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血澆筑了之后,那個女人似乎在施法,隨即,他們又取來了一大片的雪將黑甲男子給覆蓋住,女人再度開始施法。
最終,雪化作了冰,將黑甲男子再度冰封了起來,只不過這次冰里頭的紅色很是鮮艷。
“用冰來做隔絕么,怕變質?”
薛三在心里嘀咕著。
也正是因為隊伍不得不帶著一個大冰疙瘩,所以行進的速度必然快不起來,而且隊伍的減員,已經很嚴重了。
等做好這些后,隊伍沒有耽擱,開始繼續向西行進,原地還留下了不少傷號。
“這是在逃,但這般夸張且不惜代價地逃,是因為……”薛三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從雪地里站起身,“結合之前的軍弩來看,是因為,西邊,有人會接應他們么。”
不能等了,得動手了。
……
雪原的星空,很是純澈,可能,野人之所以會形成對星辰的信仰,也是因為在這苦寒的生存環境下,對于絕大部分的野人而言,仰望星空,是他們生活中其他地方難以得到的一種慰藉吧。
而在這美麗的星空之下,一個侏儒,正指揮著自己的手下進行埋伏。
戴立有些不理解,埋伏的位置,實在是有些遠了,但這幫人早就習慣了三爺的權威,沒人敢質疑。
薛三特意吩咐道:
“記住,那支隊伍雪橇上拉著的冰塊內封著一個高手,如果動手后冰塊碎開那家伙跑出來了,不用去硬抗,迅速結陣后退。
那東西就跟紅帳子里賣的藥丸一樣,一時威風,然后就萎了下去。
行了,各自就位,等老子信號。”
“喏!”
“喏!”
薛三再度獨自一人向前摸索過去,那支隊伍在入夜后,不得不停了下來,雪狼都已經跑不動了,馬匹也都脫力了,沒法不停下來喘口氣,否則真的只能靠人力來拉雪橇了,可問題是,人也疲憊。
這支隊伍在薛三發現他們前,就已經行進了很遠的距離很長時間了,期間又經歷了幾次襲擊,人畜的耐力,也都到了極限。
隊伍里剩余的人在外圍開始警戒,里面,則全都圍攏在雪橇旁邊,人手不足,沒辦法形成內外出層次的防御。
而今晚,必然會再度出現一場刺殺,這是雙方都清楚的事。
薛三潛伏到近點后,沒敢再深入,而是將自己埋進了雪里,收斂自己的氣息。
安靜地等待了大概一個時辰,耳畔邊,再度傳來了“嗡嗡嗡”的聲音。
雪面下的薛三露出了微笑,手掌放在了自己腰間的皮鼓上。
周圍,傳遞的消息意思大概是偵查。
很顯然,數次的襲擊,不僅僅是隊伍那邊損失慘重,襲擊方這里,也是一樣,再者,他們還損失了很多星辰接引者。
在這場漫長的追擊之中,雙方,都已經被放了太多太多的血。
最重要的是,他們對冰里的存在,很是忌憚。
簡單地交流,大多是在進行觀察和布置,放出的訊息,也很簡單。
薛三微微皺眉,
怎么著,
哥幾個這是不打算動手啊?
這可不行,你們沒準備好,但我可準備好了。
薛三開始敲鼓,
其實這種信息傳遞,很簡單,前奏是等級,后面是指令亦或者是情況。
薛三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等級稱謂是什么,但得益于上次襲擊一方發動攻擊時,他記住了下達命令的那個最高等級的表達方式。
很快,
伴隨著薛三鼓聲響起,
落在那些人的耳朵里,
就是新的命令下達:
“大長老有令……進攻!”
一時間,這些人都愣住了,他們才多少人,今晚本是來觀察情況的,怎么就忽然進攻了?
“大長老有令……進攻!”
“大長老有令……進攻!”
催促進攻的命令還在下達。
終于,有人自潛藏中起身,握著刀,喊殺著沖了下去。
隨即,其他人也都起身,殺了下去。
隊伍那邊被驚動了,馬上準備好防御,但稀稀落落地,只沖下來了十多個人。
隊伍內的軍弩射出,很快就栽倒了一大半,剩下的,則開始后退。
一場像是鬧劇一般的進攻,就這般開始,又這般結束了。
不過,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時,在另一側,有一隊騎著馬的人沖了過來,人數也不多。
他們顯然是受了先前自己這邊人進攻的牽引,也殺了出來,然后進行拋射,勢頭很快被打散,開始游弋。
沒多久,另一側,也有一隊數十人的騎兵沖出來。
牽一發而動全身,就是說的此時的場面。
但有時候,也能突然出奇跡,就比如這第二波騎兵,竟然沒遭受太大的阻攔,直接沖入了隊伍之中,然后,開始砍殺起來。
這就很有意思了,本來還摸不著頭腦的進攻一方,見到這個局面了,其他地方,也冒出了人,開始亂糟糟地繼續向隊伍發動進攻。
效率很低,事發突然,死傷慘重,可偏偏,隊伍那邊因為一時的疏忽,導致口子被拉大了,雙方人馬,廝殺在了一起。
薛三從雪地里再度探出腦袋,收起了皮鼓,這個場面,他也沒想到。
只能說,那兩方人馬,都是強弩之末了,而隊伍那邊的虛弱程度,比預想中,要更厲害許多。
但也就在這時,那個女人再度跳上了雪橇拉著的冰塊上。
當她跳上去后,進攻方,一下子就萎靡了,顯然,他們又回憶起了那一日被冰塊中黑甲男子支配的恐怖。
不過,也不至于說直接被嚇崩潰,最起碼,得讓那位黑甲男子再站起來一次。
而隊伍那邊防守的人,其實也是在等待著自己這邊的動靜。
一時間,
大家都廝殺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幾處位置,更是很默契地拉開了一段距離,都在等著雪橇上的結果。
女人似乎是在猶豫,但眼下的僵持局面,讓她又沒辦法繼續等待下去。
故而,
深吸一口氣后,她再度將掌心貼在了冰塊上,開始吟誦咒語。
“咔嚓嚓……咔嚓嚓………”
冰塊開始出現碎裂。
進攻方開始大規模地脫離接觸,甚至,已經在準備后撤。
“砰!”
冰塊炸開。
薛三記得,上次冰塊裂開時,力道很可怕,女人是直接被掀飛出去的,但這一次,女人能夠從容地跳下來。
黑甲男子破開冰塊,再度蘇醒。
他拿著刀,
站了起來,
雙眸泛著紅色,掃過四方。
終于,進攻方先行一步崩潰了,開始潰逃。
隊伍這邊依舊沒追擊;
薛三靜悄悄地繼續盯著前方的局面,而就在這時,黑甲男子忽然將臉轉向了薛三所藏匿的方向,目光,也投射了過來。
他,發現了自己!
黑甲男子舉起刀,身為刺客,薛三此時有種被兇獸盯住的錯覺。
艸,大意了!
黑甲男子邁開步子,向薛三這個方向走來。
不過,可能是反奶自己,確實有效果,黑甲男子剛走了幾步,刀就垂落了下來,身體也直接前傾,面朝下,栽倒在地。
“呼……”
而隊伍里的其他人,顯然并不曉得黑甲男子的意思,他們只是馬上將黑甲男子圍起來,然后準備再往起身上堆雪,準備再將其冰封起來。
薛三也是長舒一口氣,不過他還是在等,等到那個女人開始重新施法進行冰封時,薛三確定不是挖坑后,拔出了火信,舉起。
“嗖!”
呼嘯之音傳出。
隨即,一眾由薛三親自訓練出來裝備精良的平西侯府番子開始快速地奔跑而來,他們是三人成一隊,手里都有弓弩。
這支隊伍,擱在江湖里,輕輕松松可以滅掉一個門派,因為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殺戮者,哪怕實力沒你強,哪怕境界沒你高,但他比你更會殺人,也更懂得什么叫配合。
先前數次襲擊隊伍的那幫人,看似人數不少,實則亂得很。
三爺深吸一口氣,雙手向下一壓,準備下去收割人頭了。
在他看來,結局,已經注定。
然而,
就在這時,
外圍忽然傳來了一眾馬蹄聲,馬蹄很急,也很密。
緊接著,自西邊,出現一眾騎兵的身影,粗略掃一眼,就可以確定規模上千,甚至更多。
隊伍那邊馬上發出了歡呼聲,顯然,這就是他們辛苦奔逃不惜精疲力盡犯下兵家之大忌的所求,接應他們的隊伍,到了!
薛三直接張大了嘴巴,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如同是電影里的反派角色,在自信滿滿一切拿下之際,現實沖上來,給了自己狠狠地一巴掌。
而隊伍那邊,則發出了歡呼,不少人還在哭泣,顯然,他們終于得救了,至少,他們自己是這般認為的。
薛三現在有些尷尬,他可以選擇馬上就逃,自己還沒落入戰圈之中,現在逃借助地形他有很大概率可以逃出生天,但這也意味著自己帶來的這幫手下,得基本交代在這里了,三爺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也就在這時,
自另一方向,也傳來了一片馬蹄聲,帶著一種整齊的韻律和節奏,同時,還有甲胄碰撞摩擦的肅殺之音。
一人騎著貔貅行至陣前,
對身邊一名騎馬的劍客微微一笑,
道:
“哎喲,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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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正巧了么,趕上了。
起初鄭侯爺率領一支先鋒軍向北進入極北之地,只有一個大概的范圍,能否找到就純粹是看運氣。
然后運氣不錯,找到了那支野人騎兵隊伍行進過的痕跡。
雪原的極北之地,冬日,出現了一支規模上千的野人騎兵,哪怕鄭侯爺不是沙場宿將而是一個草包都能瞧出來這里頭絕對有問題。
故而接下來,他就帶著自己麾下人馬吊著對方,對方也是盡可能地在趕路,壓根沒料到自己被盯上了。
也就是這樣,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一環扣著一環,鄭侯爺終于趕上了。
此時此刻,
薛三可謂是激動得淚流滿面,先前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大反派的既視感,現在確認了,自己就是主角,只有主角的待遇,才能湊得上這種恰好的“趕上”。
兩支兵馬的出現,讓隊伍那邊的歡呼雀躍聲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這支隊伍和星辰接引者勢力之間追逐廝殺了這么多天,結果現實卻冰冷地告訴他們,真正決定命運歸屬權的,并不是他們。
鄭侯爺抽出烏崖,在這個時候,不需要去和對方交涉,也不用擺什么名號了,最簡單最干脆的方法就是……擊潰他們。
派出這支騎兵隊伍的野人部族,已經上了鄭侯爺的黑名單里,對于平西侯爺而言,任何膽敢和那個預言存在關系的人或者物,都是被打擊的對象。
“老虞,你注意著那邊。”
“好。”
隨即,
烏崖舉起,
鄭侯爺發出一聲低吼:
“兒郎們!”
“虎!”
“虎!”
“虎!”
騎士們已經很疲憊了,但在此時都依照訓練本能開始整起沖鋒隊列。
這次出征,撇開野人仆從軍外,本部兵馬只有三千,但這三千騎可都是梁程親自挑選出來的精銳,且是最早一批完成換裝的序列。
刀口向前,
胯下貔貅發出一聲低吼,
“沖!”
“殺!!!!!!!”
燕軍開始開始沖鋒了,騎兵對步兵時,可以玩兒的方式有很多,歸根究底,還是覺得自己貴,總想著用最為劃算的方式解決戰斗,而騎兵對騎兵時,裝備好訓練好素質好的一方,往往喜歡來一錘子買賣,并不喜歡周旋,這就是底氣。
不說晉東軍了,其實整個燕軍,不分派系,要是對面愿意或者說對面敢直接擺出自己的騎兵來對壘,燕軍就沒有不敢應戰的。
而對面的野人軍隊似乎沒料到燕軍直接就開始了沖鋒,連個照面都不打一下,雖然對面也馬上下令提起馬速主動迎上去,時刻,是沒耽擱,可這氣勢上,卻是被直接壓了一頭。
再者,野人騎兵早就被大燕鐵騎打怕了,這支野人兵馬也并非是邊遠之地不通外事的生野人,故而在沖鋒時,頗有一種硬著頭皮很是勉強地往上頂的意思。
兩支騎兵隊伍對撞在了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
鄭侯爺到底是沒老田那般的底氣,并未去身先士卒第一個沖,但也沒落到最后一個,連續砍翻兩個野人騎兵后,戰局就一下子開朗了。
因為野人騎兵開始了崩潰,完全失去了建制。
他們來了,他們沖鋒了,然后,他們就潰散了。
這很野人。
想當年三晉之一的司徒家,一邊南邊扛著楚國,向北還能自信心滿滿地隨意揉捏著野人,原因,就在這里。
野人單個挑出來,弓馬騎射其實都不錯,但一盤散沙的部族形式往往讓他們在上規模的戰場上一次比一次拉胯,久而久之,這種惡性循環就保留了下來。
也就野人王時期,野人短暫雄起過一陣時間,但之后,迅速又回到了自己本該有的鵪鶉模樣。
這邊騎兵交鋒時,那邊,薛三帶著自己的手下也在向隊伍那邊發動進攻。
薛三手下都是用弓弩的好手,配置的手弩還是薛三親自設計出來的,射程不遠,可精準度高,在眼下雙方距離都拉得很近的當口,殺傷力和殺傷效率就極為驚人。
隨后,更是三人為一個小組,沖入近戰,配合默契之下,本就是強弩之末的隊伍護衛很快被殺得潰散。
“噗!”
薛三的匕首劃破了一個人的脖頸,隨后身形一躍,直接向那個屢次施法的女人撲去。
那個女人,是個關鍵人物,必須拿下,先前幾次三番的,都是她喚醒了黑甲男子。
女人此時正趴在黑甲男子身上,
薛三身形快速地前沖,
然而就在這時,女人忽然將一把匕首捅入自己胸口,隨即雙手死死地抓住黑甲男子。
本能的,薛三想剎車,但奈何沖勢無法改變,就在這時,黑甲男子身邊的刀忽然立了起來,薛三只能用雙匕首格擋。
“鏗鏘!”
黑甲男子起身,左手抱住女人,右手握住了刀,抽刀而起。
薛三毫不猶豫地一個側身滾出去,而原本其所站的位置,直接被刀罡砸出一個深坑。
黑甲男子打算趁勢而起,但在其身后,龍淵出鞘,猶如一道紅色的霞光直接劈向了黑甲男子后背。
“砰!”
黑甲男子整個人被掀翻,其后背甲胄上出現了數道恐怖的凹槽,先前被其抱著的女人更是在龍淵這一擊下被切割成了兩段。
低頭,看了一眼身下女人的尸體,黑甲男子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咆哮,其身上的氣息再度噴涌而出,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森寒。
面對對方的憤怒而來,劍圣并未退去,劍客,最不怕的就是對方和自己硬碰硬!
龍淵顫鳴,一飛而起;
剎那間,
劍圣再開二品。
他沒興趣在這里和這位神秘的存在慢慢比武切磋,鄭凡的意思,劍圣也明白,不惜一切將這個隱患給掐滅在這里,最好連尸體都磨成齏粉,所以劍圣自一開始就沒留手。
龍淵攜帶著二品之力,轟鳴而下。
男子持刀向抗,
“轟!”
第一劍之后,男子身形快速地后滑。
接下來,是第二劍!
第二劍之下,黑甲男子身上的氣息開始快速地消退。
要知道,當初在望江江面上,魏憂持瀝龍槍也就擋住了劍圣的兩劍,當然,這里也要考慮到魏憂先前在三品之境上和劍圣消耗了太久的因素。
但不可否認的是,黑甲男子的體魄,真的已經到了一種駭人的地步。
不過,其也就是靠體魄強撐著,其自身的氣血,也就是力量,在兩劍之下,已然被打崩散。
龍淵入手,劍圣親自持劍,刺出第三劍。
黑甲男子持刀而起,卻又在下一刻,散去了一切防御。
“噗!”
龍淵幾乎毫無阻滯地刺入黑甲男子的胸膛,劍氣開始在其體內肆虐,這一劍之下,劍圣篤定可以讓其脾臟粉碎。
這時,外圍的薛三忽然喊道:
“他沒心臟!”
劍圣目光一凝,警兆頓生。
黑甲男子的臉上,呈現出青色,雙眸之中的赤紅轉化成了幽深的綠色,兩顆獠牙自其嘴角長出,整個人如同在頃刻間化作了鬼魅。
緊接著,其身體骨骼開始攪動,皮、肉、骨化作了囚籠,牢牢地將龍淵鎖在了自己的體內。
這種氣息,劍圣不陌生,平西侯府地下密室里就有著一尊和其氣息相似的存在躺著。
黑甲男子的刀,落了下來。
劍圣即刻撒開握住龍淵的手,身形快速后退,同時氣息牽引,想要將龍淵抽出。
然而,就在這時,劍圣忽然發現自己和龍淵之間的感應,被隔絕了,明明龍淵就在自己面前,卻根本無法和它再形成呼應。
“被他的血給污染了!”
薛三再度喊道。
劍圣這才留意到黑甲男子傷口處的鮮血,竟然是粘稠的黑色,而這些鮮血,已經覆蓋在了龍淵劍身。
不過,哪怕龍淵抽不出來,劍圣也依舊是劍圣,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也不是靠一把神兵利器吃飯的。
指尖靠攏,劍氣凝聚,劍圣后退一段距離后,凝聚出了一道道劍氣,直接向黑甲男子打去。
“砰!砰!砰!”
一連串的劍氣擊打在黑甲男子的甲胄上,將其甲胄正面直接打得坑坑洼洼,黑甲男子身形一顫,似乎還想繼續向前邁出,卻又有一種余力無法跟上的感覺,身體開始向后栽倒。
“他沒電了!”
三爺喊出這一聲后,身形即刻向前一竄,匕首在手,他要去切割對方的首級,雖然知道應該會很難切,但趁他病要他命!
就是可惜了,
沒帶黑驢蹄子!
三爺騎在了黑甲男子身上,匕首正準備落下。
卻在這時,
一股吟誦之音自黑甲男子身上傳出,不是黑甲男子自己吟誦,而是冥冥之中,這一塊區域被這聲音給包圍了。
遠處一座雪山的山腰上,一眾星辰接引者圍聚在一起,這里面,半數人身上帶著傷。
“燕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燕人為什么會知道他的蘇醒!”
“我們該怎么辦?”
“如果讓燕人得到他,或者將他毀了,我圣族之星辰,豈非再無綻放的可能?”
“早知如此,還不如將他讓給狄山部,至少,還能將他掌握在雪原上。”
“我們豈不是給燕人做了嫁衣?”
這時,
一位白發老者目光掃視四周,
道:
“絕不能讓他落入燕人手中,否則,我圣族將再無絲毫復興之希望,獻祭吧,給予他力量,他現在,還是太虛弱了。
他,會記得我圣族,對他的付出的!”
后面這句話,在場沒什么人會真的相信,但沒辦法,伴隨著平西侯府開始用宗教輸出的腳步,星辰接引者們已經感受到了毀滅的危機;
雪原一盤散沙不一盤散沙,他們其實不是很在乎,甚至,當年野人王的失敗,他們也不在乎,這一脈,本身就沒選擇跟隨野人王的步伐,一個統一的雪原,也不適合他們繼續保持以前的地位。
但當侯府開始著力顛覆他們的信仰根基時,他們慌了。
“為了圣族,為了……星辰!”
“為了圣族,為了星辰!”
“為了星辰!”
一時間,半數星辰接引者開始自燃,在他們身上,出現了藍色的火焰,火焰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幾個呼吸之間,就消散了,一同消散的,還有他們的身軀,原地,只留下一捧灰燼。
……
薛三舉起匕首,對著黑甲男子的脖頸,高喊一聲:
“吃俺老孫一棒!”
匕首落下,
同時間,
黑甲男子再度睜開眼了眼。
“………”薛三。
“轟!”
恐怖的煞氣自黑甲男子口中噴出,這些煞氣不是你屏住呼吸就能阻攔得住的,它會自己向你的眼耳口鼻甚至是從你皮膚毛孔向內鉆去。
薛三這一刻只覺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這種滋味,簡直要升天了,靈魂和軀殼要開始骨肉分離。
黑甲男子雙手猛地向薛三拍去,
但薛三的身形卻忽然間消失了,落在了不遠處。
“噗………”
一口鮮血,被噴了出來,薛三整張臉都變成了青色,兩把匕首,一把刺入自己的胸膛另一把刺入自己的脖頸。
匕首里的毒素也在快速地進入,薛三又服用了一顆丹丸,而后喊道:
“叫梁程幫我解尸毒。”
隨即,
眼睛一閉,身形一側,栽倒在了地上。
那邊,黑甲男子剛準備爬起身,劍圣卻又再度出手,指尖的劍氣直射而出。
黑甲男子發出一聲怒吼,雙手抓住地面,身形向后快速地滑動,躲避著劍圣的攻勢。
而這時,那邊的鄭侯爺已經擊潰了野人軍隊,即刻下令一部分兵馬調轉,向著這邊包抄過來。
“吼!”
黑甲男子再度暴起,其胸口卡著的龍淵被其彈射了出去,劍圣下意識地想接龍淵,但馬上聯想到薛三先前倒地昏迷的畫面,即刻以氣運劍,龍淵沒能觸碰到劍圣,而是倒旋了一周后刺入凍土,其劍身上,殘留著黑色的血液。
與此同時,一隊燕軍騎士已經沖了過來。
黑甲男子毫不猶豫,身形直接撞擊了上去,打頭的兩名騎士連人帶甲再帶胯下戰馬被一起掀翻,但身后的騎士卻以馬槊刺入黑甲男子的腋下。
黑甲男子雙臂夾住馬槊,雙腳生根,向上一抬,兩個騎士連帶著戰馬被他舉了起來,而后于空中相撞。
“砰!”
人的骨肉和馬的骨肉在這一聲碰撞之下幾乎分離。
這一幕,落在鄭侯爺眼里,當真有當年沙拓闕石鎮北侯府門外獨戰鎮北鐵騎的即視感。
“給本侯殺了他,取其首級者,封總兵!”
“喏!”
“喏!”
越來越多的騎士悍不畏死地沖向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一人面對上百騎兵的沖鋒,依舊是選擇最無畏最剛猛的方式在應敵,他一個人,宛若戰神。
鄭侯爺騎著貔貅來到了薛三身側,低頭看了一眼薛三,確認薛三小命還在后就不看他了。
劍圣則看著自己刺入凍土的龍淵;
鄭凡低下頭問道:“烏崖可以湊合用么?”
劍圣看著鄭凡,攤開手,鄭凡將烏崖遞了過去,劍圣接刀。
戰圈之中,黑甲男子還在廝殺,不時有騎士被斬殺下馬,死狀都很凄慘,幾乎沒有全尸。
但騎士們沒有崩潰,外圍的騎士,已經又形成了一個新的包圍圈。
對付這種強者,就得拿人命去填,去耗。
當年劍圣于雪海關前一人斬千騎,是有水分,眼下鄭侯爺排出的這陣仗,則是實打實的。
悍不畏死,訓練有素,結陣嚴謹,誓死沖鋒,再高的高手,也得給你填跪下!
劍圣準備上前,卻被鄭凡喊住:
“別。”
劍圣微微皺眉。
“再耗一會兒,他氣虛,一段進去了,用完了也就用完了,已經死了這么多兄弟了,不能讓他們死得沒價值。”
鄭侯爺挺了挺自己的后背,
沉聲道:
“費了半天勁,要是最后讓他給跑了,我得被慪死。”這不是鄭侯爺冷血,這就是現實。
“這體魄,我這輩子所見之人,可能也就田無鏡能比得上他了。”
“人就是靠體魄吃飯的。”
“他身上的氣息,和你家下面棺材里的那個,有點像。”劍圣說道。
鄭凡搖搖頭,道:“真正像他的人,在后頭領著大軍呢。”
“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劍圣問道。
“你在說他,還是在說……我們?”
“我們?”
“是,我,們。”
鄭凡見那邊廝殺得差不多了,
從懷中掏出了魔丸,捏在了手中,做好了準備,
隨即,
大喊道:
“大燕平西侯鄭凡在此!”
“轟!”
“轟!”
“轟!”
頃刻間,
黑甲男子像是本能地鎖定了目標,其實,哪怕是對于指揮不高的野獸而言,他們也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黑甲男子不惜刀槊加身,強勢沖出了包圍圈,向著鄭凡所在的方向撲來。
外圍的騎士迅速反應,要將其堵回去,鄭侯爺在這里,他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堵住所有缺口。
而劍圣在此時也動了,
身形一閃,
黑甲男子一拳擊碎一名騎士的胸膛,又一腳踹炸了一匹戰馬的頭顱后,
劍圣出現在了其身側,
手持烏崖,
一刀劈在了黑甲男子的肩膀位置。
“噗!”
烏崖砍入其肩膀,
黑甲男子身形一顫,膝蓋彎曲下去,跪倒在地。
其本能地想要再站起身,但劍圣也在此時以一指劍氣,刺入其后腦位置。
黑甲男子身形一滯,
掙扎了片刻后,
似乎也在此時耗去了體內的最后一絲力量,
頹然地低下了頭。
鄭侯爺放下魔丸,伸手自懷中取出鐵盒,取出一根煙,懶得再在這寒風下用火折子點煙了,直接將卷煙送入嘴里,緩緩地咀嚼著。
腥辣的味道,刺激著自己,同時,也清醒著腦子。
“呸!”
吐出嘴里的殘渣后,
鄭侯爺下令道:
“找上一切可用的鐵鏈繩子,給他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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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兒,算是成功了,雖說目前來看,還未竟全功,畢竟自己現在還在雪原上,不在奉新城,雖說將那個黑甲男綁得跟個粽子似的,但畢竟還沒將其帶回奉新城,也沒修建好一個足夠結實的大牢再輔之以陣法將其實打實地給封閉起來。
但,最艱難也是最容易出事兒的部分,算是拿下了。
接下來,帶回去后是否會出什么問題,以及困鎖住他后會不會再有什么異變,那就得留給以后去擔心了。
鄭侯爺心里,一塊石頭落地;
不過,他并未有太多的驚喜,他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成功地抓住目標本就是自然而然甚至是理所應當的事,沒抓到,讓他跑了,這才叫意外。
空緣了凡這對師徒,那是真正的福緣深厚,毫不夸張地說,給他們身上扎一刀,流出來的,不是血,那是福報。
就是這對了不得的師徒,本來好生生地在雪原傳教,夢想著以后在平西侯爺的支持下在奉新城外蓋一座屬于自己的寺廟;
結果,被鄭侯爺強行攤派了這個任務。
煉氣士神神叨叨的話術,鄭侯爺是不信的,畢竟,他自己懂得的話術更多,但運數的說法,他是信的。
所以,這其實就相當于是獻祭了兩個和尚,讓他們為自己去鋪路。
結果,
一個瘋了,一個精神分裂了。
但在冥冥之中,卻換來了自己得知了線索。
得到線索后,更是毫無耽擱,即刻召集人馬點兵而出,于這大冬天的深入雪原,都這樣了,要是還出岔子,就真的沒天理了。
收攏了戰死袍澤的遺體,處理了傷者的傷勢后,隊伍開始返程。
在第三日,和梁程部派出的哨騎接應上了,翌日,鄭凡這邊和大部隊完成了匯合,隨即,大軍開始返程。
在返程途中,狄山部的族長帶領自己的妻兒以及族內的貴族,身披羊皮,口含玉佩,跪伏在大軍行進的路上。
……
“呵呵呵。”
鄭侯爺笑了,對身邊的茍莫離道:“野人,也學這個道道了?”
茍莫離開口道:“這意味著,是個有腦子的,世人都笑沐猴而冠,但至少,這只猴兒,有一顆當人的心,就比那些渾渾噩噩只知道吃和睡的猴子,要高出太多太多。”
鄭侯爺收斂起了笑容,點點頭,道;“的確,能和那邊扯上干系,確實也不是個酒囊飯袋,他心里,是有想法的。”
“主上想如何處置他?”
“處置?”鄭侯爺搖搖頭,“先見見吧,問問話。”
狄山部族長狄虬以及其妻兒被帶到了帥帳之外,他們規規矩矩地再度跪伏下來。
鄭侯爺沒在帥帳內見人,而是走了出來。
狄虬的塊頭很大,在野人里,看面相就能察覺到是一個勇士,其身上,也紋著狄山部的圖騰。
“罪人向偉大的平西侯爺叩首,一切罪過都是罪人所犯,罪人愿以自己家小之命來承受平西侯爺的怒火,只求侯爺大恩大德網開一面,放過狄山部。”
身為族長,在這個時候能為了全族的存續主動站出來,確實是一個漢子,也算是有擔當了。
鄭侯爺走到其面前,看著他。
“本侯問你,你是如何知道他們的?”
“是星辰接引者通知的我部,我部牧場靠北,所以希望借助我部的力量去截殺他們。”
“而你,選擇了反其道而行?”
“是,罪人一向不認同這些接引者,但又心熱他們所說的東西,所以,罪人假意答應他們,但暗中,和極北之地的那幫人取得了聯系,準備將他們從接引者的追殺中接應出來,再由罪人掌控那個東西。”
狄虬可謂很是坦白。
那個東西,指的就是黑甲男子。
一個還沒完全蘇醒,一個還是很虛弱的黑甲男子,卻能夠靠著一時力量的迸發,接了劍圣三次二品之劍未死。
這個東西,這樣的存在,對于現在的雪原部族而言,的的確確是一種大殺器了。
眼熱,是人之常情,想霸占獨吞,也能理解。
野心嘛,誰都有不是。
狄虬又開口道;
“但罪人真的不知侯爺也想要這個東西,若是罪人早點知曉,罪人怎么敢和侯爺您搶人,罪人必然親自出馬,將那東西搶奪過來,送到侯爺您面前。”
這話,半真半假。
鄭凡清楚,如果平西侯府只是出面打個招呼,這狄虬以及其背后的狄山部,必然會整出一些幺蛾子,總之,不會痛痛快快地交人的,實在不行,選個折中的法子,就說人跑了。
畢竟那東西是人,跑了不也正常得很嘛?
但在侯府出兵進入雪原,表現出了對這個東西勢在必得的架勢之后,狄虬是不敢忤逆違背的。
“本來,本侯是等著回雪海關后,就出兵滅了你狄山部的。”
狄虬將腦袋壓在地上,不敢起身。
“現在,本侯有點想改主意了,狄虬。”
“罪人在。”
“本侯命你挑選三千精壯族人,跟隨本侯入關,為侯府下轄披甲奴,若有戰事,以戰功抵罪,若無戰功,世代為奴!”
“奴,謝侯爺大恩!”
鄭凡轉過身,兩側甲士過來,將這一甲子給押了下去。
茍莫離此時走了出來,道:“主上,您又心軟了。”
鄭凡搖搖頭,道:“我只是喜歡這家伙身上的紋身而已。”
茍莫離又道:“主上這是準備,動兵了?”
“本來沒打算,但既然這件事進展得挺順利,等回去后,再順道活絡活絡筋骨吧。”
“主上英明。”
“這事兒,還是得等回去后再說。”
“是。”
鄭凡走回帥帳,帥帳內,劍圣手里拿著龍淵,還在擦拭著。
劍,是需要滋養的,是以劍客的氣來滋養。
這一次,龍淵被污染了,等于是前些年的滋養,大半都付之東流。
“能修補回來么?”鄭凡問道。
劍圣點點頭,又搖搖頭:“可以,但需要很久。”
“有沒有快一點的法子?”
“找造劍的人來修補,會很快。”
“我去發一封公函,你可以去鎮南關那兒等他。”
“不必了,還能將就用。”
至少,當扁擔當火鉗子當搖籃杵沒問題。
“這種家伙事,可不能將就。”鄭凡說道。
“我是覺得沒必要因此去大費周章。”
“我不怕麻煩,你得為我想想,這樣吧,我待會兒就命人向楚國獨孤家傳信,等進了雪海關,你就直接去鎮南關,耽擱不了多久,把龍淵修補好了,你也就能回奉新城了。”
“這么急?”劍圣回過味來,“要打仗了?”
“我那大舅哥,要正式登基了。”
其實,上半年攝政王本就打算正式登基的,卻因為皇太后重病,為給皇太后祈福,耽擱了。
當然了,這只是一個借口,根本原因是因為和乾國的戰事在那時還沒結束,隨后,國內的一些事情還沒料理妥當。
鄭凡曾和大舅哥同乘一輛馬車,在他看來,自己這位大舅哥有著很明顯地強迫癥,自己給自己下一碗面條充饑也得注意擺盤。
“要打人家了,還要人來幫我修劍?”
“一碼歸一碼,我不也賣給楚國馬匹了么?”
“為何要打?”劍圣問道,“可以不打。”
“尾冬,軍民閑著也是閑著。”
“可以在家打孩子。”劍圣說完,就有些后悔了。
鄭侯爺不以為意,道:
“關鍵是咱們侯府下的這個標戶體系,沒仗打,就沒軍功,沒軍功,就沒油水,問題,就會出現很多。
反而開始打仗后,問題就少了,甚至,就沒了。”
瞎子為侯府治下設計的體系,有另一個時空里秦國軍爵制和后金八旗制的影子,歸根究底,這是一個軍事集團;
過去一年,為了恢復生產,大家任勞任怨,但要是再不打仗,再沒對外戰爭的進項,這個體系就相當于是活水之源被堵住了。
當然了,這里的打仗并非指的是大打,而是小打,但比之在范城外兩三千騎的規模,肯定要大很多。
至于說因此掀起國戰什么的,楚人真要敢開國戰,一定是楚人準備好了,不是由你是否去挑釁決定的。
“累。”劍圣有些無奈。
“再看看情況,不急,說不定就不打了呢,得看到時候的局勢,哦,對了,你拿下了那家伙,我說過的,誰拿下了他,封總兵。”
“那我豈不是成了李良申了?”
“你想要么?”
“你說的是,誰斬下他首級。”劍圣顯然是對當總兵什么的,完全沒興趣。
“呵呵。”
鄭凡走出了帥帳,去薛三所在的帳篷里看看情況。
薛三還昏迷著,梁程剛剛為其引出了部分尸毒,旁邊的一個木盆里,全是黑色的血水。
天天和劉大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遞送著東西。
“如何了?”鄭凡問道。
“得虧他果斷,以毒攻毒,封鎖了尸毒的蔓延,再加上他身體本身就是個藥罐子,抵抗力不錯,否則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我再給他取幾次尸毒,殘余的一些,他自己慢慢克化,半個月后應該就能蘇醒了,只要人醒了,他自己就能料理好自己了。”
“嗯。”鄭凡點點頭。
薛三運氣差到家,以為黑甲男子沒電了,上去想搶人頭,結果被人家一口尸氣對著臉噴,換做其他人,是斷無生還下來的可能的。
“主上,那個東西,確實是僵尸。”梁程說道。
“我知道,告訴我一些,你這個僵尸始祖看見的,不同的東西。”
“氣息很純粹,如果一定要劃分等級的話,他的血脈等級,很高,我難以想象,在這里,能遇到……”
鄭凡調侃道:“能遇到真正的本家親戚?”
梁程沒反對,而是點點頭,“不僅僅是血脈等級,還有體魄,他的體魄,比我現在的,強大得多。”
“很生猛的,你是沒瞧見,劍圣開二品沒能一口氣劈死他,薛三手下的戴立說,他是一直被封存著的,之前被喚醒殺退了兩次襲擊隊伍的人。”
“力量有虧空。”梁程說道,“也可以說是,半睡半醒間吧。”
“我不是很喜歡聽太過抽象的表達,說點能讓人聽懂的。”
“正如主上您是一個五品武夫一樣,武夫所依靠的,一是氣血,二是體魄;僵尸也是一樣,一是煞氣,二是僵尸體魄。
他的半睡半醒,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半睡半醒,而是體魄過于強大,造成了一種失衡,使得其神智和煞氣,被過于強大的體魄給自我壓制。
換句話來說,過于不符合現階段其承受能力的僵尸體魄,對其本身,形成了一種封印。”
“所以,這是怎么造成的,后天造成的么?”
“不清楚,屬下還需要時間,等回到奉新城,新建好了安放他的囚牢后,可以嘗試讓其再度蘇醒一下,屬下去問問他。”
鄭凡點點頭。
準備走前,鄭凡又轉過身,看著梁程,伸手指了指頭頂,
道:
“會不會是那樣來的?”
從天而降;
并非真的是從天上給砸下來,比如,會不會是像我們這群人一樣。
“應該不會。”梁程說道,“因為屬下發現了一件事。”
“哦?”
“他的甲胄殘片上,有族徽。”
“族徽?”
“是。”
“哪家的?”
“赫連家的族徽。”
“確認沒錯?”鄭凡問道。
“主上忘了么,當初我們曾去尋覓過赫連家的寶藏,對赫連家的族徽,自然不會陌生。”
“赫連家的人,出現在了極北之地,還變成了僵尸,且印證了預言,嘖嘖。”鄭凡笑了笑,“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但至少我們已經證明,預言,是可以提前干預也是可以改變的。”
“這不廢話么,要不然呢,我們就混吃等死就行了?”
鄭凡又看了看依舊昏迷著的薛三,道:“等回去后,讓瞎子負責聯系密諜司的人,調查一下這家伙的生平細節,我覺得,不大可能是近代的人物,既然變成了僵尸,體魄還這般強大,應該是有年頭了。”
“屬下也這般覺得。”
“你說,會不會和那處極北之地的環境有關系?”
“主上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這家伙在極北之地的冰面寒潭下泡了這么多年,能泡出這么強的一副體魄,明明沒完全蘇醒,靠肉身都能這般扛揍……
要不,你也去那兒泡泡?
沒道理他泡得起來,你不能泡起來。”
梁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道:
“前提是,主上您得陪著屬下一起泡,屬下是什么狀況,主上您是知道的。”
“………”鄭凡。
“呵呵,我就開個玩笑,別當真,別當真,你得幫我領兵呢,哪有閑工夫放假去泡澡。”
鄭侯爺伸手指了指天天,道:“天天,來,給爹點煙。”
“孩兒來了。”
因為薛三昏迷著,鄭侯爺也沒好意思在病房里點煙,雖然這點煙毒對于尸毒而言,好像算不得什么。
走出了帳篷,蹲下。
天天先用自己的小身子擋著風,再拿出火折子幫鄭凡點了煙。
鄭侯爺抽了一口,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腦袋。
娃兒這次出來,是見了世面了,也很開心,雖然沒真的上戰場,但對于從小到大只能一個人在院子里玩耍的他而言,已經是難得的一次體驗了。
鄭凡還記得自己回來時,天天很驕傲地說,他把大娘保護得好好的。
“爹。”
“嗯?”
“那個被抓回來的……人,到底是誰啊?”
“還不知道,得調查。”
“是壞人不?”
“嗯。”
能威脅到自己的,就是壞人。
“爹……”
“天天,任何事,都不要瞞著爹。”
“孩兒知道的,爹,就是,就是,就是爹您將那個人抓回來的那天,孩兒好像聽到有人對孩兒說了句話……”
“什么話?”
“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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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在?”
聽到這話,鄭凡微微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臉蛋,問道;
“這件事,還和別人說過么?”
“沒有呢,爹。”
“不要和其他人說了。”
“是,孩兒知道了。”
鄭凡吐出一口煙圈,這件事,在腦子里,得先放了放。
畢竟,做事兒總有個輕重緩急,得按照步驟一步一步穩穩地來,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奉新城后將那個黑甲男給仔細地看押起來,同時再調查清楚他的生平;
中途,說不得還得抽空和楚國搞一下摩擦,讓軍民們活絡一下筋骨。
因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他不想去猜測太多,最重要的是,這話,可能并非是對天天說的,而天天,只是聽到了。
自打“神游后山”后,鄭凡不禁對這些“神神叨叨”的事兒,提高了抵抗力。
接下來,大軍就一直是按部就班地往雪海關走,在快到雪海關時,各部野人仆從軍也都散去,不過,侯府也都給了他們牌子,在日后的雪海關榷場交易時可以受到利處。
平西侯府坐鎮晉東,雪原、晉地、楚地三方樞紐之地,遙遙的還連通著燕國,自身又有很多產業,商貿發達。
相當于自己是生產方同時也是最大的渠道方;
這些賞賜,等同是侯府讓利了一部分,讓利,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到底還是賺的,無非是少在你身上抽一點,你還得為此感恩戴德。
進入雪海關后,鄭凡示意梁程率軍將那位給押回奉新城,自己則帶著天天和劍圣,領一路人馬,去了鎮南關。
倒不是為了監督劍圣去修補龍淵,而是本著既然出來了就多做點事兒再回去的態度,先去鎮南關那兒看看;
這也是當年老田在時留下的習慣,為將為帥,最忌諱的就是紙上談兵。
總之,一場發起突然,過程平穩,結果順利的出征,徹底落下了帷幕,奉新城乃至晉東的百姓,對此并未有什么感覺,因此這次出動的本部兵馬實在是太少,連糧草也是由雪原部族提供,且刨除行軍的時間消耗,正兒八經地交戰,就兩次;
一次是鄭侯爺率一千騎兵擊潰了狄山部的一支兵馬;
一次是剿滅了一個敢于不上供的野人部族;
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仗,原本可能會有一道硬菜,就是狄山部,但狄虬干脆利索地帶著全家來認慫,也實在是沒辦法再下殺手了。
對于雪原上的野人而言,這壓根就不算是出征,更像是平西侯爺窮極無聊了,到雪原上溜溜彎兒,遛完了,也就回了。
而侯府這里,牢房的修建也在進行中。
說是修建,倒不如說是改建,因為奉新城的侯府在最開始修建時,對其地下空間就做了極為充分的設計和預留。
一座偌大的侯府,地下空間不利用好,實在是太浪費了。
沙拓闕石的那口棺材,只是密室最上層的一個部分,再加上沙拓闕石基本不會出什么暴走的意外,大家相處得很是和諧,他還能自發地出來保護天天這個干外孫,故而密室下方的空間其實是封堵著的,沒有被利用。
現在,終于有正主可以被關進來了。
一口青銅棺材,再加上密密麻麻的鐵鏈,薛三沒昏迷前就制定好的機關結構,加上瞎子自己鼓搗出來,也不曉得到底有用沒用的符文陣法;
總之,里三層外三層之下,終于將棺材給沉進了侯府最下方的空間里。
而這里唯一向外的通道,得經過沙拓闕石所在的密室。
相當于沙拓闕石在侯府里,又多了一份差事,以僵尸去鎮壓僵尸,也算是專業對口,還能排解一下寂寞。
瞎子親自監督了整個過程,等徹底“蓋棺”后,命人向鎮南關發了一封消息,告知主上家里已經妥當了。
另一件事,瞎子猶豫了片刻,沒在信里說。
……
而此時,鄭侯爺已經騎著貔貅載著天天,奔騰在上谷郡的一馬平川上了。
鎮南關總兵金術可率一支騎兵親自做護衛。
鄭侯爺一行一路向南,到渭河邊才停了下來,昔日荊城的廢墟還在,荒草叢生,燕人懶得在這里臨河復建這座城池,楚人更不可能主動過河來做基建以刺激燕人;
故而,昔日也算是熙熙攘攘作為河道要地的荊城,徹底淪落到“雨打風吹去”了。
不過,在廢墟不遠處,燕人修建了一些堡寨,以狼煙烽火的形式做一個預知點。
而一旦真正開戰,若是楚人要從渭河以南渡河攻打過來的話,那燕人必然是要后撤的,這些堡寨也沒死守的必要。
只要鎮南關在燕人掌控之下,那鎮南關以南的上谷郡和鎮南關以北的區域,南北相連,都是開闊的平原,適合騎兵大軍團作戰。
楚人也不可能憑空地在白地上一日建立起密密麻麻的堡寨,鎮南關一線的燕軍又不是木頭人。
所以,楚國想要北伐,就得做好了在這一大片平原上和燕軍鐵騎決戰的準備。
……
“侯爺,當初末將還覺得理解不深刻,但這一年來,每每站在鎮南關城樓上亦或者是打馬而出至這里,都會在心里感嘆,當年不惜一場國戰也要拿下鎮南關,到底是多么的高瞻遠矚。”
金術可已經“夏化”很多很多了;
曾經,出身蠻族刑徒部落的他,靠著自己的天賦和努力,除了面容上還保留著蠻人的特征,其他方面,已經和夏人沒什么區別了。
鄭侯爺沒事做還會給他寫信,勸他多讀書;
金術可就經常在公務之余,將自己關在鎮南關內的府邸里認真讀書。
這件事,已經傳開了。
鄭侯爺點點頭,道:“當初心里滿腹牢騷的人可是不少呢,可誰又知道,鎮南關在我還是在楚,完全是天翻地覆之差。
要是現在鎮南關還在楚人手中,哪怕不是年堯坐鎮,我侯府下面所有兵馬都得堆砌在鎮南關以北。
何談發展,何談休養生息,何談現在奉新城下的,安居樂業。
這座雄關,抵得上十萬大軍所形成的優勢。
而且,不吃不嚼不穿不用,呵呵。”
金術可也笑了起來。
其身側,兩個副將和三個參將也都跟著一起笑了起來,能夠有機會陪著平西侯爺出來巡察坐在一起野炊,也是能夠讓他們覺得極為光榮的事,不過他們還是有些拘束,也就金術可能夠自如地和平西侯說說話,其余人,只能在旁邊陪著笑陪著點頭。
“侯爺,喝湯。”
金術可的一名親兵將一碗肉湯遞送過來,鄭侯爺伸手接過,喝了一口,道:
“挺鮮美的,哦,還加了辣椒?”
親衛許安馬上答道:“是的,侯爺,聽聞侯爺喜食辣。”
“嗯。”
鄭凡點點頭。
許安又去給在座的其他將領打湯。
鄭侯爺放下湯碗,道:“我剛看見了,這鹿,是那個少年郎親衛打的?”
先前眾人策馬趕路,途中有一只鹿竄出,一少年郎親衛張弓搭箭,直接射中鹿的腦袋。
打獵,將獵物射殺,只能算合格,真正的優秀獵手是不會這般暴殄天物的,因為鹿肉其實沒鹿皮值錢,完整的鹿皮,就更值錢了。
鄭侯爺自己的射術也不錯,畢竟是拿阿銘練出來的,但那位少年郎,這般年紀就有這等身手,確實不一般。
金術可聞言笑著向外招招手,
那名年輕親衛正在遠處陪著天天逗弄抓來的兔子,聽到招呼,馬上走了過來。
金術可道:
“來,侯爺正夸你射術呢。”
年輕親衛臉上當即露出了激動之色,當即道:
“侯爺謬贊了,射鹿不算什么,射人才是真本事呢。”
“哦,為何?”
“人穿甲胄啊,得射甲胄的薄弱處,否則只是給他甲胄上加………”
說著說著,年輕親衛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侯爺久經沙場,怎么可能用得著自己去解釋這個,當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年輕人嘛,喜歡顯擺,尤其是喜歡在自己的偶像面前顯擺,這也正常。
鄭侯爺笑笑,
道;
“叫什么名字?”
“侯爺,屬下叫陳仙霸。”
“陳仙霸?”鄭凡思索了片刻,“好像,有些印象。”
“侯爺,還是從侯府那兒派到末將這兒來的呢。”
“哦,怪不得了。”鄭凡點點頭,“就是你嚷嚷著要去邊關的,是吧?”
“是的,侯爺。”
陳仙霸是通過李良申的關系送到平西侯府來的,瞎子曾和鄭凡提點過,說這陳仙霸和鎮北王府的世子算是發小的關系。
只不過鄭侯爺當初雖然在鎮北王靖南王下面,但其實也算是勉強平輩了,所謂的鎮北王世子的發小,這還真不至于讓鄭侯爺放在心上。
瞎子原本想安排這小子進錦衣親衛隊伍里,不過這小子想去邊關,干脆就順手給他送金術可那里去了。
“爹,兔兔。”
天天抱著兔子走了過來。
這兔子是天天抓的,也不算是抓,是天天先前坐在那兒,這只兔子自己靠近的天天。
小家伙對動物天然有著親和力,鄭侯爺甚至覺得,先前在雪原時,小家伙要是不小心丟了,雪狼撿到他都可能不會去吃掉而是會把他養起來。
“來,喝點湯,將兔子放了吧。”
“是,爹。”
天天看了看鍋里的肉湯,又看了看自己懷里的兔子,沒怎么猶豫,還是將兔子給放了。
這只兔子原本還不想走,但被金術可一瞪,殺氣一出,還是跑開了。
“一晃快兩年了。”鄭凡感慨道。
“可不是么侯爺,這一年,過得真快,有時候末將自己都有些回不過味兒來,仿佛就在昨天自己還跟著侯爺您身邊沖殺著呢。”
“會有機會的,也不遠了。”
金術可等一眾將領當即一喜,但見鄭凡沒繼續往下說的想法,他們也都很識趣兒地沒追問。
天天規規矩矩地坐在鄭凡身邊接過許安遞過來的肉湯喝了起來,冬日的野外,喝一碗加了辣椒的肉湯,真的是一種享受。
這時,一隊騎兵自前方堡寨里出來,金術可馬上起身去聽匯報,很快,金術可回來稟報道:
“侯爺,對岸的楚人開始在渭河里擺筏子了。”
擺筏子,不是為了進攻。
更多的,是一種軍心層面上的頂牛。
楚人要北伐,直接把水師開來控制渭河就行了,造筏子能運過來多少?
今日,許是看見對岸的燕軍各個堡寨調動頻繁,以為燕人在向他們示威,所以他們也活動活動,把面子掙回來。
兩軍對壘時,這種事兒時有發生,輸人不輸陣嘛,再加上軍中生活枯燥,總得找點可以提振士氣的事兒來做做。
不過,楚人不知道的是,今日對岸燕軍各個堡寨的調動,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平西侯爺來了,所以拉長了戒備負責安保。
“是那對面的軍寨么?”鄭侯爺問道。
“回侯爺的話,就是荊城對面的那處楚人水寨。”
“嗯。”
鄭侯爺點點頭,伸手,擦了擦身邊天天嘴角的油漬,道:
“兒子,想知道你親爹到底有多厲害么?”
天天看著鄭凡,眨了眨眼。
鄭凡站起身,那邊,匍匐在那兒的貔貅也起身過來,鄭凡抱著天天一起上去。
“都吃飽喝足了吧,走,溜溜彎兒。”
親衛加上金術可身邊的將領們也都紛紛上馬跟著自家的侯爺繞過荊城廢墟,來到了渭河邊。
對岸的楚人水寨邊,密密麻麻地站著不老少的楚人,筏子也挺多,在上頭耀武揚威著,見燕人那岸來了不少人,楚人的表演就更夸張也更肆無忌憚了。
“爹,對岸,就是楚人么?”天天好奇地問道。
“對,是楚人。”
“是二娘的母國人?”
天天是知道自己二娘是楚國公主的。
“對。”
“那,也是我們的敵人么?”天天問道。
“對,是敵人,兒子,記著爹說的這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天天是聽得懂這話的意思的,然后,小家伙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側騎著馬陪伴著的金術可。
金術可本來沒覺得有什么的,也沒被這話給刺痛到玻璃心,但奈何小家伙忽然看向自己,
自己,
額……
鄭侯爺笑道:
“族,乃社稷宗廟信仰,而非膚色容貌,當年大夏天子有言,夷入諸夏則為夏。”
“侯爺說的是。”金術可馬上道。
鄭凡繼續教育孩子,
“但對面的楚人不同,他們和我們燕國有不同的朝廷,有不同的圖騰,有不同的信念,雖然,楚人也是諸夏之國,但我燕人和楚國之間,未來,只能存續一個。”
天天點點頭。
“你二娘,一直都很想家。”鄭凡說道。
“嗯呢。”天天點頭。
“所以,咱們爭取早點帶你二娘回家看看,回一次還不夠,得常回家看看。”
“嗯呢。”天天再度點頭。
金術可在旁邊心里有些澎湃,侯爺今日已經連續暗示,是要動兵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歡打仗呢,哪怕他現在已經是總兵了,但自己的部下自己的親信,跟隨支持自己的人,他們也渴望建功立業加官進爵呢。
對岸,楚人的歡鬧和耀武揚威變得越來越熱烈,甚至,還拉起了楚地民歌。
有些楚軍士卒更是極為狂傲地朝著這邊射起了箭,雖然箭矢基本都落入了水面,但他們依舊樂此不疲。
而岸這邊的燕人,則顯得很是克制。
他們的侯爺在這里,自然不可能跑過去像以前那樣脫下褲子對著那邊的楚人擺起大欒子;
再者,
當年的燕楚大戰,楚人國都都被燒了,被迫割地求和,作為勝利的一方,面對失敗一方的氣急敗壞時,總能更容易地表現出矜持;
矜持,本身就是一種爽感。
鄭侯爺伸手,指了指前方一個守備,此人是附近一座軍堡的守將,職位相當于當年在翠柳堡時的鄭凡。
“侯爺!”
“派人渡河,給對岸水寨傳一道口信,日落之前,此寨若是不向后退十五里,后果自負!”
“喏!”
這位守備派人去傳信了。
很快,一位燕國士卒撐著小舟去了對面,楚人倒是也上規矩,曉得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再者,平西侯府和楚國朝廷也經常做著生意,雙方是在斗爭中也有著合作。
鬧歸鬧,但還沒到徹底撕破臉皮的地步,至少,楚人是沒打算主動去撕,燕人,就不一定了。
這一代君臣,在一些地方,可謂是完全繼承了上一代君臣的特征。
沒多久,那名傳信的燕軍士卒撐著小舟返回了,楚人水寨那邊嘲笑聲更劇烈了,都認為燕人是不是腦子被門板夾了,竟然派人過來傳這么莫名其妙的話。
鄭凡不以為意,
開口道:
“亮旗。”
平西侯但凡帶親衛出去,親衛營里都會帶三面旗;
一面,是大燕黑龍旗,一面是雙頭鷹旗;
至于這第三面旗,
此時,
被錦衣親衛立在了岸邊。
那是,大燕靖南王的王旗。
當這面旗立起來后,對面的楚人水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少頃,
那名守備策馬過來激動道:
“侯爺,楚人……撤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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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撤寨了,
天天笑了,
鄭侯爺也笑了。
當然了,一座水寨的撤離,無法改變整個渭河以南楚人的整體布防,鄭侯爺也沒打算現在趁勢渡河去做什么;
笑一笑,樂一樂,就可以了,就值得了。
這就是生活,在普通人眼里畏之如虎的金戈鐵馬在鄭侯爺眼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鄭侯爺對身邊的金術可道:
“金術可。”
“末將在。”
“現在,楚人是看著靖南王旗嚇得后退,等以后,本侯希望他們看見你的‘金’字旗時,也要嚇得后退。”
鄭凡刻意地沒說自己,其實,本質是一樣的。
“末將誓死努力,不辜負侯爺對末將的期許!”
鄭侯爺點點頭,道:“走了,回家。”
不過,就在這時,楚人那邊,也有一個筏子過來了。
鄭侯爺瞧見了,示意胯下貔貅再等等。
沒多久,楚人的傳信兵帶來了口信。
說年堯大將軍要在岸邊設宴,想見見靖南王。
世人皆知,楚國的大將軍以大燕南王作為榜樣,在鄭凡看來,年堯其實就是老田的粉絲。
只不過,這設宴飲酒嘛,呵呵。
“金術可,咱們這兒靖南王并不在,那你猜猜,這對面,年堯,他在不在?”
“侯爺,楚國和乾國的戰事早就結束了,如果說那年堯調防回到這里,也并不算奇怪。”
“呵。”
鄭侯爺搖搖頭,如果年堯在對岸主持防務的話,是否要按照原定計劃在開春后對楚國來那么一下子,就得再斟酌斟酌了。
老田在的時候,就曾說過,當世名將之位里,是少不得這位奴才出身的年大將軍的。
燕楚之戰,楚國輸了,但年大將軍一直保留著體面。
也正是因為年大將軍前期的磨和消耗,讓燕國失去了擴大戰果的機會,靖南王的火燒郢都以及平西侯的掘貴族祖墳,本質上,是臨走前的宣泄。
“過陣子,梁將軍會再過來一趟。”
“末將明白。”
先讓梁程過來看看吧,鄭侯爺對自己是有信心的,但沒必要放著這么優秀的高參不用。
但在金術可看來,他是得平西侯爺看重的心腹,那排名第一的軍中心腹必然是梁程,梁程,應該是繼承了平西侯衣缽的人。
鄭侯爺沒給對岸的那位“年大將軍”進行回復,徑直回到了鎮南關,在鎮南關里和附近的百姓民戶走訪串門,又和士卒們開了幾場演講,隨后,將本就準備當年貨發的米面糧油當作了鄭侯爺這次帶來賞賜給軍民的物品。
這些政治秀,耽擱了幾天,也正好等到了劍圣歸來,這才和劍圣一道向奉新城的家趕去。
……
“那位獨孤家的造劍師,還真是挺好說話的啊。”鄭侯爺說道。
“不過是一把劍而已。”劍圣說道。
說破了天,不過是一把劍;
不是說沒了龍淵,劍圣就不是劍圣了,甚至,有劍圣,晉國,不也一樣亡了?
在沒必要小氣的地方,造劍師,還是會有那種大楚貴族的風度的。
“我見到年堯了。”劍圣說道。
“是真的年堯?”
“不清楚,他自稱是年堯。”
“哦。”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鄭凡說道,“可能,楚人那邊,也有預感了吧,鳳巢內衛,不是吃干飯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奉新城近期的一些調動,楚國朝廷不可能沒收到風聲。
不過,就是不曉得自己去了一趟雪原能否打消他們的疑慮。
鄭侯爺笑道;
“但也無所謂了,楚人必然是要防備著我燕軍南下的,我大燕,也是一直想著要南下的,對這個,彼此心知肚明得很。”
“上谷郡以南的楚地,百姓已經恢復生活了。”劍圣說道。
“舍不得了?”鄭侯爺問道。
“不至于。”
“等你回奉新城后,問問你兒子,再問問正常點的街坊,問問他們,想不想打仗,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想。
只有打仗,
那些不是標戶的,才能成為標戶,吃上平西侯府的鐵莊稼;
而那些本身已經是標戶的,也想通過打仗,獲得更多的賞賜,過上更好的日子。
老虞,
想開點,
凍不死餓不著,你覺得老百姓就滿足了?
不,不會的。
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時,想的是這個,但當他們過上這種日子后,人,是不會知足的。
他們會想吃得更精細,會想穿得更舒服。
想閨女出嫁時,置辦的嫁妝更豐厚一點兒,想兒子娶親時,打家具時可以選更氣派的。
兒子閨女弄好了,還想著孫子孫女兒的蒙蔭呢。
不會知足的,也永遠不會知足的。
我不是想要打仗,你知道,我這人一直以來都挺懶的,但現在,是他們想要打仗,你能怎么辦?”
“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剛才說的,其實我之前在奉新城時,就體會到了。
但為何會這樣?”
一年的平靜生活,
皇帝駕崩了,新皇登基了,這只能是打打牙祭,且距離奉新城的百姓,實在是太遠,
而那些最早在盛樂城隨后又去了雪海關的嫡系軍民,他們早就習慣了分享侯府一次次對外戰爭勝利的果實。
忽然停止了戰爭,他們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人們畏懼的不是打仗,畏懼的,是打敗仗。”
“我覺得你這話,有點絕對了。”
“我也這么覺得。”
路上沒什么好耽擱的,一路快馬加鞭,劍圣本是不想去走一趟修龍淵的,但架不住鄭凡的要求,走了一趟。
所以,等一行人回到奉新城時。
年,過去了;
劍圣兒子的百日,也過了。
這就是生活,哪里能十全十美。
進了城,劍圣回家。
鄭侯爺也回到自己的府邸,這一次出門,談不上什么辛苦,主要的,還是帶著娃見見世面。
黑貓和狐貍竄出來迎接它們的小主人,天天蹲下來,親昵地撫摸著它們。
鄭侯爺也將魔丸拿出來,遞給了天天。
阿銘習慣性地進府后左拐,回到自己習慣待的酒窖,他沒在侯府里更沒在侯府外去安什么宅子,侯府酒窖就是他阿銘的家。
反正鄭侯爺和其他魔王也不好酒。
鄭侯爺吩咐下人去放了洗澡水,上輩子家就是工作場所,這輩子最幸福的大概就是回到家里就可以完全“與世隔絕”。
平西侯府大門口,也擺著兩尊石獅子,和歷天城老靖南侯府門前的是一模一樣的款式,意思,不言自明。
湯池里一泡,整個人都放松了。
鄭侯爺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靡靡之音”,
隨后更是將毛巾枕在了自己的脖子下,閉著眼,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后,看看身側,沒婢女是必然是,鄭侯爺在泡澡時,不可能有婢女進來伺候,就是府邸里的大嬤嬤客氏,上次也是趁著夫人們都不在才敢進來伺候侯爺就寢。
但問題是,
仨老婆一個都沒過來看看自家歸來的男人?
鄭侯爺覺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沒那么低才是。
自己給自己擦拭好,穿上衣服,鄭侯爺走出屋門,伸了個懶腰。
這時,外頭一個等候許久的婢女走過來稟報道:
“侯爺,夫人讓您去側院。”
夫人,就是指的四娘,大夫人前頭沒必要加個大字,側院在府里指的就是公主住的那個小屋,因為四娘的院子就是鄭侯爺的正屋。
“曉得了。”
泡了個澡,又睡了個午覺,鄭侯爺現在可謂是精神奕奕,等快靠近側院時,發現側院這兒剛動過土,明顯是安上了暖房。
原本侯府里只有天天在的那個小院兒做了暖房。
鄭侯爺剛走進去,就聽見一眾女人的說笑聲,外加,“嘩啦啦”的清脆碰撞之音。
“發財。”
“碰!”
院子里的小亭內,
四個人女人坐在一桌,正在搓麻。
四娘坐主座,公主和柳如卿在四娘身側,還有一個陪打的是客氏。
四個女人,客氏穿著樸素了一點,但奈何身材豐腴滋潤,另外三位夫人則是花團錦簇。
一邊走進來一邊聽著這搓麻的聲響,
鄭侯爺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民國的軍閥走入了自家后院,看見了一眾坐在一起打麻將的姨太太。
唔,
好像還真差不離,自己現在可不就是軍閥么。
“侯爺。”
客氏先行離桌,向鄭凡行禮。
柳如卿隨后也離桌行禮。
四娘則伸手按住了想要離桌的熊麗箐。
“喲,主上,睡飽了啊?”
“呵呵。”鄭侯爺笑了笑,“睡飽了,你們今兒興致不錯啊。”
鄭侯爺還真沒留意到四娘話語中語氣的變化,實在是以前玩兒針線活時各種角色扮演都嘗試過了,自然也就沒那么敏感了。
再者,他和四娘看似主仆又是夫妻實則,又是朋友,四娘用什么語氣和自己說話,鄭侯爺都覺得正常。
走入亭中,鄭凡目光先看著四娘,四娘卻笑著向左邊努努嘴,
“主上,看看麗箐妹子有什么變化沒?”
鄭侯爺看向熊麗箐,道:
“胖了。”
“………”熊麗箐。
隨即,
鄭侯爺臉上的笑意滯住了,
因為伴隨著目光下移,
他看見了公主那微隆的小腹。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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