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之前看老板娘的態度,馮亮似乎不是剛剛入住的新客人,而是住了有些時日的熟客。
馮亮原以為自己傳送過后便出現在8201的床上,但現在看了并不是這樣。隨身物品丟失,再加上老板娘的熱情熟絡……
自己的記憶,丟失了一部分。
這是馮亮目前的推測。
或許是藥物所致,或許是某種催眠手段,或許是一些靈異類樣本的杰作……導致馮亮失憶的原因目前仍無法推斷,不過,他或許能從這個房間里找到一些線索。
馮亮想著,用從老板娘那兒騙來的鑰匙打開了8203的房間門。
賓館的碗又大又圓,面又長又寬。吃掉一份大碗寬面需要不少時間,馮亮能趁機找找線索。
映入眼簾的是和8201相差無幾的標間。馮亮躡手躡腳的走進去,正猶豫是要翻箱倒柜還是謹慎行事的時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樣不得了的東西。
在角落的椅子上,放著一個背包——馮亮十分眼熟的,裝著自己裝備的背包!
怎么會在這里?!
雖然驚訝,但馮亮沒有多想,快步走上前拉開了背包拉鏈。
“頭兒!”木質的腦瓜子從背包里探出來,一雙瘆人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著,讓馮亮一見就頭疼。“可算放人家出來啦!”
“滾滾滾!”馮亮連聲叱罵著,一臉嫌棄地推開比利想要抱住自己的胳膊。
將木偶拎著脖子丟到一旁,馮亮粗略檢查了背包里的東西——工兵鏟,醫療包,干糧和水……物品都還在,看起來沒被動過。
就連比利也完好無損,難道對方偷走背包以后,甚至沒打開看一眼?
馮亮看向一旁在地上摸爬滾打舒展筋骨的比利:“你沒發現自己被偷走了?”
“哈?”木偶的表情不會變化,但語氣聽起來還蠻驚訝:“我被偷走啦?這……傳送過后您就一直沒怎么搭理我,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就一直在暗無天日的背包里呆著,也沒覺得……”
“我一直沒放你出來?”馮亮皺起眉頭,思忖著比利的話。
確實,馮亮從沒在外人面前展露過比利。以自己的行事作風,在一間人生地不熟還透著幾分詭異的賓館里,把比利一直雪藏也很正常。
看樣子,從這把蠢木頭上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馮亮搖搖頭,換了個問題:“有印象嗎?傳送距現在有多長時間。”
木偶搖搖頭:“不大清楚,但我感覺應該有十幾二十個小時吧。”
這么久?
這又不是宿醉,怎么可能?
馮亮繼續追問:“你記不記得我和別人發生過什么沖突?或者是讓你印象深刻的對話?”
“沒有,一直很安靜,你好像把我留在了房間里,自己出去了很久。”比利繼續搖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馮亮:“頭兒?你咋問這些?你斷片兒啦?”
“差不多。”
一團亂麻似的情況讓馮亮有些心煩,他一邊撓頭,一邊繼續在房間里環顧著:“你看到我的手機了嗎?還有湛藍玫瑰?”
比利更疑惑了:“我沒見呀!這兩樣大寶貝你不是寸步不離身嘛?”
“別問。”馮亮冷冷地說著,雙手撐開背包,“快到包里來。”
看了好幾天電視的比利不知受了什么毒害,鬼使神差地接了句:“你才到包里去!”
一人一木偶對視著,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那個……”比利自知失言,雙手抱頭,一副掃黃被抓的瓜慫中年男人模樣,戰戰兢兢地鉆進了包里:“我自己來,頭兒您辛苦啦!”
冷哼一聲,馮亮拉上背包,打算離開房間。
一碗面再大,也花不了太多時間。這間房住著的小偷可能很快就會回來。
馮亮快步離開,推開了房門正要出去——
門外站著兩個魁梧的身軀,將本就狹窄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是那個暴脾氣大漢和眼鏡男。這兩個人似乎就住在對門的8204房間,正要開門進屋,好巧不巧的和馮亮撞見。
馮亮瞬間緊張起來——這兩個人不是8203的主人,但在這間僅有四間客房的小賓館里,他們很可能知道自己并不住在這里。
那么馮亮溜門撬鎖的行徑,無異于被抓了個現行。
果然,門外的大漢瞇著眼睛,死死盯著馮亮,一股子煞氣。
眼鏡男正低頭和門鎖作斗爭,年久失修,他們房間的門鎖似乎不大好用。
不行,得說點什么蒙混過去……
馮亮想著,臉上堆起假笑,寒暄道:“吃啦?”
大漢沒說話,死死盯著馮亮。不知是不是錯覺,馮亮覺得對方不僅盯著自己,視線越過了自己的肩膀,有意無意的看著自己的背包。
馮亮深吸一口氣,很想一臉囂張地說一句“你瞅啥?”,但終歸是溜門撬鎖被抓了個現行,有些心虛,只能低下頭,低聲道:“借過。”
走廊實在太狹窄,大漢又太壯。對方就這么擋在走廊里,馮亮無法走出去,很可能被隨時會回來的小偷撞個現行。
不對啊?是小偷偷了我的包,不是我行竊啊!我為什么鬼鬼祟祟的?
馮亮忽然想通了關鍵,態度立刻轉變,停止了腰桿,理直氣壯地道:“麻煩讓一下!讓我過去!”
埋頭對付門鎖的眼鏡男停下手里的活兒,轉身看向馮亮。他看出自己的同伴擋了人家的路,也不偏袒,一臉歉意地笑著:“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泉兒哥,往后稍稍!”
大漢不知中了什么邪,像盯犯罪嫌疑人似的盯了馮亮好一會兒,才終于退后,給馮亮讓出一條路來。
“謝謝。”馮亮笑笑,昂首挺胸的走出去。
等等,我該去哪兒?
馮亮沒有其他房間的鑰匙,如果就這么下樓,又會和偷自己背包的人撞個正著——雖然自己占著道理,但他不想這么快就暴露。
最穩妥的方法是低下頭假裝玩手機,是在公共場合偽裝自己意圖的最佳方法。但馮亮現在連手機都沒有,只能站在逼仄的走廊里,冷漠,凄清,又惆悵。
就在這時,背包里的比利似乎有些不舒服,不滿地動了動。
隔著背包,外人不知道背包里具體裝著什么,卻能很容易分辨出來是活物在動。
將這一幕看著眼里,大漢和眼鏡男神色一變,迅速交換了眼神。
馮亮背對著二人,仍未察覺,猶豫著不知該去哪兒,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家。
就在此時。
馮亮身后的大漢毫無預兆地一個猛沖,悄無聲息卻帶著破竹之勢,將馮亮撲倒在地!
被按倒在地上,之前購買的中級格斗訓練和體能升級派上了用場。馮亮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呼救和無意義掙扎,而是用巧勁兒抽出了手臂,反身一個十字固,想要將大漢反殺!
經過基金會的升級,馮亮的力量絲毫不遜于魁梧的大漢,輕而易舉逃脫了壓制,順利地形成十字固!
但對方還有一人!
看似儒雅隨和的眼鏡男,此時卻表現出果敢狠辣的一面,毫不猶豫地飛起一腳,狠狠踩在馮亮的臉頰上。
結實的球鞋砸在臉上,馮亮立刻覺得天旋地轉,放松了對于大漢的禁錮。
好大的力氣!這兩個人不是普通人,一定受過專業的訓練!
待馮亮緩過神來,已經被大漢逃脫出去。大漢不給馮亮絲毫喘息的機會,翻身而上,擒拿住馮亮的一只手臂,將馮亮死死按在地上。
眼鏡男快速跟上,鉗住馮亮的另一只手,有什么冰冷的金屬制品貼在了馮亮的手腕上。
“咔噠!”
是手銬。
前后不過十幾秒的功夫,三個男人一聲沒吭,便快速地解決了一場戰斗,戰斗以馮亮被制服而告終。
“有兩下子啊。”大漢的臉因為方才的劇烈運動漲得通紅,兇巴巴地將馮亮從地上拎起來,推搡了一把:“老實點兒!”
“文明一點!”眼鏡男低聲呵斥著,仿佛馮亮臉上42碼的鞋印與他無關。他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和大漢一起將馮亮推進去,將房門反鎖。
房間里有些亂,看得出來,這兩人在這里已經住了一些時日,很可能在大雪封山之前就來到了這間賓館。椅子上放著一個男士挎包,敞開著,馮亮瞥見了里面裝著的檔案袋。
“蹲下!”
大漢呵斥著,將馮亮推搡到墻角,讓其在暖氣片邊上蹲下,伸手去解馮亮的手銬。
“慢著!”眼鏡男出聲喝止,在大漢不解地眼神中,他退后幾步,拔出一把手槍,手臂屈起,把手槍縮到小腹部位,指著馮亮。
行家啊……
馮亮瞇起眼睛,看著那把槍。
77式手槍,基層刑警最多的配槍,久負“盛名”。這兩個人竟然是警察?而且看眼鏡男拿槍的姿勢,最大限度避免給馮亮奪槍的機會,顯然是刑偵經驗很豐富的刑警。
是警察就好辦,馮亮相信警察同志的職業操守,不會冤枉自己這個好人。
推測出對方的身份,馮亮的態度好轉了不少,臉上堆笑,像個二進宮的老油條似的寒暄道:“警官!誤會呀!我可是守法公民……”
“老實點兒!”大漢大喝一聲,打斷了馮亮的油嘴滑舌,先取下了馮亮的背包,又將馮亮拷在暖氣片兒上。
馮亮嘆了口氣,又不敢拒捕襲警,只能蹲在暖氣底下,可憐巴巴的看著兩人。
眼鏡男仍舊用槍指著馮亮,馮亮方才展露出的果斷和身手讓他不敢有絲毫警惕。
大漢則手忙腳亂的打開背包,看到了里面的……
“臥槽?”大漢一臉見了鬼的模樣,把比利拎起來,展示給眼鏡男看。
“哈?”眼鏡男也愣住了,一臉迷惘地思索了幾秒,又看向馮亮,厲聲訊問著:“怎么是個木偶?孩子呢?”
“孩子?”馮亮的疑惑不比這兩人少,“什么孩子?我這么年輕英俊,看起來像是當爹的模樣嗎?”
把丑兮兮的木偶隨意丟在床上,大漢將背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里里外外翻了個遍,一臉失望。
馮亮此時有點兒慶幸湛藍玫瑰不在身邊,不然可就真的說不清楚了。他在地上挪了挪,換了個舒服點兒的蹲姿,再次問道:“我說阿SIR,你到底找什么吶?”
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眼鏡男明顯有些手足無措。他收起槍,走到床邊和大漢一起翻找了一會兒,拿起工兵鏟,一臉嚴肅地喝問馮亮:“你帶著這個干什么?”
“鐵鍬唄,挖地唄!”難得有這種被警察詢問的經歷,馮亮很是稀奇,不僅沒有絲毫危機感,反倒莫名地扮演起了一個油鹽不進的犯罪嫌疑人:“阿Sir,拿把鐵鍬不犯法吧?”
眼鏡男冷哼一聲,給大漢使了個眼色。
大漢點點頭,從馮亮的身上搜出8203的鑰匙,離開房間出去了,大概是去搜查對門的房間。
拉了把椅子坐下,眼鏡男拿出一個筆記本,一邊記著,一邊就地開始問詢:“姓名。”
手銬在暖氣片上不斷發出嘈雜的敲擊聲,馮亮像個古惑仔似的晃蕩著胳膊,一臉混不吝:“郭德綱。”
“……”眼鏡男有點惱怒,敲了敲茶幾,厲聲道:“老實點兒!”
“以前,我沒得選。”馮亮沉默了一陣,眼中滿是感傷和惆悵:“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對不起,我是警——呸!”眼鏡男下意識接梗,意識到不對后,一臉被戲耍的羞惱,拍案而起:“少跟我玩渾!問你呢!姓名!”
舒服了。
以前一直沒機會說的臺詞,終于找了個警察說出來,馮亮此時異常的享受,瞇著眼睛,答道:“馮亮。”
眼鏡男顯然有很豐富的詢問經驗,一臉的不相信:“真名!”
“這就是真名!”這回輪到馮亮惱怒了,“我爸沒文化,隨口就起了這么一名兒我有什么辦法?不比張偉王強好多了?”
不置可否地搖搖頭,眼鏡男在小本本上寫了些什么,頭都不抬地問道:“性別。”
“……”馮亮嘆了口氣,“你看著辦吧。”
“為什么來這兒?”
馮亮瞇著眼睛,思索了一會兒,覺得對方不會理解自己征戰各個位面,收容樣本,保護世界和平,維持社會穩定的崇高目標。他又懶得編前因后果,是以信口玩梗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問我的律師吧。”
“少看點兒美劇吧。”眼鏡男冷笑一聲,合上筆記本,似乎不打算再記錄。他站起身,推了推眼鏡,走到馮亮跟前,“在這大雪封山的時候住進這家賓館,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馮亮奇了——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目的。
“我勸你老實一點,你這個罪名不至于判死刑,雖然你這種渣滓死有余辜。”
眼鏡男說著,蹲在馮亮面前,鏡片后的雙眼中滿是狠厲:“我恨不得親手槍斃你們這些人渣!”
馮亮一頭霧水,看向眼鏡男的雙眼里滿是無辜。
人民群眾的保護神卻沒有絲毫的憐憫和T恤,眼鏡男注視著馮亮,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你覺得能戲耍我們?就憑你?”
“人販子?!”
“人販子?”
面對眼鏡男的詢問,一直吊兒郎當游刃有余的馮亮頭一次展現出驚愕的表情——他確實很驚愕。
眼鏡男沒有回答,轉過身去,在馮亮背包的隨身物品里翻找著。
被這宛如殺父之仇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馮亮皺眉,試圖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Sir,你應該弄錯了,我雖然不算什么四好青年,但對于拐賣人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也深惡痛絕。你說我是人販子,實在是毫無——”
“你身份證呢?”眼鏡男停下翻找,打斷了馮亮的自白。
馮亮閉上嘴,瞇起眼睛。
他是來出生入死的,當然不會帶身份證那種東西。但這個平平無奇的舉動,此時在眼鏡男的眼里又為馮亮添了一層可疑性。
馮亮可以信口拈來幾個借口:錢包被偷了,落在家里了,取錢的時候不小心把身份證當銀行卡塞進ATM機里被吞了……
但無論哪個,對面這個經驗豐富的警察都不會相信——當別人懷疑你的時候,無論你說什么都是狡辯。
“這個……”眼鏡男拎起地上的木偶,看著比利的丑臉,表情有點微妙:“是什么?”
“木偶。”馮亮聳聳肩,“你不能因為我包里裝著一副木偶就說我是人販子吧?這樣的話,那些有充氣娃娃的人豈不是全要被抓起來?還有賣洋娃娃的玩具店是不是也因此涉嫌販賣人體器官?”
“這玩意兒可真丑……”眼鏡男嘟囔一聲,嚴厲的目光再次投向馮亮:“你為什么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馮亮隨便找了個理由:“這個是口技木偶,我是一個腹語表演藝術家,你也可以稱我為閑散江湖藝人——討生活嘛,都不容易,不犯法吧阿Sir?”
眼鏡男沒有回答,放下比利,又拿起床上的工兵鏟:“這個呢?”
“呃……”馮亮一滯,沉默了幾秒,忽然換上了一臉神秘而詭譎的表情:“其實,我叫張起靈。腹語表演不掙錢的時候,偶爾也尋龍分金混口飯吃。”
眼鏡男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馮亮在胡扯,卻也沒有追究。
他放下鐵鍬,靜靜地看著馮亮,直到馮亮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才又聽到眼鏡男開口:“你的身手,明顯經過很專業的培訓,最兇悍的毒販也未必有這個本事。解釋解釋吧。”
“家傳武藝,傳內不傳外,傳兒不傳女。阿Sir你可能對傳統武學有誤解,我跟你說啊,其實……”馮亮喋喋不休地說著,忽然瞥見眼鏡男似笑非笑的臉,立刻閉上了嘴。
馮亮忽然意識到,這個警察方才問得這些問題,其實和拐賣人口并沒有多大關系——對方之所以任由自己胡扯,是因為眼鏡男根本不關心自己回答的內容。
眼鏡男正在從這些扯淡的話中,分析馮亮的個人性格,受教育程度,社會閱歷,職業經歷,興趣愛好……
他正像剝洋蔥一般,慢慢剝開馮亮胡扯之中的一層層偽裝。
“我還以為你只是基層干警呢。”馮亮挑挑眉,試圖轉移話題。“經驗豐富?訓練有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誰不重要。”從審訊開始至今,眼鏡男頭一次露出了笑容:“和諧社會最重要。”
他也開始和馮亮閑扯。
是了,外面的冰天雪地甚至將賓館的大門死死凍上,可能一個星期之內,都沒人能走出這間賓館。
眼鏡男不缺時間,他在故意消耗馮亮的精力,逼馮亮沉不住氣。
他想“熬鷹”。
這種方法,也確實擊中了馮亮的軟肋。
在傳送過后,馮亮本該從助手那兒得到一些位面基本信息、自己可以在這里逗留的時間、樣本大致范圍……
但出于某種至今不明的原因,馮亮失去了助手,也失去了自己最強大的信息來源。
現在,馮亮很著急。他不知道這次任務的時限是多少,不知道8203偷走自己背包的人現在在做什么,不知道這個賓館還有多少秘密可以深挖……他甚至對于這次要收容的樣本毫無頭緒。
馮亮的眉頭在不知不覺間皺成一團,他可沒有對方的耐心和閑暇。
看樣子,只能攤牌了。希望開誠布公,能消除掉對方的誤解吧。
說起來,迄今為止也沒發現基金會規定過不許和外人透露基金會的存在——大概就算自己說了,知道此事的人也會被基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篡改記憶吧。
“咳咳。”馮亮清了清嗓子,打算將事情和盤托出:“阿Sir,你聽說過無限恐怖嗎?或者SCP基金會?”
眼鏡男淡淡一笑,目光中有輕微的鄙夷:“我是黨員。”
馮亮嘴角抽了抽,嘆了口氣,正猶豫著該怎么說這件確實很難讓人信服的事情時——
“砰!”
門外傳來了槍響!
“砰!”
第二聲槍響!和剛才的聲音一模一樣,應該出自同一把槍!
馮亮一個激靈從地上站起來,緊張地扽著手銬,下意識地想要掙脫。
“呆在這兒別動!”眼鏡男神情緊張地大吼著,卻沒有一絲猶豫,拔出槍沖到門外。
走廊對面,8203房間的門敞開著,房間一片混亂,地上散落著水瓶、毛巾、枕頭之類的雜物,墻角的一張椅子被打翻。
像是進行過一場混亂的大戰。
眼鏡男警惕地環視走廊一圈,沒有發現異常。之后,他緊握著手槍,深吸一口氣,一個閃身沖進了8203。
標間的地面上,另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刑警正躺在地上,手中握槍,但雙目緊閉,似乎失去了意識。
“泉兒哥!”眼鏡男大聲呼喊著,一邊警惕的舉槍環視四周,一邊挪向地上的大漢。
房間里似乎沒有其他人。又因為擔心搭檔的情況,眼鏡男顧不得仔細檢查,一手舉著槍,另一只手摸向大漢的頸動脈,低聲叫著:“泉兒哥?”
有脈搏,似乎只是昏厥。
眼鏡男又摸了摸大漢配槍的槍口。
很燙,剛剛的一槍,應該就是大漢開的。
順著槍口,眼鏡男低頭看著地板——地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一直延伸到門外。
他用手指拈了一滴鮮血。
這血,還是溫的。
似乎是大漢在8203搜查的時候,和什么人發生了爭執,扭打在了一起。大漢不敵對方,被放倒在地,同時卻趁機拔出手槍,打傷了對方。而對方又在大漢身上補了一下,大概是用腳踢頭,將大漢踢暈,之后快速離開了現場。
“那個馮亮有同伙兒?”
出現在8203,又有同樣矯健的身上,讓眼鏡男合情合理地懷疑到了馮亮身上。
犯罪嫌疑人已經離開現場,眼鏡男收起槍,將大漢攙扶起來,走向自己的房間。
馮亮的同伙可能會趁機救他,得快點回去看住他!
不過一條走廊的距離,眼鏡男很快回到8204,讓他放心一些的是,馮亮仍被拷在暖氣片上。
“阿Sir!咋了?!”看著眼鏡男把大漢抱到床上,馮亮緊張地問著。
“你的同伙兒干得好事!”安頓好大漢,眼鏡男陰沉著臉摔上門,憤怒地沖著馮亮吼著。
同伙?
馮亮看了眼死氣沉沉的木偶,顯然不是比利所為。
“什么同伙?”馮亮愕然,“我哪來的同伙?”
眼鏡男惡狠狠地瞪了馮亮一眼,本想說些什么,聽到外面嘈雜的腳步聲,又把話吞回肚子里,冷哼一聲:“給我等著!”
另一個犯罪嫌疑人受了槍傷,一定急于止血。賓館的空間有限,僅有的兩扇門都被冰雪封上,逃不出去。
現在,是乘勝追擊的最好時機!
眼鏡男想著,沒有猶豫,離開了房間。
“阿Sir?阿Sir!”
馮亮沖著被關上的房間門喊了幾句,聽見眼鏡男的腳步漸行漸遠。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過嘛……
馮亮笑笑,看向地上裝死的木偶:
“喂!起床了!”
比利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起來,下巴咔咔作響,興奮地喊著:“頭兒!我裝死裝得像不?”
“像像像。”馮亮一臉無奈,急于掙脫手上的束縛,罕見地沒有呵斥比利,“趕緊幫我把手銬打開!那個男人身上應該有鑰匙!”
隨身攜帶手銬的刑警一般也都會帶手銬的鑰匙。果然,比利很快找到了鑰匙,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幫馮亮解開手銬。
舒服了。
馮亮活動著酸痛的手腕,想了想,像警察一樣把手銬掛在后腰,又走到床邊,從昏迷的大漢身上摸到了手槍。
槍柄上還有大漢的余溫,馮亮皺著眉,揪起床單的一角擦了擦槍,不然總覺得有些膩歪。
這還是馮亮第一次擺弄正經的手槍,相比湛藍玫瑰那種非常規武器,警用77式手槍像個迷你的玩具,一只手就能握住。
馮亮看了一眼彈夾,九發容量的彈夾原本應該是滿的,但少了兩發。一般情況下,警用手槍彈夾里的第一發子彈多是空包彈,用于威懾。
從眼鏡男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表現來看,方才響起的兩聲槍響,一定有一發打中,才會讓他急于循著線索追兇。
“頭兒!咱們現在去哪兒?”比利眨著眼,興奮地說著。在背包里憋屈了很久的它,迫不及待地想大干一場。
將手槍插進后腰,馮亮整理一下夾克,擋住手槍和手銬,淡淡地道:“隨機應變。”
走廊里隱隱傳來喧嘩聲和吵鬧聲,看來方才的槍響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馮亮推開門,看到狹窄的走廊里擠滿了人。他悄無聲息地擠進其中,假裝出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伸長了脖子往8203房里張望,將房間里一片狼藉的景象盡收眼底。
看現場凌亂的樣子,想必有人和那大漢大戰了一場。應該不是偷襲,否則大漢不會有開槍的機會。
初步推測是8203的主人走進房間,撞到正在搜查房間的大漢,兩人發生了口角,繼而演變成肢體沖突。
地上有血跡……果然,有一槍打中了,但不致命。這倒是正常,畢竟77式手槍有著“擊中頭部卻不致死”、“腹部中彈四發未曾致命”這種彪悍戰績。
眼鏡男一定是想乘勝追擊,順著血跡把那人追上并逮捕。可惜,星星點點的血跡流到了房間門口便戛然而止,看起來那人傷得并不重。
對于馮亮來說,這確實是個好消息——眼鏡男可能要花不少的功夫追兇,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可能都無暇顧及他。
“媽媽!”人群里,那個招人煩的小男孩又開始大喊。“咱們進去看看呀!”
不等母親回答,小男孩的父親率先呵斥道:“閉嘴!”
一家三口又開始吵吵嚷嚷。
除了三人,走廊里還有老板娘和一位廚師打扮、胖乎乎的中年男子。
正被眼前的情況弄得一籌莫展焦頭爛額的老板娘看見馮亮,立刻著急地走上前來:“老弟,這是怎么回事兒啊?!這不是你的房間嗎?”
馮亮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咱也不知道啊!我吃碗面上樓,就發現房門開著,我的行李也都不見了!手機也找不到!”
老板娘面色一變,方才還有些興師問罪的心思,可聽到馮亮這話,立刻不敢再提,生怕自己要為馮亮丟失的行李負責任,連忙轉移了話題:“這……這怎么回事啊!怎么會發生這么惡劣的事件!還有剛才那么大的動靜,該不會是……”
“應該是槍響。”旁邊一直沉默的廚師忽然開口,上前一步,輕輕拍拍老板娘的肩膀。看那親昵的樣子,或許他就是這家賓館的老板吧。
聽到槍響,一旁的年輕夫婦對視一眼,立刻停止了爭執。年輕的父親抬手給了躁動不安的兒子一耳光,小男孩一怔,淚眼汪汪地看向媽媽,卻發現母親一反常態的沒在關注自己,眼淚又憋回肚子里,不敢哭鬧。
“槍響?!”年輕母親的嗓音陡然提高,又驚又怕地看著廚子,“你怎么知道是槍響?”
廚子避開年輕母親的視線,不自覺地舔舔嘴唇:“小時候和老人們用火銃打過鳥,和這動靜差不多。”
年輕的母親沒再說什么,緊緊摟住兒子,自己也貼在丈夫的手臂上。
她的丈夫也意識到危機感,畢竟一場槍擊案就發生在自己所住的建筑里,兇手卻不知所蹤,被襲擊的人也全無蹤影,自然讓人心里發慌。他摟著自己的妻子,看向老板娘的目光帶著些質問:“你們這家店是怎么回事?怎么會有……有……干!我要報警!”
這是一個說干就干的男人。他當真眾人的面撥打了110,話筒里卻傳來一個讓人不勝其煩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不在服務區?!”年輕的父親掛斷電話,不信邪的又打了一遍,卻得到了同樣的回復。
老板娘連連搖頭,嘆了口氣:“沒用的,我們這個地方本就荒無人煙,信號不怎么好。每到這大雪封山的時節,更是一格信號都沒有,成了與世隔絕的地方。就算打通了電話,最近的派出所在兩百公里以外,外面的雪快有一尺厚,還在不斷增加,他們不可能出警的。”
年輕的夫婦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暫且帶著孩子回房間。
老板娘目送兩人離開,又看向馮亮:“老弟,你看……你還要在8203繼續住嗎?”
“那我肯定不住了啊!”馮亮裝出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來,“剛剛才動過槍,誰敢在里面住?地上還血呼拉擦的呢!”
“那……”老板娘面露難色,看向身旁的廚子,似乎在征求對方的意見。
馮亮瞇著眼睛,靜靜等著老板娘安排。
他現在巴不得這潭水越來越渾。
畢竟迄今為止,要收容的樣本還沒露出了任何馬腳,如果老板娘安排自己去閣樓、地下室這種鬼故事高發場景去住,說不定會有所收獲,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
老板娘和廚子交換了幾次眼神,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要么,你就換到……”老板娘抿了抿嘴唇,似乎想出一個不怎么好的主意。
馮亮觀察著她的表情,感覺老板娘有些歉意,還有些莫名的……心虛?
“8201房。”老板娘話沒說完,就被廚子接過了話茬,“兄弟,你就換到8201房吧!那屋挺長時間沒客人住了,不過我們一直有在打掃,很干凈的!”
“8201?”
馮亮的雙眼咪成一條縫,不動聲色的反問了一遍。
廚子卻分外篤定:“對!8201!就隔壁那屋!”
老板娘的神色有些躲閃,低著頭不說話。
馮亮點點頭,沒說什么。
事情有些古怪。
傳送過后,自己明明是在8201醒來的,自己明明就住在那個房間。
但照老板娘的說法,馮亮住在8203房,還給了馮亮8203的鑰匙。
但馮亮卻知道8203的客人并不是自己——雖然不知道那人的相貌,但他確信就是那個人偷走了自己的背包、手機和湛藍玫瑰,同時,那人還把大漢制服,并且受了槍傷。
但看老板娘和廚子的反映,似乎根本沒有這么一個人存在。
懷著種種懷疑,馮亮問道:“大哥,咱這賓館里,住了多少客人?”
“三撥嘛!”廚子拍著壯碩的胸脯,毫不猶豫地回答,“那一家三口一撥,那倆男的一撥,還有你!三撥,住了三間房,就剩8201一直空著!”
看著廚子篤定的表情,馮亮覺得頭皮發麻。
為什么他們不知道8203住著另外一個人?!
是他們記錯了?
是我看錯了?
亦或……
住在8203,偷走自己東西,又將大漢打翻在地的家伙,不是人?
賓館的舊電視上,插著一對觸角似的舊式無線信號接收器。
即便是在這沒有信號的林海雪原中,舊天線也依然頑強地接收到了電視信號——雖然只有一個頻道,似乎是當地的市電視臺,畫質極差,色調失準,但好歹有個讓人解悶兒的東西。
“本臺報道,從上月21號開始,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周的大雪仍在繼續,我市范圍內,已有多個縣、區受到程度不一的影響。據專家表示,本次雪災是三十年以來,我市發生的范圍最大、規模最大、情況最嚴重的雪災。”
電視里還算漂亮的女主持人面無表情地說著,一口別扭的口音讓人懷疑這個主持人究竟有沒有持證上崗。
“今天上午,我市市政府召開了‘12.21重大雪災作戰部署會議’。會上,市高官牛春風同志強調,一定要把雪災做為當前工作的重中之重,根據預案,盡快制定新的工作方案,以高度的重視……”
馮亮皺著眉,拿起遙控器,想要將電視聲音調小一點。
音量鍵摁了幾次,不知是遙控器閑置太久壞掉了,還是電池沒電,總之遙控器一直沒有反應。
馮亮試著用俄羅斯式修理法解決問題——把遙控器砸了幾下,但并沒有效果,或許還差一點伏特加。
“頭兒!”一旁的比利委屈地出聲,“咱能換個頻道嗎?我想看《拔腿跑吧》!”
沒好氣地冷哼一聲,馮亮搖頭:“別說看不了,能看我也不樂意看!”
比利最會見風使舵:“我也不愛看!一群人天天傻跑沒嘛意思!那咱看《作死挑戰》成嗎?”
馮亮點了一根煙,頭都不抬:“不看,這季的嘉賓沒啥意思。”
“哦。”比利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再次試探:“就是就是!那《向活的往生》呢?”
馮亮不悅皺眉,橫了比利一眼:“我說——”
“當當當——”
敲門聲打斷了馮亮的話,馮亮下意識握住腰間的手槍,站起身,警覺地盯著房門。
隔著門板,傳來老板娘熱情的聲音:“老弟!在屋里吧?”
馮亮沒有松開槍柄,反倒握得更緊。他抬頭看了眼窗外,陰沉沉飄雪的天上看不出太陽,但也能看得出來即將天黑。
老板娘這個時候來做什么?推銷賓館的某種特殊服務?
并沒有開門,馮亮站在門背后,謹慎地回答道:“在呢,怎么了大姐?”
“哦,我看你晚上沒下來吃飯,就給你下了碗面!”老板娘親昵地說著,有點讓馮亮意外。
下面給我吃?
馮亮疑惑地打開門,看到捧著一碗面條的老板娘站在門口。
“呦,可算開門了!”老板娘把碗遞過來,漫不經意地看了眼屋里,“快趁熱吃吧。”
馮亮接過碗,客氣地笑笑:“謝謝大姐了。”
“嗨,甭客氣,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老板娘搓著手,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舊和馮亮寒暄:“這個房間住的還習慣吧?”
習慣?
馮亮瞇起眼睛,打算從老板娘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同時不動聲色地和老板娘虛與委蛇:“嗨,這有什么習不習慣的。我感覺這兩間房也沒什么區別呀!”
“呃——對!確實沒啥區別!”老板娘尷尬地笑笑,“畢竟你在隔壁那屋住過,怕你認床什么的……”
住過?這次任務開始以后,到底把我傳送到了什么地方?原本屬于我的房間到底是哪間?隔壁住著那個偷了自己行禮的人到底是誰?!
……
一股腦的疑問涌上心頭,馮亮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那你先吃,我先走了。”老板娘的神色似乎有些躲閃,不等馮亮回答,徑自離開了。
“……”探出頭去,目送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馮亮瞇著眼睛,看了眼其他幾扇房門。
天已經黑了,隔壁的門一直大敞著,很好的保持著犯案發現場。
對門的一家三口似乎一直沒出門,依稀可以聽見房間里的吵鬧聲,不知是父母又在吵架還是熊孩子又在犯渾。
那個眼鏡男一直沒來找馮亮——馮亮等了一下午,原本激動忐忑的心情此時卻有點失望。
坐下吃會兒面?
馮亮看著碗里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面條,有點拿不準老板娘的心思。
那個老板娘可能只是想單純的對馮亮示好,害怕他因為行禮失竊而報警,給賓館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也有一種可能,這家賓館有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為了保密,店家可能會……
馮亮想著,撈起一筷子面條,叫著旁邊的比利:“吃不?”
“瞧您說的!”比利訕笑著,“我又沒胃!”
點點頭,馮亮放下筷子,不去搭理那碗面——他可不敢賭老板娘有沒有在面里下藥,賭輸的話,可就什么都沒了。
沒有手機可以玩,馮亮翹著腳,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機里的女播音員絮絮叨叨。
要收容的樣本迄今為止全無端倪,不知是動物還是植物,活物還是死物。
真就一點線索都不給唄?推理基本靠猜?
“本臺報道,最近一段時間,在我市發生多起兒童丟失案件。截止目前,警方已經收到六起報案,丟失兒童在二至六歲不等。”
電視臺里播放著新聞,馮亮在聽到“兒童丟失”這一關鍵詞的時候,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聚精會神的聽著。
“據警方偵查,基本可以確定,在我市有一伙人口拐賣組織正在流竄作案。請廣大市民注意孩子的安全,遇到可疑人員,請第一時間和警方聯系。”
拐賣兒童?
所以眼鏡男刑警會懷疑自己,甚至不惜破壞紀律也要拿下自己,先抓后審?
馮亮瞇起眼睛,對于眼鏡男理解了一些——但仍不足以消弭踹臉之恨。
“關于兒童丟失案件,我臺將持續關注,進行持續地報導——”
電視機里的女播音員正說著,畫面忽然卡住,停頓在一幀上,就差一個“正在加載:0KB/S”的字樣。
畫面不再滾動,但聲音卻沒有停止:
“導————”
播音員像是拉了一個長腔,一個字兒說了半天,仍然沒有說完。
“導——”字越拉越長,播音員原本字正腔圓的聲音開始變得尖利而走調,讓馮亮感到有些刺耳。
電視機里的畫面也有了變化,原本色彩分明的一幀變了顏色,女播音員白嫩漂亮的面孔變成了單調的黑白。
畫面開始上下抖動,頻率逐漸加快,幅度逐漸加大,配上黑白色的播音員,莫名地像是一張遺像,在被人劇烈地晃動。
鬼畜的畫面和聲音讓馮亮有些不爽,他走到電視機前,擺動著那根天線,想要將電視修好。
他調了調天線的角度,電視機卻沒什么變化——伴著走調的“導——”,“遺像”仍在不斷地劇烈晃動。
馮亮惱了,企圖用之前沒能修好遙控器的俄羅斯式修理法解決問題。他用力地晃了晃天線,又狠狠在電視劇頂上砸了一記重拳。
“導————————啊!!!!”
原本鬼畜的長音陡然變調,聽起來像是一個女人凄厲地尖叫,聲音極大,嚇了馮亮一跳。
被鬼叫似的聲音驚出一身汗,馮亮連忙后退,驚疑地看著電視機里的畫面。
畫面不再抖動,里面的場景卻被橫向拉伸,扭曲得不成樣子。原本面容姣好的播音員,整張臉被分割成幾塊,不斷地分離又不斷地重組,看起來詭異而猙獰。
“媽的。”馮亮咽了口唾沫,低聲罵著,半是抱怨半是給自己壯膽,“什么破電視!”
一邊說著,他又抬手拍了電視機一下。
里面的畫面瞬間消失,變成老式電視機沒信號時,常常會出現的一大片雪花似的噪點。
“沙沙沙——”
電視機發出嘈雜的噪音,馮亮看著來回閃爍的雪花屏,沒由來地心慌。
從他還是個孩子時,就莫名地很害怕雪花屏。
一如現在。
不知道什么不斷閃爍地噪點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卻又害怕當雪花戛然而止的時候,屏幕中會出現什么鬼東西。
“比利?”馮亮有些驚慌地看向木偶。
“頭兒?”比利眨眨眼,對于主人張皇失措的樣子有些意外。
馮亮想說些什么,緩解下心里的緊張:“我——”
耳邊的“沙沙”聲忽然消失,馮亮正看著比利,從木頭腦袋上嵌著的藍眼睛里,看出一絲驚訝。
連忙轉過身,馮亮看向電視機。
屏幕里的雪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
是一張緊緊貼在玻璃后面的臉。
一雙張得很大的眼睛仍透過屏幕和馮亮對視著,目光狂熱而瘋癲。
即便那張臉的鼻子和臉頰因為擠壓而變形,但馮亮仍然看得出來。
它在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