說的并非同一個位面的鳳仙大學——總之,什么都找不到。

  二、饒曉曉說得都是真話,一直在鳳仙大學等著自己。兩人久別重逢,一見如故,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考慮到饒曉曉的演技,以及這個少女吆喝著繡娘殺人不眨眼的英姿,馮亮覺得這種情況并不大可能。

  三、自己如愿以償找到了饒曉曉,但自己的尋找可能會讓饒曉曉覺得隱私受到了侵犯,然后叫出繡娘,用剪刀讓馮亮肝腦涂地……

  綜上所述,馮亮放棄了這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上一次的收容任務馮亮沒有收容太多樣本,好在基金會發放了足足兩千點積分的任務補償,讓馮亮有機會好好升級一番自己的技能。

  【進階格斗精通:你能打十個(cxk)!】

  【進階體能升級: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這只是個比喻,如果你真的和一匹馬拔河的話,可能會死。】

  【基礎槍械精通:你基本掌握了各類槍械的使用方法,不會被彈出來的彈殼打瞎自己的狗眼。】

  【基礎醫療精通:你了解基本的醫療知識和急救技巧,但離本科畢業還差得很遠。】

  ……

  進階技能每項500積分,基礎技能每項一百積分。馮亮又花費了一些積分,購買了60發.500MAG手槍彈,兩個左輪槍快速裝彈器,以及……某種奢侈消耗品。

  【產品名稱:普通靈能子彈(.500MAG手槍彈)】

  【產品價格:20點積分/發】

  【產品介紹:鑒于研究員們在收容任務中常常會遇到常規物理手段無法解決的樣本,基金會特推出該款產品——在子彈表面篆刻了帶有靈能的神秘符文,常規槍械也可以使用,對于靈能生物效果拔群。】

  【備注:該產品無法起到辟邪的效果!請勿將該產品當做護身符使用!】

  指尖捻著一發靈能子彈,馮亮將其放在眼前端詳著。材質仍是常規的子彈材料,但在彈頭表面,銘刻著繁復詭譎的花紋,像是某種帶有魔力的陣法。

  這些陣法刻得很淺,破壞了彈頭的光滑表面,很可能降低子彈的有效射程和準確度。即便如此,馮亮仍然覺得不虧——有了這玩意,他在面對繡娘這類鬼魂亡靈時,至少不會坐以待斃。

  把子彈收好,馮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背包:應急食品、水壺、小型醫療包、野外生存套裝、工兵鏟、長得賊驚悚的木偶……

  “往里!”馮亮拍了拍比利的頭,待對方不情愿的往包里縮了縮后,拉上了鼓鼓囊囊的背包。

  三天的休息時間已經到了,雖然還可以休息四天,但馮亮更希望盡快開始任務。

  說不定,這次的任務里就能找到給弟弟治病的東西呢?九花玉露丸、吉利蛋、水銀飾帶什么的……

  馮亮想著,沖著門外的小木笑笑:“我稍微消失一會兒,很快回來——也不一定,可能會走挺長時間。餓了就自己用微波爐熱飯吃,或者煮點面條。”

  小木木點點頭,怯生生的看著馮亮。這幾天里,她逐漸適應了城市里的生活,但對于馮亮的職業和工作內容,仍然知之甚少。

  深吸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頰,使自己保持注意力集中,馮亮沉聲道:“助手,開啟傳送!”

  【準備開始傳送,三,二,一——】

  【傳送開始!】

  房間里閃起炫目的電光,在小木木驚奇的視線中,全副武裝的馮亮瞬間消失在原地。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小木木扶著門框發了一會兒呆,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或許他又去了另一個像啞巴屯一樣的地方,去“收容”其他的怪物,解救那里的人們。

  他或許下一秒就回來,又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

  ……

  “難受……”

  低聲呻吟著,馮亮一邊活動著四肢,一邊艱難的睜開雙眼。

  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系統傳送,但他還是難以適應這種傳送對于肌肉的傷害。

  這次,肌肉痙攣得格外厲害,馮亮甚至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終于睜開僵硬且不受管控的眼皮。

  視線略微有些模糊,引入眼簾的是一片泛黃的天花板和一盞沾滿黑點的白熾燈。

  那些黑點是什么?馮亮想要坐起來看個究竟,身體卻仍然無法活動。他只能繼續躺著,等待著肌肉逐漸舒展開來,好重新獲得對于身體的掌控。

  大概是蒼蠅屎吧。馮亮百無聊賴地想著,同時試著說話。

  唇舌同樣有些僵硬,但還能發聲:“助手,這次的傳送怎么這么難受?加大力度了?”

  沒有回答。

  舒展著臉部肌肉,馮亮作出一個又一個古怪的表情,一邊追問道:“助手?”

  仍然沒有回答。

  沉默了幾秒,馮亮開始慌了——自從加入基金會以來,助手雖然不是有求必應,但從來不像麻煩的女人一樣會不搭理自己,總會第一時間回答自己的問題。

  但這次,助手卻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

  “助手?!”馮亮慌了神,嗓音也走了調,“歪?!助手你在嗎?!”

  耳邊是令他手足無措的死寂。

  漸漸恢復了對于四肢的掌控,馮亮連忙坐起來,察看四周。

  自己位于一個類似賓館標間的房間里,兩張鋪著潔白劣質床單的床,墻角的一張小圓桌和兩把椅子,一個掉漆的電視柜和一臺老式彩電。房間里倒是有獨立衛浴,但總得來說,這家賓館的硬件條件不是很好。

  一邊分析著,馮亮站起身,下意識地伸手去夠插在腰間的湛藍玫瑰。

  拔了個空。

  馮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去摸褲兜里的手機和折疊刀,又是一無所獲。

  是了,助手的本質是一款手機APP。助手之前告訴過馮亮,如果他和手機的距離過遠,助手便無法與他取得聯系。

  所以……

  “比利?!”馮亮吼著,呼喚著貼身木偶,木偶卻和助手一樣沒有回應。

  怎么回事?為什么自己的幾樣東西都沒有了?助手、比利、槍、背包……都去哪兒了?!

  自己引以為憑仗的幾件東西都消失不見,馮亮的心涼了半截。他翻箱倒柜的將房間里找了個遍,在確定幾樣東西不在房間里之后,不得不坐下來,強迫自己冷靜的分析眼前情況。

  湛藍玫瑰和助手顯然不會自己長出腿來跑掉。它們有可能是被比利偷走了,但想來木偶也沒那個狗膽。

  既然他們不是主動離開自己,那么一定是被動……

  馮亮瞇起眼睛,環顧四周。

  很可能是在傳送過程中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來到這個位面以后沒有第一時間恢復意識,被位面土著趁機奪走了身上的東西,又被關到這間賓館里……

  等等?賓館?

  難道……

  我被撿尸了???

  馮亮瞬間陷入了比剛才還要嚴重的驚慌,連忙站起身檢查自己是否仍是完璧之身。

  還好,腰帶緊緊地系在腰上,衣服整潔,看起來沒被暴力扯開過。

  稍微安心了一點,馮亮想要抽根煙冷靜一下,卻發現口袋里連煙都沒有。

  “該死!”低聲咒罵著,馮亮看向門口,猶豫下一步該做什么。

  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失去了助手以后,馮亮感覺自己像個無頭蒼蠅般莽撞無助。還有湛藍玫瑰和自己剛剛花高價購買的子彈,一槍都沒敢開呀,就這么沒了?

  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裝備,天知道這個位面里有些什么樣的東西,會對付如何可怕的樣本,找到裝備以后,起碼能夠自保。

  “當當當——”

  恰逢此時,門口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馮亮一個激靈從站起來,下意識拔槍,直到拔了個空的時候才后知后覺的縮回手去。四下張望一番,他順手拿起桌上的煙灰缸,躡手躡腳的站在門后,凝神以待。

  “當當當——”

  又一陣敲門聲后,門外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上了年紀:“需要收拾房間嗎?”

  打掃客房的?

  馮亮沉著臉,將煙灰缸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打開了房門。

  門外是一個推著清潔車的矮胖大媽,一臉的不耐煩,仰起頭和馮亮對視著,絲毫不像個服務人員,倒像個長輩似的頤指氣使:“你這房間還用打掃嗎?不用我可走啦!”

  “不用了,”馮亮笑笑,盡量保持和氣,“麻煩您了。”

  傲嬌地輕哼一聲,大媽推著小車,步態裊娜地離開了。

  目送著大媽離開,馮亮趁機看了眼走廊——很狹窄,勉強能讓兩人并行,如果是某些捧哏相聲演員的話,大概一個人走都費勁。走廊里沒有窗戶,亮著一盞小燈,昏暗的走廊兩側立著幾扇門。

  算上自己所在的房間,一共是四間客房。馮亮對面的門上,一個破舊的塑料銘牌上寫著“8202”,馮亮看了眼自己的房門,“8201”。

  走廊盡頭只有通向樓下的樓梯——這棟建筑一共兩層,也就是說這家賓館滿打滿算,也就只有8間客房。

  推著小車的大媽在馮亮隔壁停下,大概是8203號房。大媽敲了敲門,隔著門,房間里傳出男人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不用了。”

  隔壁還有其他住客——這讓馮亮心安了一點。目前來看,這家賓館除了設施簡陋,起碼不像什么會鬧鬼的陰宅。

  大媽聳聳肩,把小車停在樓梯口,圍裙一脫,下樓去了。

  馮亮走出房間,虛掩上房門,剛剛進到走廊里,便情不自禁地打個了寒顫。

  走廊里又陰又冷,讓馮亮很不舒服。他這才想起方才的客房里有暖氣,但自己之前并沒有太注意。現在想來,這個位面或許正值寒冬。

  順著樓梯下樓,大堂的情景讓馮亮有些意外。

  這里看起來不像是賓館大堂,倒像是一家小面館。大廳里有幾張四人餐桌,兩張都坐著客人。一桌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一個小男孩,另一桌是一個體態臃腫,一臉倨傲的中年男子領著一個和馮亮年紀仿佛的小伙兒。

  “呦,您起來啦!”樓梯旁邊是賓館前臺。柜臺后面,一個三十多歲,相貌尋常,一頭碎卷短發,老板娘模樣的女人,正笑吟吟地和馮亮打招呼,“您吃點兒什么?”

  掃了眼墻上掛著的價目表,馮亮隨口道:“來碗刀削面。”

  “好嘞!”老板娘答應著,回頭沖著掛著簾子的里屋喊道:“一碗刀削面!多放肉!”

  嚯,還挺熱情,應該不會宰客吧。

  馮亮正想著,老板娘又轉過頭來,和他攀談:“今兒您也不用打掃客房嗎?”

  “不用了。”馮亮搖頭,“我剛和那位阿姨打過招呼了。”

  “阿姨?”老板娘一怔,眼中滿是茫然:“什么阿姨?”

  “就是……”被老板娘的態度搞得有些迷糊,馮亮笨嘴笨舌地解釋著:“給我打掃房間的那個阿姨啊,大概這么高,挺……富態!”

  老板娘呆呆地看著馮亮,恍惚了幾秒,又堆出熱情的笑來:“哦!好好,我知道啦。您稍等一會兒,面馬上就好!”

  馮亮點點頭,卻沒錯過老板娘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

  那個收拾房間的矮胖大媽……有問題!

三十九.【賓至如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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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削面的味道一般,好在量大份足,讓馮亮暖和了不少。

  事實上,他也沒有多少心思去品嘗美食。

  “爸!我要出去玩兒!”隔壁桌,那個五、六歲模樣的小男孩大吼著,“我要出去玩兒嘛!我不要再呆在房子里了!”

  年輕的母親試圖把兒子抱在懷里,卻被小家伙一次又一次掙脫出去。即便如此,這位母親仍然耐著性子,安撫孩子道:“乖,聽話,咱們現在出不去的。回房間去,媽媽陪你看動畫片好不好?”

  出不去?

  馮亮注意到了話里的關鍵信息,吸溜著一根面條,豎起耳朵聽著。

  “我不!我就要出去玩兒!”男孩不依不饒,甚至揮拳在母親身上擊打:“回去我就告訴爺爺奶奶!說你倆欺負我!”

  被兒子打得有些痛,母親咧咧嘴,求助似的看向丈夫。

  “別吵吵了!”被外人看到自己兒子的熊樣,父親的面色有些難看,只能厲聲訓斥著兒子,“好好吃飯,吃完飯回去做作業!不然就別想看電視了!”

  被父親的訓斥嚇了一跳,男孩怔了怔,安靜了幾秒,忽然

  躺倒在地,一邊打滾一邊撕心裂肺地哭號起來:

  “嗚哇哇哇哇哇哇!!!”

  沖擊力極強的噪音讓大堂里的人們都面露不快。

  母親慌了神,一口一個“寶貝兒”,想要哄兒子站起來不再哭鬧,她的寶貝兒卻油鹽不進。

  父親一臉慍怒,雷厲風行得多,一把將兒子從地上拽起來,抬手欲打——

  “你干嘛!”母親忽然炸毛似的尖叫起來,“王建國你想干嘛?!你憑什么打我兒子!”

  年輕的父親王建國一愣,隨即意識到還有許多外人正看著這一幕,立刻感到自己一家之主的威嚴受到了挑釁,扯著嗓子吼道:“我教訓我兒子怎么了!老子還打不得兒子嗎?”

  母親卻絲毫不顧丈夫的面子,將兒子搶過來護在懷里,一臉的悲憤激昂:“現在知道是你兒子了?平時就知道加班加班,什么時候管過孩子!你照顧過他嗎?知道咱兒子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嗎?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工作,什么時候給你打電話都在開會!你眼里還有我們娘倆嗎!”

  “我不拿命掙錢你們娘倆吃什么喝什么!”顯然,兩口子已經并不是第一次在這件事上產生分歧,父親毫不退步,據理力爭:“自打懷孕以后你掙過錢嗎?全家上下大大小小的開銷不都是我一個人掙的?我想996嗎?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

  母親冷笑一聲,惡狠狠地瞪著丈夫:“為了這個家?我看你是為了那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實習生吧!”

  兩口子聲嘶力竭的吵著,爭論的焦點早已和兒子無關。不知是被父母的爭吵嚇到,還是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被母親摟在懷里的小男孩不知疲倦似的,哭喊得更大聲了。

  馮亮嘆了口氣,快速吃完剩下的面條,喝了一口面湯,打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啪!!!!”

  伴著一聲巨響,馮亮的吃面聲,兩口子的爭吵聲,小孩的哭鬧聲,戛然而止,大堂里的眾人齊齊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原來是隔壁桌那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碩大的巴掌重重打在桌面上。大漢一摸光溜溜的腦袋,對著一家三口怒目相向:“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讓人吃早點嗎?自己家那點破事兒回家吵去,還有你——”

  大漢一瞪那個小男孩,兇神惡煞的臉立刻把孩子再次嚇哭,哭喊著躲在媽媽懷里,嚷嚷著:“哇——你欺負我!我要打死你!我要叫奶奶打死你——”

  “你打你麻辣隔壁!”大漢拍案而起,上前一步,嚇得兩口子連連后退。“你再哭!哭!小兔崽子你不是想出去嗎?再哭老子這就把你扔出去,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出二十分鐘就能凍死你,等你變成鬼再回來找老子索命吧!”

  馮亮放下筷子,饒有興致的看向這一幕,目光越過大漢,瞟見柜臺后面的老板娘,卻發現老板娘面色一變,像是見了鬼似的驚恐。但這份驚恐只是一閃而逝,很快便低眉斂目,低下頭假裝算賬。

  是什么東西嚇到了她?馮亮瞇起眼睛,努力從方才的對話中尋找細節。

  身邊的兩桌人卻仍在敵對,吵鬧地讓他無法思考。

  不管家庭內部有什么矛盾,面對外人,那位年輕的父親仍有一個男子漢該有的樣子。他把妻兒護在身后,瘦弱的身軀和膀大腰圓的大漢呈鮮明對比,雙腿微微發抖,卻沒有服軟:“你放尊重一點!不然我可就報警了!”

  “報警?”大漢像是聽到什么圈內人才懂的笑話,嗤笑一聲:“你報警啊!我們就是——”

  “泉兒哥!”和大漢同行的眼鏡年輕人一把抓住大漢的手臂,用力一拽。

  大漢一怔,隨即后知后覺地閉上嘴,怏怏不樂的坐下。

  年輕人推了推眼鏡,對著一家三口謙卑的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脾氣暴躁,冒犯了各位,對不住了。”

  那位年輕的父親臉色緩和了些,點點頭:“沒什么,都有責任,我們確實沒管好孩子。”

  “對,都有責任,都有責任。”眼鏡男笑著,和對方商量著:“都是小事兒,我覺得您也不至于報警,對誰都不好,是吧?”

  年輕的父親擠出一個笑:“當然,雞毛蒜皮的事兒,不至于麻煩警察。”

  眼鏡男似乎很滿意,又看向作壁上觀的吃面馮亮:“哥們兒,打擾到您了,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馮亮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都有責任嘛!”

  你們要是不吵架,我還不知道外面冰天雪地能凍死活人呢。再吵一會兒也無所謂呀!

  眼鏡男笑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低頭吃飯。

  那大漢嘟囔了一句“慈母多敗兒”,便老老實實的不再言語。

  這兩個人……

  馮亮瞇起眼睛,抿了口面湯。

  大漢看起來比那眼鏡男年長十多歲,馮亮原以為這是一個領導加秘書的組合,現在看來,那個年輕的眼鏡男似乎反倒更有話語權。

  還有心懷鬼胎的老板娘和那位矮胖大媽,這家賓館,似乎并不像看起來那么簡陋簡單。

  扯了張紙巾擦擦嘴,馮亮走向前臺:“姐,結賬。”

  話音剛落,馮亮摸向褲兜的手忽然僵住——他都忘了,自己的褲兜現在比臉還干凈。

  還好,老板娘反倒不急著收錢:“嗨!不跟您說過了嘛,都給您記在賬上了,等您退房時候一并結就行!”

  馮亮松了一口氣,正要道謝,卻想起自己沒有房間的鑰匙,連忙道:“姐,我把鑰匙落屋里了,您這兒有備用的嗎?”

  “有!”老板娘答應得很痛快,拉開柜臺的抽屜翻找了一陣,拿出一把鑰匙遞給馮亮。

  接過鑰匙,馮亮看了眼鑰匙上掛著的塑料牌——8203。

  是自己隔壁的房間。

  “?”馮亮傻乎乎站在原地。

  老板娘察覺到異樣,連忙問道:“我拿錯鑰匙了?我看看……我記得你就是住在8203啊,沒錯吧?”

  “啊,沒錯。”馮亮笑笑,把鑰匙收好,“用完給您送下來。”

  見自己的業務能力沒有下滑,老板娘也放下心來,“不著急。”

  馮亮轉身上樓,在樓梯轉角處,卻和一個忽然出現的身影撞了一下。

  怎么這不小心。馮亮腹誹著,一半責怪對方,一半責怪自己。但他也沒有停下道歉的意思,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抱歉。”

  “抱歉。”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馮亮怔了怔,對這人產生了一些好奇,想要去看時,對方卻已經走下樓,只留給馮亮一個背影。

  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體型。

  “……呵,有意思。”馮亮咂咂嘴,看著對方走向前臺。

  “呦!您這么快就下來啦?”老板娘嗓門很大,看她熱情的模樣,對方應該也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

  樓上一共四間客房,一家三口一間,大漢和眼鏡男一間,自己一間……

  這個男人,就是8203的住客吧。

  馮亮不再多做遲疑,快步往樓上走去。

  背后傳來老板娘的聲音:“再來一碗刀削面!多放肉!”

  看樣子那人是要吃飯。

  趁著這段時間,自己能把8203檢查一番,說不定會有什么收獲呢。

  ……

  “刀削面好啦——”

  老板娘將刀削面端上柜臺,笑吟吟地等著年輕人來端。

  對方走過來,端起面碗,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老板娘笑著,看著面前的帥小伙兒,“你這飯量挺大呀!”

  “嗯?”對方看起來有些疑惑。

  “沒什么。”老板娘笑笑,目送著對方坐到桌邊,開始吃面。

  年輕真好啊……

  老板娘自嘲地笑笑,看著低頭吃面的年輕人,忽然想起來什么。

  對了,鑰匙!我剛剛應該沒給錯吧?不然可太丟人了。

  她拉開裝著客房鑰匙的抽屜,自己檢查著。

  每間客房有兩把鑰匙,一把給客人,一把備用。

  抽屜里……我瞅瞅……嗯,沒錯!

  8203的兩把鑰匙都不這里,顯然已經被客人拿走。

  而8201的兩把鑰匙,都好端端的躺在抽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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