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凡點點頭,反正一個太監而已,他也不是很在意。
天天幫鄭凡開咸鴨蛋,開好后,遞給了鄭凡。
隨后,天天又幫太子弟弟開咸鴨蛋,然后遞給了太子。
攫欝攫。爺仨,
就著雞絲青菜粥配著小咸菜吃得很是香甜,連平日里飯量不佳的太子,也吃了一大碗的粥。
吃完后,有些后知后覺,太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有些難為情。
“昨晚睡得好么?”鄭凡問道。
“回鄭伯伯的話,傳業睡得很好。”
“嗯,那就好,你作息就和你天天哥哥一樣,他做什么你也就跟著做什么,課業的事不用擔心,和你天天哥哥一起上。”
“是,鄭伯伯,傳業知道了。”
用過了早食,鄭凡就離開了,楚國那邊傳來了新的消息,不是戰事,卻比戰事還重要。
天天則將拼湊起來爺幾個吃早食用的凳子都搬回屋子里去,然后又找了布將凳面擦了擦。
太子站在邊上,想要幫忙卻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問道;
“這些,平常都要你做?”
“昂。”天天理所應當地回答道。
姬傳業趕上了好時候,他出生時,其母難產,那一天還驚動了先帝爺和在京的幾位王爺都齊聚。
作為皇長孫,自他出生起,姬老六基本就算是在朝中站穩了腳,朝堂風云奪嫡風波,再怎么著也沒有讓王府在日常上出什么問題,不似姬老六早些年混得最差時還得靠鄭凡送的幾車玉米面兒來維持生計。
說他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絲毫不為過。
“只要爹在家,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就把吃早食用的凳子擺好,爹就會來吃了。”說到這里,天天笑著看向太子,“我怕哪天我偷懶了不擺了,爹就不來陪我一起吃早食了。”
話,是笑著說的;
但莫名的,太子心里卻忽然一酸。
在孩子里,太子自詡自己是特殊的一個,但在看著眼前這個“哥哥”后,他發現自己是幸運的一個。
尤其是,天天哥哥的笑容。
“唔,你昨晚不是說要去拜見我大娘二娘三娘么?”
“是,理當如此啊。”
其實,尋常人家,來了貴客,自然得全家出面招待,更何況,這位還是當今太子。
擱京城勛貴之家,太子來了,舉家上下,都得擺香案,一起跪拜行禮,各種天家的規矩,不可出絲毫紕漏,否則就是蔑視天家尊嚴,大不敬之罪。
但鄭家是個例外,
平西王爺是真的將太子當鄰居家亦或者是哥們兒家的小孩給提回了家,然后就丟家里了。
所以,大不敬之罪很有意思,當你真的有資格可以去不尊敬一個人時,那個人,反而不敢怪你沒尊敬他。
今兒個病倒的小張公公,在昨天面對這種“冷遇”,也沒敢有絲毫抱怨不是。
其實,家里頭的三位夫人;
四娘吧,在路上還給太子治過病;
熊麗箐有身孕在身,同時她本就是公主,自然是沒必要趕著趟地去向燕國太子獻什么殷勤,姓熊和姓姬的,本就是平等的;
柳如卿倒是想知道點禮數,但她說是三夫人,實則一直是以“妾”的身份自居,上頭沒人帶頭,她一個人自然不會單獨出來見太子。
“大娘應該在忙著哩,我先帶你去見二娘。”
“好呢。”
昨兒個其實找青蟒時已經去過了公主的院子,但公主不在,今兒個倆孩子進了院子,就看見剛用過早食的公主正在一婢女的攙扶下散著步。
肚子大了,更得注意身體,不說鍛煉,但總得經常活動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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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見著天天也是笑了起來,招手示意天天過來。
“孩兒給娘請安。”
姬傳業則恭敬行禮:
“傳業拜見伯母。”
公主像是才看見太子一樣,道:“太子殿下?”
“是。”
“來人吶,上茶點,再把如卿喊來。”
“是,夫人。”
石桌,
公主坐一邊,趕來的柳如卿坐其旁邊。
天天和姬傳業坐對面。
精致的茶點擺上來,還有茶。
公主伸手指了指,道:“用著。”
“嗯。”
“謝伯母。”
巘戅奇幻小說網戅。天天拿起一塊茶點,咬了一大口。
太子則輕輕抿了一點,又小飲一口茶,茶點幾乎就沒怎么少。
公主看著太子的“吃相”,臉上露出了些許回憶之色。
真正的精致人家吃點心,向來不會囫圇吞棗,為了墊墊饑什么的。
一塊茶點,一杯茶,吃用個半天也是常有的事兒。
不過自家男人向來不在意這些,府邸里的這些人也沒講究這些規矩,難得碰見一個皇家出來的,倒是有些想念了。
茶點用過后,天天就帶著太子告辭了。
公主也沒留。
待得倆孩子走后,柳如卿開口道;“太子的身子,有些孱弱呢。”
“嗯。”公主點點頭,“以前,想過很多很多,現在,想得簡單了,只求我肚子里的孩子能和天兒一樣,自小到大無病無災的就好。”
“太子就這般在府里住著,不用其他安排么?”柳如卿問道。
“不用,不用畫蛇添足,就按照夫君安排的來吧,也好,天天也能有個伴。”
“是的呢,等以后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出來,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也出來后,咱們府里,就真的熱鬧了。”
“你呢,你也加把勁啊,我現在和姐姐身子都不方便,夫君不只能宿你那兒么?”
“姐姐……”
柳如卿面色羞紅。
熊麗箐笑著故意拖長了音喊道:
“叔叔哎~~~~”
“啊,羞死人了姐姐。”
……
倆孩子從公主的院子里回來,就看見站在那里等著的劉大虎。
攫欝攫。劉大虎看了看天天身邊的太子,
太子也看了看劉大虎。
可能,不把燕國太子當一回事兒的,不止平西王爺,還有住在隔壁的劍圣。
劍圣明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每天都要去隔壁府里帶著天天跑操,卻也沒告訴他府里多了一個人。
“誰家的孩子啊?”劉大虎問道。
“虎子哥,是皇帝家的哦。”
“皇帝家的?”劉大虎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太子嘞。”
劍婢出現在了院墻上,晃著腿。
當年在汴河河畔托著自己師傅尸體痛哭的小姑娘,現在越來越大了,再加上女孩子本就發育得比男孩子快一點,這兩條腿,也已經顯示出了長度。
“太……太子?”
劉大虎雖驚未慌。
和天天一起玩后,他已經很適應了。
姬傳業對著劉大虎行禮道:
“傳業見過虎子哥,見過……”
巘戅奇書網s戅。姬傳業看向坐在院墻上的劍婢。
天天道:“劍姐姐。”
“傳業見過劍姐姐。”
劉大虎也正式地向太子回禮,但沒跪下來。
在奉新城,大家只認平西侯爺,皇權在這里,并沒有太多的威懾力。
劍婢則壓根沒做回應,繼續坐在院墻上蕩著腿兒。
劉大虎開始帶著天天和太子一起跑操,
跑了一會兒,太子就堅持不住了,停了下來,站在那兒看著劉大虎和天天繼續跑。
此時,劍婢跳下了院墻,看著姬傳業,笑道:
“嘖,這就跑不動了啊?”
姬傳業低下頭。
被一個漂亮的大姐姐這般說,小男孩真的很不好意思。
然后,太子爺又鼓起了勁,跟著又跑了一段,然后,實在累得不行,坐地上了。
等到天天和劉大虎跑完后,他們開始了練刀。
劉大虎拿著真刀,
天天拿著木刀,同時很貼心地也給太子找了個木刀。
劉大虎站前面練,
天天和太子跟在后頭練;
刀架勢不難,練的是基礎,而且是軍中的簡化版,不花里胡哨,但很實用。
也是練著練著,
太子手臂就酸麻了,不得不放下木刀,站在那里看著兩個哥哥繼續在練。
然后,
太子哭了。
是的,
心智成熟,
曾被先帝爺稱贊過“好圣孫”的大燕太子,
在這種情況下,放聲大哭起來。
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是愛哭和常哭的時候,可姬傳業已經忘記自己上次哭是何時了,就是那次自己親爹叫自己喝藥,他也沒哭。
劉大虎和天天停下了;
身份差距在這里,虎子猶豫了一下,沒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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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天天從小到大,除了在襁褓時被劍圣帶出歷天城時哭鬧過,等魔丸陪伴他后,他就從未哭過。
太子哭了很久,
到最后實在是哭不動了,
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再看看天天,看看劉大虎,看看劍婢,不好意思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哭了,父皇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卻哭了這么久。”
“你父皇不在這里,不怕,他不知道,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太子聽到這話,頓覺很有道理。
隨后,
仨孩子去泡澡。
平西王爺喜歡泡澡,這一習慣,從虎頭城到盛樂城再到雪海關最后到奉新,一直保留著。
他喜歡泡,還喜歡帶著干兒子泡;
所以,天天每天跑完操練完刀后,也會趁著中午前,泡一下,用的是自己爹的湯池。
劉大虎也很愛泡澡,因為他家里用的是木桶,阿奶洗澡亦或者母親洗澡時,家里其他人就得到院子里等著;
哪里有侯爺家的湯池泡得舒服。
最后,
仨孩子都脫光光的進了池子。
“呼……”
劉大虎游了一圈;
天天拿起一條毛巾,對太子道:
“弟弟,往這邊坐,哥哥給你擦背。”
以前,鄭凡帶天天泡澡時,就喜歡給天天擦背。
天天一直想體驗一把“擦背人”的工作,可惜劉大虎只敢陪著他一起泡澡,萬萬不敢讓天天給他擦背。
太子懵懵懂懂,聽話地照做了。
“爹說了,擦背要用力哩,否則就擦不下泥泥。”
天天將毛巾搭在太子瘦小的后背上,用力,一擦。
太子被這力道一推,
身子前傾,
直接栽入湯池之中。
“啊!”
得虧劉大虎正往回游,見狀馬上上去將太子抱了出來。
可憐的太子嗆了兩口水,不停地咳嗽著。
一番忙碌后,
仨人都安靜了,
靜靜地泡著。
劉大虎開口道:“我們親兵營里來了個厲害的。”
上次去雪原上,劉大虎和天天都曾當過鄭凡的親衛,所以倆孩子現在依舊以“我們親兵營”自居,認為自己還是里頭的一員。
“有多厲害?”天天好奇地問道。
“我打不過他,年紀,也不比我大多少。鄭蠻也打不過他呢。”
鄭蠻是狼崽子,從荒漠里被梁程帶出來的。
“那真的很厲害。”天天說道。
已經緩過神來的太子,也想加入這種“聊天”之中,開口道:“我爹的親衛也厲害。”
孩子,或許就是這樣,可以裝大人一本正經得很,也能真的就像是個孩子。
拿皇帝的侍衛來比,也真虧能說出口。
劉大虎則道:
“我說的那位啊,可是剛剛在戰場上斬了楚國柱國的頭呢。”
陳仙霸進了鄭凡的親衛營后,很快就開始撐起了場子。
親衛營其實是一個很團結卻又內斗很厲害的圈子,都是心高氣傲之輩,畢竟,不是自己有本事的就是爹媽有本事的。
攫欝攫。陳仙霸就靠一雙拳頭,打服了其他人。
楚國柱國,多大的官兒;
劉大虎知道一些,天天和太子,其實并沒有太多具體的印象。
太子今兒個哭了之后,難得的孩子氣,爭強好勝起來,道:
“我爹的親衛頭子,是四大劍客之一哩。”
劉大虎開口道:“我爹是四大劍客之首。”
“……”太子。
“嘻嘻。”天天捂著嘴,笑出了聲。
“天天哥,你笑什么?”太子問道。
天天回答道:“爹說,我親爹曾打敗過四大劍客之首。”
“……”太子。
仨孩子泡差不多了,劉大虎先起來,穿衣服。
天天也起來,自己擦好了身子后,幫太子擦身子,太子有些害怕。
“天天哥,我怕。”
“唔……”
“我來吧。”
劉大虎拿了一條干毛巾幫太子擦身子,天天自己穿好衣服后將太子的衣服拿了過來。
最后,仨人走了出來。
“我先回家了,我娘應該做好飯了。”劉大虎說道。
“好嘞,虎子哥,明兒見。”
“虎子哥明天見。”
劉大虎走后,天天拉著太子來到了自己院子口,那兒已經站著一個仆人候著了。
仆人見兩位主子回來了,馬上就下去吩咐廚房準備。
很快,午食就被端了上來。
上午運動過了,太子食欲很好,天天因為有人陪著自己吃飯,也吃得很開心。
下午時,天天問太子:“困午覺不?”
太子回答道:“要讀書哩。”
“北先生雙日才來,不過我們可以自己先看書,弟弟認得字么?”
“認的。”
“好。”
下午,
天天在練字,太子在背書;
然后太子練字,天天練畫;
病倒了曠工大半日的小張公公,強撐著起來了;
他不是水土不服,純粹是昨天被嚇的著魘了,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直娘賊,這平西王府里頭實在是太嚇人了。
來到院子,看見倆孩子坐在那里自己在做功課,小張公公也長舒一口氣,這樣,挺好。
黑貓和狐貍依舊躺在那里曬太陽,見他來了,兩只妖物還特意讓開了一段空余。
小張公公居然真的看懂了,
坐了下來;
坐著坐著,就斜靠在地,然后,就睡著了。
昨晚一宿腦子里都在“神神叨叨”的,壓根沒休息好。
天天畫完了畫,將畫紙拿起來,要去交給公主娘親檢查,就拉著太子去了,倆孩子見小張公公睡得那么香甜,就沒喊醒他。
所以等到小張公公打了個盹兒醒來后,發現殿下不見了。
“主子去哪兒了呢?”
黑貓豎起了尾巴,晃了晃,然后跑開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看著小張公公。
“哦,謝謝。”
小張公公起身,跟著黑貓走。
黑貓將小張公公帶到了一處假山后頭,那里有一個向下的梯道。
這里,裝不裝門,其實都沒什么意義了,后來改造后就干脆不裝了。
黑貓走了進去,尾巴指了指里頭,
人畜無害地叫了聲:
“喵。”
“在里面?”
小張公公走下了梯道,里頭其實不黑,光亮度雖然不高,但在適應了之后還是能看得清楚前方的情況的。
“主子?主子?奴才來了,主子,您怎么到這兒來玩呢,小心再摔著,主子。”
小張公公一邊喊著一邊來到了最下面。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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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冷不丁的被嚇了一跳的小張公公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然后罵了句老燕人都會的國罵,
因為燕人和蠻族廝殺了數百年,很多用語尤其是臟話用語上,蠻子自然而然地成了被嵌進去的形容詞:
巘戅妙筆坊MiAObiFAng戅。“嚇死個人了,這里居然放著一口棺木,真是臟蠻子氣。”
臟蠻子,指的是晦氣的意思。
下一刻,
棺材蓋,
開了。
從里頭,
坐起來一個人,
且這個人緩緩地扭過頭,
看向小張公公。
“……”小張公公。
……
翌日,
早食;
“張公公病還沒好么?”鄭凡問道。
太子起身回答道:
“回鄭伯伯的話,昨日好了一會兒,又舊疾復發了。”
天天補充道:“還口吐白沫呢。”
鄭凡有些意外道:
“嚯,病得這么利害啊,你爹也真是的,明知道你身子也不好,居然還派這么一個身子老出毛病的太監來給你當伴當。”
太子低下頭,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鄭凡一邊吃著餅子一邊扭過頭,看向那邊剛送來今日份牛乳子,此時正蹲在那兒喂貓和喂狐貍的趙成,
道:
“趙成啊。”
“奴才在!”
趙成馬上走過來跪下。
“以后你就替了張公公的職吧,等張公公什么時候病大好了,再換回來。”
“奴才遵命。”
“行,就這么定了。”
球被打飛,于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落地后帶著慣性在草地上滾了很遠。
鄭凡將球桿橫在自己肩上,身邊的瞎子隨即也揮舞了一桿。
更瀟灑,更寫意,也更有范兒。
民間有句罵人的話,叫也不瞧瞧自己上輩子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這是一種不帶具體指定的蔑視,因為就算是世上最強的煉氣士,也沒辦法推算出人的上輩子。
至少,
鄭凡一路走到今天,還沒聽說過誰誰誰是誰誰誰轉世的說法。
但可惜,在這里,在這倆拿著球桿的人身上,上輩子是有清晰指向的。
瞎子明顯更精致,玩兒得也更講究細節,重要的是,高端。
鄭凡呢,
上輩子要是撇開為生的“畫畫”之外的興趣愛好的話,
估計得和大多數人寫得老三樣差不離:閱讀、看電影、旅游。
就是這“旅游”,還得躊躇一下,看看自己的經濟條件是否允許將其加上。
“主上,小張公公的差事被趙成頂了。”
“嗯,我示意的。”
“屬下明白了。”
瞎子也就這么一問,既然得知是鄭凡授意的,也就不用再問了。
四娘是侯府財貨上的大管家,瞎子,則是庶務上的大總管,同時,侯府的清凈也是他需要花心思的地方。
如果趙成是自作主張想要上位,那就留不得他了。
當然,用趙成頂替小張公公也意味著主上在這件事上,尤其是在家里這件事上的絕對謹慎。
這只是一件小事,一件日常的小插曲。
而這時,坐在輪椅上的孫瑛在陳仙霸的推扶下,也靠了過來。
“主上。”孫瑛開口道。
“有什么事就說。”
鄭凡和瞎子拿著球桿往前走,陳仙霸推著孫瑛繼續跟著。
“吾弟孫良來信與我,說他德才能力無法勝任玉盤城知府之位。”
“所以,你打算去幫他?”
“玉盤城于晉東,于侯府,于主上而言,太過重要了,屬下認為,當牢牢把握在手中,且在此之后,當以玉盤城為門戶,對穎都,對三晉之地,進行更為廣闊的擴散。”
鄭凡看了一眼瞎子,瞎子微微一笑。
不用猜測了,這種布局于未來的,必然是瞎子的手筆。
作為交換條件,孫良從穎都轉運使的位置調到了玉盤城知府,望江以東,被默認成了平西侯府的地盤。
好生經營玉盤城是應該的,玉盤城的地理條件本就極好,大成國時,穎都是政治中心,那玉盤城就近乎是經濟和文化的中心。
但瞎子和孫瑛想的經營和普通的經營不一樣,既然“疆域”正式劃分好了,那么,玉盤城在和平時,可以充作平西侯府對外交流的橋頭堡,人文實力、細作、等等諸多方面都可以開展,甚至可以進一步地遙控腐蝕和影響到穎都;
而一旦戰事開啟,玉盤城可以直接化為軍事重鎮,起到伐楚時穎都的糧草軍需轉運點的支撐作用。
鄭凡現在沒打算造反,現在也不是造反的最好時刻,但鄭凡也不是什么迂腐和有道德潔癖的人,未雨綢繆,也沒什么不好的。
“那就辛苦你了。”鄭凡說道。
“請主上放心。”
孫良這個人,鄭凡接觸過幾次,怎么說呢,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莫說現在孫良本就是侯府這條船上的了,就算不是,孫瑛去了后,也能馬上壓制住自己的這個弟弟掌握玉盤城的實權;
弟弟在前頭當提線木偶,哥哥在背后出謀劃策,這組合,挺不錯的。
鄭凡再度揮桿,
打完后,
有些意興闌珊。
瞎子看出來了,笑道;“主上,我們歇歇?”
“我啊,是沒這種富貴命了。”鄭凡笑了笑。
奉新城在擴建前,軍事防御需求被擺在了前面,所以在規劃時,城外預留了大片的空地;
一座城池,人口如果持續擴張甚至是不斷地分出內外城一層一層地往外擴的話,其他方面的城市屬性肯定會提升,但軍事防御方面就會變得千瘡百孔。
當初靖南王奔襲后一戰而下郢都就是這么來的;
大型城池,除非里面有充足的兵力,否則根本就防守不過來,這里又牽扯到一個悖論,若是有充足的兵力,也沒必要去靠著城墻防守了,基本都是在城外列陣迎敵。
開春了,綠草如茵,瞎子邀請,鄭凡就答應過來一起打打高爾夫。
“不過是玩意兒罷了。”瞎子又道,“主上,乾楚這次,看來是真的要結盟了。”
“結盟就結盟唄,孫劉聯盟最后不也是完了?”
坐在輪椅上的孫瑛眨了眨眼,他沒聽懂這是歷史上哪場結盟。
瞎子聞言,道:
“但孫劉最后輸給的不是魏。”
鄭凡將球桿丟地上,笑罵道:“就當你祝福我長命百歲了。”
這時,有一將策馬而來,正是梁程。
鄭凡拍了拍手,道:
“行了,阿程回來了,咱們開始吧。”
開戰歸來,安撫各路兵馬的事宜需要梁程去統籌,現在忙活完了他就回來了,因為奉新城里,還有一件很重要卻一直被擱置的事兒要做。
眾人回了城,在要入府時,瞎子開口問道:
“主上,這牌匾什么時候換?”
“等冊封宣旨的隊伍到了后再換,提早換了,顯得咱很稀罕這個王爵一樣。”
“是。”
侯府內,天天正和劉大虎以及太子一起跑操。
“兒子。”
“父親。”
“帶弟弟回院子,爹有點事兒要做。”
“是,父親。”
天天聽話地牽著太子的手回自己院子,已經換上一身“心心念念”宦官服的趙成邁著小碎步跟在后頭。
“大虎。”
“屬下在!”
“你也回家吧,對了,把你爹喊來,有事兒。”
“是,王爺!”
“肖一波。”
“在!”
“二夫人三夫人處安排人布置好。”
“遵命!”
隨后,
數百錦衣親衛進入侯府,布置在了密室入口附近,弓弩重盾也都攜帶。
鄭凡站在密室入口處,梁程、瞎子站在其身側。
很快,薛三提著一個包裹來了,里頭叮叮當當作響。
阿銘拿著一壺酒從酒窖處走了過來,很是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在其身后,跟著的卡希爾也是手里拿著一壺酒。
樊力也來了,雙斧都在手。
劍圣圍裙還沒解,拿著龍淵走了過來。
四娘,也來了。
“你歇歇?”鄭凡走上前小聲道。
“主上,奴家也好奇呢。”
“可你畢竟有身孕。”
四娘看著鄭凡,鄭凡也看著四娘。
四娘伸手,輕輕抓住鄭凡的胸口衣服,扯了扯。
“好吧好吧,但你得往后頭站站。”
“奴家曉得了。”
“行了,咱,下去吧。”
鄭侯爺走在第一個,其余人全部跟上。
等到密室下面后,鄭凡先給沙拓闕石上了三炷香,人多,也就沒再說什么悄悄話了。
“阿力,開門。”
“好嘞,主上。”
樊力上前去開石門,石門處有機關,機關不復雜,但前提是就算你知道破解之法,也得擁有和樊力一樣的大力才能打開。
沒多久,
當樊力將鎖盤轉動歸位后,
石門后頭發出一連串的脆響,緩緩地向下降去,露出了通向下方的甬道。
早年間,乾國有一位御史為了搏出名,向乾國官家上了一封折子,請清查上京城內各家大門戶的地窖,地窖越大,不臣之心也就越大。
徹查倒是沒徹查,官家也不可能隨意地去查臣子們的府邸,但接下來倆月內,運往上京城的土磚比往常多了許多,估摸著不少權貴正忙著填坑。
那位御史的建議,落在鄭凡身上倒是合適,古往今來,在府邸下修密室的,確實不少,但大多是后期需要時再開挖的,而鄭凡這邊,剛開始修建府邸時就著重做了規劃。
打開門的樊力站在旁邊,看著鄭凡,道:
“主上,請。”
鄭凡走上前,踹了樊力一腳,
罵道;
“你皮厚,走第一個。”
樊力點點頭,第一個下去了,隨后是血厚的阿銘;
自甬道向下,可以看見一條條粗壯的鏈子垂直而落,中間還有一塊巨石壓陣,最下方,則是一座囚籠。
囚籠內的人,四肢也完全被捆鎖起來,脖子也被死死地鎖扣著。
黑甲男子從被抓回來起,就是一個禁忌,自雪原運回來的路上,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沒人去查看過他;
現在,外頭的事兒暫時告一段落,是時候和他好好敘敘舊了。
扈八妹的預言里,這位,才是真正的魔王之一。
薛三拿出了鑰匙,遞給了樊力。
樊力拿著鑰匙上前,先打開了小鎖,再依葫蘆畫瓢,轉動起了大鎖。
沉重的囚籠,也隨之緩緩地被打開。
鄭凡開口道:
“大家小心,雖然他身上被釘了釘子,也施加了一些符紙這類的玩意兒,但誰都沒辦法確定好用,這陣子雖然不吃不喝,可誰也不清楚他是否又偷偷恢復了一些。
他會精神攻勢的,先凝神戒備。
瞎子。”
“是,主上。”
瞎子走到所有人面前,閉上了他本就瞎了的眼,一道無形的精神屏障擴散出去。
其余人,也都靠近了一些。
黑甲男子身上的甲胄早就破損不堪,一頭的黑發,遮蔽著臉,掛在那兒,像是一具風干的尸體。
劍圣抱著龍淵,仔細打量著那位曾和自己交過手的對手。
薛三打開了自己帶進來的包裹,確切地說,是鋪開;
里頭,是各種工具。
“嘖嘖,噠噠,蟈蟈……”
三爺嘴里不斷地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地牢里,不斷地回響;
“爺青回,爺青回啊。”
他很享受做這種實驗,目標越是強大越是神秘他就越是亢奮。
然后,
其余所有人都站在囚籠外,就薛三一個人拿著工具走了進去。
“切哪里好呢,切哪里好呢。”
薛三先彎下腰,用一把小刀在黑甲男子的小腿位置刮了刮。
緊接著,
薛三敲了敲,聲音很脆,一連串地敲擊下形成的是一首韻律,賣報的小行家。
“阿程啊,我一直覺得這貨的體魄,和你很相似啊。”
薛三喊道。
“叮!”
薛三用刀尖部分刺上去,一聲脆鳴傳來。
梁程這時也走了進去,伸手,撩開了黑甲男子遮蓋住面龐的頭發。
對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面色呈青,如同冰封。
梁程手掌攤開,一段煞氣自掌心凝聚,作勢想要試探一下。
薛三忙喊道:
“喂喂喂!”
梁程看向薛三,
薛三道:“咱一步一步來,不要跳步,明白?”
梁程點點頭,收回了手。
薛三從兜里取出了一個小袋子,里頭是白色的粉末,他將其涂抹在對方的小腿上,又對阿銘喊道:“酒啊。”
站在籠子外的阿銘看著自己手中的酒壺,道:
“我相信,水也是可以的。”
“我沒帶。”
“為什么沒帶?”
“因為我知道你這個酒鬼肯定會帶著酒過來,來來來,待會兒有血的話給你收一壺。”
阿銘將酒壺遞過去。
薛三將酒倒在了黑甲男子涂抹過白色粉末的小腿上,
隨即,
“滋滋滋滋滋”的聲音不斷傳出。
原本堅硬如頑石的肌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下來。
“什么東西?”劍圣開口問道。
瞎子回答道:“腐尸水。”
“那種白色的粉末加水就能起作用么?”劍圣問道。
“是。”
劍圣點點頭。
瞎子道:“用來對付肉身強大的武夫,可能會出奇效。”
劍圣搖搖頭,道:“有違道義。”
“稍后會為您準備一份。”
“我不要。”
“這種粉末數量不多,在您手里多一點,流傳出去就少一些,江湖的道義,也就更多一些。”
劍圣點點頭,道:“好。”
肌肉軟下來后,薛三用匕首開始切割,很快,就切下了一塊肉,他用絹布包好,又用酒壺接了一些從傷口處溢出的黑色鮮血。
血液的數量不多,流了一會兒也就不流了,但已經足夠了。
薛三完工,將絹布包小心翼翼地塞入自己的懷里,起身,將酒壺送還給阿銘。
阿銘接過酒壺,道;“為什么選擇在腳那里放血?”
“我去,你真想喝啊,這血大概率有毒的。”
“蜈蚣也能拿來泡酒,問題不大,就是距離腳太近了。”
“其他地方我怕不小心真給他徹底折騰死了。”
薛三走出了囚籠,里頭,就留下梁程一個。
鄭凡開口道:“阿程,你試試看用煞氣對他有沒有反應。”
有一種感覺,這玩意兒,可能是僵尸的某種形態,不一定是純粹的僵尸,但在表現方式上,真的和阿程太相似了。
追擊途中,有個女祭祀一般的存在,總是以自己的鮮血為獻祭再輔以其他人的新鮮血液對其進行喚醒,這種召喚邪物的方式,真的過于熟悉。
梁程伸手,將蘊含著煞氣的手掌貼在了黑甲男子的額頭。
煞氣開始注入,
但黑甲男子依舊閉著眼,無動于衷。
梁程轉過身,看向身后的眾人,搖搖頭。
沒效果。
梁程走了出來;
阿銘放下酒壺,從卡希爾那里拿來了一個水囊,看看卡希爾的烈焰紅唇,就曉得里頭裝的不是酒。
他走了進去,用鮮血,澆灌在黑甲男子的額頭。
黑甲男子依舊無動于衷,阿銘仔細觀察了幾下,確認其沒有在吸收血液。
卡希爾有些疑惑道:“會不會,已經死了?”
薛三馬上道;“不會,你們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我察覺到過,他有過動靜,看門的那位也做出過反應。”
這時,
樊力撓撓頭,走了進去。
鄭凡看了看瞎子,瞎子皺了皺眉,事先,并未安排樊力什么事兒。
但樊力有時候確實是能大力出奇跡,所以,不妨讓他試試。
走入囚籠的樊力,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臂膀和腰,
而后,
攥起了拳頭,
對著黑甲男子的臉,
“砰!”“砰!”“砰!”……
一連串的暴擊后,
黑甲男子的臉,青色褪去了一些,淤紅色開始出現,同時臉部的肌肉和骨骼,也出現了位移。
但,依舊沒醒。
樊力揉了揉自己的拳頭,咧了咧嘴,疼的。
鄭凡手托著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時,薛三開口道;“主要,要不要把……”
“不行。”
鄭凡直接否決了;
他的建議,是將天天抱過來。
那一晚,薛三發現了天天,似乎和這東西,有著某種呼應。
但天天,是鄭凡的逆鱗,老田將孩子托付給他,不是讓他來做什么實驗的。
“我再試試。”
鄭凡將魔丸取出,緩緩地走入囚籠。
“兒子,試試看,能不能喚醒他。”
紅色的石塊飄浮起來,魔丸的身影也隨之顯現,他看著鄭凡,搖搖頭。
鄭凡點點頭,示意魔丸回到石頭里。
然而,
正當鄭凡轉身準備走出囚籠時,
忽然間,
自黑甲男子身上溢散出黑色的影子順著鎖鏈蔓延向整個囚籠,囚籠的門,仿佛被一股力量牽引,快速地閉合。
“吼!”
樊力發出一聲怒吼,雙臂馬上拉住了囚籠門,劍圣眼疾手快,龍淵直接出鞘,卡在了門上。
門,
沒能封閉。
黑色的影子,瞬間收回,消散無蹤。
鄭凡伸手,撣了撣自己袖口上的灰塵,強行按捺住有些發顫的小腿肚子,
面帶微笑,
盡量做到聲音不發顫,且輕松愉快,
道:
“喲,想玩擒王先擒賊么?”
“主上,是擒賊先擒王哩。”
囚籠邊卡著門站著的樊力還不忘提醒道。
鄭凡瞥了樊力一眼,這會兒沒功夫搭理這貨;
轉而,
鄭凡認真地看著面前被“五花大綁”著的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依舊閉著眼,仍然在“沉睡”,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他“醒”著。
鄭凡從胸口里摸出了鐵盒,取出一根煙,再摸摸身上,沒帶火折子。
四娘拿出火折子走了進來,想幫他點;
鄭凡收回了煙。
“我有個建議。”鄭凡說道。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這貨既然和咱們玩兒植物人的游戲,那咱們就玩兒得更徹底一些,我不想再幾次三番地下到這里,就為了喊他開個眼說個話。
我很忙,
你們也很忙;
我煩了。”
鄭凡伸手指向薛三,道:“侯府里起個爐子,我需要鐵水,給他直接融了。”
薛三愣了一下,但還是點頭道:“是,主上。”
“需要多久?”
“三天。”
“行,三天后,咱們就來煉化他,跟老子裝,老子不跟你玩兒了。”
鄭凡走出了囚籠,其余人也都帶著各自的“樣本”往回走去。
等到了上頭,劍圣伸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道;“真要就這么給整了?”
鄭凡有些疑惑地看向劍圣。
“我的意思是,辛辛苦苦地給他抓回來,就要這么地處決了?”
鄭凡會意地點頭,道;“我想從他身上再探尋出一些秘密。”
“我知道。”
“那個預言,你也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劍圣道。
“我探尋的目的,不是為了求知,而是想要獲得更全面的信息,因為預言里,有‘七’這個數,所以很可能,他,還有同伙。”
“然后呢?”
“我要將他們全部都減除掉,為了諸夏的未來,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定。”
“所以?”
“所以,先確認減除掉一個,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一個小目標。”
“我怎么感覺是因為他差點給你關了,你生氣了?”
“我是這么一個情緒化的人么?好,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老虞,一起吃飯?”
劍圣指了指自己身上還沒脫下的圍裙,道:
“我在家做飯呢。”
“我知道啊,所以我去你家和你一起吃飯。”
“還能這樣?”
“為什么不能呢?”
“我沒煮那么多。”
“再蒸幾個饅頭的事兒,正好,嘗嘗你的手藝,四娘,咱一起去。”
“好嘞,主上。”
劍圣嘆了口氣,如果是鄭凡一個人要來的話,他也就拒絕了,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鄭凡去他家吃飯,他家里人都會“手足無措”,但四娘有身孕在身不是。
“走吧。”劍圣說道。
從平西侯府到劍圣家,很近;
不需要拐彎,不需要繞路,甚至……連門都沒有。
劍圣曾建議過瞎子在這里加個門,但瞎子拒絕了,理由是怕萬一出事兒了,你來不及趕過來。
劍圣說,如果那時我連墻都翻不了,你認為我趕過來還能起到什么作用?
瞎子說,就是預防你萬一受傷了墻都翻不了所以才不設門的,至少能趕來起個嚇唬人的作用。
當然了,沒門是沒門,但這附近,可是一直隱藏著很多護衛。
還有個地方,有門卻一直沒關,那就是沙拓闕石所在的密室入口處,通向下面的門是堵住的,但從上面進入密室也就是到沙拓闕石棺材那兒入口處的門,是有的,機關也做了,卻一直沒落下來。
因為怕老沙真有什么事兒時,不懂“開燈”。
到了劍圣家,
劉大虎見鄭凡來了,馬上激動地行禮,然后搬椅子凳子。
院子里,那只鴨子正被一只老母雞堵在角落里懟得生無可戀,劍圣走過來,一只手攥住了這只老母雞,另一只手拿著一個碗。
“龍淵。”
龍淵出鞘,恰到好處地劃過了老母雞的脖子,雞血流入碗里。
原本在幸災樂禍的鴨子在見到這一幕后瞬間安靜了。
“不留著下蛋啊?”鄭凡問道。
“燉個湯給你媳婦兒補補。”劍圣說道。
鄭凡非但沒領情反而埋怨道;“嗨,這得等多久的功夫才能吃上飯?”
“我用內力催,很快。”
鄭侯爺滿意了,道:“喲,那您受累。”
劍圣的丈母娘不在家,她管著一片街道,午飯在外頭吃,吃公家的。
劍圣的妻子則主動泡茶遞上來,然后接替劍圣的活計進去加菜。
孩子被放在外頭曬著太陽,在嬰兒床里爬來爬去,不怕生;
這嬰兒床鄭凡很眼熟,這才想起來是天天以前用過的。
“等孩子大了,這床我得搬回去。”鄭凡說道。
四娘笑道;“主上,平日里沒見你這般會過日子。”
“這可不一樣,其他的事兒你經驗都比我豐富,但生孩子養孩子你也是頭一遭吧?這孩子用的東西啊,講究個福報。
瞧著天天現在養得多敦實啊,咱倆的孩子,以后也得健健康康的。”
其實,魔王們都分析過了,四娘的孩子,注定不會簡單,哪怕有主上在瘋狂拖后腿;
但這些話,四娘是不會對著鄭凡說出來的,她喜歡看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孩子有無限暢想的樣子。
坐著,茶喝了兩碗,菜終于上齊了。
原本的菜,是土豆燒肉,熗炒鳳尾,蛋花湯;
加了個老母雞湯一碟花生米以及一份香腸炒蒜苗。
鄭凡接過飯碗,一點也不客氣,開始干飯。
菜味道不錯,很下飯,一碗飯干完,劉大虎馬上殷勤地起身幫鄭凡去添飯。
鄭凡笑道:“呵呵,每次吃人家的飯就是香啊。”
劍圣搖搖頭。
一頓飯吃得很是滿足,鄭凡也就沒久坐,起身告辭。
倒是沒和四娘原路返回,而是出了劍圣家門后,向另一個方向拐去,這吃飽了,自然得溜溜食兒。
二人逛了兩條街,鄭凡提議去城外的寺廟看看,四娘同意了。
城外的寺廟,依舊人滿為患,但比當初剛修建時有秩序多了。
這些日子人多是因為出征的軍隊陸續回來了,很多人家來還愿。
統一從一側門入,再統一從一側門出,正門關閉。
里頭分前院兒和后院兒,前院兒里一個大香爐,正對著大雄寶殿,寶殿里各種菩薩和佛排成三列,進出各一個道;
再后頭就是后院兒,后院兒的正內殿宇里,供奉的是平西侯爺鄭凡的長生牌位。
外加一雕塑,取地是鄭侯爺騎著貔貅手持烏崖威風凜凜的景畫;
雕塑還簡單,那常勝牌位可是直接用大石頭雕刻出來的,可惜的是,侯爺升王爺了,得再換。
凡入廟者,基本都是從前面側門進,燒香插香爐,再拜祭佛像,最后,必然要拜一拜“鄭侯爺”的。
神佛太遠,在天上;
侯爺很近,在城里。
“所以,有時候我真覺得魏忠賢可能沒史書上說得那么不堪,這建生祠的事兒,下面人自己辦的,與他何干?”
“主上看見自己的雕像擺在這里有什么感覺?”
“能有什么感覺,又不能借用出來什么香火之力打架護身,也不能矯情地喊一聲,艸,香火有毒。哈哈哈哈。”
鄭凡笑著和四娘一起往回走,廟宇兩側是廂房,住著倆和尚,另外還有很多個幫閑,基本都是傷殘士卒,在這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計。
寺廟里的香火錢,在留足寺廟所需后,多余的,會上交到侯府。
百姓們祈求家宅平安才贈予寺廟香火錢,這般流向,倒也算是錢落到了實處;
不過,鄭凡自己有時候都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侯府幾乎壟斷了奉新城的各行各業也就罷了,紅帳子是你的,也能理解,現在連廟宇,也是你的產業了。
總之,
奉新城內外,所有百姓的吃喝拉撒轉,全都離不開侯府。
這也是因為現在地盤還不算很大,人口也不算很多,加上瞎子和四娘兩個管理能力點滿的存在才能運轉下去,等日后人口多了或者地盤再大一些,就不可能再繼續這么玩兒了。
不過,那是以后才需要考慮的事兒。
了凡小和尚今日去城內一戶人家做齋事去了,故而不在,但空緣老和尚卻在這里。
鄭凡和四娘經過時,他正坐在蒲團上,面前放著一小袋米,不停地將米抓起來再慢慢地從指尖落下去。
鄭凡在其面前停足,
空緣老和尚抬起頭,看向鄭凡,也不懂得到底認沒認出來鄭凡,只是不停地傻笑。
但漸漸的,
老和尚的目光落在了四娘的身上,確切地說,是落在四娘的肚子上。
“福康,福康,福福康康。”
老和尚跪伏下來,一邊吟誦著一邊磕頭。
鄭凡注意到老和尚米袋旁也有不少銅錢落在地上,應該是另一種方式的“化緣”。
但燕京城的皇帝帶著皇后出宮逛街會記得帶錢,
可奉新城的鄭侯爺帶著媳婦兒出門,還真沒帶錢的覺悟。
但沖著老和尚這幾句吉祥話,鄭侯爺也得賞點兒什么,畢竟,鄭侯爺“樂善好施”之名,都傳到楚國去了,沒理由對自己人吝嗇。
然而,還沒等鄭凡找出身上的什么掛件兒下來,空緣老和尚忽然喊道:
“多子非多福,多子非多福,多子非多福………”
鄭凡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想當初,是這老和尚在撒了滿街的葫蘆喊出的“多子多福”,這才有了這座葫蘆廟。
現如今老和尚這話,已經足以讓這座廟,在一天之內,被踏平。
但是,
老和尚是一邊喊一邊在磕頭,額頭一次次重重地砸在磚面上,鮮血都磕了出來。
鄭凡走上前,一把將老和尚提起,看著他,問道;
“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歪著臉,看著鄭凡,嘴角有口水滴淌而出,囁嚅了幾下后,喊道:
“本無香火命,硬續子嗣情;
情是債,情深債重,情多債繁;
多子亦多情,多子亦多債。
債多,傷身,債重,磨人!
咳咳咳………咳咳………”
老和尚開始噴出鮮血,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鄭凡松開手,
老和尚癱軟在地,還在笑。
這和尚,命硬,死是死不了的。
這應該是警醒,是提點;
但鄭凡,不想領這個情;
他伸手指著自己的臉,對著老和尚喊道;
“我,鄭凡,虱子多了不怕癢,債多不壓身!”
隨即,
又笑道;
“三十年的房貸老子都背過,還怕個屁!”
轉身,拉著四娘離開了葫蘆廟。
……
平西侯府內開始建高爐,一切在薛三的指揮下,進行得很順當。
第一天,平穩地度過;
第二天,平穩地度過;
再有一天,爐子將建好,不求什么堅固耐用,只求燒出一泡鐵水,給那玩意兒做個湯。
也就在這一晚,
天天倒了水給太子弟弟喝了,見太子弟弟喝了水又睡過去了后,才爬回自己的床上。
剛躺下來,
他似乎就聽到了什么聲音。
隨即,
起身。
天天推開門,走到了院子里,開始慢慢地向前方行進,其胸前,掛著一個香囊包,里頭放著的是一塊紅色石塊。
當初去雪原時,鄭凡就曾將魔丸放在天天身上以作周全的保護。
此刻,
自天天身后的黑暗中,
浮現出了鄭凡的身影,在鄭凡身后,站著劍圣等一眾魔王。
“我就知道,那東西,忍不住的。”
瞎子開口道:“主上,屬下建議,讓天天繼續走下去,咱們最好,不要打斷他,真正的秘密,很可能就能得到了。”
“他是我兒子,我說過,我不會拿他釣魚。
阿銘,把孩子抱回來,待會兒我們再最后一次下去,那東西再裝睡,馬上就開煉鐵水老子給他燒舍利子!”
阿銘聳了聳肩,身形上前飄過去。
然而,
正當阿銘的手即將觸碰到天天小小的肩膀時,
忽然間,
一團黑霧將天天包裹住了,天天身形也直接向前竄出去。
這是,
魔丸的力量!
這幾日,鄭凡故意將魔丸放在天天身上,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意外,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魔丸居然將力量落在了天天身上,躲過了阿銘。
天天的身形落在了密室入口處,
他轉過身,
在其身側,漂浮著的是魔丸。
天天并未被附身,他的眼睛依舊明亮純澈。
他笑著看向站在那里的鄭凡等人,
道:
“爹,孩兒幫你去把秘密問出來。”
說完,
天天扭頭就跑入了密室,
同時那扇一直存在卻一直沒落的門,被觸動了機關,密室門,落了下來!
鄭凡轉身,怒瞪瞎子;
瞎子很委屈道:
“主上,如果我說不是我說的,您信么?”
————
這兩天在卡在往下走的設定抉擇上,不敢貿然快速推劇情,所以更新少了點,想再斟酌幾下,畢竟《魔臨》四百萬字了,這么長篇幅下來,不想“臨老失節”。
然后,大家也可以在彈幕里說說想法。
想法:(99)
其實,
在天天自己走入密室且密室門落下的那一刻,
不僅僅是鄭凡,其余魔王,包括樊力的目光,
齊刷刷地都落在了瞎子身上。
是你,是你,就是你,我們中的老銀幣;
犧牲可以犧牲的,換取自己認可的利益,這個風格,每個魔王都有,區別在于,其他魔王很懶;
四娘忙著養胎,阿銘忙著品酒,三爺剛得到了新樣品研究得不亦樂乎,阿程軍隊里整天有一大堆的事兒,就是樊力,“好煩啊,要不,砍了吧”;
唯有瞎子,他動手能力很強,愿意去布局愿意去做。
但瞎子否認了;
在其否認后,大家伙反而有些不再堅定是他做的了,因為做了就是做了,之前隱瞞,現在事兒發生了,再敢做不敢當,就實在是太丟份兒了。
這種丟份兒,比坐實你算計了主上最喜愛的干兒子在魔王看來更為嚴重。
大家能玩在一起,每天嬉笑怒罵互相挖苦嘲諷,根本原因在于“三觀”上的契合,審美上的共鳴;
當你沒有病時,
你身邊的人懂得幫你*****;
你可以陰險,可以下作,可以狠辣,但唯獨不能丟失這份審美,否則就會被開除“魔籍”。
只是,
現在已經不是爭論這件事的時候了,
天天下去了。
鄭凡深吸一口氣,對薛三道:
“三兒,其他入口還在么?”
“回主上的話,只有這一個入口了,不過,因為這門只是起到裝飾作用,所以……”
鄭凡點頭,道:“阿力,將門扛起來。”
“好嘞,主上。”
樊力上前,彎下腰,手指嵌入石門和地面的縫隙中,而后開始起身發力。
石門,正在緩緩地被抬起。
鄭凡的臉色,則陰沉得可怕,誰都能瞧出來,他現在正壓抑著怒火。
天天是鄭凡的逆鱗,不僅僅有從小帶到大的懂事乖巧,其身上還有老田留下來的寄托,于情于理于信于義,鄭凡都不會允許天天有任何的損傷。
“再快點!”
……
密室內,
天天蹦蹦跳跳地下了臺階,來到了棺材前。
“爺爺,爺爺……”
天天呼喊道。
棺材蓋,緩緩地升起,隨即,沙拓闕石的身影自里頭坐了起來。
很多人,包括魔王,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具備靈性的事物,因為時間,因為陪伴,所形成的羈絆。
比如,鄭凡都不知道青蟒的蛇鱗可以治外傷,但天天知道。
比如,絕大部分時候鄭凡提著酒和沙拓闕石聊天說話時,沙拓闕石都是躺在棺材里的;
他什么時候會醒,什么時候會主動地交流,在眾人認知里一般是視情況而定,遇到危險時,應該會蘇醒過來。
但實則,在天天這里,他能隨時喚醒自己的“干爺爺”。
“爺爺,幫我開門。”
沙拓闕石沒猶豫,起身,離開了棺材,走到了深處的那座石門前。
石門打開需要鑰匙,但沙拓闕石對這里,實在是太過熟悉了,煞氣凝聚后,輕輕一撥,鎖扣就能挑起,這對于一頭大僵尸而言,真的是沒什么難度;
而接下來的蠻力開門,更是不在話下了。
魔丸飄浮在天天的身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溺愛孩子的,向來不是主上一個人。
沙拓闕石、魔丸,才是對天天溺愛最深的一個,這種溺愛,可以超越絕大部分的約束,確切地說,在他們的認知里,這世上能夠稱得上約束的,本就不多。
“轟隆隆!”
石門被扛起。
天天向里頭探了探身子,抿了抿嘴唇,走了進去,魔丸跟著一起進去了。
沙拓闕石在打開石門后,身形也順了進去,只不過手臂,卻還撐著石門。
這時,
密室的門被打開后,鄭凡帶著眾人飛奔了進來,鄭凡喊道:“別關門!”
然而,
有些人可能真的低估了“隔代親”的作用。
亦或者是,鄭凡當初在荒漠的那一磕頭,明擺著的是占了很大的便宜,硬生生地繼了這“血食”供奉的關系;
但鄭凡畢竟這么大一個人了……
而天天,可是自打在襁褓里時,就在沙拓闕石棺材上嬉鬧玩耍的孩子,在漫長的黑暗歲月里,沙拓闕石看著他睡,看著他爬,看著他笑;
所以,
當鄭凡等人奔跑過來時,
沙拓闕石撒開了手,
石門“轟”的一聲,落下了。
鄭凡攥了一下拳頭,這一會兒的他,是真的體會到了什么叫無能狂怒;
如同自己在教育孩子時,孩子的爺爺奶奶在旁邊卻只知道寵溺和護短,最抑郁的是,你甚至沒辦法去指責他們,連一句重話都不能說。
“阿力,開門!”
“好嘞!”
樊力上前,開門,但嘗試了兩下后,卻沒能提起。
薛三上前,檢查了一下鎖鑰,當即道:“鎖芯被撥壞了,瞎子,你來開一下。”
“好。”
瞎子上前,開始用念力去操控鎖芯的轉動。
……
天天順著甬道往下走,在其前方,漂浮著的是魔丸,在其后頭亦步亦趨跟著的,是沙拓闕石。
一個是怨魂,
一個是僵尸,
但對于天天而言,卻是除了自己干爹之外,他最親近的人。
這個地方,很陰森,哪怕是魔王,在設計這個囚籠時也只會去思索實用性和安全性,而不會再額外地去布置什么“美觀”。
但天天卻覺得這里很有意思,他打小兒對“恐怖”的閾值就很高。
小時候有刺客來府里刺殺,沙拓闕石當著他的面將刺客脖頸捏碎,他也只會“咯咯咯”地舉著沙琪瑪大笑;
眼前這場面,當真是毛毛雨了。
不過,臺階有點高,而且越往下臺階就越高,成年人下去時都得小心翼翼,甚至得一只腳彎曲一只腳探下去這般來下,天天就只能背對著臺階一層一層地將自己放下去。
魔丸沒有出手幫忙,或許,他心里其實也是有些糾結,一方面是他不愿意拒絕天天對自己的請求,因為娃兒自小到大就很懂事,也沒提過什么要求,另一方面,魔丸也清楚那個囚籠里的黑甲男子,到底有多可怕。
只可惜,因為臺階讓這孩子知難而退,是不可能的;
這畢竟,是他魔丸親自帶大的第一個孩子,表面看起來和一個福娃一樣,但骨子里,卻繼承著其親父的某種執拗。
隨即,
魔丸先一步飛下了臺階,紅色的石塊向前來到了囚籠前。
囚籠里被“五花大綁”著的黑甲男子依舊閉著眼,一動不動。
但感覺,卻變了。
人的狀態,不能簡單粗暴地只分為醒著和睡著兩種,事實上這里的層次很多。
此時,魔丸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對方其實是“睜著眼”的。
“吼!”
魔丸對著他發出了一聲咆哮,但黑甲男子仍然沒有反應,似乎在其“視線”里,其余的一切,都完全不存在。
……
石門外,瞎子打開了鎖,樊力開始發力。
四娘伸手捏了一下鄭凡的手,道:“主上,不會有事的,魔丸他們在里面呢。”
鄭凡沒做回應;
他不喜歡這種強行生出事端的感覺,在他看來,秘密知道與否并不重要,預言是否會成真,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去看淡。
他只需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下去就可以了,謹慎一點,小心一點,如果預言里魔王有七個,那自己就抓一個滅一個,抓一對滅一雙。
預言如果可以改變,那他就必然會改變,如果不能……所謂的天注定,又有什么干系呢?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有些人,有些事兒,卻開始超脫于他的掌控,違背他的意志;
鄭凡一直都不覺得自己的“意志”值幾兩銀子,至少,在自己身邊人這里,是這樣子的,但此時此刻,他卻被這種“紊亂”感給引燃了怒火。
這件事結束之后,他必須得端起主上的架子,去教訓一些人了,首當其沖的,就是自己的“親兒子”和“干兒子”。
……
“噗通!”
在最后一層臺階上,天天的腳一打滑,摔了下去,小胖墩在地上滾了一圈停下。
沙拓闕石也走下最后一層臺階,沒去攙扶,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
天天沒哭,
只是抱著自己的小腦袋揉了揉,剛剛那兒硌了一下,不過問題不大。
他身體本就好,小刮小碰的打小兒就不在意;
倒是因為自己下個臺階都摔倒,感到很是不好意思,看著面前站著的沙拓闕石,天天一邊爬起身拍拍自己的褲腿一邊笑了起來。
天天的笑聲,對侯府上下的人而言,都是天籟,很純粹,很溫暖,也很陽光。
也就是這笑聲,
讓后方囚籠里的黑甲男子猛地真正意義上的……睜開了眼!
他的眼眸里,全是黑色,看不見眼眸,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稍顯夸張的疑惑之色;
夸張,不是他故意的,是因為前日樊力給他臉上來了很多拳,一定程度上,臉部的肌肉和骨骼已經破損移位了。
但這也幫助了他,更好地傳遞出了情緒,雖然,他似乎在此時也沒想著去掩藏。
黑甲男子的聲音,
傳來:
“你應該憤怒……你應該憎恨……你應該瘋狂……
這才應該是……你該有的樣子……
這才應該是……我該見到的你……”
少頃,
更為疑惑的聲音,從黑甲男子口中傳出:
“可,
為什么,
你竟然,
在笑?”
為什么,在笑?
天天有些疑惑地看著囚籠里的黑甲男子;
好在,平西王爺的干兒子,可以天真,可以善良,但絕不至于來一句:
哦,你好可憐居然被關在籠子里,我來給你自由吧。
天天就站在籠子外,半點想打開籠子的意思都沒有。
這畢竟是他干爹費盡辛苦地抓回來的,放自己家,就是自己的,怎么可以隨便放出去?
“是我來問你,為什么一直在晚上喊我,讓我……睡不好覺。”
原本,天天的睡眠質量一直是很好的,畢竟打小就睡棺材上面還有怨魂陪伴,那時候既然能睡得香甜沒道理長大后還會失眠。
可自從籠子里的這位被干爹抓回來后,隔三差五的天天晚上就會發現自己站在院子里。
也就是他身體素質好,擱別的孩子大晚上地穿單衣在外頭這般跑來跑去,早得風寒見閻王去了。
“我是來……找你的……”
魔丸飄浮在天天身側,他沒再說話,也沒吼叫,只是靜靜地聽著,他清楚,接下來的對話很可能涉及到關于魔王預言的秘密。
但讓魔丸不解的是,為何這個秘密,這個預言,到頭來竟然能和天天牽扯到一起。
“找我?找我做什么,爹他們沒給你送飯吃么,所以你餓了,喊我來給你送吃的?”
說到吃的,
天天忽然顯得有些憂郁,
兩只小手不停地對戳著,
道:
“太子弟弟來了后,我好久沒吃沙琪瑪了。”
“你的………恨呢?”
黑甲男子問道。
“恨?”
天天有些茫然,
“恨什么?”
“恨……你的命運……恨……你的不公……恨……你的茫然……
你對這個世道……應該充滿著怨念……
你應該早早地就……就渴望著……毀掉它……親手……毀掉它……”
魔丸的雙手橫于身前,一般在以這種語氣說話時,必然會附帶“催眠”的效果,這里可能是話術上的引導,也可能是精神力上的施加;
但魔丸戒備之后,卻發現對方并未施加精神力的影響,哪怕魔丸清楚知道眼前這個黑甲男子當初在雪原時使用過類似瞎子的那種能力。
他似乎,
真的只是在說話。
“我過得,很開心啊,為什么要恨?”
“你爹……呢?”黑甲男子問道。
“我爹是大燕的平西侯,不,我聽到肖一波叔叔喊爹王爺了,我爹應該要封王了,大燕的王爺。”
說這話時,天天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很驕傲。
他不懂得“封侯”和“封王”的具體含義,但他知道的是,爹的官兒做得越大,他的沙琪瑪就能越多。
劉大虎曾對他說過,奉新城,以及奉新城外很多很多人,都靠著爹在過日子,是爹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
“那個人……是你爹?”
黑甲男子臉上的疑惑,更為深重。
“是啊,我爹,我爹對我可好了。”
曾接觸過平西王爺的姚子詹,曾在對乾國官家的奏對中闡述過他對平西王爺的印象,
其中有一條,
此人,生性涼薄。
涼薄,也就是自私,甚至,比自私更高一層,對世上絕大部分的人和事,都很淡漠。
能得平西王全身心付出的人,不多;
老田算一個,但老田太頂了,也不需要平西王去付出什么;
另一個,就是天天。
兩世為人,自己第一次當爹,哪怕是干爹。
有時候,平西王本人都會疑惑,瞎子教天天“龍椅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沙琪瑪口味”,到底是想要給老田埋坑呢,還是想要對自己洗腦?
瞎子做事兒,反正是老千層餅了。
但這也說明,平西王對天天,是真的掏心窩子的好。
經常打仗,一出征就是幾個月甚至半年,但這其實不算什么,尋常父母忙于生計,哪里有閑工夫天天陪著孩子的,相較而言,平西王爺這種打完仗就馬上家里宅,陪伴孩子的時間,可不比普通人家父母要少。
“不……他不是你爹……你爹不是他……”
天天歪了歪腦袋,
道:
“親爹?”
“你親爹……死了……”
“不,他沒死,爹說我親爹去了西方,去為我們探路去了,等我長大后,爹就帶著我去找他;
爹說,
親爹會在那里置辦下一個大莊園,那里有會噴火的人,有會噴水的人,也有會唱歌的長耳朵;
還有,
吃不完像小山堆一般的沙琪瑪。”
“他……死了……”
“不,爹不會騙我的,我親爹,沒死。”
邊上的魔丸,
指尖輕輕地微顫,他,在思考。
雖然平日里魔丸一直以極端情緒化示人,但一個能夠悄無聲息間給親爹鬼工結扎數年的孩子,怎么可能腦子不清醒?
“他怎么可能沒死……他死了……”黑甲男子近乎低吼道。
“沒死,還活著!”
天天生氣了,喊了起來。
“你……娘呢……”
“我大娘會給我織衣服,我二娘會教我畫畫,給我做點心吃,三娘會唱歌給我聽,她們對我都可好了。”
“你娘……死了……”
天天沉默了。
親娘,確實是死了。
這時,
當初劍圣妻子生孩子時,劍婢的那句話,在天天腦海中開始浮現。
天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
劃開了肚肚……親娘。
痛……疼……
親娘……
興許是鄭凡不在這里,也興許是,在這個環境下,在這種氛圍下,情緒更容易去失控;
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一個孩子,如果能做到將情緒控制得毫無破綻,那也太妖孽也太不現實了。
天天的眼眶里,開始有晶瑩在閃爍。
魔丸扭頭看過去,他有些懵了,這個他打小照顧長大白白胖胖的孩子,似乎就從未掉過銀豆子,他只會笑,只會懂事,只會乖巧,甚至,很早很早就學會了,什么叫做……體貼。
“你娘……死了……”
黑甲男子繼續道。
魔丸猛地發出了怒吼,對著囚籠里的家伙咆哮,
你,
給我閉嘴!
黑甲男子像是看見了某種希望,馬上急促道:
“你想為你娘……報仇么……”
聽到這個,
天天馬上吸了吸鼻子,伸手擦了擦眼角,
道:
“爹說,他已經為我親娘報過仇了,大燕的宰相,就是殺我親娘的兇手,爹說,他在街上,將那位宰相給殺了。
爹還說,
等再過陣子,
等風頭過去了,
他會讓幾個叔叔,帶著人,去把宰相家全家……滅門。”
說到這里,
天天破涕為笑,
道:
“我說不用嘞,因為他們家應該也有小孩,說不定也喜歡吃沙琪瑪哩。”
“……”黑甲男子。
魔丸不再咆哮了,因為天天并未一直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
也因為,魔丸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
黑甲男子被冰封于雪原,他的蘇醒,是斷斷續續的,而且,他的身份很久遠,但他卻在說著一些這幾年發生的事,且這些事,都在他的“記憶”以及在“理所應當”之中。
現實是現實,他的臆想,是臆想。
但如果臆想本該是真的呢?
所以,
是現實,被改變了?
黑甲男子近乎咆哮道:
“怎么可能……你爹應該死了……你娘應該死了……你該受到顛沛流離……你該被利用……你該被拋棄……你該被折磨……
你該有恨……你該有怨……
為什么你……
為什么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天天看著黑甲男子,臉上露出了些許嫌棄的神情,
道:
“你這人,好奇怪哦。”
黑甲男子陷入到了一種不可思議以及自我矛盾之中,他開始發了瘋地掙扎,撞擊著自己身上的束縛。
但,
很可惜,
論關人,
論如何讓被關的那個人不會逃出來給自己造成麻煩,不會出現那種人犯逃出的狗血戲碼,
平西王爺和其麾下的魔王們,可謂極其用心也傾注了絕對的專業。
鎖縛很深厚,這不是拿來關人的,拿來關兇獸都綽綽有余,任憑黑甲男子如何掙扎,如何撞擊,他都無法獲得一絲一毫的額外自由,真的是絲毫機會都不會給你。
黑甲男子吼道:
“這里……是哪里……”
面對這種近乎瘋魔狀態下的黑甲男子,天天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幾步,沙拓闕石上前,擋在了他身前。
黑甲男子吼道:
“不……不……你為什么還這么小……你為什么還這么小……”
“我……我為什么蘇醒了……我為什么從冰封中蘇醒了……我為什么會……蘇醒早了……”
最后,
黑甲男子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我為何會在這里……我為何會在這里……
圣族的王呢……
引領圣族復興的王呢……星辰的接引之下……他應該在我面前……侍奉著我……”
……
距離地牢,距離侯府,距離奉新城,很遠很遠,已經出了晉地,在楚國境內的一座插著雙頭鷹旗和黑龍旗的城墻上,正在巡視著城防工事和守軍士氣的昔日野人王茍莫離,
猛地連打了三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茍莫離擦了擦鼻子,
自顧自地笑罵道:
“嘿嘿,難不成,是郡主在想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