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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大動亂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大動亂

南門關;

冉總兵剛剛接見了來自趙國、齊國和魏國的使臣,是的,接見;

稍后,這三國使臣在入關后將去燕京,拜見大燕皇帝陛下。

此時,

冉岷挎著刀,站在南門關的城墻上,向南眺望,在其身后,站著一眾親信之人。

伴隨著地位的不斷提升,你身邊,自然而然地就會聚集起一個框架,甚至不用你自己去找,那些人會像飛蛾撲火一般,自己湊過來。

當然了,這里泥沙俱下,想挑揀到好的,肯定得自己睜大眼睛多費點心思,這世上,大部分有本事的人,還是有傲氣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和那些妖艷賤貨一樣,主動跑到你面前諂媚以求臨幸。

就比如在奉新城里,每天都有從燕地、晉地,乃至楚地、乾地以及其他小國的不得意文士,流連于平西王府外街傳說中王爺會光顧的茶樓酒肆湯餅店里,要么吟詩作賦要么直抒胸臆宣揚自己的策略,只求能得到魚躍龍門的機會。

當然,主公在挑選人才的同時,人才也會主動來挑選主公。

有些人就認為,平西王府固然是個高地,但奈何門第太高,沒能趕上第一趟吃上一口湯,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找一個類似平西王爺一樣黔首崛起的新星來加入。

冉岷就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只能說,平西王爺的崛起實在是太過耀眼,遮蔽了太多人的光芒,讓他們在對比之下,略顯黯淡,但實則湊近了一看,依舊可以:

媽呀,真香。

留起了須的冉總兵伸手指了指南面,

旁邊一位姓楊的文士當即道:

“恩主看的,是自己的功績。”

冉岷笑了起來,

搖搖頭,

道:

“楊先生應當在某問出你們猜猜某在看什么,亦或者身邊哪位親衛幫某問出這幾句話時再回答,這樣才顯得妥帖些。”

楊姓文士則笑道:

“好叫恩主知道,楊某素來嘴笨,擔心等恩主問出來時,和同僚比起來來不及提前一步登入一樓;

這才取巧討了個先。”

一時間,冉岷和身邊一眾人都笑了起來。

楊姓文士等大家笑完了,這才又開口道:“此次四國使臣入京,將在我大燕主導下,簽訂盟約,待盟約簽訂之后,我大燕名義上,將向南再括土千里,這一切,都是恩主之功。”

“事情還未成,我不敢居功,最起碼,再者,這種單純會盟的事,陛下未必真會看得上,一紙盟約罷了,我大燕向來……”

冉岷本想說自家大燕向來拿盟約當擦屁股紙用,

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住了。

“不不不,恩主這次在盟約之中將著重于我大燕的引導,甚至四國軍隊之中,也將有我燕軍將校存在,待得合縱一起,恩主之位,必然得以水漲船高。”

這些事兒,是冉岷自己一力促成的。

赴任南門關總兵后,他馬上就著手對南面的小國進行游說,威逼利誘,使了許多手段,原本進展不會那么快的,各國名義上都對大燕很是順從,但實則誰都不希望讓自己的軍政之中被他人橫插一手;

恰逢平西王率軍入楚,一場范城之戰,生擒楚國大將軍的同時再斬一柱國;

這讓還在搖擺之中的趙、魏、齊大為震動,盟約之事,迅速被推進。

可以說,冉岷在南門關,狠狠地吃了一波平西王爺的紅利。

而等到合縱達成后,作為發起人的冉岷就算不能直接成為四國的“太上皇”,但其身份地位必然會被大燕朝廷允以提拔以匹配他接下來的工作。

攤子做大了,自己的待遇,也會提升。

按照手下文士的估量,等到事情完畢,四國徹底歸順之后,冉岷至少得封個將軍號,甚至,仿昔日雪海關前平西王爺那般封伯也不是不可能。

這時,冉岷像是想到了什么,問道:“宜山伯那里,有消息了么?”

“回恩主的話,屬下也是剛剛收到消息,朝廷欽差下來后,宜山伯似乎和欽差起了爭執,被欽差借故剝奪了虎符兵權,現已移交副將。”

宜山伯姓陳名陽,是資歷最老的一批原靖南軍總兵。

另一名姓徐的文士開口道:“這宜山伯也是自己看不清楚風向,還當這會兒是靖南王在的時候呢。

平西王受陛下如此恩遇,又收留了太子,怎可能再愿意攙和這些渾水,他們卻猶不知足,妄圖繼續把持著靖南王在時的威風日子,這豈不是故意給陛下找難堪?

恩主,依屬下看來,剝奪虎符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朝廷必然會順勢再將一批宜山伯手下將領轉遷他地,徹底解除宜山伯對其兵馬的控制。

宜山伯駐扎之地距離我南門關不遠,本就有接應南門關之意,恩主,屬下認為,這支兵馬,恩主可以……”

“不可,不可。”

楊姓文士開口反駁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平西王爺當年可以飛揚跋扈,一是因為有靖南王對其看護,二則是其和陛下之間的深厚關系,故而,平西王爺當時可以不停索求;

恩主這里,還需一步一步地走,切莫貪多,否則必然會嚼不爛。”

“楊先生說的是,某沒有平西王那般好命啊,哈哈哈……”

大家一起跟著笑。

少頃,

冉岷又開口道:

“宜山伯的那支兵馬某現在是不敢奢求的,但倒是愿意提供方便,某決定請楊先生去一趟欽差行轅,告訴那位欽差大人,他想舉薦誰,某這里也就跟著附議推薦,先賣給他一個人情再說。

而且,某也不用著急,等這四國合縱之事完成,某的身份,就不再局限于這一總兵了,到那時,宜山伯的那支兵馬說不得也得聽某的招呼。”

“恩主位高而不生妄,屬下佩服!”

“我等佩服!”

“我等佩服!”

“先生們言重了,某只是個粗人,強如平西王爺身邊據說也有類似樊力一般的人才輔佐;

某今后的路,還得多多仰仗諸位,某日后,也絕不會負了諸位!”

“愿為恩主效勞!”

“愿為恩主效勞!”

……

“滾滾滾,不見,本伯不見,不見!”

陳陽一腳踹翻前來通稟的親衛。

“卸磨殺驢,卸磨殺驢,他們怎么敢這樣!

本伯就不信這是朝廷的旨意,本伯也不信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可能這般短視,陛下就算是要收本伯的兵權,也不會操之如此急切!

倒是這幫下面辦事的人,拿著雞毛當……”

陳陽胸口一陣起伏,

“呵呵,讓他們搞吧,讓他們搞吧,軍權你收就收,本伯倒是要看看,本伯麾下的那些家伙,到底誰敢去接本伯的班!”

陳陽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喘著氣,其親兵們站在那兒,沒人敢出來勸。

肅山大營,位于肅山山下,于此地,向南,可支應南門關,向東,可呼應歷天城,向北;

擱在聞人家時期,向北能夠提防赫連家,向西,可直驅馬蹄山;

如果說,歷天城是聞人家統治時期的經濟、政治以及文化中心,那么肅山,就是軍事中心,這是由地緣以及周遭外部勢力格局所決定的。

當年靖南王和鎮北王率大燕最為精銳的鐵騎入南門關后,即刻就攻占了空虛的肅山,再由此,開始了著名的十日轉戰千里的大決戰,創造了諸夏史中大規模騎兵集團作戰的經典。

而如今,

燕人統治晉地后,

肅山大營被承襲下來,由宜山伯的這一鎮兵馬駐扎。

距離肅山大營五十里外,有一座肅州城,和肅山大營一樣,這座城因為地理位置的優越,也是東西南北商貿往來的一個重要經轉點,二來,毗鄰肅山大營,大營的給養輸送外加丘八們放值時的花銷,對于當地商業的發展有著巨大的促進作用。

在這個時代,上萬規模的群體,論手頭銀錢充足以及愿意和舍得花銀錢的程度,丘八們可謂其中之最;

當然,這里有個前提,得是太平年間,否則毗鄰這般大規模的軍寨就不是福報而是禍亂之源了。

此時,

肅州城的一處酒樓里,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落座,在其對面,則坐著一商賈。

二人的身份很簡單,也很清晰;

書生來自于乾國,肅州城是曾經聞人家地界的大城,聞人家又好書文,平西王府下的陳道樂所出的陳家,原本也是聞人家地界的;

哪怕燕人占領了這里,哪怕燕人不通那風花雪月,但百年來的傳統,也使得這里讀書人極多。

燕國在晉地開科舉后,聞人家地界出的進士近乎碾壓了赫連家和司徒家那邊,沒辦法,三地文化氛圍實在是差距太大。

最后不得已之下,為了平衡晉地的政治資源,朝廷不得不做出了分榜的措施,不至于讓聞人家地界的讀書人一家獨大。

書生姓明,叫明義樓,他確實是書生,也確實是晉人,但其人背后,有著銀甲衛的影子。

番子衙門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也不可能弄出滿天下都是自己人的規模,但有些時候,不是他們要發展人,而是人主動找上門。

昔日陳道樂就是晉地義士的一員,而像陳道樂這般的人,其實有不少。

明義樓見晉地自己反抗燕人無望,故而自己找尋到了銀甲衛,不用銀錢收買,不用官職招攬,甘愿成為銀甲衛的外圍,希望借助乾人的力量,實現對燕人的傾覆。

陳道樂曾和平西王說過他曾經的這段經歷,也說過這類的人,還問平西王爺是否會覺得這樣的晉人,很奇怪,亦或者,很可笑?

誰知平西王爺只是簡單地聳了聳肩,仿佛早就見怪不怪。

而那位商賈,則是謝家的人。

晉東的平西王府大力開展走私生意的同時,也產生了極大的副作用,那就是平西王府在加強對楚地的認知和熟悉甚至是人手安插策反的同時,對方也能將手重新伸入晉地,你摸我的,我也摸你的,大家一起來。

平西王府不怕被摸,一是治下人少,且集中在那幾個大中心和小中心區域,對外商貿以及各方面都有嚴格的管控,最重要的是,一個新興且年輕同時正處于上升期的軍事集團,真的很難去滲透,更別提去策反了。

但三晉之地,可不僅僅只有一個晉東,晉東干澈不假,其他地方,可有的是渾水。

二人坐下后,

沒做什么交談,也沒分析什么局勢,只是互相拿出了一封信,然后悶頭開始吃喝。

吃喝完后,商賈結了賬,握著書生的手,眼神色瞇瞇,書生欲拒還羞,二人一起上了馬車。

沒人會覺得奇怪,只會覺得無比正常。

別的地方志怪小說里,是狐仙愛上了書生,但在晉地,受晉風熏陶,狐仙就差變成公的了。

商賈陪書生,在晉地,是絕配;

畢竟,商賈有了銀子,就喜歡附庸風雅,而書生,就是風雅的代表。

馬車開始行進,路過一首飾店時,商賈帶著書生下來挑了兩樣首飾,隨后再度回到馬車。

首飾店的小二,則將其二人留下的兩封信,揣著走入后堂,交給了老板。

老板打開書信,對兩封信的內容做了總結。

欽差來到肅山大營,起用了不少晉地文士以作幕僚和文書,因為肅山大營被宜山伯經營得太好,欽差無人可用。

明義樓有兄長也有同僚就在里頭,他送來的,是肅山大營的消息;

商賈送來的,則是歷天城以東,另一處大營的消息,是糧草轉運的消息。

首飾店老板,是銀甲衛百戶。

乾人一直在正面戰場上拉胯,但銀甲衛在陰影戰場里,向來傲視群雄,將諸國同僚,全都比了下去。

也無怪乎乾國曾有大臣上書,請奏讓銀甲衛都督去帶兵。

讓一個番子衙門老大去掌握兵權,這直接嚇得駱都督跪伏在了皇宮內一整夜,拼命自白那個大臣純粹是腦子進水亦或者是傻乎乎的“公忠體國”,不是他指使的!

此刻,

這位肅州城銀甲衛百戶,以最快的速度將兩份情報進行了提煉;

一,欽差和宜山伯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欽差在剝奪宜山伯軍權后,宜山伯副將等一眾游擊將軍、參將全都稱病,拒不配合,這使得欽差不得不讓自己的欽差行轅里的武將代為掌軍,同時,朝廷的新旨意下達,決定懲戒宜山伯以起殺雞儆猴之用。

二,歷天城以東糧草的轉運,意味著原本駐扎那一地的李富勝也就是定邊伯部,將被調動過來,替換肅山大營的駐防。

這位百戶揉了揉眼睛,按照自己的理解,將接下來的影響也加上了。

肅山大營將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失去出戰的能力;

李富勝性格急躁,喜好沖殺于前,用兵激進。

緊接著,

這位百戶猶豫了起來,因為有些話屬于可加可不加,他可以說卻又輪不上他說,不說無錯有功,說了可能會有過錯。

但想到這些年來死在燕晉之地的袍澤以及當年燕人南下乾國時流離失所的百姓和上京被圍的恥辱,

這位百戶咬了咬牙,

又加了一句:

肅山大營欽差性格剛愎,操事急切,一意孤行;燕國皇帝有明主之相,必懂軍中不得生變之理,非可糊弄之主,恐不久后該欽差會被調離查辦。

最終,

百戶長舒一口氣,寫下最后幾個字:

望速行。

隨即,

這一份價值千金的信報被送了出去,將以最快的速度不惜露出馬腳導致其他人被暴露為代價傳遞到該收到的人手中。

看著手下人帶著奏報出去后,

這位姓趙的百戶,

難得的給自己備了半壺酒,倒了一杯,只嘬了小小的一口;

隨即,

仰面靠在椅子上,臉上已然掛上了淚痕:

“該我大乾,贏一次了吧!”

新皇登基后不久,伴隨著靖南王西行離開,朝廷已經在著手收攏晉地的各路軍頭,目前已經剝離了他們的地方治權,軍頭們沒辦法自己收稅也沒辦法自己組織商隊經商,不僅僅意味著將領個人的財富損失,同時也意味著自己對麾下軍隊的掌控也隨之削弱;

宜山伯等人曾一起擅離職守去了奉新城拜見世子殿下,這是靖南軍一系,最后嘗試的一次掙扎,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向朝廷的逼宮。

但三道圣旨卻擊碎了他們的念想,且朝廷開始以此發難,進行更為徹底地整合,平西王府則繼續作壁上觀,不愿做這個搞事兒的領頭羊。

無巧不巧的是,

第一個矛盾爆發在了肅山大營,欽差和宜山伯勢如水火,而朝廷也準備對肅山大營行“殺雞儆猴”之舉。

其實,

當初燕皇拉著平西王的手,二人一起坐在龍椅上暢想未來時;

皇帝的意思很簡單,你自由你的,我整合我的,為此,玉盤城也當作了交換條件;

同時,皇帝也露出了自己將要在休養生息之后再行統一戰爭的想法,且和平西王達成了共識;

甚至,不用平西王提醒,皇帝主動提出了整合兵馬是為了塑造朝廷的權威,不是想要像乾國那般,將能打仗的兵馬給整廢了。

皇帝,一直有著極為清晰的認知;

但皇帝雖然號稱是天子,卻不是神,且往往有的時候,上頭的基調是好的,但政策到了下面,落到了具體的執行人身上時,好經也會被念歪。

只能說,皇帝是明君,依姬老六的水平,在事后,必然能很快地反應過來進行彌補,以安撫軍心,讓矛盾得以彌合;

但皇帝在燕京,朝廷中樞也在眼睛,距離這里實在太遠,很難短時間內就得到應有的更正。

這就使得在這一時間內,

南門關以北,起到穩定局面中流砥柱作用的肅山大營,現在是一片混亂,乃至可以說得上是烏煙瘴氣;

李富勝部已經開拔,準備接替肅山大營的防務;

幾次做出準備支援晉東動作的李富勝,卻又因平西王太能打,最終沒能上場,心里,早就積累了一團火,急切得無以復加。

只能說,

一切的一切,

都趕巧了;

在晉東的平西王府于冬日時剛剛打贏了范城之戰,大殺楚人威風之際,如今看似烈火烹油氣象的南門關,卻又處于虛火最為旺盛的時刻。

若是過去了,也就過去了,火氣之所以是火氣,意味著它無法持久,但要是被抓住了,就是另一個說法了。

甚至,

這種巧合和契機,是瞎子都沒有預料到的,瞎子雖然當過送符水的道士,但他真的不會推演什么天機;

而局勢接下來的發展,很可能也會滑落向瞎子本人都始料未及的程度。

晉國早就被滅,乾楚這幾年,被壓被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近乎要失去對抗燕人的信心。

但燕人似乎也忘記了,

這些年,燕國不是沒有遭遇過挫折,也不是沒有敗過,只不過他們有更為強大的人物站起來,又將局勢扳了回去。

只可惜,鎮北王已死,靖南王遠走;

可以繼續支撐臺面的平西王,則遠在晉東,對于這晉西之事,可謂鞭長莫及。

據說,

謝家的那位少主謝玉安,在從孟珙手中接過這封信報看了后,

發出了一聲感慨,

你們乾國的軍隊,真是對不起這些身處于敵國之中的忠誠之士。

要是大楚的鳳巢內衛能夠做得和銀甲衛一樣優秀,望江決堤之事,怎可能不被提前發現,燕楚之戰的結局,說不得也會被改寫!

孟珙沒反駁,他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老繭;

真刀真槍的干之前,說再多話,其實都沒意義,乾國的問題大概就是,拼嘴巴的太硬,拼刀子,太軟。

……

旬日之后,

一聲驚雷,帶來清爽的同時,也標志著夏日炎炎的正式拉啟。

而南門關,

則收到了一封來自梁國的緊急軍情:

梁國國相起兵作亂,國主請燕軍入梁維持大局!

南門關總兵冉岷在簽押房里將這一則軍報念出,

其身邊一眾謀士全部為恩主賀!

四國合縱結盟在即,如今又是天賜良機,讓燕軍得以有最為冠冕堂皇的理由進入梁國,等平定梁國之亂后,燕人將直接成為合縱名副其實的主導者。

機遇,來了!

當夜,

南門關駐軍調動,近萬騎出關向南,直入梁國!

據說,

南門關總兵在出關時還對自己身邊的手下將領喊出了這樣一番話以提振士氣:

“平西王可為,我冉岷,亦可為!”

一場足以影響甚至足以顛覆整個諸夏格局的戰事,

于這隆隆雷雨聲中,

拉開了序幕……

————

下一章開始進入新的一卷,會很精彩。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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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章 爹來了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 爹來了

梁國國主斜靠在自己的龍椅上,在其身前的大殿上,滿是宮女宦官以及護衛的尸體,死狀凄慘。

大殿入口處,一眾本該忠誠于國主的宮中禁衛,將兵刃,對準了龍椅。

國主的手中,拿著一把劍,劍身上,滴淌著血。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惆悵,可能,此時這不雅的坐姿,是他最后的一份倔強。

一俊美少年,推著輪椅,緩緩步入殿內,輪椅上坐著的,是老國相。

梁國的皇宮內,再度發生了政變;

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當年。

國主看著輪椅上的老國相,當初,他是和自己站在一邊,而彼時先國主,也是茫然地坐在這里。

宿命,似乎一個圓,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點,殘留一句哀嘆:物是人非。

“陛下……”

老國相開口喊道。

國主目光微凝,丟下了手中的劍,微微坐直了身子,道:

“非得這般么?”

老國相囁嚅了一下嘴唇,沒回答。

國主則又開口道:

“你為何不對朕直言?”

老國相搖搖頭,道:“臣的三個兒子,都參與了,臣,沒的辦法了。”

“呵呵呵,呵呵……”

國主臉上露出了凄然的笑容,他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朕仿佛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不,朕其實本來就是個笑話,否則,當初你就不會幫著朕來推翻皇兄,扶持朕登基。”

老國相點點頭,又搖搖頭。

謝玉安撒開了扶著輪椅的手,又拿出了一個橘子,許是大殿內的血腥氣太重了一些,需要點橘子味來做驅散。

“起初,臣是有著他想的,反正梁國曾經被篡了一次,也不介意臣再篡一次。”

百多年前,乾地分為好幾個國家,就有一個叫“梁”;

而梁國乃其中最強之國,當時的梁國國主乃當世人杰,對內勵精圖治,對外積極開拓,甚至對當時的燕晉楚三國對他所發出的威脅,也毫不在意。

最早打出一統諸夏旗號的,就是那位梁國國主,他自信于自己有那個能力,也確實有那個氣度。

但天妒英才,其在一次勝利的北伐平滅一國后,于凱旋途中染上惡疾,英年早逝,留下了一對孤兒寡母。

隨后,原本身為梁國國主身邊禁軍統領大將的乾國太祖皇帝發動兵變,迫使小皇帝行禪讓之舉,篡奪了梁國江山,改國號為“乾”。

而當時,距離那時乾國還很遠的一個小國國主,因其娶了梁國皇帝的妹妹,自詡梁國正統該由其來繼承,故而改國號為“梁”,這就是現如今梁國的由來。

后來的事就是乾國太祖皇帝滅了乾地諸多國家,統一了乾國,一時銳氣正盛,乾國也處于了武德充沛的階段,再然后就是皇太弟繼位,趁著燕國和蠻族大決戰之際,五十萬大軍北伐……

后世就有人說,當年梁國皇帝視乾國太祖皇帝為親弟弟,其身死前還曾囑托其為顧命大臣,但乾太祖皇帝卻篡奪了他的江山,而之后,乾國太祖皇帝被弟弟“接”了江山,太祖皇帝一脈百余年來各種“橫死”,只能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了。

老國相繼續道:

“但臣沒料到的是,臣的身子骨,竟然會垮得這般快,臣的這仨兒子,竟然一個也扶不起來,臣最為沒想到的是,陛下您,比臣當初選擇您時所預料到的,要優秀得多。

臣覺得,梁國,或許這樣下去,也挺好,在陛下您的手中,也是好的,可能樸家,是沒這個命了。

就是陛下趁著臣臥病在府,對臣的人下手清算,臣也打算聽之任之的,只求給樸家留一個體面。”

“那為何……”

“臣剛剛已經說了,如果可以選,臣會那樣選的,但現在,是沒得選了,臣這三個不爭氣的兒子,都卷入了這件事之中。

臣如果再繼續什么事都不做,

那么,

燕人贏了,依照燕人太守在穎都之行事,我樸家,必然難逃清算,陛下也不會再顧念什么舊情體面了。

乾楚贏了,仨兒子這牌坊立不起來,楚人會記得當年我廢掉先國主的仇的,這仨崽子怎么被人玩兒死都不曉得。

不做,是死,那就……做吧。

樸家會在今日之后,舉家搬至乾國請求內附,不求勛貴之位,只求一個富家翁了。”

國主聽完這些話,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似乎,理解了。

“當初咱們逼死皇兄時,是朕給皇兄準備的白綾,我梁國雖是小國,對外雖只能稱國主不能稱皇帝,但到底也算是一方天子;

天子,當有天子的死法,兵鐵加身,非天子死法,還請,國相成全。”

“自然。”

有侍衛送上了白綾;

國主一邊給白綾打著結一邊自嘲道:“朕以為自己已經掌控了一切,卻沒料到,朕身邊本該最信任的這支兵馬,竟然一直是你的人。

是了,

當初皇兄可能也是這般訝然的吧,朕到底是走了皇兄的老路。”

老國相有些疲憊地看著前方,開口道:“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梁國的軍隊,除了蒲將軍的那一支,基本都忠于陛下了。

陛下一邊倒向燕人,借燕人之力幫助自己掌握兵權,確實是一記妙招,臣,佩服的。”

“但,姜終究還是老的辣。”

老國相笑了,道:“身為權臣,侍奉了數代梁國國君,總該有幾個貓鼠洞預留著的,自古以來,權臣,難有什么好下場。”

白綾打好了,

皇帝自己將白綾掛了上去,有人送上了椅子。

皇帝腳踩在椅子上,

看著四周站著的這些人,

問道;

“你們,能贏么?”

謝玉安將橘肉送到身邊一護衛手里,開口道:“我可以給陛下您一個機會。”

倉促的政變,固然爽利,也成功了。

但梁國的軍隊,很難在短時間內調動起來,就算強行調動了,能出幾分力氣也未可知。

哪怕,在謝玉安的謀劃里,梁國的軍隊至多也就當當仆從兵的樣子,但有總比沒有好。

“朕,是天子。”

梁國國主開口道,

“你們若是事先與朕商議,朕興許會考慮,現在,朕,不會考慮了,朕的兒子,還在燕京,朕這個當爹的,不能對不起他。”

謝玉安聳了聳肩,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他沒去辯論說,您還有倆兒子就在這皇宮內,就在他們手中。

因為謝玉安清楚,嫡子,才是真正的子嗣傳承,法統所在,其余的兒子,很多時候都是湊數用的。

雖有意外,但道理永恒;

君不見燕國那位新君自己雖然不是嫡子,但其登基后馬上就立自己嫡長子為太子了么?

梁國國主深吸一口氣,

閉上了眼,

道:

“朕,在下面,等著你們!”

椅子被自己踢倒,

人懸于上;

走得雖然灑脫,但依舊經歷了掙扎、反抗、猙獰、扭曲;

最后,

不動了。

“來呀,梁國國主病故,請皇子登基,發國喪于內外!”

喊完這句話后,

謝玉安推著老國相出了大殿。

“事兒成了,公子不用推了。”

“哦,好。”

謝玉安撒開了手,站到了老國相身側。

“其實,我是有些意外的,我一直以為您老會一直這般躺坐在那兒,沒想到……”

“沒想到老夫會幫你們拿下國主?”

“是。”

“讓公子失望了。”

“還好。”

“老夫終究不是圣人,想做,但真做不出舍小家為大家的事。”

“能懂。”

“若是老夫不出手,公子打算如何做?”

“蒲將軍鎮守齊山,我謝家的一支精銳,已經進來了。”

“老夫也猜到了,當年,為了抵抗楚人,梁國上下一心,現如今,反倒是當年抗楚的將領親自將楚人放了進來。

所以,忙來忙去,這幾年,到底是忙成了一個笑話。”

“誰不是呢。”

謝玉安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能贏吧?”

“至少目前來看,很難找到輸的理由了,當然,話不能這么說,這么說,總覺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也是辛苦公子了,可惜梁國不比楚國,梁國國小人少,出的,也只是老夫這種蠅營狗茍之輩。

不像楚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就算出了幾個廢物,也死了一大批能人,但終究,還是能有公子這樣的人物可以站出來,嘗試去挽天傾,護持這國家社稷。”

“唉,話可不能這么說,其實,我對護持這楚國,沒那么大的執念。

我謝家百年來不容于楚地貴族,受盡了白眼,我大楚皇帝陛下這次不是沒辦法了,也不會來請我謝家出手為國效力。”

“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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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安向前走了幾步,

撐開雙臂,

道:

“我只是覺得,等燕人修生養息個幾年,真讓燕人按部就班地就將這天下一統了,也未免……”

“未免如何?”

“太無趣了些。”

古往今來,但凡起于自家內部的政變,對外,都會營造出一種“含情脈脈”的感覺;

當世人可能會覺得這是一種“自欺欺人”,但奈何,這本就不是為了騙當世人的。

國主“病故”,梁國國都內一片縞素。

新君是國主的兒子,依照國不可一日無君的傳統,未等到太子自燕國返回繼位。

對此,新君很配合,因為新君清楚,如果不能快速穩定住局面同時抱緊乾楚的大腿以擋住來自燕人的怒火,燕人,必然會帶著他的哥哥回來誅殺自己讓他哥哥上位的。

他,其實沒的選。

老國相出面主持大局,靠著其自身的影響力加上既定的事實,梁國朝政并未出現大面積的波瀾。

一車車來自乾國的財貨被分發了下去,以蒲將軍為首的一眾投誠將領帶著新君的圣旨開始對梁國的軍隊進行收買。

當然了,無論是朝堂上還是在軍隊里,對真正的“死硬”份子,還是需要進行清洗的,因為時間短,所以手段不得不酷烈了一些。

好在,乾人的財貨在此時起到了極大的穩定人心的作用。

謝玉安看著這份長長的禮單,對著面前的這位來自乾國的文官笑道:

“都說乾人富,這一遭,我才真正的見識到了。”

“公子言重了。”

“我是真不懂了,乾國如此富饒,為何……”

話,就說到這里了,大家都懂個意思就好。

“為了這一遭,官家連內庫都發了,這里頭可有不少是內庫的出資。”

“唉,曉得了,大家都不容易啊。”

“另外,公子,外臣有一件事不得不問。”

“你說,咱現在是盟友,自當坦誠以對。”

“外臣已經得知,謝家的兩萬私兵已進入梁國境內,正向國都這里開拔。”

“是啊。”

“但按照楚國和我乾國事先所做之約定,楚國應派至少十萬大楚皇族禁軍入梁作戰的。”

“唉,我楚國難啊。”

“公子此言何意?”

“就是這么個意思啊。”謝玉安笑了笑,“鎮南關在燕人手里,他平西王府的鐵騎,出鎮南關,過上谷郡,橫渡渭河后,可以三面出擊。

上次范城之戰,你也應該知道的。

故而這次,為了防止那平西王府在得知這里的消息后再做出他那里出兵牽扯我大楚主力回援的戰法,我大楚已經提前勒令諸城諸寨進行嚴守,務必使得平西王府的鐵騎進來可以,卻什么都抓撓不到,也不會讓他們有威脅我大楚國都的機會。

另外,上次我大楚大將軍年堯本想試圖收回范城,下場你也知道了,燕人有范城在手,等同于在我楚地埋下了一顆釘子。

我楚軍一旦提前調動,必然會驚擾到范城,消息也就會提前泄露,再者,我楚軍還得駐守齊山,防止平西王府通過范城出兵,打通齊山進入梁地。

總之,我楚國得將平西王府干預這場戰事的任何可能,都給堵住。

哎呀,

你是不曉得我大楚失去鎮南關,就如同你乾國失去了三邊,邊境,已然成了燕人的跑馬場了,難啊。”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楚國這次……”

“是啊,我大楚這次,只有兩萬兵馬入梁,但那可是我謝家本家的精銳啊,我跟你講,絲毫不遜當年最精銳的青鸞軍哦。”

“外臣的意思是,楚國只派兩萬兵馬入梁,那接下來,燕人來攻,到底由誰來抵擋,難不成讓梁國的軍隊去擋么?

梁國的軍隊現在不生亂不嘩變去支持燕人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指望得上他們?”

“不是還有乾國大軍么,除了孟統制以外,還有鐘少帥、韓統制、樂統制以及祖大帥之子祖東令祖統制所率之兵馬么?”

這位負責押送糧餉而來的乾國文官聞言當即驚呼:

“怎么可能靠我乾國軍隊來打………”

“呵呵呵……”

謝玉安近乎要笑出豬聲,

道:

“是你辱的可不是我辱的。”

這位文官已經無暇去理會這種口誤和戲謔了,徑直道:“這仗,該怎么打,該怎么打啊!”

顯然,這位大乾的文官,是真的對大乾的軍隊,一丁點的信心都沒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年燕軍只分派了兩路兵馬南下,可能也就七萬不到的兵馬,繞過三邊之后,竟一路打穿了大乾的整個北方防線,更是跨過了汴河打到了上京城下,京師震動。

大乾的軍隊,拉出去一批垮散掉一批,再拉一批,再垮一批,燕人更是曾笑言,和乾人打仗真累,漫山遍野地抓俘虜比戰場沖陣更折騰人。

謝玉安伸手拍了拍這位乾國文官的肩膀,

道:

“合著,我這個楚人比你這個乾人更對乾國的兵馬有信心呢,呵呵,放心,燕軍又并非全部是天兵天將,卡住那平西王府,燕人,一刀砍下去,腦袋也是會掉,人也是會死的。”

“少主!”

這時,那個熟悉的老者出現了,湊到謝玉安耳旁耳語了幾句。

謝玉安神色馬上一變,

他這個神色變化,讓這個乾國文官整個人近乎嚇得跳了起來:

“燕軍打來了么?”

“不是,不是。”

謝玉安懶得解釋了,急匆匆地離開了廳堂。

梁國國都城門已經打開,尚紅色的謝家私兵正排著整齊的隊列入城。

謝玉安說謝家的私兵不遜青鸞軍這絕不是吹牛,看這軍風就能夠感受到這支兵馬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

要知道,當年真正的青鸞軍于玉盤城下倚城墻列陣時,就是靖南王親領的大燕鐵騎也沒有選擇去沖陣。

謝玉安急匆匆地過來,看見了那位胯下騎著一頭黑豹坐騎的將軍身影;

湊過去,

伸手,

摸了摸那位大將軍的靴子,

諂媚道:

“爹,您怎么來了啊?”

一向智珠在握視周圍人為蠢物的謝家少主罕見得做了小。

謝家柱國謝渚陽本接替了年大將軍的位置接管了渭河沿線的皇族禁軍,但現在,他卻親領著謝家私兵出現在了這里。

“熊家老五接替了為父的位置,熊老四的意思是,這一遭,關系到大楚的國運,不可有半點馬虎,故而讓為父親領謝家兒郎過來,上陣父子兵嘛,呵呵,熊老四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那可不,熊老四那人,多精啊,不過這樣也好,爹您來了,兒子我這心里可就有底了,爹您自個兒心里也是舒服的,那皇族禁軍名義上歸您統領了,但哪里會真的聽爹你的話,還是自家的兵馬帶的舒服,是吧?”

“呵呵,那是當然。”

“爹,兒子領您去歇息。”

“不,先不急著歇息。”

“爹還有什么事兒?”

“為父……”

謝渚陽一個俯身,大手一抓,將自家這智近妖孽的寶貝獨苗兒子提上了黑豹背部,

隨即二話不說,

蒲扇一般的大巴掌對著兒子的屁股就是連續狠抽了數下,

“啪!啪!啪!”

“想看你姨娘的一身俏?”

“啊,爹啊,別打了,爹啊………”

“啪!啪!啪!”

“老子早就察覺你對你那幾個姨娘有意思了,果然!”

“啪!啪!啪!”

“爹,兒子錯了,您別打了,疼啊……”

知道自家兒子不會武功,體魄不行,謝渚陽打了一頓后也就及時收手了。

謝玉安也很沒形象地趴在黑豹背上大口喘著氣,鼻涕眼淚都被打了出來,另外,兜里的橘子也被打爛,汁水爆漿,活脫脫地像被自家親爹打得失了禁,場面,極為羞恥。

“娘的,你喜歡你哪個姨娘,跟爹說不就是了,爹自個兒反正也應付不過來,不勝腰力呢;

爹自己也急著抱孫子,你要是真和那燕國的平西王爺一樣對嫩雛兒不感興趣好那人妻,家里不是多的是么。”

“爹,那咱們豈不是和禽獸沒什么區別了?”

“啪!”

“啊!”

一巴掌,又抽了下去。

謝渚陽罵道:

“放屁,總好過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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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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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 入甕!

謝渚陽坐在城門樓上喝著茶,喝的,是燕國平西王爺最鐘愛逢談及茶道必然會點出的......大澤香舌。

謝氏家主,位列四大柱國之一,其家族雖然不是大楚四大貴族,但論底蘊論積累,比其他大貴族,只高不低。

無他,低調。

一個敢直呼大楚皇帝陛下熊老四,前年差點就要起兵反熊氏的家主,絕不是腦子有問題,而是,有這個底氣。

謝氏其實和楚地的赫連家差不離,赫連家身上也有野人的血脈成分,據說是當年晉侯開晉地驅逐野人時,最早投效到其帳下的野人大將,謝氏的祖上雖然不是山越人,但作為最早分封到南疆的大貴族,謝氏很早就和當地山越人進行了通婚以及同化;

當初大楚五皇子熊廷山因娶了山越族女人而差點成為異端,但這樣子的事兒,謝氏早干幾百年了。

梧桐郡的山越人部族一直反抗激烈,這才有了熊廷山發家的依仗,而謝氏所處的位置以及其封疆,到底是平和了許多,因為當地的楚人認為謝氏是自己人,山越人也認為謝氏是自己人。

楚皇繼位后才解開了一系列針對山越百族的禁制,希望吸納山越人的力量為楚國朝廷所用,謝氏,其實早偷偷摸摸這般干很久很久了。

想當年屈氏能夠在屈天南在玉盤城送掉了青鸞軍主力后,馬上又能在家里又組織起了一支青鸞軍讓少主屈培駱繼續送,就可以看出這種傳承數百年的貴族其積累到底有多恐怖。

當然,還有一條,要是讓平西王爺站在這里看著謝柱國一杯一杯的大澤香舌喝得精神奕奕,就能對謝氏的底蘊有了更為深層次的認知;

這他娘的是喝多了喝出抗藥性了吧!

當爹的喝著茶,

當兒子的,趴那兒上著藥。

“爹您來了,挺好。”

“為啥?”

“擱鎮南關那兒,兒子也不放心,我大楚在平西王手上已經折了仨柱國了,真怕爹你也折過去了,正好湊一桌竹牌。”

謝渚陽點點頭,道:“是啊,爹也怕,有些事兒,就這么邪乎,爹就琢磨著,要是那平西王真是天命所歸,那爹往前頭湊,豈不是就給人家送上桌去了么?”

“還是在這兒好一些。”***說道。

“爹就帶了兩萬子弟兵,余下的,還都在看家。”

“夠用了,這次看乾人的,咱大楚打個邊鼓就是。”

“乾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豬滿山跑時固然惱火,但豬乖乖地在豬圈里時,還是挺乖巧的。”

就在這時,外頭有一名親衛進來稟報:

“家主,少主,前面烽火傳信,燕軍已至石燧堡!”

謝渚陽點點頭,站起身,正準備邁步出去前,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道:

“要不,一起?”

“得,還以為您把我打一通是想找個借口給我留后頭保證安全呢。”

“你把你爹想得太心思縝密了,家里有千里駒干嘛不帶在身邊?

再說了,

真萬一乾人靠不住,直接被燕人卷珠簾下來,這梁國的天,怕是都要給翻了,你在爹身邊爹也能方便帶你跑回楚國去。”

“唉。”

***嘆了口氣,下了床。

臨走前,順走了茶幾上的兩個橘子。

......

“人,是你喊的?”

站在城樓上,謝渚陽問自己的兒子。

“是。”

***雙手撐在城垛子上,不知道的,以為他正在焦急地眺望著來自北方的敵情,而親衛們則曉得,是少主的屁股現在沾不得凳子。

“你怎就料到他一定會來?”

從前幾年開始,謝渚陽已經習慣遇到不懂的事問自己的兒子了,也大概會聽自己兒子的建議,沒打算聽的那兩次,都被自己兒子用刀架著蛋給強行改了回來。

“立功心切,就這四個字,這位燕國的南門關總兵能從一個小小人物爬到現在這個地步,因為他想往上爬,而今日,他的下場,也是因為他太想往上爬。

成也斯,敗也斯。”

謝渚陽點點頭,又道:

“去了渭河后,為父曾翻閱過軍中對上次燕國平西王長驅直入范城的情報折子,年堯在時,其帥帳養成過一個習慣,會對對手的每場戰事進行復盤,還行,為父撿了個漏。

那平西王率軍入我大楚時,先鋒軍是關鍵。”

畢竟,當時先鋒軍的領軍者,是野人王。

“先鋒開路,戰場遮蔽,快速行軍,鎮南關還留有一支仆從兵兵馬,危急時刻,也能做后援接應。

再看看這南門關總兵,從軍報上來看,他該做的,什么都沒做,只顧著一門心思地率一支孤軍往這大梁國都奔來。”

在靖南王離開后,平西王,無疑成了他國將領的主要研究對象,再者,上次范城之戰時間并不遙遠,有太多可以反芻的地方。

對于謝渚陽而言,回味過平西王領兵的手筆,再看看即將到來的冉岷,雖說都是燕人將領,但這差距,當真是大得讓人有些不適應。

***則道:

“您這是事后復盤,想來已經是將這冉岷看作甕中之鱉了,雖然兒子也這般認為,但若是咱們站在那位冉總兵的角度上看看,其實,他做得并不算錯。

平西王爺行軍時是在我楚地,軍堡縣城密集,且都是我楚人;

冉總兵行軍途中,都是梁**民,對于燕人而言,梁國就是他們的附屬國,在梁地行軍,根本就沒有在異國他地行軍的感覺。

再者,

冉總兵收到的,是我偽造的國主求救文書,燕人連我乾楚都瞧不上,又哪里可能瞧得起梁國?

且政局更迭之際,往往在伊始時人心最為浮動,也最有在外的可乘之機,最適合去干預。

冉岷率一路兵馬,只要能夠及時趕到這座都城;

若是國主已經平息了叛亂,他也能順勢率軍進入這梁國國都,仿那平西王爺之舊事,將燕人的黑龍旗,就插進梁國的腹心。

若是國主還在和叛軍僵持著,他大可扮演那神兵天降,一舉定下這梁國乾坤,大功一件。

若是國主剛輸,叛逆剛上臺,下面,人心不穩時,他冉岷來了,借著燕國的虎皮,也能將這翻過來的梁國的天,再給翻回去,這是真正的再造乾坤吶。

所以,他真不算是‘輕敵冒進’,而是在他那個位置的,最好選擇。”

“但還是被你給猜中了?”謝渚陽看著兒子說道。

因為,在冉岷收到求救文書時,針對梁國國主的**,還沒發生,自己這兒子,可以說是謀定而后動,安逸得很。

“我他娘的也就只敢猜他,若對面是燕國的平西王,我是不敢猜的,因為猜了沒用。”

“啪!”

謝渚陽一巴掌拍在兒子后腦上。

“你娘不行,姨娘行。”

謝渚陽深吸一口氣,道:“爹,咱能別這樣么,這么多人看著呢?”

謝渚陽目光環視四周,所有親衛都低下了頭。

“來,接著說,如果是那位平西王,他會如何?”謝渚陽催促道。

“平西王是不急的,他會調動幾路兵馬,先鋒開路,號召其余諸國協同,再行自己的王駕,緩緩地一步一步壓迫過來。

都不用打仗,梁國這里馬上就會自己臣服,同時,還能向魏、趙、齊宣布誰才是真正的宗主國。

區別在于,

名號不一樣,威名不同,另一個則是,在冉岷看來,值得不惜一切去搶下的功勛,在那位平西王爺看來,壓根不值一提。

釣魚,得用魚餌,我給冉岷準備好了魚餌,卻沒辦法準備出能夠讓那位平西王爺上鉤的魚餌啊。”

“唉。”謝渚陽也嘆了口氣,道,“去了渭河那邊才發現,已經有不少我楚地百姓開始偷偷地向晉地逃離了。”

“得贏吶,得把這水攪渾,按部就班下去,乾楚,都沒希望。”

“報!!!燕軍已過永安堡!”

“差不離了,爹,可以關門了。”

“爹曉得,你就在這兒坐鎮著?”

“是啊,我還得協同乾國的兵馬呢,冉岷上鉤了,我還得拿他,當誘餌,呵呵。”

......

冉岷率軍長途奔襲,一路沒受到任何阻攔,連梁國都城以北最后一道屏障——獅頭關,其守將在看見打著黑龍旗幟的燕軍到來時,也主動開了關門,放燕軍通過。

過了獅頭關,繼續向南,就是梁國都城,向東,則是溫明山,向西,則是梁國境內最大的一座湖泊——問心湖。

湖面很寬闊,這也意味著蘆葦蕩和濕地,也是極為的遼闊。

溫明山和問心湖,是梁國境內最有名的一山一水,但此時冉岷心里,根本就沒心思去欣賞入夏后的美景。

他想盡快到達梁國都城,將那里的亂子平定,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該如何像平西王爺當年那般入晉國皇宮入穎都那般,將自己和大燕的威望,給宣揚到極致!

然而,就在梁國國都已經可以近乎眺望的時候,天邊,卻出現了一片紅色的霞云。

楚人的浪漫在他們軍隊的甲胄上可謂體現得淋漓盡致,而燕人在這方面,確實古板得多。

謝家軍邁著整齊的步伐開始前進,盾牌兵、槍兵、弓弩手、刀斧手,乃至于兩側數目加起來也就千騎的騎兵,形成了一種極為整肅嚴謹的秩序感。

楚人最憋屈的或許就是,這些年和燕人交戰以來,自家真正的精銳步兵方陣,其實并未怎么和燕人正兒八經地交過手。

當然,這主要是燕人并不會給這個機會。

但眼下,

去往梁國國都唯一的路,被堵住了。

冉岷張了張嘴,散出去的騎兵不停地開始向他這個主將匯報著前方軍情的脈絡;

這是一支楚軍,因為對方已經打出了旗號。

楚軍,出現在了梁國,這是一則重大的消息。

冉岷的腦子,開始迅速地冷靜下來;

他沒有下令直接去沖陣,面對那種近乎一絲不茍的陣形,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敵軍將領都不會想要以最原始的方式去拼一拼到底誰的頭更鐵。

他命自己的副將,領一路人馬返回,自己則率麾下兵馬,開始做出即將沖陣的準備。

謝渚陽則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命令謝家軍開始穩步上前施壓。

大燕的黑龍旗所帶來的壓力,確實是難以想象,但私兵的優勢就在于,當他們的家主就在他們身邊時,他們可以抵擋絕大部分的恐懼。

這種相對靜止的對峙,持續了很長時間。

一直到,

冉岷等回了自己的副將,

先前放自己進來的獅頭關,在再度面對燕人的叫門時,選擇了封閉,同時,還射殺了數名燕軍騎士。

身處甕中的感覺,一下子襲來。

隨即,

冉岷下令,麾下兵馬開始沖陣。

雙方的接觸,呈現出的是極為經典的騎兵與步兵方陣的交鋒。

燕軍試圖用不斷施加壓迫的方式去擠壓楚軍的軍陣,而楚軍,則向燕人騎士展現著他們自己獠牙,且開始進一步地主動壓縮空間,希望黏住燕人的騎兵。

雙方的士卒,都很緊張,畢竟他們是身處第一線的廝殺者,但雙方的將領,反而格外的平靜。

冉岷瞧出來了,楚軍只為了驅逐阻擋自己的腳步;

謝渚陽則看出來了,燕軍并沒有魚死網破的決心;

最終,

伴隨著燕軍兩次沖陣未能撼動楚軍軍陣卻迫使楚軍拉開了接觸距離后,燕軍選擇了向東轉移。

西邊的問心湖濕地,會讓燕軍的馬蹄身陷泥沼而失去作用轉而變成累贅。

但,向東么......

謝渚陽沒有下令快速追擊,而是在讓麾下收整戰場后,繼續以原來的節奏行軍,既沒有選擇回師梁國國都,也沒有再向外探索,而是朝著東邊挺進了一段距離后,于近黃昏時,下令結寨。

雙方的距離并未拉開太大,畢竟燕人奔襲過來,又和楚軍交了一下手,現在也是人困馬乏,不可能一下子轉移太遠。

等到入夜后,

雙方的斥候倒是借著夜幕的掩護,殺得歡暢,一時遮蔽了夏日蟬鳴無數。

...

帥帳內,

謝渚陽接到自家哨騎最新來報,

燕軍中有不少哨騎,向北而去。

“行了,知道了。”

謝渚陽揮揮手,手撐著帥桌,倚著頭,緩緩地睡去。

...

與謝渚陽這邊進入夢鄉的氛圍截然相反的是,燕軍在溫明山山腳,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溫明縣城,守軍是梁軍,但立著“蒲”字大旗;

這是一支曾在齊山山脈處和楚軍廝殺的梁軍精銳,但在此時,卻在這里,在降將的率領下,堵住了燕人向東之路。

身前的篝火,不斷發出著脆響,使得冉岷的臉,也忽明忽暗,這也印證著此時他的內心。

麾下兵馬的損失,并不算大,但給養已經殆盡,原本的計劃里,進入梁國國都平定亂事后,一切都不會缺的,現在,卻陷入了這種窘境。

繞過溫明縣城繼續向南去梁國國都,不是不可行,但楚人的軍隊已經出現在了都城以北時,梁國國都的情況,自然不可能順意人心,真這樣做,只會讓自己這支兵馬陷入更大的被動,連騰挪的空間也將隨之失去。

獅頭關的緊閉,意味著原路返回的可能也被堵住。

繼續向東,走齊山山脈,倒是可以迂回回南門關,但走那里,還不如走問心湖那里去繞。

最大的問題在于那支楚軍,它在那里一戳,讓自己如鯁在喉,無論進退,都受到了鉗制。

冉岷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

他已經派人向北而去,希望能夠借助小股騎兵的優勢穿越封鎖,向家里報信。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預感,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他是個粗人,不通音律,但看過社戲,仿佛自己正朝著對面所期待的方向演繹了下去;

但他不可能坐視自己的這支兵馬真的落入覆滅的危境,

這些年,

燕人,

朝廷,

是已經贏成了習慣,甚至可以說是贏到了麻木,但越是這樣,冷不丁的一場敗仗,反而會激起更大的反噬。

昔日大皇子望江之敗復起時都這般的艱難,他冉岷,又算個屁?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

冉岷自言自語著,

“只要主力到來,自己的這次孤軍深入,就能變成自成誘餌,引敵入局,大燕的勝算,仍然很大!”

剛剛喝過水的冉岷,忽然間又覺得一陣口干舌燥。

是的,是的,

當初平西王也曾這般孤軍深入后被圍困過,然后等到了援兵,取得了大捷,獲得了首功!

......

晉東、奉新城;

平西王府;

“啊,楚奴,我乃平西王爺,拿命來!”

“啊,殺啊!”

太子姬傳業和天天在玩著小孩子該玩的打仗游戲;

猜拳后,天天輸了,得扮演楚軍,太子贏了,扮演燕軍,而且將自己代入到了平西王的角色之中。

燕晉之地,每天都有很多孩子為了誰扮演平西王爺而打架。

太子拿著木刀,向天天沖來。

天天開始后退,不是顧忌太子的身份不敢打,而是他知道自己扮演的是楚人,楚人,只能逃啊!

但太子爺許是太過興奮,也過于投入,“追殺”楚奴時,腳下一絆,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木刀也飛了出去。

天天趕忙走過來,攙扶起太子。

太子哭了起來;

“弟弟不哭不哭,哥哥帶你去找大蛇蛇要鱗鱗。”

太子卻搖頭道:

“我居然輸了,我燕軍怎么可能會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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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天崩!(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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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天崩!(大章)

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哭一哭是正常的,太子剛來平西王府時也哭了,然后在接下來的生活里,整個人也變得越來越精神,不再有先前那般類似小大人一樣的抑郁之氣纏身;

以前在燕京城的王府,他作為皇長孫,在外頭,得注重自己的皇長孫形象,在家里,自己父親流露出的些許情緒他也得體會,尤其是在面對皇爺爺時,他明明骨子里就畏懼,卻為了父親為了將來,還得想辦法讓皇爺爺開懷;

別的孩子這個年紀,還只顧著調皮搗蛋恣意玩耍,他已經開始了被迫營業;

別家老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到他這兒,則是早早地就擺明了車馬:兒子,咱父子倆得一塊兒使勁。

等到皇爺爺駕崩,自己父親登基后,他從王府的世子變成了太子,皇爺爺的離去,并沒有帶走原本就存在的壓抑,反而那種原本無形的枷鎖開始逐漸變得有形起來;

他開始懷疑,他開始警戒;

小孩兒手里攥著一把壓歲錢,都得警惕地觀望四周生怕有人來搶奪,更何況太子手里攥著的,可不僅僅是壓歲錢那般簡單。

反倒是到了平西王府后,一切,似乎發生了變化。

早初,平西王爺抱著天天哥哥問他太子身上的衣服喜不喜歡,封王大典上,更是讓自己在后頭跟著走,繼續抱著天天。

太子知道什么是大不敬,也清楚什么是天家,按理說,他該惶恐,他該畏懼,甚至,他該憎恨,因平西王爺的種種舉動,早早地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可偏偏,他沒有。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黔首和富貴子弟,富貴子弟和門閥子弟,門閥子弟和天家子弟,天家子弟和太子,想法上,其實早就折疊了不知多少次了。

當太子發現自己最為緊張兮兮的東西,在這里變得無足輕重,平西王爺壓根就沒拿他當太子只是當一個哥們兒家的寄養過來的“拖油瓶”時,他心里,反而輕松了很多,也自在了很多。

哦,原來,我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啊,哈哈,真好。

唯一受苦的,大概就是天天了;

他干爹百無禁忌,但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卻總是習慣了為周圍人操心,用四娘的話來說,天天按照這個節奏成長下去,以后必然是個“暖男”。

天見猶憐,自打太子弟弟住進家里后,天天已經很久沒吃到“龍椅”口味的沙琪瑪了。

太子還在哭,一場游戲而已,也只是一場意外,可偏偏不曉得為什么,他就是止不住淚珠,就是想哭;

哭著哭著,他停不下來,卻又對一直在旁邊安慰他的天天很是愧疚,道:

“天天哥,你讓我再哭會兒,等我身體里的水兒哭干了就好了。”

小孩子打的比方,往往會有些不倫不類;

至少這句話在天天耳朵里聽起來,似乎這個弟弟已經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不把自己哭得跟干爺爺一樣不罷休的樣子。

“弟弟乖哦,乖哦,再哭就要下雨了哦,下雨了就沒法子出來耍了哦。”

“哥哥騙我,哪里下雨了?”

“大人,下雨了。”

冉岷揮了揮手,拒絕了親衛讓自己進屋的提議。

放眼望去,以這個小村鎮為圓心,雨幕之下,都是自己麾下的士卒。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丘八也不可能真的餓死。

丘八被餓死,那絕對不是因為軍中沒有糧草了,而是因為方圓之地,都沒有糧草了。

妄圖一錘定音故而快速奔襲至此的這支軍隊,自然不可能攜帶過多的糧草;

當年平西王在雪海關,每次出征前,先給士卒骨頭湯加帶餡兒饅頭管飽,再佐之以足量的人吃的炒面以及馬吃的豆子,足量的鹽布加上臘肉等等;

但那畢竟是平西王以及平西王的軍隊出征模式,早年時候,平西王每次率軍出征基本都是將家底子都典當了進去以期待打贏后再贖買翻倍,也就現在,家底子厚實了才變得從容起來。

燕國其他地方的軍隊可沒這么詳盡和充分的戰爭準備細則,且冉岷是在收到梁國國主求救文書后即刻出的兵,士卒們是按照自己的經驗自備了吃食就上路了。

總兵認為這場仗只需要一個“快”字,下面士卒們也不認為什么梁國叛軍會是什么對手,相當于是一場跑馬旅游。

不過,糧草的問題,還能夠通過劫掠地方獲得補充,這種事,冉岷做起來毫無心理壓力。

無論是謝玉安還是梁國國相都不可能做到提前堅壁清野,一是來不及,二是這般做必然會打草驚蛇。

吃的問題是暫時可以解決的,可這支兵馬的進退余地,卻在被不斷地壓縮。

除了溫明縣城的那支守軍繼續在堅守以外,自溫明山的南北兩側,也都出現了梁軍的身影。

梁國剛政變,新君登基后雖然竭力安撫軍隊,但此時梁國軍隊除了蒲將軍那一支外,其余的軍隊幾乎沒什么戰斗力可言。

冉岷沒在意那兩支梁軍的威脅,事實上,自家的哨騎都能夠迫使對方止步且陣腳大亂,自己如果想,大可集中手頭的兵力,對著一路梁軍沖過去,沖垮他們是很輕松的一件事。

但問題是,

沖垮他們之后呢?

沖垮了北面的,然后就得走齊山繞路回晉地了,但齊山地勢兇險,若是楚人早有防備,那自己只能任人魚肉;

沖垮了南面的,難不成繼續向南去梁國國都?

已經過去三天了,楚軍依舊以自己的節奏每日移一寨向這里實施壓迫,梁軍也出動了,這意味著國都的政變,怕是早就塵埃落定了;

冉岷并不會天真地認為自己率軍到了梁國國都下方后會有人開城門喜迎王師接應自己。

但繼續放任著那兩支梁軍不管,就算是兩招廢棋,它們也依舊占著棋位,和謝家軍以及溫明縣城呼應下來,一道囚籠,已經在實際上形成了。

一般而言,這是官軍剿匪用的法子,多面埋伏,幾方壓制,最后困住山賊,畢竟,對于官府而言,若是不能殲滅山賊主力就是失敗,漏網之魚很快又能拉扯起作亂的隊伍;

任何一個縣里只要是經驗豐富點的縣尉都能用縣里的衙役和民夫擺出類似的陣仗。

而更讓冉岷絕望的是,

他的猶豫,他的等待,他的瞻前顧后,已經讓自己脖子上的繩索被勒得越來越緊。

理智告訴他,此時最好的抉擇應該是離開溫明山地界,向東,破開楚軍的攔截后,走問心湖繞過獅頭關再向北回晉地;

但感性告訴他,這樣走的話,最好的結果就是自己能夠帶回去一半的士卒,換言之,至少得有一半甚至泰半的士卒得折損在這一場面對阻截的大迂回之中;

且一想到問心湖的濕地,那種無法發揮出燕人騎兵優勢的不安全感,讓他很是排斥。

損兵折將回去是罪一,梁國政變再度倒向楚國意味著其先前策劃經營的四國同盟成為泡影,這兩項罪名,足夠將其徹底打落塵埃,最好的結果就是調到內地的某個堡寨里去當個不成用的守備吧。

這是冉岷最無法接受的!

伸手,

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冉岷用力地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或許,

他的猶豫本就不是在猶豫,他的等待也本就不是在等待;

因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和該做什么,

那就是:

“富貴……”

……

“只能險中求了。”

孟珙站在地圖前,指著身后的地圖,對在場的諸多將領道:

“諸位,此戰,唯有此舉!”

下方坐著的,是這些年被提拔起來的乾軍新生代將領;

韓五、樂煥、祖東令以及鐘天朗;

自打三國大戰結束后,被滅了國的晉,因它已經沒了,反倒是沒人會再去嘲笑它,唯有乾,明明未丟一寸國土,卻一直是被諸夏各國嘲諷的對象。

乃至于以乾國官家自己領導的新軍編練,在他國看來,無非就是新壇裝舊酒,百年過去了,滄海桑田,唯獨乾國的軍隊,一直堅定地保持著自己很廢物的傳統。

“冉岷這一部的魚餌,已經做好了,下面,就等著燕國南門關再出動靜了。”

孟珙用拳頭,在地圖南門關的位置上狠砸了一下。

“萬一燕人不出來呢?”韓五問道。

樂煥直接否定道:“不,燕人必然會出兵救援的,燕人氣傲,尤其是這幾年來可謂戰無不勝,視他國兵馬為孩物,燕人不會允許自己就這么葬送掉一支兵馬卻毫無收獲。”

孟珙笑了笑,開口道;“原本駐扎在晉地肅山大營的那位宜山伯,曾和那位平西王爺一樣,是靖南王的老部下,此人雖然沒有像那位平西王爺那般全數繼承靖南王的衣缽,但也依舊用兵謹慎。

南門關總兵率軍出關冒進后,按道理,應該由肅山大營的那位宜山伯陳陽來接管南門關的防務,從而制定向南的作戰規劃。

可現在,燕國皇帝派下來的欽差和那位宜山伯‘打’得可謂不可開交,最新的情報顯示,這位欽差竟然還以糧草停運做威脅,要求宜山伯麾下的將領就范。”

“這也太蠢了吧?”

祖東令笑道。

韓五、樂煥以及孟珙等人倒是沒跟著嘲諷。

鐘天朗則開口道:“當年,我乾國的文官,比這個可蠢得多得多。”

在拖后腿的這件事上,乾國的文官說自己是老二,那還真沒人敢叫第一。

“燕人也是人,燕國的朝廷,也是朝廷,前幾年順風順水,并不意味著一些錯,燕人就不會犯,主要是看咱們,能不能抓住這次機會。

算算日子,李富勝部應該快到肅山了。

李富勝此人,素來有‘瘋魔’的綽號,喜好殺戮;

在荒漠時,就好屠戮蠻族部族,自上而下,不留活口;后來移部至靖南王麾下,每逢作戰,那位平西王爺喜歡坐于幕后,運籌帷幄,這李富勝則恰恰相反,喜好親自領陷陣營沖鋒。

宜山伯被架空,那依照李富勝的性子,聽聞一支燕軍在梁地被困,他的第一反應,必然是……興奮。

吃掉一個冉岷,是一場大捷,尤其是在燕人現如今如日中天的時候;

但對于我們而言,還遠遠不夠,一個冉岷不足以引起燕人的震動,這一次,我們就賭一賭運氣,他李富勝若是真的和那冉岷一樣,率軍疾馳而來妄圖救援;

那咱們,

就來一次真正的關門打狗!

諸位,

這場仗,雖說是在梁國打的,但卻關系到我大乾日后的國運,燕人的勢頭,必須就此打下去!

打不下去,亦或者再出什么問題,

梁國先不談,

魏、齊、趙以及其他的這些小國,怕不是要徹底地向燕人拜服了。

故,

此戰不容有失!”

諸位將領馬上起身:

“喏!”

有親衛端著茶水進來,先前的緊張肅殺氛圍也被消散了不少。

孟珙也走了下來,插著手,道:

“咱們,倒也是有緣分,那位平西王爺第二次攻打綿州城時,當時守城的是我,隨后率西軍騎兵追擊的,是鐘少帥;

隨后,燕人南下時,那位平西王所在的,就是李富勝部;

當時正好我乾軍北上阻擊;

我軍潰敗,

領軍的,是祖統制的哥哥;

韓統制和樂統制也都在其中,化為了潰兵。”

說到這里時,在座的將領們臉上并未露出羞怒之色,也沒人怪孟珙在此時哪壺不開提哪壺。

因為好些年過去了,

伴隨著平西王的一步步崛起,

哪怕是當年的潰將,也能說一聲當年我也是和平西王交過手的;

這,也算是某種資歷了。

不過,

接下來鐘天朗的一句話,讓帥帳內的氛圍,一下子真正的冷了下來。

他說道:

“可惜了,那鄭凡不在南門關。”

韓老五用指甲戳了戳牙縫,仿佛喝茶都能卡到牙;

樂煥低了低頭,似乎困意一下子襲來;

作為名義上這次乾國出征大軍的統帥,

孟珙直言不諱道:

“這一點我和那位謝家公子倒是認同一致,若是南門關那兒是那位平西王坐鎮,咱們現在想的就不是該如何釣魚,而是想著該如何撤軍才能躲開這場收網。”

身為大乾駙馬的鐘天朗不屑道:

“難不成以后碰到了那鄭凡咱們就只能逃了?”

韓老五笑道:“少帥莫急,飯要一口一口吃不是。”

樂煥點點頭,道:“先來一場大捷,讓兒郎們恢復一下精氣神,讓百姓讓朝堂諸公讓官家曉得,燕人并非不可戰勝。

再之后,去面對那位平西王時,咱心里才會真正的有底氣。”

鐘天朗心里還是不服氣的,因為自始至終,他其實都沒敗過,甚至一度距離殺死那位還在當守備的平西王爺鄭凡僅一步之遙,那一次要是追上了,也就沒有以后的平西王了。

只不過,鐘少帥不曉得的是,其實是兩度。

那一次更近,因為他率軍入燕地時找人問路,找到的就是那時的平西王爺,而且,他還一箭射中了平西王,只不過是被平西王懷里的一塊石頭給擋住了。

如果這位鐘少帥有平西王爺的一貫好傳統,殺了人還得摸尸體以及上去特意補刀;

那么,關于平西王的傳奇,大概就要在那一晚被提前終結了。

就在這時,有傳信兵飛奔至帥帳:

“報!!!

前方來報,燕國虎威伯……”

“李富勝調防了?”

平西王爺一邊喝著茶一邊自己給自己攢著煙葉子;

“是的主上,調防得匆忙,通知文書應該是后發的。”

晉東平西王府可以說是一個戰區,穎都那里也算是一個戰區,各戰區派系不同,軍隊成分也不同,但到底現在都頂著那面“黑龍旗”,大軍調防這類的必然也會提前知會,以讓對方做出相對應的調整。

大部分情況下,都得提前做出通知。

“調哪兒去了?”

“應是向西了。”

“不可能是調回燕地了吧?”鄭凡笑道。

“前陣子有消息來說,朝廷的欽差在收繳靖南軍一脈的兵權時,遇到了不少阻力,尤其以肅山大營的宜山伯陳陽為重。

這一消息,是許文祖給主上您的私人信件里提及的。

所以屬下猜測,李富勝這一鎮,應該是去和陳陽的肅山大營調防了。”

穎都和奉新城之間的信件交流是很頻繁的,當然了,當年鄭凡連小六子的信都懶得看全是讓瞎子回的,許胖胖的信,他自然也是懶得看的。

反正有瞎子消化吸收后,再給他做一個簡短總結告知,這就夠了。

對晉東以西的事兒,王府這陣子一直保持著降溫的姿態;

一是因為王府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楚國和雪原那里,畢竟這兩處地方才是真正的要害;

二則是姬老六那么夠意思,該想到的不該想到的,他都兜了底,太子都送到自己跟前養著了,怎么著也得賣人家個面子。

這其實算是朝廷和平西王府在共同默契下,一起消化分割掉靖南軍這個體系。

“陳陽的脾氣我知道,是爆了點,除了老田,他怕是誰也不服。”

“呵呵,主上,屬下認為可能那邊欽差的行事手段,也激化了矛盾,不過這也是難免的事兒,一來分權比分家產更容易讓人忌憚和憎恨,二來這些年朝廷一直是在放權于軍頭和地方,冷不丁地開始翻篇改弦易轍后,下面操辦的人,難免手生。”

“嗯,對了,我看金術可的奏報里,楚國那邊也有些動靜了,兵馬開始收縮,民夫也在征發。”

“主上,這件事屬下留意過,但屬下并不擅長兵事……”

“沒有大規模調集軍隊和調運糧草的跡象,那就不是要來打咱們的,反而像是提防著咱們去打他的。

你是不是又在外頭吹了什么風?”

“屬下沒有。”

“沒有?嘿,這就奇了怪了,我這兒正準備安安生生地在家陪著懷孕的老婆呢,憑什么楚人就覺得我又要閑著沒事干去打他們?”

“或許是例行的調動?”

“不會的,雖然沒有軍隊大規模調動的跡象,范城那里茍莫離也沒有奏報說楚人還打算打他那里,但光是民夫征發軍隊收縮,其實就相當于是開啟了戰備準備,哪怕不打仗,每天的物資消耗也是很大的,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是。”

“所以,我知道楚人接收了乾國的資助后,手頭可能寬裕了一些,但我并不認為乾國給的資助能夠讓楚國就這般放開手腳地造,乾人的奶水,也沒那么足。”

“屬下這就吩咐下去,讓咱們的探子盡可能地去偵查。”

“嗯,還是查清楚為好,我那位大舅哥,別看總是被我揍滿頭的包,但我還真沒小覷過他。”

“是,謹慎一點,總沒錯,另外,主上,有一件事屬下需要匯報。”

“說,咳咳……”

鄭凡將煙斗點了,抽了一口,發出了咳嗽,然后就放到了一邊,抽不慣。

“屬下最近有盯上了一個人,楚國四大柱國里有一個謝家,謝家有一個少主,被稱為千里駒。”

“你看著辦唄,不過也沒必要疑神疑鬼,否則就整得咱們跟大反派似的,哪里出了什么絕世天才咱都要提前去針對,呵呵。”

鄭凡對這事兒不是很在意,畢竟八字沒一撇。

瞎子也就不再絮叨這件事了,轉而換了個話題,道:“主上,屬下觀察了,今年晉地夏日的降雨,又多了不少。”

鄭凡搖搖頭,道:“又要鬧災了?”

“這倒是不至于,一來肯定比不得舉國伐楚那一年那么嚴重,二來望江的河工也在五皇子的參與下完成了,望江不出問題,洪澇的問題就不會太大。

主要是屬下覺得,今年的天氣還會極端化一些,許文祖發的公函里,也有來自穎都欽天監的預測,今年的冬天可能會來得更早一些,也可能更為寒冷一些。”

“呵呵。”

聽到這個,鄭凡笑了起來。

當初在望江江面上被刺殺,依照鄭凡的性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本該來個血洗欽天監的,可誰知穎都那里提前做完了,這事兒,也就罷了。

“讓那幫煉氣士去當天氣預報員,倒也是專業對口。”

想了想,

鄭凡意識到什么,對瞎子道:

“雪原?”

“主上英明。”

雪原本就環境惡劣,尤其是這種極端天氣下,晉地這里只是有點煎熬,那雪原就得餓死凍死一大片了。

環境差,經濟結構差,抵御風險的能力自然也就差。

按照往常劇本,這種條件下會迫使雪原的部族團結起來南下掠奪以獲得生存補給,哪怕搶不到什么,死一批人也能緩解雪原上的危機;

這一點上,燕人其實很熟悉,早年間一旦遇到大面積的天災年份,上了年紀的燕人就清楚,荒漠上的蠻族要來了,得做好準備。

若是諸夏一統,順帶雪原和荒漠也臣服,大家是一國一疆的話,東邊日出西邊雨的,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也能整上。

可問題是現在各成體系,自然不可能白給你占便宜,你不給,我活不下去,那就只能搶了。

“雪原上,提前做好準備吧,移民的事兒,可以加大點力度。”

“是,屬下明白,屬下會拿出一整套的方案到時候呈送給主上您看。”

“這個就不必了,你做事,我放心,有問題你就去找四娘商量著來就好;

無非就是兩條,一條,繼續分化他們,不能讓雪原出第二個野人王,第二條,那些貴族愿意進來的,我們可以放寬一些審核條件。”

“是。”

“另外,趁著現在還沒出事兒,先提高價格向雪原進行收購吧,等到入冬后,再賣回去;

唉,我這是擔心雪原上的百姓不懂得細水長流和儲蓄的道理,提前為他們增添一個保障,是不是圣母了一點?”

“主上一向是這般仁慈。”

“那你得多多提醒我,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圣母。”

“是,屬下明白。”

“以前吧,總覺得在家待久了就會無聊,就想著出去逛逛,甚至打打仗什么的,現在在家里倒是挺有期待感的。”

說著,

鄭凡又拿起先前放下的煙斗,重新鼓搗了起來。

“主上,既然抽不慣,就不用勉強自己了吧。”

“我再試試,這煙斗做工還挺精良的,不舍得就當個擺件了,哦,對了,我聽說奉新城內咱家的鋪子開始賣煙草了。”

“是的,主上。”

現在主要流行的還是五石散,乾人尤為推崇,煙草在很多地方,還是拿來當艾草一樣辟邪用的。

“關了吧,吸煙有害健康。”

“是,屬下知道了。”

“來,火折子在那兒,給我點個火。”

瞎子用手拿起火折子,幫主上重新點火。

吸了一口,

鄭凡再度放了下來,道:

“和你給我做的卷煙不是一個味兒。”

“屬下里頭可是擱了香料的。”

“你有心了,罷了罷了,認輸,認輸。”

“呵呵。”

“我去聽孩子動靜去,以前看那些當爹的把耳朵貼妻子肚皮上感覺很傻叉,現在才發現傻叉的竟然是我自己。”

鄭凡站起身,

“呵呵,每次一想到孩子,就等不及了。”

……

“老子等不及了,直娘賊!”

“冉岷那個殺妻的廢物,廢物,廢物,大燕兒郎的臉都給他丟盡了,還說什么他已經牽制住了楚軍的主力,讓我和他配合里應外合,擊破楚軍!

呸,

這上不得臺面的貨,除了靠踩著女人上位還有個屁的本事!”

“告訴那狗禽的欽差,老子不是為了給他擦屁股出兵的,他自己做的這些事兒別以為老子不知道,老子是怕我大燕鐵騎的名聲被毀,這才愿意領著兒郎們出關南下的!”

“再告訴那狗禽的宜山伯,都他娘的是丘八出身,別忘了自己的本分,別以為靖南王爺走了現在就沒人能收拾他了,他現在既然敢稱病不出賭氣,日后就必然有人能讓他真癱在床上下不了床!

學誰不好學他娘的乾國,我大燕兒郎,什么時候學會了窩里斗?”

“直娘賊。”

李富勝雙眸開始泛紅,他是真憋壞了。

上次,本以為能撈著仗打,誰知道鄭老弟打得太漂亮,他做好了一切準備,結果完全沒自己事兒了。

這他娘的快要入巷卻又強行打斷的感覺,差點給李富勝人都整廢了。

這下好了,

剛率軍調防過來就有仗可以打,嘿嘿。

李富勝對自己麾下的一眾將領道:

“楚人小娘皮又皮癢癢了,走著,咱去給他們松松筋骨!”

……

“諸位,藏匿了這么久,也是時候去松松筋骨了!”

孟珙一身甲胄,立于帥旗之下,在得到前方李富勝部出關向梁地進軍的消息后,乾軍的帥旗,才被升了起來。

“其實,咱們的筋骨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臨行前,官家曾叮囑過本帥,官家說,大乾的筋骨,自百年前以來,就未曾再真正硬實過了!

百年來,

燕人一直在北方一直對咱們耀武揚威,歲幣、貢貨,一次次地將我乾國將我乾人的臉面踐踏在了地上。

我大乾,

有文華之風冠絕諸夏!

我大乾,

有富饒之域天下之最!

我大乾,

是諸夏起源之土!

可唯獨,

我大乾的兒郎,卻最為天下人所恥笑,笑的,就是咱們!

當年,

燕人南下,

咱們都敗了,看著燕人的鐵騎叩問我上京城門!

如今,

官家勵精圖治,許我等以高官厚祿,定我等深宅高爵,文官們的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了。

命,

面兒,

是靠自己掙來的!

這一戰,

我們要告訴北面的燕人,對我乾國頤氣指使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這一戰,

我們要告訴那些文官老爺們,大乾的天,要變了,官家已經攙扶著咱們站了起來,咱們就決不允許自個兒再趴下去!

此戰,

必勝!”

“必勝!”

“必勝!”

“公子,此戰有無必勝的把握?”

新登基的梁國國主坐在下首,而謝玉安,則坐在首座上。

“怎么,陛下怕了?”

“朕……朕是怕了。”

國主有些年輕,但還是比謝玉安要大的,只不過二人在氣場上,可謂差距甚大。

“事已至此,除了全力以赴,還能說些什么呢,亦或者,陛下想從我這外臣口中聽到些什么呢?”

“朕,朕只是想在公子這里求一些底。”

“底?”

“是,這些年,父皇和燕國走得很近,燕人在這些年里,更是南征北戰,諸夏之國,不,哪怕是野人和蠻族,但敢有挑釁者,就沒有一個沒被他給……

據說,燕人鐵騎在戰場上一旦沖起來,那就真如山崩地裂一般,讓人驚駭,在這種情形下,士卒根本就沒有勇氣去抵抗他們。”

“是啊。”

“啊?”

謝玉安笑了笑,道:“陛下,現在圍困在溫明山一帶的那支燕軍,只是燕軍里比較一般的一支,算不得什么精銳。

但眼下,已經出動,或許這會兒已經要進梁地的那支燕軍,其統兵大將李富勝,早年可是鎮北侯府下的七大總兵之一,更因其作戰勇猛,被燕國皇帝封為虎威伯,以燕國郡名封伯,足以可見其在燕軍陣中之地位。

其人早年在荒漠,殺的荒漠蠻族聞風喪膽,更曾只率三萬鐵騎就一路打穿到了乾人的上京城下,接下來,雖然其光芒為那燕國平西王所掩蓋,但幾乎燕國的每場大戰,他都有參與,且都沖鋒在前,可謂戰功赫赫。

其人最喜親領陷陣營拔陣,逢戰事,必身先士卒,激勵士卒,故而其部下最擅打惡戰!

放眼燕國,或許此時除了平西王直屬的那支兵馬以外,最為善戰的,就是李富勝這一鎮了。”

“那………那………”

梁國國主臉上露出了慌張的神色,這不是裝的,因為逼死先國主后,留在皇宮里還有兩個皇子,選他沒選他兄弟,就是因為他看起來更廢物一點。

“別怕,別怕。

陛下可以瞅瞅,我面前的這張地圖。”

“朕……朕早就看過了。”

這是梁國的地圖,當然,不僅僅是梁國在里面,四周的魏、趙、齊也在里頭,而梁國,則處于正中心的位置。

“陛下再看看,有沒有什么區別?”

“朕……朕再看看。”

仔細看了之后,國主指著地圖上的紅墨道:“這是我大梁的獅頭關,這是我大梁的溫明縣城,這是我大梁的國都,為何都以紅墨圈起?”

“還有呢?”

“這是齊國面對我梁國定邊關,這是魏國對我梁國的嘉義城,這是趙國對我梁國的三山關,都以紅墨圈定,這……”

“趙國這次愿意站在我楚乾這邊,魏國齊國兩國首鼠兩端,不敢得罪燕人,但也同意了到時會封閉這兩座關卡。

這里,這里,和這里,乾國的各路兵馬已經早早地在這里安營扎寨了。

現在,

只等那頭猛虎進來,他只要進來了,我們就關門,先堅守避戰,消磨掉燕人的銳氣,就算是再兇猛的老虎被關在籠子里時候久了,也得給我蔫吧下去。

到那時,

我楚乾之大軍才會正式地開始收網,各路兵馬協同推進,將已經疲憊的燕人給壓縮住,迫使他們與我乾楚聯軍決戰!”

梁國國主聽到這些話,再看著地圖,腦海中當即浮現出了一座鐵籠。

“妙……妙……”

國主不由地驚嘆,

“此戰法,甚妙,這樣一來,燕人的騎兵就將失去騰挪的機會了,妙,妙!

謝公子,你真乃神人也!”

謝玉安聞言,“呵呵”一笑。

這算什么神奇的法子,甚至,這都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戰術,自古以來,面對騎兵為主的敵人時,戰略守勢的一方都會用這種法子來進行應對。

先靠著堅墻消磨對方的銳氣,再以多路兵馬共進合擊的方式壓縮對方的空間,最后,迫使對方用珍貴的騎兵來和自己決戰,再一戰勝之!

很麻煩,但誰叫人家四條腿的多呢?

而且,自家同樣的四條腿還沒人家四條腿玩得厲害。

類似的戰法,百年以來,乾國朝堂兵部里不知道推演過多少次了,乾國在武備上一直很拉胯,但乾國地大物博,從不缺聰明人,三邊就是依照這個來的;

當年乾人要是沒修建三邊體系,可能最先被滅的就不是晉國了,乾國早就被燕人吞并下去了大半,能否在江南保留一個偏安小朝廷都得看運氣。

但奈何再好的戰法,再好的規劃,上面謀算得再好,下面的人執行不起來,也沒什么意義。

謝玉安掏出橘子,

開始剝了起來,

道:

“這種地,得老農帶青壯,才能知地里蟲害觀天象變化;做買賣,得老掌柜帶年輕伙計才能安穩不出岔子;

一支兵馬,也是一樣的,得老卒為骨架,新卒為皮肉,才能不至于拉胯;

一國之兵馬,亦是如此,得有幾個能打的,再帶一群幫襯敲邊鼓的,再帶一群仆從民夫助威的,這軍威聲勢才能壯起來。

燕人這些年,還是太順了,除了鎮南關一戰,年大將軍讓燕人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啃了不少時候的土,其余時候,燕人都贏得太酣暢了點。

這一次,我就要先斷燕人一臂!”

燕人,也就是現在看著勢大罷了,但像李富勝這樣的猛將以及其麾下的這一鎮兵馬,多損失一個兩個,燕人也馬上就將變得沒底氣了!”

“是,是,是!”

梁國國主攥著拳頭肯定道。

謝玉安又掃了他一眼,這場三國大戰的戰場,就在梁國,可以想見梁國百姓接下來將遭遇什么,但想來,這位新國主除了保住自己的龍椅以外,不會再去在意其他了。

剝好的橘子,謝玉安沒吃,而是送到了國主的嘴邊,國主張開嘴,吃下了,有些諂媚地笑道:

“公子您親手剝的橘子,當真是格外的甜呢。”

謝玉安沒理會來自國主的阿諛,

而是用橘子皮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手背,

平西王府那位盲者先生本想給自己又拿回去的信……

“那封信里頭,到底寫的是什么呢?”

梁國國主一邊吞著橘子一邊疑惑地問道:

“什么是什么呢?”

……

“南面是什么?”

“是流民么?”

南門關的城墻上,戍卒正疑惑著。

此時,距離虎威伯率軍出征已經有些日子了,但南面一直沒能傳遞回來消息。

后續準備好的糧草也正在不斷地運送至南門關,同時,許是因為一直沒收到來自南面的消息,本稱病在家閉門不出的宜山伯陳陽似乎有了什么預感,放下了和那位欽差繼續對抗的念頭,調動了肅山大營的一部分兵馬,開始接手南門關的防務。

而那名先前將事情鬧得很大,使得肅山大營近乎兵變差點無法收場的欽差,收到了來自皇帝的旨意,旨意里,皇帝對其進行了呵斥。

皇帝還是很清醒的,朝廷要集權,加強對軍隊的掌控,并非是以這種凌厲的手段強行將軍隊拆散。

所以,在得知宜山伯出來后,那位欽差大人罕見地待在了自己的行轅之中,未曾再出來。

反倒是歷天城太守周福睿領著太守府的班子,自歷天向這里趕來,就快到南門關了。

這位太守和許文祖近乎是兩個極端,許文祖在穎都那叫一個雷厲風行,周福睿則是一個標準的官油子,最早時宜山伯和欽差的對抗,他遠遠地避開了,面都不露一下,現在見皇帝出手了,他這才“姍姍來遲”。

但,

有些事兒,

已經發生,且無法更改了。

南門關派出了兵馬向南進行探查,回報的消息讓人震驚,那些出現在南門關以南的,不是什么難民,竟然是大燕的潰軍!

宜山伯在聽到這一則軍情匯報后,整個人嘴角直接嘔出一口血;

路途上的周福睿在得知這一消息后,直接從貔獸身上摔了下來;

欽差行轅里的那位姓許如今正因皇帝的呵斥旨意而抑郁寡歡覺得自己被“明月照溝渠”的欽差大人,

在借酒消愁等待朝廷下一步調離自己的發落時,

收到了這一則軍報,

當即如遭雷擊,

驚恐的神情瞬間布滿其整張臉,

其人近乎魔癥了,

只是不停地呢喃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自南面的消息,如同一道驚雷炸響,隨即,開始播散四方。

而這其中,

有兩路的消息傳遞得最快,也就是信使騎著貔獸送信的大燕真正的八百里加急,

一個自南門關向西,

一個自南門關向東,

開始不惜一切地進行奔馳。

信使入了燕京,

隨即,

燕京城內的離鐘響起;

離鐘響起,要么是天家有人駕崩,要么就是外有戰事,而且,是戰敗,是足夠敲響離鐘以警醒大燕百姓的戰敗。

天家人薨逝會根據級別的不同敲響不同的聲數,而后者,則只有三響;

一時間,

整個燕京城的氛圍瞬間陷入了壓抑和肅穆。

今日恰好休沐在外宅辦自個兒壽宴的黃公公被陛下召見;

當離鐘響起時,黃公公就直接掀翻了待客的酒桌,呵斥他們這時候怎好意思吃吃喝喝,同時將客人送來的禮物全部丟了出去。

身為公公,他更懂得政治的敏感性。

但被召見入宮時,黃公公雖然急迫緊張,卻并不認為在離鐘響起后,陛下會因為恰好自己今日在辦壽宴而問罪自己。

進了御書房,

發現里面坐著一眾當朝大員,

天子坐于龍椅,神色陰沉。

黃公公馬上跪伏下來,

“陛下,奴才……”

“啪!”

一道旨意,直接砸到了黃公公的腦袋上。

“速速去晉東,請平西王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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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鄭老弟,哥哥我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鄭老弟,哥哥我

謝玉安行走在軍寨里,在這里,他沒看見一場大捷下來本該看見的喜慶,恰恰相反,氛圍,顯得有些壓抑。

傷兵正在被救治,梁國都城里所有的大夫乃至于藥房跑堂的伙計也都被抓到了這里進行傷勢處理,但依舊……不夠。

慘烈,

慘勝,

當其不再是字面上的存在而落于實際后,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其背后隱藏著的血淋淋的殘酷。

謝玉安見到了自己的老爹,

老爹坐在一個木墩上,肩上做了包扎,嘴唇有清晰可見的干裂。

謝玉安一直覺得自己的這個老爹是一個“活寶”,他很在意他的形象;

言談可以粗俗,行為可以粗鄙,但模樣看起來,必須精致得體;

而眼下,謝柱國是完全顧不得這些了。

謝渚陽也看見了走來的兒子,

他想笑,卻哭了。

自己這兒子早慧,很早以前,他這個當爹的在兒子面前,就已經沒辦法拿捏出架子了,打屁股,是這個當爹的最后僅存的極端表達;

有時候,他甚至會擔心,擔心等兒子再長大一些,自己是不是就該退位讓賢了?

家族里的那些老東西,似乎很期待這個。

涉及到權力,謝氏又是一方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按理說,應該很掙扎才對,古往今來為何太子的日子總是很艱難,原因就在于其存在已經影響到其父皇的權威了。

可是,自己就這一根獨苗。

一場大勝下來,贏的還是燕軍,且還是燕軍的精銳,他本可以向自己的兒子展現出自己的豪邁,但臨到頭,卻止不住淚流。

兒啊,爹好后怕啊;

兒啊,爹差點就見不到你了啊;

這些話,沒喊出口,但神情已經出賣了一切。

當爹的,并不覺得在自己兒子面前這般真情流露有什么丟臉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地位以及形象到底是哪般。

謝玉安走上前,張開雙臂,抱住了親爹的腦袋,輕輕拍了拍:

“爹,仗打完了,打完了,不怕,不怕了。”

“嗚嗚嗚……”

謝渚陽放聲哭了起來,絲毫不在意周圍家族子弟的目光。

當然了,大家對這對父子在人前的表達,已經有些習慣了,且跟隨著家主經歷了這場戰事的士卒,在這哭聲里,其實能找到一種共鳴。

謝渚陽哭了好一會兒,停下后,還用自己兒子的衣服醒了把鼻涕。

“……”謝玉安。

坐直了身子,親兵送上水盆毛巾,謝渚陽開始洗臉。

謝玉安則將外面的那層衣服脫下。

“小心著涼。”當爹的關心道。

謝玉安搖搖頭,從老者那里接過一件披風披在了身上。

謝渚陽“哼”了一聲,道:“老子還沒臥病在床呢,看來以后是指望不上你病榻前伺候了,逆子。”

“爹啊,咱家要是真淪落到得靠我在你病榻前伺候了,那日子,您估計自個兒先熬不住,還不如早點走了算了。”

“啊……好像也對。”

“死傷如何?”謝玉安問了個最核心的問題。

謝渚陽咬了咬牙,

罵道:

“燕狗,都他娘的是瘋子!”

對敵人的憎惡,其實是對其的最大贊美;

人,總是能夠對自己的手下敗將更容易地展露出涵養和包容,而如果沒有,那就意味著,自己是真的痛了。

“一切,其實都在謀劃之中的。”謝玉安開始剝橘子,“從燕人進來,到咱們關門,都在計劃之中的;

而且,我們算準了一半不說,燕人自己那里,也替咱們算好了另一半。

以前,這可是燕人的待遇,我楚乾以及當初的晉國,則都像是這般的蠢貨。”

“兒啊,得虧是算好了,要是沒算好……”

“爹,你得習慣,得習慣這樣繼續去拼命,這一仗下去,等歸國后爹你就是眾望所歸了,咱們自家人是知道年堯不是庸才,但年堯統領的皇族禁軍只能被燕人壓著打,但這一次……”

“讓爹再緩緩,爹現在不想去想這些。”

“是。”

謝玉安沒有再繼續打擾自己那受了驚遲遲無法恢復的老父親,而是轉身,走向了另一處軍寨。

乾楚聯軍的軍寨,合并在了一起,戰后一時間也懶得再分開,在舔舐傷口時,大家的脾氣,往往會變得更柔順一些。

乾軍那里的狀況不比楚軍這里好多少,只會更糟。

甚至,隱約還能聽到有士卒發了瘋一般的嚎叫,不是受了傷疼痛難忍,純粹是精神上有些失常了。

謝玉安看見韓老五坐靠著柵欄坐著,其右眼被包住。

韓老五本是西軍出身,后犯了事兒被貶謫出了西軍,但卻得到了身為一方節度使的賞識,招其做了乘龍快婿,也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到底走了怎樣的狗屎運。

后來,燕人南下攻乾,乾軍三邊大軍沒動,后方跟上的乾軍上一批就被擊潰一批。

韓老五當時也在潰軍之中,大軍一潰,任你個人武勇再高也都沒有意義,韓老五只能跟著一起逃跑。

后來幾年,他常常吹噓自己在亂軍之中和那平西王爺大戰了三百回合,還說那平西王爺的刀法好生厲害;

其實,當時鄭凡確實瞅見了韓老五,覺得是一條大魚,準備去下悶棍,哦不,是悶石頭。

但那韓老五一槍挑翻一名燕軍騎士的姿態實在是過于神勇,讓當時還不是王爺的平西王直接選擇了認慫;

所以,一定程度上,韓老五的吹噓,并不算夸張,他可是曾一瞪眼嚇退平西王爺的男人!

那一年,乾軍潰散后,韓老五的丈人組織郡兵企圖阻截李豹部,結果郡兵自然潰散,韓老五這個女婿也是夠意思的,于亂軍之中救出自己的老丈人,然后帶著自己的老丈人一路向南逃。

后來,逃到了上京城郊,韓老五又幫著自己的丈人組織起了一些義軍準備勤王。

事實上,他確實是這般做了的;

當時事兒逼的平西王爺在京郊一處土財主家里剛洗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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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魔王們的實力還遠遠不比現在,

結果,

百里劍帶著自己的妹妹百里香蘭,兩把劍徑直過來。

一個劍圣,帶著一個實力一樣不俗的妹妹,平西王當時的內心,是很緊張的,且魔王們已經想好了自己去阻擊讓主上先撤。

結果,韓老五適時帶著義軍殺出,他這邊的動靜一下子吸引到了附近的一支鎮北軍騎兵趕來救援。

故而,

世人只知百里兄妹面對鎮北軍鐵騎一劍未出轉身就逃,卻鮮有人知曉若是再給他們一點點時間,亦或者若是韓老五這廝晚一些再出來,日后名震天下的平西王爺可能就要交代在那兒了。

戰后,燕人撤軍。

官家借此機會一舉罷免了三位老相公,開始收攬朝政。

因為大家在這場戰事中都表現得稀爛,所以只能矮個子里拔高個。

樂煥被擊潰后,收攏潰卒于后方主動對燕軍進行襲擾,雖然斬獲不大,但確實是真的動手了。

而韓老五雖然一敗再敗,但因其帶著自己的丈人,其他北方的封疆大吏棄官而逃者數不勝數,唯有韓老五的丈人一直在堅持抗戰,忠勇可嘉,戰后非但沒貶謫,反而升了官,進入中樞;

韓老五的前程自然得到了進一步的保障。

前不久的一戰中,

那位被當作了魚餌的冉總兵,在呼應到援兵后,沒有選擇直接合流,而是選擇率軍繞過溫明山向南,擊潰了那里的一支梁軍后,向著梁國國都挺進。

這可以稱得上冉岷在這場戰爭開始以來最為明智的選擇,因為囚牢已經形成,他急匆匆去合兵只能讓對方更方便地扎下籬笆。

既然對方想要困住自己,吞下自己,那自己就干脆先將這戰場給搞亂!

率軍進入梁地的李富勝在得知冉岷的動向后,破天荒的沒再罵他是個殺妻的小賊。

冉岷殺妻的事兒,其實沒什么人宣揚出去,鄭凡不會,許文祖不會,但怎么說呢,有些事兒,地位層次高的人,一眼就能瞅出來。

那成親王府吃飽了撐的,跑去刺殺你一個巡檢司頭目的妻子?

這是生怕自己沒口實落下去被人打臉么?

知道歸知道,但因為冉岷后來先后得到許文祖的賞識舉薦以及皇帝的提拔,倒是沒人敢和李富勝那樣將這事兒掛在嘴邊去嘲諷。

而負責堵截冉岷那一部的,就是韓老五部。

在謝家軍向北移動去壓制李富勝部時,

韓老五則橫師于梁國國都之前;

自戰事開始以來,第一場酣暢淋漓的交鋒就在他們倆之間展開。

韓老五第一戰,堅持了兩個時辰后,麾下開始崩潰,敗。

冉岷率軍繼續向國都挺進,但韓老五卻在后頭預留了一隊人馬,收攏了潰卒后,再成一道防線,這次,只堅持了一個多時辰,再度崩潰。

但在其后,竟還又預留了一隊人馬,再度收攏潰軍成陣,這最后的陣勢,近乎“薄如蟬翼”了,韓老五也清楚,再潰一次就徹底收不起來了。

故而其親自沖殺于前,身邊三百親信家丁緊從,箭矢射中眼,拔出箭矢將眼球吞入口中繼續持槍沖殺。

在關鍵時刻,本來駐扎在溫明縣城的蒲將軍在察覺冉岷動向后,即刻出兵前來,于緊要關頭加入了戰場,自斜后方掩殺而出。

鏖戰之后,冉岷部本就損失不少,且士卒也很疲憊,先前的血勇也是靠援軍到了激發出來的,但面對這宛若牛皮糖一般的乾軍,他們也實在是沒勁了。

事實上,若不是冉岷麾下兵馬不足,但凡兵馬再多一些,可以分預出更多的來追逃,韓老五壓根就沒機會接二連三地重新拾掇起麾下。

最終,伴隨著蒲將軍殺出,冉岷部敗退。

想要攪亂局勢和節奏的計劃落空,只能率殘部向李富勝部尋求靠攏。

謝玉安就站在韓老五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看著看著,

韓老五笑了,

道:

“如何?”

“可是威武得很呢。”

“哈哈。”

韓老五指了指自己的獨眼,道:“以后去哪里吃酒,人都得問問俺這只眼睛如何,俺就可以好好地和他們說道說道,相當于自帶一份下酒菜了。”

“將軍豪氣。”

“謝柱國也可以的,爺們兒。”

“我爹這會兒在帳子里哭呢。”

“哈哈哈。”

韓老五笑聲里沒有戲謔;

他那一戰之后,合流了的燕軍在周旋數日后,其主將李富勝最終選擇了先行正面一擊。

這或許是出于燕人的驕傲,不愿意就此敗走;

也或許是李富勝自己的性格,向來只喜歡于直中去取;

亦可能,是在李富勝看來,與其就這般迂回撤軍沿途遭受乾楚聯軍的層層阻截削減,倒不如反其道而行,正向沖陣,擊潰南面的聯軍后,讓余下聯軍膽寒,自己就能更為從容。

而這座囚籠真正的陣眼,其實就是謝家軍。

謝家軍的位置,杵在那兒,就能夠讓燕軍無論在四周哪個方向,都極為難受。

當年大燕舉國伐楚,鄭凡被命率軍沖藤甲兵駐守的那座營寨也是出于相似的原因,陣法,陣勢,兵馬布置以及整個局勢,它不是死物,它是活的,必須得拔掉陣眼才能破開它們。

這是第二場鏖戰,戰了足足一晝夜。

謝家軍借助早就修建好的工事,依靠營寨,發揮大楚步卒最為巔峰的戰力,硬抗著燕軍的沖鋒。

什么壕溝什么陷阱什么鹿角的,在開戰不到半日后就被雙方用人命填平了,接下來,其實就是用人命去換人命。

謝玉安來這里前,剛經過自家營寨,營寨里的氛圍,其實就是那一戰最為真實的寫照。

謝家軍雖然只出了兩萬多的兵馬,但一是家主親自統領,二這兩萬余也是家族精銳,甲胄精良,訓練有素。

燕人以己之短攻我之長,竟然還能打出這般的氣勢。

到最后,

對于燕人而言,還真就差了一點點,就在謝家軍快支撐不下去,家主謝渚陽也受傷被親衛拼死保護退下來時,乾國的主力,終于到來了。

樂煥的兵馬和祖東令所率的一支祖家軍,自兩翼向燕人發動了進攻。

在計劃里,

這第三戰,應該是最終的決戰,乾楚聯軍將在這里吃掉燕軍的主力,甚至,將燕軍完全葬送于此。

但燕軍破解的方法也很簡單,

兩支原本做策應的兵馬在各自將領的率領下,以一種無畏且近乎是明知道必死的局面下去強行斷后阻擋,阻滯了兩支乾軍主力,使得其沒能完成合圍,給中軍創造了脫離戰場后撤的機會。

這種布置,這種決斷,說起來簡單,不過是斷尾求生罷了,但做起來,難比登天,不僅僅是下面的將領愿意赴死為你斷后,連最底層的士卒,都愿意犧牲自己為你的帥旗送死。

通常情況下,一旦主將打算放棄你,亦或者是想讓你以這種方式去“犧牲”,等待主將的,是麾下兵馬的瞬間軍心渙散,乃至于嘩變。

乾楚聯軍是真沒料到這支燕軍竟然能鐵血到這種地步,預想中的合圍與圍殲,最終功虧一簣。

已經失去了所有翻盤希望的李富勝,不得不下令率領脫離戰場的剩余兵馬開始后撤。

其進兵來時所走的路線,并非獅頭關,也是連破了數個軍寨關卡進來的,因為駐扎在那里的,是梁國本地軍隊;

他們不用演什么詐敗,他們現在的狀態,基本也就只能拿來占個坑;

但當李富勝進來后,來時路就被乾軍給堵住,重新進行了堆砌填補。

以這種狀態下,再在歸途中被阻滯住,那等待剩余兵馬的,就是全軍覆滅。

故而,李富勝選擇率軍繞路,走了問心湖。

結果,乾國這次出兵的掛帥者孟珙,親領中軍坐鎮于此,似乎就算準了燕軍最終會從這里過來。

這是連謝玉安都沒推算到的,當然了,對此,他也不覺得有什么挫敗感,孟珙畢竟是曾和年大將軍交過手的存在,其父當年在刺面相公手下時也是以善于打防守戰而出名。

這是防守戰,但反過來用,就能困死人。

錯綜復雜的戰局,最終在問心湖完全明朗化了。

燕軍必須要沖破孟珙帥旗所在的中軍才能離開梁地回歸南門關,而孟珙必須守住這里,才能將這場大捷徹底地確定下來!

乾楚兩國,會盟會師于此,英杰齊聚,盡心布置之下,要是讓李富勝跑了,對外自然可稱大捷,但實則大家伙心里清楚,這真算不得贏!

燕軍是困獸猶斗,迸發了極強的死志;

確切地說,

這支燕軍,從一開始,在廝殺面兒上,不管局面如何,不管氣力如何,從未慫過!

且在鏖戰的關鍵時刻,一支四千于騎的輕裝騎兵忽然自后方殺出,這是李富勝留的后手,在其進入梁地前,就預留了一支兵馬繞問心湖進行迂回,以留后手。

李富勝沖動是真的沖動,但打仗,還是有本事的。

這一手,很像是當年平西王率軍于城下與大楚柱國石遠堂鏖戰,平西王立于帥輦強行壓上撐住了那一口氣,隨后,金術可率一支騎兵在最為恰當且最為關鍵的時刻,切入了戰場,將局面徹底翻轉。

差一點,李富勝就可以重演當年平西王的經典了。

但也就在那時,大乾駙馬鐘家少帥鐘天朗,這位曾被和平西王并列在一起的四大將星之一,將平西王視為自己真正對手的存在;

于此時,率西軍騎兵出現,阻截且包裹住了燕軍的這支輕騎。

乾國唯一的一支成大規模建制的騎兵野戰兵團,就在其手中,在吞掉這支因迂回在投入戰場時已經筋疲力盡的燕軍奇兵之后,鐘天朗率軍,砸入了那無比膠著的戰場。

據說,

那一戰后,

問心湖的蘆葦,都被染成了血色,雙方士卒的尸首,填充了大半個湖面。

燕人很強,

不,

確切地說,

是這支燕軍,真的很強很強。

當年,同樣的主將,同樣的一批為骨干的士卒,三萬余騎,就能直接殺到上京城下,這絕不是偶然。

很難想像,要是給他們天高任鳥飛的環境,那得該如何才能制服住他們。

燕人這些年,戰無不勝,是有原因的。

好在,

這樣的強軍,這樣的強將,燕人,也不多。

謝玉安走入了乾軍帥帳,看見坐在外頭像是在曬著太陽的孟珙。

孟珙的腿上,中了一箭。

那時,燕軍已經沖殺到了他帥旗之下,這是最危險的時刻;

一旦帥旗移動,那軍心,必然浮動,結果,不可想象。

好在,他頂住了。

“謝公子。”

“孟帥。”

二人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這還是謝玉安第一次稱呼孟珙為“帥”。

實則,這次聯軍的統領,就是孟珙,謝渚陽這位大楚柱國,地位應該和樂煥韓老五一樣,只不過謝柱國很驕傲,孟帥也為了大局平穩,沒有去做什么立威的事兒。

這些年,燕人壓著乾楚揍得厲害,但燕人只是瞧不起乾人,真正喜歡辱乾國為樂的,其實是楚人。

說到底,還是得看真本事。

“小子想進去見見他。”

孟珙點點頭,指了指身后自己的帥帳,道:

“理當如此,尊重勇者,才能讓自己這邊,誕生更多的勇者。”

“這就是孟帥為綿州城那對父子平反的緣由?”

當年平西王第一次打進綿州城,斬知府首級而去,曾逆行而上,一人一槍企圖阻攔蠻兵馬蹄最終戰死的那位老者,以及明明可以活下來,卻在城樓上射出了那一箭的其兒子;

在戰后,被認定為了奸細。

是孟珙,親自上書,為他們平反,同時重修了墳。

孟珙搖搖頭,道:“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不用再提。”

謝玉安點點頭,道:“是。”

隨后,

謝玉安掀開了帥帳簾幕;

帥帳正中央,本該是孟珙下榻所用乾國官家親賜的白虎皮睡裘上,躺著一位身著黑色甲胄的將領。

甲胄破損得很難找到大塊一點的完整之處,

經歷過擦拭的身體雖然沒有了血污,但那遍布全身上下的大小傷口,也讓人心驚;

燕國虎威伯李富勝,

在問心湖畔最后的一場生死鏖戰之中,

他親率陷陣營,

高呼“陷陣之士,有死無生”,為全軍之矛尖,穿鑿孟珙坐鎮的中軍一十八次!

最近的一次,孟珙中箭,帥旗就在眼前,其近乎以這股子狠勁,率疲憊之師,差點將以逸待勞的孟珙中軍給鑿穿!

哪怕陷入到最后的絕境,其身邊的士卒,也沒有離他而去,不斷地簇擁在其身邊,保護自家的狼王。

孟珙此時也走了進來,

看著“睡”在自己榻上的李富勝,對謝玉安道:

“其戰死前,曾拄刀喊過一句話。”

謝玉安問道:“什么話?”

他喊道:

“鄭老弟,哥哥我這次,可是殺過癮嘍!”

——————

小龍在這里給大家拜年了,過年好!

晚上還能再寫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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