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所謂的看病,其實也就是走了個過場,馬車很快就回到了范府,不過,讓鄭凡有些意外的是,隨行的那位管事的并沒有讓鄭凡在門口下車,而是示意開啟側門,讓馬車駛入府中。
范府很大,且布局十分合理,這種合理,是站在軍事角度的,在鄭凡看來,早年間修建范家這座大宅時,范府先祖應該是準備好了將這里當做一處亦家亦堡的形式。
只不過承平百多年下來,原本的軍事設施早就形同虛設或者推掉重改了,但外繞著范府內宅一圈的馬車道卻一直保留著。
再加上青方齋的位置很特殊,所以馬車可謂是直接駛到了青方齋側門入口,甚至,還能直接駛入進去。
待得馬車進去后,管事的只是站在馬車外輕輕通稟了一聲:
“先生,到了。”
隨即,不等鄭凡回話,管事的就帶著下人直接離開了,只將馬車留在了青方齋內。
為何不在范府門口下車?
這要是下車了,柳如卿可怎么辦?
交給丫鬟仆役?
難不成還得讓先生抱著柳如卿回青方齋?那得多不好意思。
所以說,管事的此舉,可謂是真正兒地貼合心意。
歸根究底,還是倆字,細節!
然而,就在鄭伯爺準備抱著“昏睡”的柳如卿下車時,阿銘卻走了過來,隔著馬車開口道:
“天兒真冷啊,真希望四月早點到來春暖花開。”
鄭伯爺下了馬車,
一個人。
同時吩咐一邊的何春來和陳道樂,道:
“讓范府人去請大夫幫忙看看。”
“是。”
“是。”
隨即,
鄭凡和阿銘一起往屋子里走。
鄭凡目光示意:來了多久了?
阿銘做了個下切的動作:剛來!
鄭凡長舒一口氣:還好。
阿銘點點頭:是啊。
鄭凡又豎起兩根手指:鋪墊呢?
阿銘點點頭:滴水不漏。
鄭凡伸手,拍了拍阿銘的肩膀。
阿銘停下腳步,道:
“主上,這可真是巧了么不是,四娘剛過來,您就回來了,屬下先前還對四娘說您得下午才能回來呢。”
“這大概就是,心有靈犀吧。”
阿銘止步,
鄭凡推開門走了進去。
只不過,廳堂里沒人,走入里屋,里面熱氣騰騰,水池里的熱水已經蓄上了,一道倩影正坐在里面泡著澡,不是四娘又是誰?
“主上,這里的日子,確實舒坦呢,咱們府以后也這么安排吧?”四娘自是知道是誰進來了。
“可經不起這么鋪張的。”鄭凡說道。
“也是呢。”
“那邊的事兒安排得怎么樣了?”
“蠻兵被安排在齊山山腳做接應,晉兵和燕兵一部分被安置在皇室別苑,一部分安排在周縣縣城內。”
“辛苦了。”
“主上您總是這般客氣,聽阿銘說,主上出府去幫一個姓柳的姑娘看病去了?”
“是她弟弟。”
“阿銘說,她是范家老祖母的人?”
“十有八九。”
很多時候,一件事兒,稍微改一下側重點,味道,就完全不同了。
柳如卿的身份,不可能有問題,因為她是范正文四弟的媳婦,是明面人,同時,范正文不可能傻到用密諜這類的存在安插在自己身邊,這是大忌諱,他犯不著。
他范正文娶的是小六子的小姨,現在要做的,一是幫自己劫楚國公主,二就是和自己拉攏好關系,前者是“我為大燕立過功”,后者是“我也是這條船上的人”。
不管怎么想,范正文都不會去做那多此一舉的事兒。
但往那位老嫗身上一引,那鄭伯爺瞬間就成了“將計就計”和“以身飼虎”。
“阿銘說,那個老嫗,是個玄修?”
“是啊,是有些手段的。”鄭凡感慨道。
四娘又問道:
“主上,她會影響局面吧?”
鄭凡搖搖頭,“看樣子,范正文應該是壓住了她,她應該不會出來破壞大局,但我們還是得小心。
有些人修玄修久了,就容易走極端。”
“我明白的,這陣子我在范府享福,真的是辛苦你了,來,我給你搓搓背。”
鄭凡慢慢脫下衣物,
走入湯池。
…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泡完澡后,鄭凡摟著四娘睡了個午覺。
等到入夜時,四娘起身,準備離開了,外頭的事,還需要她去盯著,薛三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畢竟有好幾處地方的布置。
也沒那種悄悄地我來了,悄悄地我又走了的俗套戲碼,
四娘撫摸著鄭凡的臉,算是溫柔地將鄭凡弄醒。
鄭凡睜開眼,伸了個懶腰,道:
“這床睡起來,真舒服。”
“主上,這床墊里頭可都是名貴草藥呢,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嚯,怪不得。”
“主上,奴家先走了,主上在這里繼續等消息。”
“好,你注意安全。”
“嗯,主上。”
四娘走了,
為了避免誤會驚動范府的護衛,她是找管事帶自己離開的。
而此時,為了避嫌所以沒坐在屋頂上而是改坐涼亭內的阿銘、何春來以及陳道樂三人,正坐在那里,繼續喝著酒。
阿銘是喜歡喝酒的,何春來酒量本就很好,陳道樂酒量一般,但喜歡喝酒的氛圍,時不時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看來,外面很忙啊。”何春來說道。
他們是清楚四娘既是下屬同時又是主母的身份的。
陳道樂已經有些微醺了,道:
“既然外面這么忙,為何還將我們留在范府這里?”
阿銘喝了一口紅酒,
搖晃著紅酒杯,
道:
“所以,可見咱們仨,得是多么廢物。”
“………”何春來。
“………”陳道樂。
…
下庸城不算小,因為嚴格意義上,下庸這里,不算是前線,所以,并非是什么“軍事重鎮”。
下庸城沒有宵禁,所以已經易容后的四娘行走在這個點還算熱鬧的街道上,過了這條街,就可以到南城門。
而南城門的守城官兒是范家的人,四娘持范家的令牌可以通行,因為她不僅僅要自己一個人出城,同時還得采購一些可能用得著的東西一同帶過去。
這時,
兩個青春靚麗的女子從四娘面前走過去,四娘嗅到了她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熏香味道。
鄭伯爺是不喜歡用這些玩意兒的,但四娘身為女人,經營此道日久,對這類香味的分辨能力自是極強,包括這個世界的一些“奢侈品”。
這香,
產自大澤沉木,極為珍貴。
且按香味的發散來看,應該是被用來熏了那倆姑娘身上的衣物。
極為珍貴的香,卻拿來熏衣物,這簡直就是奢侈中的奢侈。
且大澤沉木香出產本就極少,基本被大楚皇室壟斷,四娘上次弄到一塊,還是因為鄭凡洗劫了晉國皇宮。
楚國皇室喜歡拿這個東西送人,邦交時也喜歡附帶這個。
四娘猶豫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但她馬上就又清了清嗓子,對著地上啐了一口,跺跺腳,罵道:
“直娘賊,這天兒真是冷得要人命!”
此時的四娘易容成的是一個留著大胡子的漢子。
而在其先前準備停下腳步時,卻敏銳地察覺到在那兩個女孩兒身邊,有一群便衣高手做護衛。
兩側屋頂,
地上跟隨,
前后呼應,
護衛,不下二十人,而且都是有功夫的好手。
自己先前若是表現出絲毫異常,很可能就會引起那些護衛的警覺。
四娘的經驗在這里,自是不可能讓自己露出那些馬腳。
不過,有了這個發現后,四娘就不急著出城了,她還想再跟著看看,繼續看看。
不過,她不敢距離太近,稍微保持了一些距離。
下庸城因為范家的存在,范家的吃、穿、用度和奢靡,算是相當地提高了整個下庸的繁榮,同時范家的商貿也使得下庸這里匯集了不少楚地大商賈的分號,故而夜市也是極為熱鬧的。
兩個姑娘就像是在逛街一樣,這邊看看,那邊瞧瞧,時不時地也掏出銀子買一些小物件兒回去。
四娘則在陰暗處觀察著她們的一些細節,以四娘的眼光和見識,一些小小的細節往往就能推斷出很多有價值的訊息。
什么是寒酸,什么是真正的富貴,什么是打腫臉充胖子什么又是自然而然地流露。
這兩個女人,穿紅衣服的,看似大大咧咧,但實際上卻對身邊那位面容嬌憨的女孩兒一直帶著一種奉承。
這種奉承尺度拿捏得很好,既顯得自己爽直,卻又能讓人覺得舒服,可謂是拍馬屁的極高境界。
托自家主上的福,
魔王們這幾年里可謂是被迫惡補了太多《馬屁哲學》;
同時,自家主上為何每每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睞?
那也是因為自家主上是此道的集大成者。
那個紅衣服女孩兒,其實還稍顯稚嫩了一些,但對付那位嬌憨姑娘,效果則剛剛好。
那嬌憨姑娘,舉手投足之間,看似活潑,實則步步都有拘束,顯然是長期生活在極重規矩的環境里。
本來,四娘只是打算看看;
但越看就越覺得,這個嬌憨姑娘的身份,可能有些了不得。
熏香是第一訊號,四周的護衛是佐證,而四娘自己觀察得來的嬌憨姑娘展露出來的肢體語言和流露出來的細節,則是最后的論證。
出于一個魔王的直覺,四娘覺得自己發現了一條大魚,甚至,可能是“白龍魚服”。
兩個姑娘似乎是逛累了,走入了一家茶樓,這是一家主打乾國江南風味的茶樓,講究的是品點心吃茶。
乾人在外做生意,甚至不僅僅是乾人,其他地方的人做生意開鋪,只要是打著“乾地”的名號,它必然要折騰出一些幺蛾子調調,這也是因為乾人會過日子、日子過得精致已經成為東方諸國的普遍認知。
所以這間茶樓的檔次,相當于后世放在大排檔中間的咖啡館。
倆姑娘進了茶樓后,她們身邊的那些護衛,則開始分批次進入。
四娘則趁此機會閃身進入了茶樓后院。
之前她們倆逛街時,護衛們有序散開,保護得滴水不漏,但護衛們沒辦法預知倆大小姐什么時候會逛累了,累了后想去哪家店里坐坐。
所以,這就是安保上的一個空檔。
四娘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一個可以讓自己拉近和她們距離的機會。
如果倆姑娘只是逛完街就回家的話,四娘覺得自己今晚,是不可能再有機會了,她也不可能在這里空耗一個目標。
說到底,四娘之所以盯上她們,只是出于一種女人的本能。
……
茶樓二樓包廂內;
“來,蘇記在上京有本家主店的,他們家的糕點可是一流的,待會兒多吃點兒,覺得哪個好吃,咱們再額外多點幾份帶回去。”
“多謝米家姐姐。”
“我說,這么客氣干嘛,說到底,能陪著妹妹你吃飯喝茶,是我臉上得光才是。”
“姐姐又說笑了。”
“呵呵。”
嬌憨姑娘倚著窗臺,看向下面的街市,道:
“聚安城比下庸還要大吧?”
“這是當然,但,說實話,聚安城大是大,人也比下庸多,但你要說好玩的好吃的,可真比不上下庸。
下庸這里有個范家,他們家,就是你以后夫家的錢袋子,最擅長的就是過好日子。
只不過你還沒過門,咱們這次偷偷出來看看玩玩已經算破了規矩,卻是不再好驚擾他人了。
否則,給范府送上一份名帖,讓范家有名的十二美釵來作陪,咱們必然玩得極為開心。”
“十二美釵?”
“是鄉野對范家的說法,據說都是蕙質蘭心極為漂亮的年輕女子,范家是大富之家,自然能養出貴氣的女子。”
“嗯。”
“不過你且放心,你那位未來相公,我可是幫你打聽過了,屈培駱,風評很不錯的,有當年大柱國遺風,再加上攝政王陛下如此看中屈氏,日后,你相公承襲柱國之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嬌憨姑娘笑了笑,情緒可見的低落下來。
“哎哎哎。”女孩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婚姻大事,事到臨頭時,總是會有許多惶恐的,“罷了罷了,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妹妹沒怪姐姐呢,妹妹只是一想到將要嫁人,心里頭就有些慌慌的。”
這時,
一個女侍者推開門,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擺放著各式點心。
“點心來了,來來來,吃點心。”
女人馬上暖場。
女侍者蹲下身,將點心一盤盤地擺放上茶幾。
茶樓一樓,樓頂包括包廂門口,都有護衛在。
但四娘已然混了進來。
只能說,四娘的手段太過高超,尤其是易容的本事,不僅僅是容貌上的變化,更是有氣質上的連帶反應。
“來,好妹妹,吃這一塊。”
四娘擺放好了點心,又起身去端茶壺倒茶。
身子前傾時,
四娘手中絲線直接纏繞在了那個嬌憨女子的白皙的脖頸位置,嬌憨女子剛用筷子夾起一塊點心,一時間驚愕無比,話也說不出來。
而紅衣女子見狀,本能地看向四娘,同時手開始向下探去。
但四娘怎么可能會給她反應的機會,
歸根究底,
這倆姑娘都不會什么武功,要是在她們面前還能翻了船,那四娘真的白白辜負魔王之名了。
剎那間,
好幾根絲線直接捆縛住女子的雙手,同時,四娘身子側翻過來,用手掐住了紅衣女子的脖子,
沉聲道:
“大乾銀甲衛在此,想活命的話,就別出聲。”
紅衣女子聽聞,眉頭當即一皺。
四娘捕捉到了這一點,居然不是畏懼,而是疑惑,這說明對方的身份比自己預想得還要高。
高到,可以認為銀甲衛不會對自己出手。
因為外圍都是對方的護衛,所以四娘下手很是果斷,在捕捉到這個訊息后,當即用絲線纏住紅衣女脖頸,緊接著手指提拉,三根絲線直接從紅衣女的手臂中穿透了過去!
其實,這樣倒不是很疼,和中刀中箭的疼痛根本無法比,但視覺沖擊力絕對強,可以極大程度的在短時間內摧毀兩個女孩兒的心防。
與此同時,
四娘稍稍松開了嬌憨女子脖頸上的絲線,讓其可以勉強說話。
嬌憨女子艱難道:
“不要……不要傷害……公……公主……”
“……”紅衣女子。
四娘的呼吸一下子提速,公主?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幫主上收納入房中的公主,
自己辛辛苦苦四處安排準備在大婚那日劫掠的公主,
居然就這般輕易簡單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嬌憨女子繼續道:
“求求……求求你……不要……傷害……公……”
四娘手掌化刀,直接劈在了紅衣女的脖頸上,紅衣女直接昏厥。
緊接著,
四娘一把抱住嬌憨女子,
小聲道:
“來,妹妹,讓姐姐我抱抱。”
嬌憨女子愣住了。
兩個女人的臉,近乎貼在一起,四娘可以清晰感知到對方的體溫。
隨即,
四娘伸出舌頭,
在嬌憨女子耳垂下舔了舔,
嬌憨女子身子隨之一顫,
四娘臉上露出了笑容,
將嘴對著嬌憨女子耳朵吹了兩口氣,
小聲道:
“妹妹,別和姐姐我玩兒心眼兒,你還忒嫩了點兒,放心,以后日子還長著呢,姐姐會好好教你規矩的。”
————
下一章大家別等了,大概是早上寫好發布,大家正好睡醒來看,莫慌,抱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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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了,
吃夜宵。
范府的廚房,一天到晚都不會離人,兩套完整的班子輪流轉,以保證府里的貴人想什么時候吃什么東西就馬上能吃到。
但鄭凡今晚的夜宵,并不是范府送來的。
是何春來做的,這個會做糖葫蘆的漢子,倒是做得一手好亂燉。
確實是亂燉,而且食材都是現取的。
八只青背龜,一只三色桂花雞,一把子的小錦鯉魚,擱一個臨時壘砌起來的土灶坑里悶燒成一大鍋。
這些東西,都是范府花園里的“寵物”,各個都十分名貴,但此時,卻變成了“大自然的饋贈”。
做好后,鄭凡被邀請來入坐,就在涼亭里,就著湖光山色;
湖是小池,山是假山,四處燈籠高掛,如同白晝,確實光色動人。
鄭伯爺指了指面前這一大鍋,道:
“這道菜,是不是叫霸王別姬?”
何春來和陳道樂面面相覷,顯然,他們并不懂這一典故。
一邊坐在那兒獨自喝酒的阿銘“呵呵”一笑,純當捧場不至于使得氛圍過于尷尬。
鄭凡端起酒杯,掀開這篇無聲的尷尬,道:
“來,走一個。”
“謝伯爺。”
“謝伯爺。”
一杯酒下肚,大家開吃。
肉燉得酥爛,極為入味兒,吃起來很是過癮。
然而,還沒吃多久,青方齋門口,就出現了范正文的身影。
雖說這里是范正文的家,但范正文可謂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上次來,是為了解釋他奶奶的事。
深懂為人處世之道的范正文自然清楚鄭凡喜歡什么,反感什么,所以不會瞎湊趣。
鄭凡起身,走向范正文。
“伯爺。”
范正文向鄭凡行禮。
鄭凡注意到對方神色上,顯露出罕見的波動。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能讓一個胸有溝壑的大家族家主這般失態?
要知道,表情控制是上位者必修科目之一。
范正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如果這是在雪海關,鄭伯爺早就來一句:有話快說。
但吃著人家的住著人家看著人家的姑娘,
順帶還給人家的寵物龜寵物雞和一群小金魚都燉了,
怎么著都得給人家留點面子。
范正文囁嚅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因為從收到消息到現在,他都覺得這個世界,忽然變得……好荒謬?
“伯爺,您今日回來又離開的那位手下,通過城內鋪子的我范家聯絡人向我傳遞來了一條消息。”
四娘?
今日回來又離開的,只有四娘了。
“什么消息?”鄭凡馬上問道。
“消息是,她說,她好像抓到那位公主了。”
“……”鄭凡。
…
馬車,
正規的馬車,
駛出了范府。
鄭凡和范正文相對而坐,現在,鄭凡的表情,和范正文很相似。
還沒過年呢,
距離元宵還早呢,
自己這邊各種計劃各種推演各種籌備,
就為了在元宵節的時候一舉劫走楚國公主,
結果這邊正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
那邊四娘只是回來探個親,
回頭就把人家公主順手抓住了?
“伯爺,我府邸里有一個曾在宮內生活過的嬤嬤,因年歲大了,離開宮中后被我范府請來教府邸姑娘們規矩。
她應該是認得公主的,已經將她帶上了。”
“在哪里?”鄭凡問道。
范正文伸手指了指腳下,道:
“馬車下面有一個夾層。”
“貴府的馬車,當真是設計巧妙。”
范正文點點頭。
“她被綁著了?”
“嗯。”范正文又點點頭,道:“被綁在馬車下面的夾層里,封住了感官。
不管她待會兒要認的,是不是公主,這個嬤嬤,今晚都會因年歲過大與世長辭。”
鄭凡聞言,嘆了口氣,道:
“也算是喜喪吧。”
“是的,伯爺。”
馬車,來到了范府的一處酒水鋪子的后院內,范家在下庸城的商鋪極多,而酒水鋪子因為需要地窖,所以比較適合藏人。
鄭凡和范正文先后下了馬車,四周,有不少范府的護衛。
“如果是假公主,那無所謂,如果是真的,現在下庸城內應該會有不少公主護衛在搜查公主,伯爺,我們的時間,很緊迫。”
鄭凡舔了舔嘴唇。
隨即,和范正文一起向后退去,隱沒在了一處堆壘得很高的酒壇之后。
緊接著,兩個黑衣護衛上前,打開了馬車夾層,將一個老嬤嬤抬了出來。
他們走在前面,鄭凡和范正文走在后面。
出于保險起見,他們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
前面的護衛抬著老嬤嬤進了地窖,來到一處房間外,房間看起來和普通酒房沒什么區別,但門上有一個插梢,拉開后,有點類似后世監獄探視用的小窗口。
一個護衛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鼻煙壺,打開,放在老嬤嬤鼻下。
少頃,老嬤嬤悠悠然轉醒,在發現自己境遇后先是一驚,但她隨即就被身邊兩個范府秘密護衛按住腦袋,讓其看向小窗戶。
小窗戶內點著很多盞燈,
里面坐著一個女人,女人昏迷著。
在女人對面靠著墻壁這一側,一身紅衣的四娘正坐在那兒玩著繡花針。
是的,四娘不僅僅是成功進入到了茶樓包廂內,而且還通過換衣服地方式,將自己易容成那位米家大小姐,帶著被自己用好多根針抵著的公主殿下就在一群大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茶樓。
隨后裝作繼續逛夜市的樣子,找了個機會,趁著周遭護衛布防改變陣形時,直接打暈了公主帶著公主瞬間離開了護衛的視線。
所以說,這種又要自由又要安全的防衛,是存在很大漏洞的。
最穩妥的方式,還是周遭近距離的就是自己的護衛,鄭伯爺就喜歡這樣,因為這樣很有安全感。
但又有太多的貴人,喜歡玩兒什么“白龍魚服”,喜歡體驗當普通人的感覺,所以強行讓這些護衛不要跟自己太近壞了自己心情,這才給了四娘拐走人的機會!
接下來,事情就清晰了,四娘帶著被自己弄暈的公主,找到了先前范府給一處聯絡處,讓里面的人通知范正文。
聯絡處是翁藏海老先生自己向四娘公布的,因為現在雙方是合作期間,自是需要消息上的互通。
老嬤嬤瞧見了里面的昏迷著的那個女子,
當即眼睛睜大,
因為她發現了一件比自己莫名其妙被劫持更為讓其震驚的一件事:
“公主……公主……怎么可能……”
“咔嚓!”
老嬤嬤的脖子,被旁邊的一個范府護衛扭斷了。
這個,已經夠了。
沒必要再拉回去,反復詢問:你確認沒有看錯?你確認自己還記得公主的樣子?你要不要再看一眼?
沒必要了。
豪奢百年的家族,其底蘊不僅僅體現在生活奢侈上,在這里,其實也是一種體現。
當年,燕國境內這樣的門閥家族也不少,比如鄭凡曾遭遇過的北封劉氏,但可惜,他們被鎮北侯用鎮北軍給推平了。
老嬤嬤的尸體被一個范府護衛運走處理,另一個護衛走走道鄭凡和范正文面前,稟報道:
“家主,她說了公主。”
鄭凡和范正文近乎同時長舒一口氣。
二人都不是怕事的人,先前心情忐忑,一是覺得事情還未確定,二則是這種不確定性會引發出接下來的一系列變故,需要自己二人果斷地做出應急反應,卻偏偏不得不等這里最終結果確定后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現在,
踏實了。
范正文感慨道:
“伯爺,您身邊,真的是臥虎藏龍啊。”
鄭凡輕咳了一聲,道:“只是運氣好罷了。”
范正文對面前的護衛道:“馬上通知翁先生,告訴他這件事。”
“是,家主。”
范正文相信翁藏海的能力,當他知道這件事后,會迅速地代替他做出屬于范家的應對。
“伯爺,我等先速速將公主帶回范府。”
“藏哪兒?”鄭凡問道。
“青方齋吧。”
“這么隨意?”
“楚軍若是不來搜索范府,那么公主藏在范府哪兒都無所謂;若是楚軍來搜索范府,那么公主藏在哪兒,呵呵,也都無所謂。”
鄭凡點點頭,同意了。
只不過,鄭凡和范正文都沒有去露面,而是由一個護衛上前,幫鄭凡囑咐了四娘幾句。
小心駛得萬年船在這里得到了最為完美的詮釋,四娘先查看了一下公主的鼻息,隨即還覺得不保險,用兩層黑布蒙住了公主的臉,最后再以麻袋將公主整個人包裹進去。
等一切做好后,
四娘抱著麻袋走了出來。
先前運送宮內老嬤嬤的馬車夾層,這次被拿來運送公主,同時,四娘在和鄭凡對視之后,自己也躺入了夾層之中。
總之,堵死任何影視劇中會出現的任何綁架人質時可能使得人質逃脫或者留下記號的因素。
鄭凡和范正文坐上了馬車。
馬車在搖晃,但無論是鄭凡還是范正文兩個人后背都坐得很筆直。
酒鋪子距離范府并不遠,他們需要在這很短暫的行程里,拿出一個決斷。
“伯爺,周縣縣城內和別苑內的人馬,撤不撤出來?”
鄭凡沉思了三息,最后還是道:
“不急。”
范正文似乎沒覺得有多少意外。
“那就讓他們藏起來?”范正文問道。
鄭凡點點頭,“在周縣附近藏起來。”
幾句交流之下,二人達成了一種共識。
但范正文還是道:“如果見好就收的話,會不會更穩妥一些?”
畢竟,公主已經在手了。
“不成,公主以這種方式劫過來,就算她是真的,她也真不了了。”
如果鄭伯爺就這樣開開心心地帶著公主回晉地,去向靖南侯邀功,靖南侯大概是會相信這是一個真公主的。
再由靖南侯向燕皇上書,燕皇大概是會相信靖南侯的話了。
大燕滿朝文武,也是愿意順水推舟地相信楚國公主被自家平野伯擄掠回來了的,因為這很漲面子。
但楚國完全可以放出話來,說公主沒有被劫走。
可以從宗室里再找一個同齡女人,甚至是直接選一個公主,派過去,和屈氏嫡長子屈培駱完婚。
且屈氏還會很配合地宣稱真公主沒事兒,燕人擄掠走的是假的。
到時候,
真的也就變成假的了,
假的,就變得再真不過了。
因為公主是一個象征符號,她是被攝政王拿來和屈氏聯姻用的,她自己本身這個人,說實話,撇開公主身份的光環,還能有什么用?
鄭凡相信,若是自己就這般帶著公主回去,這場大婚,必然還會繼續圓滿地進行下去。
到那時候,自己這次入楚的功勞,就成了兩國間的嘴炮。
原本的一場聲名遠揚的大功,最后很可能就變成被拍一拍肩膀:
那啥,我們相信你劫回來的是真公主,干得不錯,小伙子,再接再厲啊。
總之,
偷偷摸摸地將公主帶回去,政治成果和軍功利益,將會無限縮水。
從一場幾國矚目的豪邁之舉,降低格調成變成街頭巷尾茶坊里的談資:
“喂,聽說,咱們平野伯好像從楚國搶回來一個娘們兒?”
“所以,照舊?”范正文問道。
“難度應該會降低才是,大婚應該會如期舉行,無論是楚國皇室還是屈氏,他們的精力都應該放在外圍對公主的搜找上。
等到大婚那天,我率一支騎兵沖一下,沖完就走,把名號留下,這事兒,就算是這般定下了。”
形式,
得走,
而且是必須得走。
范正文搖搖頭,道:“伯爺,您想過沒有,屈氏和攝政王那邊,會不會提前想到您的做法?
困難,其實沒有降低,反而更高了,尤其是今日之后,各路楚軍、屈氏的私兵,邊境各家,都將被發動起來。
今日伯爺不走,來日想走,更難。
甚至原本計劃的從周縣外皇室別苑里劫走公主再走齊山離開的謀劃,也可能無法實施了。”
鄭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
笑了笑,
道:
“明明要抓的人已經提前抓到了,事兒反而變難了。”
但偏偏沒辦法去怪任何人,
難不成去怪四娘?
怎么怪都怪不到四娘身上啊!
最后,鄭凡下了決斷,道:
“先照舊。”
范正文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應了下來,他的任務,是幫助這位伯爺,而不是代替他做任何決定。
而此時,
范府那個在冬日溫暖如春的小院里,
范家老祖母深夜坐在泥地上,雙腿盤著。
在她膝蓋上,放著三枚銅錢。
老嫗的神情,有些陰晴不定。
她剛剛又卜了一卦,
卦象復雜,如駭浪乍起,
范府的未來如同大浪之中的小舟,隨時都可能傾覆。
“造吧,造吧,將一家人都造得死光光才最省心!”
……
青方齋,
阿銘繼續在喝酒,
他很難喝醉,因為他可以控制血液里的酒精含量。
何春來和陳道樂則坐在邊上,二人有些神情局促。
鄭凡和范正文一起離開時,
只留下一句話:
四娘好像抓到了公主。
對比,
實在是太過明顯。
陳道樂到底是大家族子弟,此時有些心里受傷,感慨道:
“看來,我們三個,真的是廢物。”
何春來心有戚戚,附和道:
“是啊。”
他們這一次經歷,真的可謂是能做事的在拼命做事,事兒也辦得極為利索,而他們呢,則像是在混吃混喝。
阿銘搖搖頭,
笑了笑,
道:
“在這里混吃混喝的,又不是只有我們三個。”
這話有些犯忌諱,陳道樂和何春來沒敢接。
陳道樂岔開話題道:
“如果這次真的是直接抓到了公主,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返程了?”
阿銘又是搖搖頭,
抿了一口紅酒,
道:
“嘁,門檻沒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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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事,喝了酒,唔,今晚寫不了了。
我正好整理一下思路,
大家晚安,
莫慌
大力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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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方齋的假山下面,有一間地下密室,在鄭凡住進來的那天,范府的人就告知了這處場所。
現如今,正好被拿來安置公主。
密室距離假山,有一段很長的通道,里頭,是透不進陽光的,同時,在公主住進去后,甬道四壁在四娘的吩咐下,撒上了頗有些刺鼻的香灰。
進去見公主前,鄭凡被四娘要求先洗個澡,不是在湯池里洗,而是在池塘里洗,還得拿池底的污泥擦一擦身子。
換了一身衣服后,鄭凡才在四娘的帶領下走入了密室,正兒八經地見到了這位楚國公主。
之所以要有上述這一段流程,是因為四娘就是通過熏香的味道分辨出公主身份不一般的,而且在這個年代,能用得上香料的本就是家境好的人家,能用得起名貴香料的,自然是富貴人家。
再者,范府內不少地方,還開著花,有別于冬日氣象,同時府邸內的丫鬟們所用的脂粉那也是很好的,居住范府,身上難免沾染上這些氣息。
同時,一些木質的或者獨有的裝飾以及府內動物的味道,往往也是極具代表性的。
而一旦讓公主聞到了,只要這個公主不蠢,再掰扯掰扯下庸縣地界上的幾條地頭蛇,猜中是范家,那并不難。
雖說不清楚現在讓公主不知道是范家綁架了她是否真的有意義,
但并不妨礙有備無患,
天知道事情以后會怎么發展,
現在小心點,繁瑣點,
以后再布置時,余地就更大了。
此時,
密室內躺著一個人,是公主;
坐著一個人,是鄭凡;站著一個人,是四娘。
鄭伯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子,
指了指公主。
四娘會意,走上前,一針刺入公主體內,公主悠悠然轉醒。
鄭凡不禁道:“看起來很有用的樣子,這是針灸?”
“算,也不算,主上想學的話,奴家可以教,主上可以直接拿阿銘練習。”
“嗯,這個,再說吧。”
公主醒來了,她的目光先后在鄭凡和四娘身上掃過,她沒叫,也沒喊,甚至,還在克制著自己的恐懼,默默地坐起身。
密室內,安靜了下來。
良久,
公主才用比較平和地語氣問道:
“你們想要什么?”
很聰明的發問,沒問你們是誰,你們為什么抓我。
這意味著,這位公主智商在線的。
智商在線好,方便交流。
鄭伯爺默默地掏出中華鐵盒子,抽出一塊薄荷糖,放入嘴里,然后丟給了公主一顆。
公主放在鼻前聞了聞,沒怎么猶豫,也放入嘴里。
鄭凡笑了,
密室里就一把椅子,他翹起腿,將鐵盒子放在膝蓋上,輕輕拍了拍,道:
“先做一下自我介紹,不,咱們還是先做點有意思的事情,你來猜猜我是誰?”
來看公主的次數,越少越好,因為鄭凡也不想每次進來都去池塘冬日的冷水里搓澡泥。
但看一次的時間,沒有限制。
自己和范正文剛回來時,就有一個手持令牌的大內侍衛來到范府,隨即,范正文親自點了數百家丁發動整個范家的力量開始投入到搜索公主的行動之中。
所以,外面的事情,鄭凡暫時可以不去理會。
公主很配合地開始玩這個游戲,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不是楚人?”
“對。”鄭凡微笑點頭。
“你是………燕人?”
“對。”
“燕人密諜司的人?”
鄭凡搖搖頭。
公主的目光開始自鄭凡身上上下流轉,她在觀察。
少頃,
她開口道:
“你是武將。”
騎馬久了,盔甲穿戴久了,軍中待久了,身上確實會留下很多痕跡。
“對。”
“您還讓我繼續猜?”熊麗箐問道。
“繼續。”
“那就好猜了。”熊麗箐笑了笑,“既然您還繼續讓我猜,意味著你的名字,楚人肯定很熟悉,不可能是一個無名之輩或者是聲名不顯的武將,否則就是您自討沒趣,丟自個兒的臉。”
“對。”
“您的年紀,您的作風,其實,我知道的燕國將領名字并不多。”
鄭凡微微一笑。
熊麗箐則道:
“大楚熊麗箐,見過大燕平野伯爺。”
呼,
舒服了。
這是一種,瞧見沒,老子還是很有名的舒服。
仿佛上輩子剛開始創作漫畫時,自己故意在貼吧里截圖自己的漫畫來問這是誰的漫畫啊畫得這么好,然后拼命偷偷頂帖,
終于,
看見下面有人回復自己的作者名。
鄭伯爺是一個很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先前的問答小游戲,其實沒啥用,但能提升愉悅度,從而直接提升了生活品質。
熊麗箐見鄭伯爺還在半瞇著眼,似乎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還特意等了等才開口道:
“鄭伯爺來我大楚,必然是我大楚貴客,我大楚定然會盡地主之誼。”
鄭凡睜開眼,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
道:
“這話你那位哥哥對我說,理所應當,你呢,和我說不上這種話。”
熊麗箐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臉上,居然還掛起了笑容。
其實,
這位大楚四公主并非是驚艷美人,
這是廢話,
驚艷美人因為少才叫美人,怎么東一個蘿卜西一個蒜頭的都是美人?
但她長得還挺耐看,有點嬰兒肥,有點嬌憨,尤其是笑起來時,有一種上輩子看見日本女團的甜美可愛感。
“不知平野伯爺請小女子過來,所為何事?”
鄭凡笑了笑,道:
“很抱歉的告知公主殿下您,把您請過來,是一次意外,是我的手下,正好撞到您,就順手把您接過來坐坐。”
“如此說來,這是一場誤會嘍?”
“是。”
“平野伯爺,那小女子能問一個天真的問題么?”
“既然知道天真了,就別問了。”
公主愣了一下。
鄭凡打了個呵欠,繼續道:
“事實上,我們原本也是要見面的,但這次的見面,比計劃中的,快了大半個月。”
熊麗箐目光微凝,
很快,
她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這是一種仿佛已經看透一切真相的笑容,而且是故意用這個笑容告訴你,我看穿了。
很欠扁的笑容。
所以,
鄭凡開口道:
“抽她。”
四娘上前,
“啪!”
一巴掌下去,
響亮,
干脆,
力度適中,
連嘴角破口流出的血漬也恰到好處。
隨后,四娘后退,又站回了鄭凡身后。
熊麗箐開始深呼吸,伸手,放在自己剛剛被抽的臉頰上,再緩緩抬頭,看著鄭凡。
鄭伯爺的目光,依舊平和。
“公主殿下,您可以在一定限度內,活潑一些,但請別讓我覺得不舒服。”
熊麗箐喃喃道:
“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被打。”
鄭凡張開嘴,
抬起頭,
點了點,
輕拍大腿,
道:
“那感情好。”
四娘再度上前,
“啪!”
“啪!”
兩記巴掌下去,
公主頭發已然散亂。
鄭凡默默地抽出一根煙,咬在嘴里,沒點,
道:
“品過味兒了么?”
熊麗箐舔了舔嘴唇,有血味,低下頭,道:
“伯爺,您抓我,抓早了啊。”
“呼……”
鄭凡吐出一口氣,眼前這位大楚四公主,除了身上有一丟丟王公貴族的矯情勁兒,腦子,是真的靈光的。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鄭伯爺笑道:
“是啊。”
熊麗箐抬起頭,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亂的頭發,看著鄭凡,道:
“伯爺,您就算是把我在這里一直關下去,那邊的婚事,還是會如期舉行。”
鄭凡點點頭,道:“大概是。”
“所以,伯爺,您很苦惱吧?”
鄭凡用夾著煙的手指輕輕蹭了蹭自己的頭發,
道:
“是有點。”
“我有辦法。”
“喲,那你說。”
“伯爺把我放走。”
“哦?”
“安排一個地方,讓我被解救,我就能回去和屈培駱完婚,大婚那日,伯爺再來將我搶走,當著大楚,當著世人的面,大燕平野伯將大楚公主劫走。”
“這是個好辦法。”
“伯爺也這般認為么?”
“嗯。”
鄭凡揮手,
四娘再度上前,
熊麗箐當即匍匐在了床上,馬上喊道:
“我絕不是在玩弄伯爺!”
鄭凡從椅子上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熊麗箐,
道:
“把你放回去,再搶回來,你是當本伯傻呢還是當本伯癱?”
有了今日這次的事后,大婚那一日楚國的戒備將森嚴無數倍,莫說鄭凡這次只帶了一千騎,就算是五千騎兵,想要在已經完全戒備的楚人面前再搶人,那也是天方夜譚。
熊麗箐咬著自己的嘴唇,
倔強地抬起頭,
一字一字道:
“若是大婚那一日,我愿意隨伯爺您走呢?我愿意配合呢?我愿意在大婚那日主動出來呢?”
鄭凡的眼睛瞇了瞇。
熊麗箐繼續道:
“大楚四公主,不屑屈氏嫡長子,芳心暗許大燕平野伯,愿與他廝守終生,背離宗室,背棄家國,愿與心愛的男子一同入燕。
十年后,
二十年后,
三十年后,
乃至一甲子后,
也依然是民間人們傳唱的佳話!”
您抓我,
是為了揚名,
我給您換一個更好的唱本。
鄭凡笑了,
無聲的笑,
眼眸里,
讓人分不清楚陰晴。
“還是那句話,你是當本伯,傻?”
熊麗箐盯著鄭凡的眼,
身體有些發顫,
但還是堅持道:
“伯爺,您敢不敢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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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麗箐的眼睛,很大,也很亮,這種光度,并沒有因其現在淪為階下囚而黯淡絲毫。
同時,
鄭凡還在她的眼底,
看見了恨。
是對誰的恨?
按理說,應該是對自己,但似乎又不是。
鄭凡身子微微后傾,
站在后面的四娘抓起椅子,向前推了一步,正好讓鄭凡完美坐下。
又變成了先前的模式,
鄭伯爺坐在椅子上,而楚國公主,待在床上。
不同的是,二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鄭凡將手中的煙丟在了地上,再度從鐵盒里取出一塊薄荷糖,送入嘴里。
鄭伯爺沒打算戒煙,但因為先前進來時的折騰,使得鄭伯爺今兒個不太想讓自己身上沾染上過多特殊的味道。
煙味兒,也是一種很特殊的味道。
煙草在這個世界上還未大面積普及,主流還是服散,同時,瞎子做的卷煙,配料講究,對于鼻子靈的人來說,可聞之不忘。
熊麗箐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放在了鄭凡面前。
鄭凡沉默了,連咀嚼糖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我也要………吃糖。”
鄭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再度拿出一塊糖,放在熊麗箐的掌心。
熊麗箐將糖放入嘴里。
一男一女,
面對著面,
都在吃糖,
牙齒和糖塊摩擦的細微聲響不時傳出。
四娘就站在后面,不說話。
終于,
鄭凡動了,
他伸出手,托住公主的下巴。
皮膚很滑,到底是養尊處優出來的,生活條件好,自然能保養得好。
“伯爺在看什么?”熊麗箐沒反抗,任憑鄭凡抓著自己的下巴。
“沒看什么,只是覺得好玩。”
說著,
鄭凡又摸了摸熊麗箐的鼻子,額頭,耳垂,
再順著一路往下,
熊麗箐身子微顫,
在鄭伯爺的手落下前,
她還是后傾了身子躲開了。
但她似乎不喜歡這種退避,本能地想要再將身子向前,卻一時遲疑。
鄭凡也收回了手。
先前,并非是單純地想要吃豆腐,而是用這種看似簡單直接的方式,讓面前的女孩退卻,從而恢復一開始的那種強弱分明的談話節奏。
她,
還是嫩了,
比那位曾讓自己很是頭疼的鎮北侯府郡主,嫩了太多。
不過這也正常,如果滿大街都是郡主那樣子的女人,才是真正不可能的事兒。
肢體上的退縮,連帶著精神上也弱了下去,
熊麗箐為了緩解膽怯而開口道:
“伯爺是以為,我在用激將法?”
鄭凡伸出手,在自己面前輕輕一揮。
熊麗箐嚇得又是一縮,
但鄭凡身后的四娘卻沒有上前抽巴掌。
鄭凡開口道:
“俗了。”
“俗了?”
鄭凡搖搖頭。
四娘上前,
“啪!”
一巴掌下去,
四娘的抽巴掌,是一種藝術,這是曾無數次地在其她姑娘面前殺雞儆猴練出來的,又要響又要脆還得疼,同時還不能將姑娘給打壞了或者破相嘍影響生意。
熊麗箐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被打得有些麻木了,
她怔怔地抬起頭,
看著鄭凡。
鄭凡將食指放在自己唇邊,
小聲道:
“別說廢話。”
熊麗箐低下頭,顫抖道:“是。”
鄭凡開口道:“為什么?”
“什么為………不,我恨,我恨。”
“恨誰?”
“恨………”
鄭凡抬起手,打斷了熊麗箐的話。
而眼下,這位大楚公主對鄭伯爺的手勢,已經可以做到充分理解和遵從了。
“別急著說出答案,一開始的那個游戲,我也想玩,讓我來猜。”
鄭伯爺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
道:
“你恨的,到底是誰呢,屈氏?屈培駱?我聽說,屈培駱的風評還算不錯,你們楚人都覺得他有乃父之風。
就算是裝的,但能裝出這個樣子,也算是可以了。
你應該不會恨他的,因為恨不上。
那你是恨誰呢?
恨我?
恨我根本沒必要說出來,因為你恨我很正常,喜歡我才叫奇怪。”
熊麗箐聞言,點頭附和道:“是。”
“哦。”
鄭伯爺張開嘴,
手指向熊麗箐一指。
熊麗箐有些茫然,
四娘上前,
“啪!”
又是一巴掌。
熊麗箐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待得四娘退回鄭凡身后,
鄭伯爺開口道:
“為什么你就不能喜歡上我呢,比如,一見鐘情什么的?
本伯,很差勁么?”
“我……”
鄭凡和煦一笑,
“下次說話記得要乖。”
“是,是伯爺。”
鄭凡掐著手指,繼續道:“那你是恨誰呢,恨你父皇?老楚皇早駕崩了,煙消云散,談不上恨不恨了,再者,聽說老楚皇身前很喜歡你這個女兒。
那,那,那,
你恨誰呢?”
鄭凡將身子前傾,
讓自己的臉和公主拉得更近了一些,
近到可以看清楚對方的眼睫毛,
“呼!”
鄭伯爺吹了口氣,
熊麗箐瞇了眼睛,
鄭凡的聲音響起:
“你恨的是你哥哥,你的一母同胞哥哥,也就是現在你們楚國的攝政王。”
熊麗箐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猶豫答案還是在猶豫說辭,但最終還是點頭道:
“是。”
“啪啪啪!”
鄭伯爺拍了拍掌,
站在鄭凡身后的四娘也鼓掌,
大楚公主看到這一幕后,
本能地舉起雙手,遲疑了一下下,也跟著開始鼓掌。
為鄭伯爺的分析喝彩!
鄭伯爺雙手下壓,
掌聲停止。
“那本伯再來猜猜你為什么會恨你哥哥?”
熊麗箐看著鄭凡,沒說話。
鄭凡閉上了眼,
良久,
又睜開了眼,
道:
“你愛他?”
大楚公主的雙目猛地瞪大,滿臉的不敢置信!
這是秘密,
這是大楚皇室的秘密,
是獨屬于他們兄妹之間的秘密,
為什么他會知道,
他怎么能知道,
他怎么可以知道!
這哪里是猜的,這根本就不是猜的,哪有一猜就中的道理!
不可能,不可能!
燕國密諜司,密諜司,竟然……竟然……竟然……
看見熊麗箐這個反應,
傻子也能明白,
這是猜對了。
鄭凡嘆了口氣,
微微搖頭,
用一種略顯失望的語氣,吐出倆字:
“俗了。”
熊麗箐還在六神無主之中,鄭凡則緩緩地站起身。
他確實是猜的,
可能,有些隱秘的事情,在當事人眼里,可能會覺得萬分難以理解,非正常人所能想象,但對于鄭伯爺而言,
先猜一個骨科,不是基本操作么?
原以為還能有些不一樣的新花樣,新故事,新獵奇點,
但最終的答案,
依舊是新瓶裝老酒,俗套膩歪。
鄭凡低著頭,看著熊麗箐,忽然發出一聲低喝:
“喂!”
“啊!”
大楚公主嚇得大叫出聲。
“呵呵呵。”鄭伯爺笑了。
伸手,抬起熊麗箐的臉,讓她看著自己,道:
“你喜歡你哥哥,你哥哥卻為了自己的朝堂利益,要將你下嫁給屈氏,你覺得,這是一種背叛,你哥哥背叛了你,還傷害了你,所以你恨他,你非常非常恨他,是么?”
此時,
在熊麗箐眼里,
鄭凡的形象,已經和惡魔無異,
但在鄭凡的語言下,熊麗箐還是點了點頭:
“嗯。”
“是該恨,自己的妹妹,是拿來疼的,就算不去做違背人倫之事,也不能將自己妹妹當作一件貨物一樣拿去和人家做買賣,哥哥,可不是這般當的。
你說,對不對?”
“對……”
“所以,你說你想要報復他,想要讓他這個大楚名義上的攝政王實際上的當代楚皇出丑?嗯哼?”
“嗯……”
鄭凡將自己的嘴湊到熊麗箐耳邊,
繼續道:
“你剛剛編的那個唱本,很不錯;但這出戲,真的很難唱,一旦沒唱好,就會變成另一出戲。
戲中說道,
燕國軍功赫赫的平野伯,愛慕迷戀楚國公主,得知心愛之人即將與他人成親,不惜孤軍入楚想要搶回自己的愛人,最終被楚軍圍困,死戰,力竭而亡。
那一日的聚安城,雪,下得很大很大,仿佛老天爺,都為這可歌可泣的愛情在默哀感傷。
有情人,為何終究不能成眷屬?
哎呀,哎呀,
你說,
這則唱本,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是不是依舊能繼續賺取到很多小媳婦兒小姑娘的淚珠兒呢?”
熊麗箐的胸口一陣起伏,她,她不敢回答。
鄭凡后退了幾步,
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呵呵呵。”
轉身,向密室外走去,四娘緊隨其后。
被鄭伯爺這般不停心理暗示欺壓驚嚇的大楚公主,
在此時近乎是歇斯底里地沖著鄭伯爺的背影大喊:
“你是個魔鬼,你是魔鬼!”
鄭伯爺沒轉身,只是舉起手指畫了一個圈,接道:
“中的天使。”
……
出了密室,走出假山。
鄭伯爺伸了個懶腰,呼吸著外頭的新鮮空氣,里頭,還是太壓抑了一些。
“主上,你剛剛……”
“還不錯吧?”
“瞎子就算在這里,也不見得能比主上做得更好了。”
“嘖,這話得當著瞎子的面說才更讓人舒服。”
四娘微微一笑,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
“主上不會真的想………”
鄭凡伸懶腰的動作頓了一下,
笑道:
“除非我腦子被抽了。”
四娘點點頭。
“啪。”
鄭伯爺一巴掌輕輕抽在自己額頭上,
道:
“稀奇,冬天居然也有蚊子。”
……
PS:關于更新的事,因為龍和絕大部分這個年齡段的男人一樣,剛剛背上了房貸,所以說實話對更新,龍比以前更有急迫性,因為想早點還掉房貸。每天多寫一點,多更一點,就能多一點收入,道理,大家都懂。
但一來是自己身體的原因,幾年死肥宅下來,身體真的沒當初寫《恐怖網文》時那么能造了,二就是寫文方式的改變,對于《魔臨》這本書,我是傾注了感情的,也是情緒。可以說,《魔臨》這本書,很吃作者的情緒,沒狀態時,其實也能寫,畢竟也是老作者了,強行水文怎么可能不會,但我真的不想那么做,有時寧愿斷一下。我更想在我情緒好的時候碼字,這樣寫出來的文字和故事更有感覺。
說這個不是為了賣慘,只是想說,如果狀態允許,我是愿意也開心盡可能地多寫的,我不喜歡斷更,每次發“咕咕咕”時,其實都像是生活節奏被破壞了一樣難受。
希望大家能夠多多理解,有時候是身體原因,有時候是碼字狀態原因,有時候是生活上的原因,其實平時生活里我已經盡可能地屏蔽掉絕大部分的外出和社交了。
每次發單章說今晚無更,原因都會寫上,真沒主觀情緒上的想偷懶。
《魔臨》已經快兩百萬字了,能追更到這里的大家,都算是鐵粉了,龍其實很享受每天寫完一章發布后和大家一起互動的感覺,像是每天一群朋友固定的聚會一樣。
莫慌,
抱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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