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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舔狗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走夜路,

  碰見吊在樹上呼救的女人;

  這種開篇,鄭伯爺見得多了,若是魔王們都在身邊,鄭伯爺不介意去救一救,純當是閑來無事時找點樂子;

  但現在,他懶得理會。

  同樣懶得理會的,還有公主。

  鄭伯爺是不信公主的弩箭是射偏了的,但他真心覺得自己背上的公主二話不說直接給那女人射死的行為,做得是真心漂亮。

  既然你家里人都被盜匪給殺了,你自己看樣子也被盜匪侮辱過了,

  人間你已不值得,活下來大概也是繼續承受著無邊痛苦與夢魘,

  那我們就送你下去和家人團聚吧。

  阿彌陀佛。

  然而,事情的發展似乎總要讓你強行被拉入,明明預感到是個坑,你也打算繞過去了,繞了一半時,才發現這個坑比想象中還要大。

  女人此時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厲鬼形象。

  這個世界,是有“靈”的,魔丸這種舶來品先不算,就是在不久前,鄭伯爺也曾見過攝政王引“靈”入體,而在更早時,鄭伯爺也拿到過一塊玉人令。

  若是再要細究的話,沙拓闕石死后變成僵尸,也是這一現象的一種具體呈現。

  但其他的,不管哪樣,都很稀有,偏偏鄭伯爺現在遇到的這個,就顯得有些廉價了。

  很早以前鄭伯爺就確定過一件事,那就是他并非是什么天選之子,否則無法解釋哪個天選之子每次沖陣時都會遭遇暗箭和意外;

  所以,鄭伯爺并不認為自己背著個公主走個夜路也能討個頭彩,撞見個什么大寶貝。

  公主見到女鬼向自己撲來時,本能地抓緊了鄭伯爺的肩膀。

  在這個時候,公主自然覺得鄭伯爺才是自己最能依靠的人。

  鄭伯爺在公主抓緊自己肩膀時,

  本能地喊道:

  “兒砸!”

  在這個時候,鄭伯爺自然覺得自家兒子才是自己最能依靠的人。

  “砰!”

  魔丸從公主衣袖里疾馳而出,直接撞在了那女鬼身上。

  女鬼宛若斷線的風箏,砸落在了地上。

  但落地后,卻猛然化作一團綠色的迷霧飄散開。

  魔丸懸浮在空中,

  身形開始顯化,

  是一個嬰兒的形象。

  “靈?”公主驚呼。

  她知道自家皇兄身邊有一個靈,沒想到自家丈夫身上,也有一個。

  他身上,到底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不過,

  剛剛他喊什么來著?

  綠霧開始彌漫開,像是融入了四周的環境。

  魔丸有些疑惑,目光在周圍逡巡,不像是在搜查著女鬼,而像是在找尋著其他的東西。

  “嗡!”

  就在這時,

  一道箭矢破空之音傳來。

  “唧唧!!!!!”

  緊接著,是高頻的慘叫聲,不是人的叫聲,而像是某種動物。

  倏然間,

  鄭伯爺只感覺自己眼前視線一陣模糊,但很快就又恢復正常。

  魔丸則直接飛了回去。

  在鄭伯爺的視野里,前面是有一棵樹,樹上是有一根繩子,但繩子上綁著的不是什么女人,而是一只黃鼠狼,也就是黃皮子。

  樹下,是有一團壘砌起來的一圈,但里頭的火早就熄滅了,而且看樣子熄滅很久了。

  那只黃皮子身上有一個窟窿,樹上還插著一根弩箭,顯然是先前公主射出的那一根。

  所以,先前根本就不是什么女鬼,而是這黃皮子弄出來的幻境。

  怪不得魔丸一出來就在那里遲疑和搜尋,顯然,魔丸是發現不對勁了。

  但似乎沒等魔丸做下一步動作,附近,就又有人射出了一箭幫忙破了局。

  鄭伯爺知道,黃皮子似乎是能通過釋放出某種致幻的氣體來干擾和影響人的心神,而魔丸的能力,一則在于對靈魂體的對決,二則在于進入鄭凡體內對鄭凡實力進行一種加持。

  而這種致幻氣體,理論上而言,還是屬于一種“物理實際”的范疇。

  畢竟,你不可能讓魔丸出來就開始學薛三那樣研制什么解藥幫忙解毒,人家專業不是這個。

  “我們,是被祟了么?”公主自言自語道。

  楚地多妖,當然了,相較于人的數量而言,妖,當真是無比稀少的了,但類似這種山精野魅對人進行戲弄甚至是戕害的事兒也并不算罕見。

  “你們沒事吧?”

  這時,前面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男子頭發半白,手中拿著一張弓,看起來,應該快五十了。

  “多謝壯士相救。”鄭伯爺感謝道。

  雖說以魔丸的能力,也就再多要一點時間就能找到目標從而破除眼前的局面,但人家畢竟是出手幫了你的。

  男子有些警惕地在前頭停了下來,問道:

  “你們是什么人?”

  公主開口道:“我們是逃人,我父不允許我嫁給賤民,所以我讓他帶我逃出家里。”

  這倒是符合二人的形象,也算是最為貼切的謊言。

  男子瞇了瞇眼,目光在鄭凡和公主身上逡巡一輪后,道:“我叫江虎,這這山中的獵戶,你們先前是被黃狗子祟到了,只是可惜了,先前我那一箭雖說射中了那條黃狗子,但沒能射中要害,還是讓他給逃了。”

  說著,

  江虎看了看鄭凡,

  道:

  “賤民娶貴女,呵呵,倒是有膽量有氣魄,你們這是在逃亡么,不如去我那里歇一晚?”

  “如此,就麻煩虎哥了。”公主應了下來。

  就這樣,江虎在前面帶路,鄭凡背著公主跟在后面。

  其實,鄭凡一直很想問那條叫“小青”的青蟒為何沒有事先做出預警?

  魔丸屬于靈魂體,對靈魂方面比較敏感,但那條青蟒算是妖獸,不管那黃鼠狼叫黃皮子還是叫黃狗子,既然能迷惑人心,顯然已經屬于成精的一類了。

  按理說,那條青蟒應該會做到提前預警的。

  但結果,不光沒預警不說,就是這獵戶出現在這里,青蟒也沒反應。

  這就是很大的不尋常。

  不過,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一般來說,獵戶的耳朵都極為好使。

  江虎將鄭凡二人帶到了一處木屋前,其推開木屋門,里面傳來了婦人的聲音。

  “可是回來了。”

  “黃狗子鬧騰。”

  “是么,這兩年山里不太平啊,咦,還帶了人回來?”

  “說是逃人,我帶回來歇息一晚。”

  “好,我去準備點吃食。”

  鄭凡和公主進了屋,看見一個婦人在忙著給木屋中央的火爐里添柴火,又架起了鍋,開始往里頭加水。

  “這是賤內。”江虎介紹道。

  鄭凡行禮道:“見過嫂子。”

  公主也行禮道:“見過江家嫂嫂。”

  “哎喲,干嘛這般多禮數,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你們先坐著,我這就煮點湯食來給你們吃。”

  江虎示意鄭凡和公主圍著火爐坐下烤火,隨即問道:

  “這是要往哪里逃去?”

  不等鄭伯爺開口,公主就直接道:“還不清楚,本想著先進山躲開再說,現在想想,可能要翻過山,去晉地。”

  “去晉地?”獵戶有些意外道,“那里可是在打仗。”

  公主點點頭,有些委屈道:“可楚地,已沒我二人容身之處了。”

  聽到這話,江虎有些咂舌道:“看來,呵呵,看來弟妹出身不簡單啊。”

  能說出楚地容不下的話,證明女方的門第,真的很高,普通的楚地貴族,還真做不到這種影響力。

  “來,讓一下。”

  婦人走了過來,先將一些切好的腌肉放入鍋中,隨后,又放入了寬粉條,最后,蓋上了鍋蓋。

  “多謝嫂夫人。”鄭凡笑道。

  “相逢是緣,我們住這山里,也很少能多個人一起坐在這兒吃飯,也沒個客人。”

  江虎笑著點點頭,隨即,他又開口道:“從這里入晉,得走好遠,山路不好走,更何況還得過些密流。”

  最好走的路,當然是鎮南關了,但鎮南關那里楚國大軍林立,斥候遍布,鄭伯爺自是不可能從那里走的。

  不過,鄭凡沒開口回答,而是等著公主開口,因為從一開始公主自我介紹時,鄭伯爺就感覺有些不對。

  屈氏大婚的風波,其實早已經在楚地宣揚開了,因為在場的貴族實在是太多,事情的影響也實在是太大,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事實上,鄭伯爺一路打著押送糧草向鎮南關的名義行進時,周邊一同上路的糧商們每天談論得最多的,也是這個話題。

  有人捶胸頓足,覺得大楚這次大失顏面;

  有人幸災樂禍,看屈氏倒霉吃癟很有意思;

  有人感慨燕人那位平野伯若是這次沒將其留在楚地,要是讓他帶著公主安然回去,那這聲望疊加起來,將難以想象。

  鄭伯爺每每都蹲在邊上,聽著他們聊,他們聊得很起勁,鄭伯爺聽得也很起勁。

  可能,現在還只是在楚地范圍傳播,再過個十天半月,這件事應該會傳到燕乾之地去,這注定,是今年開年最大的一件“老百姓喜聞樂見”的事兒。

  所以,雖說江虎是個獵戶,常居山中,但誰能保證他中途沒下過山,沒聽到過這件事?

  若是他聽過這件事,那按照公主的自我介紹,暗示性,就很明顯了。

  只是,鄭伯爺并不覺得公主不清楚這一點,她不是傻白甜,她這般說話自然有她的道理。

  而且,鄭伯爺也不擔心公主會反水,她要是想反自己,早在皇室別苑時就能出手了,沒必要涮了屈氏和皇族面子后臨了這時再反水。

  “是的,所以我想請虎哥給我們做向導。”

  聽到這話,婦人先是一愣,似乎沒想到這位姑娘會提出這個要求。

  鄭凡則留意到了婦人發髻上的簪子;

  雖說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鄭伯爺對這些名貴首飾金銀玉器都沒什么興趣和概念,但架不住自己發達后生活條件好轉了,使得一些名貴的首飾配飾這類的東西,已經成了家里很常見的東西。

  頗有一種溥儀去古玩店的感覺:我沒系統地研究過,但我家里這些都很尋常。

  這枚簪子,不便宜,而且用料也不是普通的金銀。

  再加上下粉條時的“豪情”,鄭伯爺腳下還有兩根粉條段子落在那兒呢,婦人也沒撿起來再丟進去。

  江虎搖搖頭,道:“抱歉。”

  這是直接拒絕了。

  鄭伯爺默默地端起面前盛著水的碗,喝了一口水,他沒說我會付銀子的蠢話,很明顯,這戶人家不缺銀子,或者說,不是很在乎銀子。

  公主抿了抿嘴唇,道:“公孫將軍可還好么?”

  江虎目光當即一凝,婦人則嚇得不住后退,撞在了桌子上。

  鄭伯爺繼續喝水,神態自若,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其實他連公孫將軍是誰都不清楚。

  江虎舔了舔嘴唇,問道:“姑娘,你到底是誰?”

  公主沒急著暴露身份,反而笑了笑,道:“想當年,公孫氏是雖說不是家大業大的名門望族,和屈氏這類比不了,但依靠著一手馴獸的本事,數代把持著御獸監掌事之職,多少大族權貴為了獲得一頭名獸而對其客客氣氣,可稱清貴。

  沒想到,如今卻落到這般地步,當真是令人唏噓。”

  江虎沒去摸自己的刀和弓箭,只是拍拍手,道:“倒是有趣,沒想到我躲藏在這里,也能被鳳巢的人給找到。”

  “您多慮了,我不是鳳巢的人,我家男人,也不是,我們,只是逃人。”

  “你以為,我會信?”

  公主默默地解開自己的衣服,將自己的左臂露了出來,左臂上還有著凝固著的蠟,但完全可以透過蠟看見里頭的火鳳印記。

  婦人直接驚呼道:

  “皇族!”

  江虎有些遲疑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婦人則對著江虎肯定地點點頭,道:“是火鳳印記。”

  江虎眼里露出了思索之色,然后,猛地伸手抽出自己的獵刀,不是指向公主,而是指向鄭伯爺。

  鄭伯爺依舊端坐在那里,神色如常。

  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變色,這是專業練過的。

  不過,婦人似乎比這個男人,更有見識。

  “前日下山,聽聞了我大楚剛前些日子剛發生了一件大事,說是一位燕國的伯爺,在屈氏和公主大婚那一日,當著眾人的面,劫走了四公主殿下。

  真沒想到,

  鄙人深居大山,居然能碰上大燕的平野伯。”

  鄭伯爺將碗放下,打開鍋蓋,看了看,道:

  “不知道粉條煮好了沒。”

  他是不打算插話的,讓公主說就是了。

  對于如何當甩手掌柜這件事,鄭伯爺也是專業的。

  “公主………公主殿下。”

  婦人先對著公主跪伏下來。

  江虎見狀,目光里有些猶豫。

  公主也無視了江虎,轉身,主動伸手攙扶起婦人,道:“敢問嫂夫人何姓氏?”

  “罪婦姓公孫,名玲。”

  “原來是嫂夫人出身于公孫氏。”

  “是,罪婦夫君曾是家父麾下親衛,郢都之變那一夜,夫君護我離了京,躲入這深山中來。”

  “辛苦嫂夫人了。”

  公孫氏,世襲御獸監掌事,但卻在近一年前的一天忽然消亡。

  消亡的原因在于,公孫氏追隨的是大皇子,先皇駕崩后,大皇子率先起事,想要在京城也就是郢都率先發難,掌握朝政。

  公孫氏更是發動族內親兵連帶著不少御獸監內的妖獸加入,然而四皇子卻早已得到了皇族禁軍的效忠,數路皇族禁軍直入郢都,加上巫正們也站在了四皇子身后,大皇子在郢都的叛亂可謂是被無情地撲滅了。

  大皇子被故意放出郢都望其繼續吸引簇擁好一并收拾,而公孫氏,則在那一夜被滅族。

  婦人叫公孫玲,其父應該是公孫氏家主,也就是說,公主的親哥哥,是眼前這個婦人的滅族仇人。

  江虎看著鄭凡,緩緩地放下了刀,重新坐了下來。

  鄭凡拿起勺子,見女人們沒功夫,就自己開始攪動鍋內,防止粉條打底。

  婦人雖是公孫氏族人,但真正有本事的,應該是這位江虎。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何青蟒會主動避開他了,因為當年公主以自身火鳳精血吸引來青蟒后,按照皇族傳統,會將青蟒移交御獸監進行馴服。

  青蟒應該是感受到了江虎身上的氣息,這才主動避開。

  所以啊,畜生終究是畜生,關鍵時刻就是靠不住。

  鄭伯爺覺得,等回去后,那條青蟒得交給魔王們好好馴服一下,灌輸點“忠誠”意識。

  然后,

  現在想來,

  那黃狗子,應該也是江虎自己的安排,等于是在峽谷那個位置放了一個哨卡,他聽到動靜后好出來應變。

  倒是個人才。

  江虎開口道:“阿玲,她是你的仇人,你一句話,我就殺了她,為你全家報仇。”

  鄭伯爺搖搖頭,嘆息道:

  舔狗一個。

  但這條舔狗,應該是舔成功了,因為女人已經家破人亡,不和舔狗在一起根本就生存不了。

  明明自己在大楚也是罪人的身份,不得不東躲西藏,在看見大燕的平野伯后,竟然開口說的話是想幫媳婦兒報仇。

  這個男人,應該是沒什么野心的。

  有野心的男人,在此時才不會去管婦人想什么,他想為自己謀一條出路。

  至于這位婦人會怎么想,

  鄭伯爺猜到了,

  鄭伯爺相信,公主也應該猜到了。

  東躲西藏地在深山里生活,還不忘戴著首飾,做飯時也沒留意到節儉過日子的細節,不知道自家男人下山采購一趟得冒著多大的風險;

  說白了,這位公孫小姐壓根就不是踏踏實實過苦日子的人。

  “不,不報仇了,不報仇了。”婦人忙擺手,“都結束吧,都結束吧。”

  家族被滅之仇,她不想追究了。

  公主則道:“那是我皇兄做的事兒,與我何干?再說了,那會兒不都是各為其主,成王敗寇罷了。

  何況本宮現在悔婚在先,已然是和我皇兄決裂,那筆賬,再怎么算,也算不到本宮的頭上。”

  “是,是,不怪公主,不怪公主。”婦人連忙道。

  江虎發出一聲嘆息,道:“公主這是想和平野伯去去晉地?”

  鄭凡一邊繼續攪動著鍋底一邊笑道:“不然呢?”

  “我可以當沒看見你們,那是因為我和攝政王有仇;但我不會送你們進山,因為我是個楚人。”

  “大家其實都是夏人,八百年前都是一家。”

  “呵。”

  江虎很是不屑。

  鄭伯爺則開始撈粉條。

  公主手牽著公孫玲的手,對鄭凡道:“相公,別光顧著吃,說話啊。”

  江虎則道:

  “說什么都沒用。”

  鄭伯爺一邊吸溜著粉條一邊在心里附和道:對,跟你說什么都沒用,反正你家不是你做主。

  鄭伯爺吃了半碗粉條兩片腌肉,放下了碗筷,

  道:

  “一,隨本伯等入燕后,生活上雖說不能和當年公孫氏在郢都時相比,但本伯可以保證錦衣玉食,丫鬟二十個,仆役二十個,廚娘另算。”

  這大雜燴,煮得真不好吃。

  “二,本伯可對天發誓,保護你們的安全,在我燕境,鳳巢的人,不可能放肆。”

  前兩個,是生活上的。

  第三條,

  才是重頭戲。

  “三,我大燕皇帝陛下會為公孫氏新建御獸監,設掌事之職,由江虎兄弟任第一任掌事,第二任掌事,則是你們的孩子,這一職,世襲罔替,重現公孫氏之榮光。”

  江虎怒目圓瞪,呵斥道:“休想!”

  公主身邊的公孫玲卻直接對著自己丈夫喊道:

  “好,我答應!”

  “……”江虎。

  鄭伯爺繼續撈第二碗粉條,不好吃是不好吃,但他是真餓了。

  江虎看著自己的妻子,勸說道:“阿玲,我們是楚人,怎么能投靠燕狗,我們………”

  “你不答應,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公孫氏可是大楚貴族,怎么能做出這種………”

  “你現在是不是要逼我去死!”

  “私仇是私仇,國恨是國恨,燕人在玉盤城屠………”

  公孫玲摘下自己的發髻上的簪子,

  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看著江虎;

  先前淡然賢淑的婦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對美好生活有著無限憧憬的女人。

  公主則在此時補刀道:

  “連本宮都要入燕了,公孫氏入燕,又有何不可?”

  “對,公主說得對,公主說得對。”公孫玲仿佛得到了鼓勵,簪子刺入自己脖頸,血珠子已經流出,嘶吼道:

  “江虎,你答不答應!”

  江虎咬了咬牙,

  鄭伯爺低著頭繼續吃著粉條,

  江虎起身,

  后退兩步,

  對鄭凡拱手道:

  “參見平野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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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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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原本兩個人的逃亡隊伍,變成了四個人。

  江虎那兒有一匹馱馬,載著一些東西,兩個女人則在馱馬兩側,跟著馱馬一起走。

  前頭,

  江虎開道,鄭凡跟在其后面做策應。

  這一走,就差不多是整個白天,等黃昏時,大家伙才停下來準備宿營。

  公主的適應能力很強,現在已經能承受這種負荷了,公孫玲昨晚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很是堅韌,也咬著牙挺過來了。

  宿營時,江虎去外圍做一些陷阱和哨子做警戒,公孫玲則在生火。

  鄭伯爺拿了一塊煙熏肉,走到前面一處溪流邊,開始清洗。

  公主也走了過來,在上游一些開始取水。

  “怎么樣,有江虎開路,是不是感覺輕松很多?”

  公主到底是女兒家家的,聰明那是沒得說,是真聰明,但身上還殘留著些許稚氣。

  在鄭凡看來,她其實和郡主的資質差不多,所欠缺的,還是在經歷上。

  郡主是年紀輕輕就能帶著鎮北軍在荒漠上溜達動輒滅人部族的主兒,

  公主則一直生活在深宮中,

  前者確實優秀,但后者,也依舊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你的青蟒,應該很有名吧。”鄭凡一邊洗著熏肉一邊問道。

  “對啊,怎么了,當初我把它引到我身邊,可是引起轟動了呢,連父皇都夸我了不得。”

  “這么有名,還交給過御獸監馴養過,江虎雖說不姓公孫,但畢竟是御獸監老人,他可以不認識你,這很正常;

  但會不認識你的青蟒?”

  公主眼睛眨了兩下,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其實早就認出我們身份來了?”

  “大概吧,而且,看看我們作為逃人是什么態度,看見有人呼救,是直接給她一箭送她解脫;

  江湖和公孫玲,也是逃人,所以他們面對需要求救的人,做法是將我們帶回去吃夜宵和歇腳。

  或者,

  可能是我們太邪惡了?太壞了?

  而他們是善良的人?”

  “所以,他其實早就想要和我們討價還價,為了方便這個,所以才一開始裝不認識?”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倒是放心了。”

  討價還價嘛,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是正常。

  鄭伯爺不怕人家有要求,各取所需,也就是為了各達目的嘛。

  “那他們還可能做什么?”

  “他們和你我不同,你的名聲,已經臭了。”

  “……”公主。

  “我呢,是燕國伯爵,哪怕你哥哥給我高官厚祿,說實話,作為一個降人,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被當作一塊牌匾供在那里,遠遠沒有我在燕國輕松自由舒適。

  所以,我和你,是都不可能再回頭了,不可能愿意讓自己留在楚國的。

  但他們不同,

  公孫氏幫大皇子去對付你哥哥,你哥哥將他們鎮壓了,你哥哥作為勝利者,我覺得,他是有那種高姿態的。

  如果他們將我們二人抓住,然后送給你哥哥,你哥哥肯定會赦免他們,官復原職,也不是什么事兒。”

  公主的臉色一下子凝重下來,她剛剛還在為昨晚自己的表現而沾沾自喜,卻沒想到這一層。

  其實,昨晚一開始鄭伯爺也沒思慮這么深,但睡覺時,他就琢磨開了。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鄭伯爺打心眼兒里不愿意去相信別人,更早時候,就是在家里,也得和魔王們去斗智斗勇。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很顯然,公主和鄭伯爺一樣,不喜歡這種生死掌握在別人手里的感覺。

  “有辦法的。”

  ……

  吃飯了,

  依舊是熏肉加粉條。

  公孫玲應該不懂得烹飪,還是喜歡亂燉。

  不過現在在逃命,大家就將就著吃吧。

  吃的時候,

  鄭凡先開口道:

  “其實想想,如果留在楚國,也挺好的,楚國山好水好風景也好。”

  公孫玲討好道:

  “鄭伯爺如果留在楚國,想來攝政王會很重用伯爺的。”

  “應該會的,不過,也不敢給我什么實權不是,最大可能就是被攝政王帶在身邊,裝一裝牌坊,或者陪攝政王下下棋說說話,當個近臣。”

  聽到這話,江虎的臉色微微一頓。

  公主則開口道:“這次我做了這種事,和別的男人在大婚之日私奔,皇兄如果抓住我,必然會像小時候那樣把我關黑屋子的。”

  公孫玲則道:“公主殿下畢竟是攝政王的親妹妹,不管公主殿下犯了什么事兒,做了什么,攝政王都不會和公主殿下真的生氣的。”

  公主聞言,笑了笑,抱住鄭凡的肩膀,道:

  “說是這樣說,但我不后悔,誰叫我就看上他了呢,就像是虎子哥看上阿玲姐姐一樣,這看對眼的事兒,就和唱本里演的那般,平日里看不見摸不著的,一旦時候到了,就真的非他不可了。”

  阿玲看了一眼江虎,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人心,都是肉長的。

  作為公孫氏的小姐,

  可能以前瞧不上江虎,但現在,她清楚,江虎,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錢。

  無論是在楚地逃亡還是去燕國,她都得依靠江虎。

  舔狗做到這個地步,就差不多是哮天犬了。

  江虎則笑了笑,道:“伯爺,公主殿下,我們肯定能走出這座大山回到燕國的,因為在燕國,伯爺才能真正的施展才華。

  小人也仔細想過了,御獸監重設不重設,小人其實不在乎。”

  聽到這里,公孫玲有些詫異地看向江虎。

  “小人希望伯爺能收留,以后就讓小人跟隨伯爺左右,在雪海關為伯爺飼養妖獸,天斷山脈里,妖獸也是極多的。”

  先前鄭凡的話,意思就是我就算是被抓回楚國,攝政王也會把我推到前面去,攝政王也必然會看重我。

  公主會意,跟進上去,她是攝政王的親妹妹,說得不好聽一點,哪怕她造反失敗,攝政王也不會殺她,只會囚禁。

  我們被抓回楚國,也依舊是人上人,你江虎就算將我們抓回去立了功,也依舊只是普通臣子,弄死你,報復你,很簡單。

  江虎顯然是聽懂了其中的警告意味,也表達了忠心。

  雙方的警告和提防,在和和氣氣中,完成了一輪交鋒。

  接下來的近十天,山路很難走,但有江虎開路,兩個女人也很爭氣,所以四人行進速度也很快,且一路上并沒有什么意外發生。

  哦,除了粉條吃完了。

  粉條吃完后,大家開始靠打獵進食,先前一路上本就有不少獵物收獲,同時青蟒時不時地也會過來送點兒它的“殘羹冷炙”,所以,吃喝其實不缺。

  就是野味吧這東西,一下子連吃很多天,對腸胃真的是一種極大的負擔。

  這天上午,原本四人還在前行,青蟒卻忽然竄出來,攔在眾人面前。

  一般來說,青蟒很少在白天現身。

  江虎馬上趴在地上,耳朵貼地,道:

  “馬蹄聲,人數不少。”

  其實,

  現在四人已經快走出大山了,前面,算是山區的余脈,也就是快進入燕楚兩國對峙交鋒的區域了。

  預感到有騎兵要過來后,江虎馬上將馱馬隱藏起來,大家所有人也都躲避好。

  很快,一支人數在一百左右的楚人騎兵出現,他們沒做什么停留,繼續向西疾馳而去。

  鄭伯爺馬上對身邊的江虎道:“這是先鋒哨騎,我們現在必須得轉移。”

  凡大軍開拔,必有先鋒軍,先鋒軍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是大軍對外開辟戰場盲區的關鍵,而先鋒哨騎就是先鋒軍的哨騎,一般是成建制規模的開進。

  而等到大軍扎營下來后,才會將哨騎繼續細分下去,以獲得更為廣泛的視野。

  所以,眼下,應該是有一支規模不小的楚國軍隊正在向這里開進。

  如果現在不抓緊時間離開這里,自己四人很可能就會被那支規模不小的楚軍囊括進去,到時候想跑也跑不了了。

  鄭伯爺當即帶著三人一起向南走,也就是走回頭路,因為往北往東往西都可能遇到楚軍,所以寧愿晚兩天出山也得保證自己安全。

  不過,在鄭伯爺等人剛往南行進沒多久,事情就出現了變故,或者叫,轉機。

  有一支楚軍騎兵,正在從西邊向東邊疾馳,和先前遇到的那支應該是反過來的,而在他們身后,鄭伯爺看見了黑色甲胄的騎兵正在追逐他們。

  天見猶憐,

  在看見那熟悉的靖南軍騎士甲胄后,鄭伯爺的眼眶,居然有些濕潤了。

  這真不是裝的,而是自打在大婚那天逃出,從周縣開始,一直到現在,這近乎一個月的時間里,鄭伯爺身邊除了魔丸,沒一個魔王陪護,可謂是真正的提心吊膽,眼下,看見靖南軍騎兵,真的有種離鄉的游子重回故土的親切。

  “不好,燕軍!”

  江虎本能地低喝道。

  隨即,

  鄭凡看向了他。

  江虎也看向了鄭凡,這個中年獵戶漢子,嘴角扯了扯,臉上露出了訕訕之色。

  這是他的習慣和本能,但現在,他已經背離楚國了,只不過立場因為慣性還沒能完全顛倒過來。

  眼下的這種局面,根據鄭伯爺分析,應該是雙方兩個集團軍在快速行軍途中碰頭了,也就是所謂的……遭遇戰。

  雙方的先鋒軍在看見對方的先鋒軍后,第一反應永遠都是先派遣一兩名騎士回去給主帥報信,隨后直接朝對方發動沖鋒,吃掉對方的先鋒軍。

  因為遭遇戰,根本就不可能給你太多的反應和布局時間,且如果連先鋒軍都感到很意外的話,后方主帥必然也很意外,一場混戰,大概率就要爆發了,而在混戰一開始,就吃掉對方的先鋒哨騎,就相當于是黑掉了對方的視野,讓你家的主帥可以在混戰之中比對方多留一絲清明。

  當然,除了戰術利弊選擇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大燕騎兵一直有著一種“天下第一鐵騎”的強烈自信,尤其是鎮北軍靖南軍這兩支。

  既然是混戰,那就直接莽上去,先擊垮對方哨騎,再擊垮對方先鋒軍,隨后讓敵軍的潰軍向本方潰退回去,形成卷珠簾之勢,后方兵馬跟著一沖,敵人很可能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連環潰敗了。

  不要覺得這很異想天開,事實上兩三千騎兵直接擊潰掉數萬敵軍都不算是很罕見的事,事實上連那些潰退的敵軍都很莫名其妙,因為他們自己也清楚,自己人數是對方十倍,十個打一個,那肯定是能打贏的,大家都是兩條胳膊頂一個腦袋不是,但往往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潰敗下去了。

  最經典的戰例就當屬初代鎮北侯的三萬破大乾五十萬北伐軍那一場了,那可是近乎二十比一的軍力對比,而且那會兒乾國剛開國才是第二代皇帝,率領的也是開國時期其兄長拿來打天下的精銳之師,就這么稀里糊涂地丟盔棄甲了,成就鎮北軍天下第一的威名。

  此時,

  鄭伯爺等人位于一個山坡上,下方是一個比較平坦的峽谷,觀戰視野不錯。

  公主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怎么不下去打招呼?”

  公主倒是立場轉變得最快的一個,說心里話,公主打小金枝玉葉,可沒遭受過這一個月來的顛沛流露的逃亡之苦,現在見到燕軍,她是第二激動的。

  因為可以想見,她跟著鄭凡回到燕地,一來會被楚皇冊封,二來,則可以住進雪海關伯爵府,依照她一路陪著鄭凡走來看著鄭凡比自己還“公主病”的嬌氣,

  她覺得自己在伯爵府的日子,可能沒那么儀式隆重,但生活水平和質量肯定沒的差。

  鄭伯爺卻搖頭,道:

  “現在我下去,對于他們而言,敵我難辨,不好。”

  “哦,原來是這樣。”

  公主覺得自己漲了知識,因為她相信自家男人帶兵打仗的本事的,在軍事方面,她男人說的,肯定是對的。

  而實際情況是,下方戰局看似燕軍小股騎兵氣勢洶洶,但不見得能贏下這場小規模遭遇戰的勝利,鄭伯爺覺得自己現在下去打招呼,很可能會出問題。

  果不其然,

  在這支燕軍騎兵的后方,忽然殺出來一支近百人的楚人騎兵,前方的被追擊的楚人騎兵也馬上調轉馬頭,開始配合后方跟上的同袍開始夾擊這支燕軍。

  江虎見狀,激動地攥住了面前的石頭。

  他心里,正在為楚軍的勝勢而歡呼。

  公主則舔了舔嘴唇,她會為見到燕軍出現而興奮,但眼下楚軍占據優勢,她也悲傷不起來。

  鄭伯爺也留意到了身邊這倆位“楚人”的政治立場,

  但這是人之常情,鄭伯爺也理解。

  只是,看著江虎的興奮勁兒,鄭伯爺只是微微搖頭,因為他已經大概推算出來了,前方原本逃跑的楚軍騎兵是兩百多人,追擊的燕軍兩百多人,后方跟進來的楚軍也是兩百人的樣子。

  大家人數比是二比一的樣子,可能楚軍再稍微高一點,但絕對沒有三比一。

  雖說燕軍被前后夾擊了,處于戰略劣勢,但……

  鄭伯爺默默地拿出中華牌鐵盒,抽出一根煙,這次,他點了。

  公主看著鄭凡,有些擔心道:

  “下面,可能………”

  鄭伯爺吐出一口煙圈,隨意道:“呵呵,這可是靖南軍。”

  下方的燕軍校尉面對這種形式,馬上下達了繼續沖鋒的命令,前排燕軍騎士全部撐起了馬槊。

  繼續沖擊,不分兵去防御身后,這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一來,前方楚軍騎兵剛剛調頭反沖過來,馬力根本來不及重新提起,自己這邊一直追擊,正好氣勢如虹地沖撞上去!

  二來,騎兵作戰的思路,本就講究一個快狠準,騎兵的指揮將領也很少會去思考“面面俱到”這種事兒。

  撞擊,

  很快就發生了。

  剎那間,

  雙方騎士不斷有落馬的,但一輪沖擊之下,明顯燕軍騎士騎術和馬戰沖鋒的能力更強,這支楚軍直接被穿鑿開去,中間部分被擊潰,兩側的楚軍則有些迷茫,且因為這里是峽谷地帶,兩側施展空間有限,所以還阻礙了后面那支楚軍騎兵的進度。

  甚至,后方不少楚軍居然停下來下馬看樣子是打算救治自己的袍澤,同時急不可耐地對先前沖撞中落馬沒死的燕軍騎士進行補刀。

  等于是原本追擊的這支楚軍建制,一下子就散亂了。

  原本想要繼續追擊的楚軍騎士也不得不勒住韁繩;

  而這時,已經完成一次穿鑿的燕軍騎士在校尉的一聲令下,后隊改前隊,原本前隊的馬槊已經損壞或者遺落,但后隊的正好保留著,重新提起了馬槊。

  一般來說,先鋒軍的裝備,往往是最好的,一支大軍,戰斗力最強的,就是先鋒軍和主帥親自率領的嫡系部曲。

  燕軍沒有去包扎傷口,也沒有去計較先前一輪穿鑿后的傷亡,而是即刻開始提速發動新一輪的沖鋒,且在沖鋒時,開始整合隊列,這樣可以盡可能地縮短時間。

  第二輪沖鋒,開始。

  而楚軍騎士有的開始沖鋒迎戰,有的則開始躲避,有的則開始等著上官下令列隊,完全脫節了。

  接下來,就是第二次穿鑿!

  慘叫聲,不絕于耳。

  楚軍被擊潰,余者,有馬的開始逃跑,沒有馬的,則等待著被燕軍騎士縱馬掠過時一刀帶走。

  江虎咬著牙,最后,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不得不承認,燕軍騎兵的強大。

  公主也咬了咬嘴唇,大婚那天鄭伯爺身邊的親衛,她是見過的,很厲害,紀律嚴明,但她覺得那些人畢竟是精挑細選跟著鄭凡入楚的。

  但眼下,可是隨機的一場遭遇戰,人數占據兩倍優勢的楚軍,居然被完全擊潰了,而燕人的傷亡加起來,還不過百。

  也就是說,燕人用不過百的傷亡代價,擊潰了四百多楚軍騎兵。

  鄭伯爺伸了個懶腰,

  瞥了身側的仨楚人一眼,

  道:

  “大燕鐵騎,野戰無雙。”

  怎么說呢,

  下面的那名靖南軍校尉,可以,給本伯長臉了!

  公主馬上問道:

  “雪海關騎兵,和他們相比……”

  江虎聞言,也看向鄭凡,很顯然,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鄭伯爺笑了笑,

  道:

  “有些差距。”

  “哦。”公主點點頭。

  江虎也點點頭,有點差距,也正常。

  “不是士卒上的差距,我雪海鐵騎,在戰力和素養上,不比靖南軍差的。”

  原本兵員素質就極高,加上現在梁程又有了兩個月時間的整訓,鄭凡覺得,雪海鐵騎現在肯定成型了。

  這畢竟不是從零開始,蠻族騎兵,三晉騎士,可都是極為精良的兵源啊。

  “唯一的差距,是我和靖南侯的差距。”

  這不是自謙,

  在靖南侯面前,

  鄭伯爺就是個弟弟。

  當然了,

  鄭伯爺覺得當靖南侯的弟弟,也沒覺得有什么好丟人的,老田對別人怎樣不談,對自己,是真沒得說。

  ……

  鄭伯爺站在山坡上,呼喊下方剛剛結束戰斗正在快速清掃戰場的燕軍。

  很快,有數名騎士策馬上來,張弓搭箭,指著鄭凡等人。

  鄭凡走上前,

  看著他們,

  正準備報出自己的身份,

  誰成想其中一名百夫長見到鄭凡后,馬上翻身下馬跪伏下去:

  “卑職參見平野伯爺,伯爺,您回來啦?”

  很顯然,這名百夫長見過鄭凡,也記得鄭凡的模樣,雖說,鄭伯爺不記得他。

  不過,這也省略了一大串報出身份、被懷疑、再自我證明、再被懷疑等等的一系列流程和過場。

  隨后,這支燕軍騎兵的校尉向鄭凡行禮,

  鄭伯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方受寵若驚,

  鄭伯爺還特意問了他姓名,姓毛。

  歸來第一天,這家伙給自己長臉了,也直接省卻了自己太多的麻煩,自然得多加鼓勵,或者,干脆挖到自己雪海關去。

  接下來,這支騎兵就不再執行作戰任務了,而是成了護送鄭伯爺等人回大寨的護衛。

  等到快黃昏時,鄭伯爺被護送著來到了大寨,讓鄭凡很是激動的是,靖南侯此時正在中軍帥帳之中。

  呼,

  在知道靖南侯也在這里后,

  鄭伯爺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安全了!

  靖南侯提前得知了消息,下令鄭凡等人直入中軍帥帳來見。

  其實,就算不下這個命令,鄭伯爺想直入中軍帥帳,哪怕靖南侯在開作戰議事,外面的親衛,也沒人會去阻攔鄭伯爺。

  因為誰都清楚,平野伯和自家侯爺的關系。

  進入帥帳,

  靖南侯坐在帥桌后面,

  兩個多月沒見,靖南侯的樣子沒變。

  “末將參見靖南侯爺!”

  鄭凡先行禮。

  “參見靖南侯爺!”

  公主也行禮。

  江湖和公孫玲跪在后面。

  公主還好一些,到底是見過真正世面的皇女。

  江虎和公孫玲則完全被靖南侯的氣勢和威名嚇得不敢抬頭,人的名樹的影,在靖南侯面前,能穩定住心神的,這世上,也沒幾個。

  “本侯上次收到消息是,你打算在楚國公主大婚時劫親?”

  這是范家人發來的消息,但這消息明顯滯后了。

  一是因為這里靠近鎮南關,是戰場,和后方消息溝通本就不便;

  二則是劫親之后,楚人發了瘋似的封鎖搜捕蒙山和齊山,讓范家的信使也無法繼續對這里傳遞消息了。

  所以,靖南侯只知道鄭凡打算劫親,劫公主的親。

  下面,就沒了。

  連靖南侯都不知道這親到底劫成了沒有,也不知道這鄭凡有沒有死掉,是不是還活著。

  他能做的,

  只是不停地想方設法給予鎮南關楚軍壓力。

  聽到這個問題,

  鄭伯爺馬上抬起頭,臉上帶著笑意,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熊麗箐道:

  “侯爺,這就是楚國四公主,楚國攝政王的親妹妹。”

  鄭凡說真的,那就必須是真的,因為鄭凡騙誰也不會騙靖南侯,而靖南侯很明顯,也清楚這一點。

  熊麗箐馬上再拜,

  道:

  “大楚熊麗箐,見過靖南侯爺,靖南侯爺福康。”

  坐在帥桌后的田無鏡,

  看著跪伏在下面的大楚公主,

  嘴角,

  緩緩露出了一抹弧度,

  道:

  “不用叫侯爺。”

  熊麗箐有些茫然地看向靖南侯,又看向自己身邊的鄭凡,她不清楚靖南侯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對自己,有所不滿,打算對自己進行下馬威,又或者是,對自己這個楚國公主,表示不屑?

  田無鏡則繼續道:

  “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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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當世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叫哥。”

  即使在楚國曾聽說過靖南侯對平野伯極為看重,有傳聞說平野伯是靖南侯的親傳弟子,手把手教授其戰陣之法;

  更有傳聞說,昔日玉盤城下,靖南侯之所以下令屠戮四萬投降的青鸞軍,只是為了幫平野伯破除心障,助其武道進階。

  前者,尚可說有跡可循;

  后者,就有些過于荒謬了。

  只不過后者傳出這番話的,是昔日曾陪景陽出使燕國的使團成員;

  他說在那一日,數萬青鸞軍血染望江,浮尸一片,其驚駭不已之際,卻看見平野伯正沿著望江江岸逆流而行,神情恍惚,儼然一副正在“參悟”的狀態,而在其身后,靖南侯一步一步地跟著,分明是在護法。

  此說法一傳出,就被認為是那名楚國使團成員于那一日已經失了神智,因為不管怎樣,再看重,再欣賞,再當作自己人,也不可能真的做到這般地步。

  那名使團成員回國后就被冷藏了,甚至其家族里的人,也將其當作瘋癲。

  但眼下,

  一聲“叫哥”,

  讓公主忽然想到了那個不切實際的傳聞,

  甚至,

  她忽然有些想相信了。

  這里是軍營帥帳之中,

  但靖南侯卻直接讓自己改口叫這個,此中意味,早就已經脫離了上位者對下屬的“推心置腹”,也超出了“心腹嫡系”這種認知。

  熊麗箐雙手放在身前,

  俯身下拜,

  脆生生地叫了聲:

  “哥。”

  面對靖南侯的壓力,是很大的,熊麗箐覺得,自己這一聲“哥”里,語調,已經有些顫抖。

  田無鏡手收回去,解開了自己腰間的一枚玉佩。

  雖說在軍中,但田無鏡今日所著依舊是便服,那一套鎏金甲胄則掛在帥帳一側。

  身上白色長袍上繡著的是威嚴的蛟龍,按理說田無鏡現在依舊是侯爵,并非王爵,穿這個,逾矩了,但沒人會在意這些。

  “不是什么好東西,先收著吧。”

  玉佩,被田無鏡丟到了公主面前,公主眨了眨眼,先側過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收著吧。”鄭伯爺很平靜地回應道。

  平日里,鄭伯爺收侯爺的奶粉錢已經收習慣了。

  再說了,

  喊了一聲“哥”,做長輩的給一件見面禮,也是理所應當。

  “謝謝哥。”

  公主收下了玉佩。

  玉佩,確實不算是什么好玉,至少,對于大楚公主而言,這世上能夠讓其覺得珍貴的玉,本就不多;

  此玉,無非是靖南侯這件衣服的下擺,純做裝飾,靖南侯本人雖說出身于門閥田家,但對這些,向來不看重。

  然而,

  玉的價值衡量和金銀不同,

  常言道,玉能養人,但其實,人也是在養玉;

  金銀器具,熔一下,依舊有其本身價值,而玉不同。

  玉,一得看材料色澤,二,也是最重要的,得看曾是誰佩戴過的。

  晚上,

  靖南侯留飯。

  江虎和公孫玲自是沒有資格在帥帳中進食的,他們被親衛帶下去做安排。

  小桌上擺著三道菜,一道是咸菜,一道肉湯,一道,是一大蒸籠饅頭。

  雪海關出產的饅頭,是菜。

  三人都坐在毯子上,侯爺和鄭凡坐得很隨意,大馬金刀;

  公主是跪坐。

  當侯爺夾起一塊肉時,鄭伯爺和公主也開動了。

  二人一起拿向饅頭,鄭伯爺啃了一口,嘖嘖,終于吃到家的味道了,舒坦。

  公主也咬了一口,卻驚訝于饅頭里頭竟然還有餡兒,蘿卜絲肉餡兒的,吃起來,一點都不覺得膩。

  這饅頭,對于一路從山里出來一路吃燒烤的二人而言,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侯爺道:

  “也是巧了,前陣子雪海關那邊剛送來的給養。”

  雪海關自是不用承擔這邊大軍的軍資的,但按照雪海關的傳統,逢年過節,一些和自家主上關系好的大人物的人情禮節,是不可能落下的。

  鄭凡點了點頭,夾起咸菜,就著饅頭繼續吃起來。

  侯爺和鄭伯爺兩個人吃飯很快,公主就顯得斯文了一些,兩個男人吃好了后,公主也落下筷子。

  侯爺看向公主,道:“你繼續吃,不用拘束。”

  “好。”

  公主聽話地又拿起一個饅頭。

  侯爺則看向鄭凡,道:“說說吧。”

  公主微微一愣,當著她的面,聊這些話題,著實讓她有些意外,但這也從側面證明,靖南侯是將她當作自己人了。

  鄭伯爺就將自己一路入楚以來的經歷對著靖南侯說了一遍。

  聽完后,

  侯爺道:

  “那首詞,你給本侯也念一遍。”

  “怒發沖冠………”

  笑談渴飲燕奴血,這里的燕奴,改成了“蠻奴”。

  聽完這詞后,侯爺點點頭,指著鄭凡笑罵道:

  “詩詞到你這里,反而變得沒意思了,自古以來,有詩詞大家臨高望山,一抒心中溝壑;有海邊觀日,哀嘆無邊無涯;有楓葉垂落,傾訴百轉千愁。

  詩詞之道,無非是借物抒懷,觀其詩,品其詞,可略其人那年那日所見之景所觸之情;

  到你這里,無非就是信手拈來的文字之道,好端端的一樁雅事,在你這兒卻滿是匠氣。”

  靖南侯雖是以個人武力和用兵如神而聞名,但其文化素養也是不低的,畢竟是田家嫡子出身。

  一首《滿江紅》,固然是豪邁至極,但侯爺清楚,這并非是鄭凡的直抒胸臆。

  鄭凡是個怎樣性格的人,侯爺是明白的,就說這次入楚,也是被他逼著去的。

  所以,沒這個情,沒這個景,卻能寫出這么好的詞,只能說,這是把詩詞當鑄造坊內的兵刃在成批地鍛造了。

  鄭伯爺訕訕一笑。

  “倒是你那位大舅哥,對這首詞很是滿意?”

  公主在此時開口道;“是的,皇兄一直以為相公是蘇先生,幾乎引以為文道知己。”

  侯爺點點頭,道:“誰知是狼子野心。”

  公主靦腆一笑,道:“一來二去,我也不曉得怎么想的,就覺得,應該跟他走了,哥,你說我這是不是著了魔了?”

  熊麗箐顯然是放開了,

  在靖南侯讓她喊自己哥開始,

  這個聰明的女人,就開始發揮出她的專長。

  有些時候,男人和男人之間,難免會有一些隔閡,因為情感表達方面,雙方都會比較克制和拘束,反倒是女人,可以彌補這一缺陷。

  再者,她是楚國公主,并非是什么尋常家的女子,在一些大場面大人物面前,適應能力也更強。

  田無鏡道:

  “著了魔好,這小子,身上縱有千萬種毛病,但唯獨有一條,誰誠以待他,他必以誠待人,你在他身上舍下的再多,都別不舍得,因為已經舍了,無求方可得。”

  “是,哥。”

  “晚上本侯給陛下上個折子,大楚公主入燕,與我大燕平野伯兩情相悅,陛下和朝堂諸公也必然開懷得很。

  不過你放心,陛下不是小氣的人,不會去冊封你什么歸義公主這類的封號。

  既已入燕,既已擇人,當以夫家為重。”

  “是。”

  公主緩緩起身,道:“侯爺,相公,我去給你們烹茶。”

  這是覺得自己坐的時候差不多了,該把說話的空間留給兩個男人了。

  當公主走出帥帳后,

  田無鏡的手指輕輕地在小桌上點了點,

  道:

  “如何?”

  “回侯爺的話,楚國內部,散而不亂,蓋有攝政王。”

  田無鏡點點頭,道:“晉地之吞并,因三家分晉久矣,君非君,臣非臣;乾楚則不然,欲取乾楚,當以強過吞并晉地之迅猛手段。

  軟刀子割肉不行,割的是我們自己的肉。”

  “是,末將也覺得當以雷霆之勢取之,可以不直接一口吞并,但比如乾國,要么不打,要打,就徹底破其三邊重鎮,而對楚國,也是一樣,若是真的下決心要打,其鎮南關,就必須一戰而下,兵鋒散于楚之上谷郡。”

  這就如同狼捕獵,要么就一直和獵物周旋著,而一旦看見機會,只要動手,就必須狠狠地撕咬下獵物身上一塊肉下來。

  曠日持久地磨,僵持或者消耗,反而對燕國不利。

  田無鏡站起身,道:“幫本侯著甲,咱們去前面逛逛。”

  “是,侯爺。”

  鄭凡幫靖南侯穿上甲胄,隨后,靖南侯騎上自己的貔貅在前,鄭伯爺則騎著一匹馬在后頭跟著。

  原本有兩支騎兵打算跟上來,卻被靖南侯示意止步。

  “前些日子,本侯利用薛讓部下一名參將的叛變,給了鎮南關守軍一擊,但楚人那位叫年堯的將軍,反應很快,楚軍當即接管了鎮南關,沒給本侯趁勢入關的機會。”

  說這些話時,田無鏡的臉色很是平靜,戰陣之上,本就是一方尋找漏洞伺機而出,一方彌補漏洞待時而動。

  沒能抓住上次的機會,就等下次好了。

  “年堯據說是那位攝政王家奴出身,侯爺,楚地大貴族林立,其實和我大燕當年門閥林立很是相似。”

  田無鏡抬起手,

  道:

  “說這些,還太早,其一,楚國現狀確實和當年我大燕一樣,對外開拓進取不足,但若處防御之勢,則會更為堅韌,那些大貴族清楚,我大燕馬踏門閥之后,一旦入楚,是不會給他們繼續這樣的好日子的。

  其二,就是想行分化瓦解之策,這鎮南關,也必須先行撬開,成國當初如果不敗,現如今鎮南關也不會落入楚人手中。”

  “但成國若是不敗,末將和侯爺也很難出現在這里。”

  “不一樣,司徒雷還是有大志向的,他若不早逝,一切,皆有可能。”

  當年,

  司徒雷其實和大燕已經有了一種默契,那就是成國成為大燕的附屬國,司徒雷從天子降格為國主。

  若是真成了,到時候就是燕軍匯同成國兵馬,一路從鎮南關入楚了。

  “那個丫頭,挺聰明的。”

  靖南侯想說什么,那鄭伯爺自然就得陪著說什么。

  “是,也正是因為她聰明,所以我才敢抓了她后再放她回去。”

  “用不了多久,你平野伯這次壯舉,將傳遍整個天下,你,總是能給本侯驚喜。”

  “都是侯爺您教得好。”

  “再趁熱打鐵吧,再與你一年時間,幫本侯將這鎮南關給啃下來。”

  “侯爺,要兩年。”

  上一年,是存活,目標已經完成了。

  這一年,雪海關的主題將是發展,各個作坊開起來,商賈之路要暢通且要繁忙,人口、軍力、自給自足能力,各方面都需要發展到一定高度。

  而后年,才是真正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兩年。”

  田無鏡對這個時間,不置可否。

  二人行進,已經距離大營很遠了,開始不斷遇見外圍的哨騎隊伍。

  白日里,楚軍似乎打算擴充一下自己的勢力范圍,想要對外延伸一下自己的觸角,卻被靖南軍給強行遏制住了。

  這并非是楚人忽然想不開,想要找一些刺激,而是戰陣之上,就算是防御,也沒有完完全全固守在城墻上的道理,且楚軍軍力也算充足,并不希望鎮南關完全成為一座“孤城”。

  一旦被完全壓縮回去,說得不好聽一點,燕軍完全可以派出小規模的騎兵,直接從鎮南關下入楚到上谷郡去打一打草谷。

  一座鎮南關,只不過是橫亙在晉地和楚地最為通暢的平原和山地的交界處,并不是說鎮南關將楚地給防衛得密不透風。

  否則,鄭伯爺這次是怎么回來的?

  當然了,鄭伯爺走的路,不適合軍隊前行,但如果再向東靠一點,道路就會好走多了,楚人也必須要控制那段區域。

  所以,就是要派兵深入,可能也就是幾千騎吧,一萬是最多的了,因為主力不可能在鎮南關沒被攻克時就前插進去,否則很可能就出不來了,軍事戰略上也就直接陷入了被動。

  當然了,鎮南關那兒的楚人大將軍年堯也不會愿意這種事發生,因為這會使得他和朝廷,在政治上陷入被動。

  所以,年堯哪怕明知在野戰上不敵靖南軍,卻也依舊要不停地逮著個機會就往外擴一擴,試探一下。

  再往前,就要遇到楚人的斥候了。

  但鄭凡沒有提醒侯爺,而是默默地將弓箭卸下,準備警戒。

  “陛下的想法,也是在兩年后,乾楚,必先破一。”

  燕皇很急,這一點鄭凡早就知道。

  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他渴望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將大燕一統天下的局面給推進下去。

  兩年,滅一國。

  “朝廷現在衡量的,是想攻楚還是先攻乾,陛下,是想先攻乾。”

  乾國的富饒,可謂是四國之最。

  吞并乾國,也是燕皇畢生夙愿。

  “我還是覺得,先攻楚,最為合適。”鄭凡說道。

  “為何?”

  “攻乾,可能就用不上我了。”

  這是明明白白的私心。

  一旦朝廷打算全力攻打乾國,那么鄭凡作為戍守在大燕最東北角的一位伯爵,所能做的事情,實在是有限,很大概率就是幫西線盯著楚國的動向。

  若是戰局出現問題,自己甚至還有可能被一道圣旨率軍千里迢迢跑到乾國戰場去,那是最虧本的仗,因為戰場距離自己的老巢,實在是太遠了,地盤打下來了,你也占不了,劫掠所得還得千里迢迢再運回去。

  至于功勛、名望什么的,在搶回公主后,鄭伯爺已經不缺了,他現在缺乏的,是實力。

  “本侯也覺得先攻楚最為合適,乾國三邊,抵我大燕銀浪郡,乾國之富,讓我大燕如鯁在喉,滅掉楚國后,就算一時無力繼續攻乾,我大燕下一代,也不至于會懈怠。

  打仗,得撿軟柿子先捏,但滅國,得選硬骨頭的先滅。”

  “是,侯爺。”

  前方,已經出現楚國哨騎了,只不過對方只是遠遠地在觀望著,因為這兩騎過來得,實在是姿態過于輕松了一些。

  田無鏡還在繼續前進,鄭伯爺依舊緊隨。

  附近,哨騎出現得開始越來越頻繁,甚至,已經出現了五十人建制的哨騎。

  鎏金甲胄,

  胯下貔貅,

  來者何人,

  已經極為清晰。

  燕人南侯!

  靖南王!

  靖南侯來了!

  一道道消息,不停地往回傳送著。

  “此間事了,本侯就打算撤兵了,楚人一時應該不敢北上造次,到時候,本侯借你五萬靖南軍,幫你把雪原的事兒,給再料理一遍。”

  上一次,擊潰野人王主力后,因為當時軍力疲憊,再者,玉盤城內還有數萬青鸞軍在,所以靖南侯沒有下令燕軍順勢北伐雪原,為成國百姓報仇。

  但現在一年時間過去了,等鎮南關這邊的對峙結束,燕軍就能比去年更為從容一些,雪原,還是得清一清。

  “多謝侯爺。”

  五萬靖南軍,加上雪海鐵騎,鄭伯爺有信心讓雪原上的那些野人部族們完全跪下來給自己唱征服。

  他們曾掠走的人口,他們的牛羊,不,甚至是他們自己,都將成為雪海關的財富。

  一個乃蠻部,就已經讓雪海關過了一個充足的年了,雪原上類似乃蠻部甚至比乃蠻部更大的部族,還有很多!

  楚人的哨騎不停地從遠處掠過,

  而這時,

  聊著天說著話,

  不知不覺間,

  鄭凡已經和靖南侯“孤軍深入”到了一個極深的位置,已經可以看見楚人前方的營盤了。

  這是楚人這幾天向外擴充出來的區域,也是剛剛搭建起來的營盤。

  接下來的這一幕,

  鄭伯爺會記住很久很久;

  田無鏡沒再說話,

  只是安靜地坐在貔貅上,

  月光下,

  一人一貔貅,像是一座被染上月暈的雕塑,散發著清冷和生人勿進的氣息。

  少頃,

  前方的楚軍營盤開始躁動,

  楚軍并未沖出企圖包圍這里,

  恰恰相反,

  他們開始了,

  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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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1人1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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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中早有預料,

但真正地看到這一幕時,

鄭伯爺心里,

依舊難免澎湃。

他就騎著貔貅,停在那里,

鄭伯爺清楚,

在二人身后,

根本就沒有燕軍的存在。

靖南侯只是對自己說,出去走走;

簡單平常地如同是飯后遛個彎兒,事實也的確是飯后遛彎兒。

遛個彎兒,

順便逼退對面的楚軍回家。

一人,退一軍!

這就是靖南侯,這就是田無鏡,人的名樹的影,當他出現在這里時,對面的楚軍連試探都不敢,直接選擇了撤軍。

鄭伯爺舔了舔嘴唇,緩緩地閉上眼,手里,攥緊著長弓。

滿江紅的豪邁,是自己抄來的,大楚公主的跟隨,是自己騙來的;

如果可以選擇,

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和現在的靖南侯一樣,

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要說,

我來了,

來了,

就一切都好。

今晚的氛圍,太過靜謐,哪怕前方楚人撤軍時的動靜并不小,那漫山遍野撤退時打著的火把,也如同一片星辰降落在了地面。

但鄭伯爺依舊覺得,今晚很安靜。

安靜地不想多說一個字,不想多做一個動作,

只想繼續靜靜地在這里,

看著眼前的景色。

可能是因為太過熟悉,自己和靖南侯之間的關系,也太過親密,所以鄭伯爺心里并沒有生出“我可取而代之”的心思,有的,只是極為單純地向往和憧憬。

田無鏡調轉坐騎,胯下貔貅走了兩步,在鄭凡身側停下。

“回去吧。”田無鏡說道。

楚軍既然已經撤離了營寨,他們就不可能再回去的,對方主將哪怕后來發現燕軍大部沒有出動,也不可能再下令回去,這種大晚上的朝令夕改,最傷士氣。

所以,楚軍是撤定了。

鄭凡深吸一口氣,

道:

“侯爺,再待一會兒吧。”

這種感覺,鄭伯爺還想再享受一會兒,飄飄欲仙,真的是飄飄欲仙。

靖南侯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調轉貔貅,和鄭凡一起,繼續看著前方楚軍撤退的景象。

晚風徐來,

吹過二人身上,

明明冷冽的寒風,卻讓鄭伯爺覺得和煦如春。

鄭伯爺沒去問靖南侯,自己怎樣才能做到這般?

因為這個問題,沒必要去問;

因為答案,靖南侯早就告訴過自己。

他已經告訴自該怎么走了,也在幫著自己走,甚至是,攙扶著自己走。

自己,

還需要時間。

魔王們,其實是沒有自家主上和靖南侯之間的那一抹超越了上下級的關系的。

在魔王們看來,靖南侯更像是一塊石頭,壓在所有人的頭頂。

如果說大燕是一片黑色的天,那靖南侯就是那座參天的高峰。

你可以在蒼穹下面恣意隨便,但山巒卻能夠輕易地滾下落石將你碾死。

瞎子曾不止一次地感慨過,只要靖南侯還在一天,那么自己等人,就得多做一天的大燕忠良!

這是事實,無可辯駁的事實。

個人恐怖的實力,用兵如神的能力,可怕的士卒軍心凝聚力,這種存在,不光令對手膽寒,連手下人,都會絕望。

終于,前方的楚人撤得七七八八了。

鄭伯爺如夢初醒,晚食沒喝酒,此時卻有些微醺。

“侯爺,咱回吧。”

二人,終于開始往回。

依舊是靖南侯騎著貔貅在前頭,鄭伯爺騎著馬跟在后面。

靖南侯的背影依舊偉岸,

反倒是跟在后頭的鄭伯爺,身子開始微微左搖右晃,一副上頭的樣子。

貔貅止步,

不用鄭伯爺勒住韁繩,其胯下戰馬本能地跟著止步。

“累了?”靖南侯問道。

鄭伯爺搖搖頭,道:

“是醉了。”

靖南侯伸手揉了揉胯下貔貅的鬃毛,

道:

“出息。”

鄭凡“哈哈哈”笑了起來,

道:

“就這點出息了。”

“下來坐坐吧。”

“好的,侯爺。”

靖南侯下來了,席地而坐。

鄭伯爺也翻身下馬,坐在靖南侯身側。

四顧看了看,

鄭伯爺有些惋惜道:

“要是有口酒再來兩把干果,就好了。”

靖南侯道:“有人會送來的。”

確實是有人送來了,

來人一身青色的甲胄,在月光下反射著異樣的光澤,中年。

其左手,提著一個很大的包裹,右手,則提著兩壇酒。

隔著老遠,他先停了一下,然后又小跑著走過來。

鄭伯爺一開始還有些警惕,但慢慢地也就放松下來。

對方只是一個人,

而自己則坐在靖南侯身邊,

說白了,

他還真不信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在靖南侯眼前將自己給殺死。

來人一看就是個楚將,走到靖南侯和鄭凡前面數丈處,彎著腰,賠著笑臉,道:

“喝點兒?吃點兒?”

靖南侯沒說話。

鄭伯爺則主動招招手。

“好嘞,來啦。”

楚將走過來,也席地而坐,他先打開包裹,里頭有兩只燒雞還有一些其他的干果之類的,混雜在一起,但香氣撲鼻。

緊接著,

他又拍開了酒壇封泥,當即酒香四溢。

隨后,他一樣一樣地先抓起來往嘴里塞了,咽下去后,又將兩壇酒都喝了一口。

最后,

他將一壇酒送到了靖南侯面前,將剩下的一壇酒放在自己和鄭凡中間,對鄭凡歉然道:

“對不住,聽手下人報,以為是靖南王身邊帶著一個扛旗的,所以就只帶了兩壇酒,兄弟不嫌棄的話,就你我共飲一壇吧?”

鄭伯爺心里有些淡淡的憂傷,

他覺得,

先前靖南侯一人逼退一軍,

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大場面。

而自己,

居然是這個大場面里打醬油的,

雖然,

他也的確是一個打醬油的。

“無妨。”

收拾情緒,鄭伯爺很是豪邁地舉起酒壇,眼角瞥向坐在自己身側的靖南侯,見靖南侯沒有阻止的意思,這才放心大膽地喝了一口。

“痛快!”

酒壇放下,

鄭伯爺用衣袖擦了擦下顎酒漬。

“豪氣!”

這名楚將也端起鄭伯爺剛放下來的酒壇,喝了一大口。

“唉。”

楚將向后頭看了看,

道:

“貴軍主力沒來啊。”

語氣中,有些惆悵,也有些自嘲。

如果是靖南侯一個人出現,固然是三品巔峰武夫,卻也依舊不足以嚇退千軍萬馬的,若早知道這般,說不得就直接兩千甲士沖殺上前,用人命去填死這位燕人南侯!

但楚軍不敢賭,他們以為燕人南侯的出現,是一種態度,因為這位南侯最喜沖鋒在前,每當其騎著貔貅沖鋒時,身后的燕軍騎士瞬間變得悍不畏死。

所以,楚軍認慫了,放棄了營寨,撤了。

因為今日白天的突進和擴張,本就遭遇了來自燕軍的打擊。

酒喝了,肉吃了,

這位楚將才想起來做自我介紹,

他對著靖南侯拱手,又對著鄭凡笑了笑示意,

道:

“見過大燕靖南王,鄙人大楚皇族禁軍中郎將,姓景,名仁禮。”

靖南侯不為所動。

景氏,可謂是楚國大貴族,其地位和影響力,不遜屈氏絲毫。

當初出使燕國談判的使臣景陽也是景氏的人。

身為大貴族子弟,敢孤身尋來這里,還帶著酒菜,顯然已經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其實,我家年大將軍本來也想來的,但他怕死,問周邊諸將,誰敢來看看虛實,我就主動領下這個差事了。

哎,也不能怪我家年大將軍膽兒小,實在是他聽說當初在雪海關外,野人大將格里木就是在談判時被殺死的,就認慫了。

實在是那位平野伯不講規矩在先,他那一手一出,以后誰敢軍前談判了?沒人敢了都!”

“………”鄭凡。

格里木之死,不僅僅是對當初雪海關攻防戰起到了很大的影響,同時,也改變了后世戰爭的某種形式。

起因就是當年鄭伯爺居然讓劍圣暗戳戳地當一個扛旗兵,當真是陰損至極,但別人想學其實也很難學得來。

不過,

靖南侯倒是可以學,因為靖南侯曾擊敗過劍圣的事,早就江湖廟堂皆知。

所以,靖南侯注定會很寂寞,那種兩軍對峙雙方主將出寨會面的事,有了鄭凡開了那個頭后,應該不會再發生在靖南侯身上。

這樣子的對手,才更讓人煎熬,因為你連刺客,都沒必要派了,能殺死靖南侯的刺客,他為什么要去當刺客?去當武林盟主什么的他不香么?

甚至連沙場前單挑,似乎也變成了一件純粹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事。

靖南侯喝了一口酒,沒說話。

景仁禮見靖南侯不理自己,也不覺得尷尬,反而主動地看向鄭凡,道:

“敢問兄臺是?”

景仁禮自然清楚,能和靖南侯一起席地而坐的,肯定不會是普通人。

鄭伯爺直接回答道:

“鄭凡。”

鄭伯爺沒什么家世,

嗯,

他自己就是世家。

誰成想,

一聽到“鄭凡”兩個字后,

景仁禮先是一愣,

隨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仁禮一邊笑一邊用力拍著大腿,

然后忽然停下來,

看著鄭凡,

道:

“當真是平野伯?”

鄭凡點了點頭,道:“是。”

“哈哈哈哈哈哈!!!!!”

景仁禮繼續大笑起來,

然后他見鄭凡沒笑,

忙手指著天上,

不住道:

“那個姓屈的,屈培駱,屈培駱,屈培駱,哈哈哈啊哈!!!”

鄭伯爺點點頭,也跟著景仁禮的節奏笑起來:

“哦,啊,哈哈哈哈哈!!!!!”

“屈培駱那個狗東西,仗著自己長得好看,一直瞧不起個人,覺得自己是白蓮之花,我等都是污濁之物,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平野伯這一次干得講究,漂亮,痛快,過癮!”

很顯然,

景氏和屈氏的關系,并不好。

景仁禮和屈培駱,是同輩人,彼此更是互相看不上,這和家國尊嚴無關,因為景仁禮這次過來,本就不是為家國的事兒,只是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牽扯到家國層面,

他早就應該被靖南侯爺一巴掌拍死了。

今夜,這里,只有酒肉和萍水相逢。

鄭凡忙抬起手,

道:

“不能笑人家屈兄,不地道,也非君子所為也。”

“哦?”

景仁禮有些意外。

鄭伯爺伸手拍了拍景仁禮的大腿,

道:

“畢竟,屈兄,是鄭某這輩子所遇到過的,最好的人了!”

景仁禮先是點頭,隨即,嘴巴緩緩地再度張開,

“哈哈哈哈哈,對,屈培駱是個好人,大大的好人,來,平野伯爺,為大好人,干!”

鄭凡端起酒壇,

虛應了一下,

道:

“敬屈兄,干了!”

一口飲下,

景仁禮接過酒壇,舉起虛應道:

“為屈氏古仁人之風,干!”

隨即,

暢飲一口。

“為屈兄之心胸,干!”

“為屈培駱之豪爽,干!”

“為屈兄之慷慨,干!”

“為屈培駱之成人之美,干!”

“為屈兄崇高品格,干!”

靖南侯就坐在那里,

看著鄭凡和景仁禮你來我往地一大口一大口不停地干,像是在看,兩個傻子。

一壇酒,

很快就喝見底了。

景仁禮晃了晃腦袋,有些迷醉,道:

“直娘賊,平生第一次發現,這屈培駱,竟然是世間第一等的下酒菜!”

鄭凡也點點頭,道:“有屈兄佐酒,這酒,是越喝越有味道。”

“是極是極。”景仁禮點頭稱道:“喝個三天三夜,都不過分!”

言罷,

景仁禮看向靖南侯,

緩緩地起身,

恭敬地跪伏下來,

道:

“王爺,我家年大將軍讓末將捎來一聲問候,我家年大將軍的意思是,咱們打累了,也該歇歇了吧?

貴軍后撤五十里,我楚軍也撤回鎮南關一線,這是我家年大將軍的意思,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靖南軍不是真的要攻城,

這一點,

年堯看得出來,楚軍里的高級將領,也能看得出來。

但即使靖南軍不攻城,但在田無鏡率領下,不停地壓縮鎮南關的防御空間,雙方還得不停地排兵布陣對峙,實在是太折騰人了。

燕人還好一些,仗著野戰優勢和騎兵優勢,可以來去自如,但楚軍卻因為田無鏡的存在,每次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對。

你如果真的來攻城反而好了,但卻總是這般光打雷不下雨,真的是要把人給嚇疲了。

田無鏡指了指鄭凡,

道:

“既然他回來了,那就不打了。”

第266章 屈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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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侯說不打了,那就是真的不打了,鎮南關這座雄關,可謂是卡得燕人很是難受,但好在燕人現在占據著野戰的優勢,楚人不敢大規模北上,所以雙方之間勉強能形成一個均勢。

景仁禮伸手撕下了一只雞腿,先前酒喝多了,現在想找點東西墊墊,隨即,他瞇著眼,看著鄭凡,道:

“今日能見到鄭兄,實乃出乎我之預料,只可惜今日酒沒帶夠,沒喝得盡興,等此間戰事結束,仁禮必親自去雪海關拜訪鄭兄,我等二人,再好好地喝上一輪。”

鄭伯爺笑道:“還是自帶酒水么?”

景仁禮有些意外道:“鄭兄這般摳門的么?”

“窮啊。”

“嘿嘿。”景仁禮借著酒勁拍了拍胸脯,道:“上面的見面禮,仁禮自是不會缺的,而且,鄭兄你本就不會缺這個,說不得過個幾個月,仁禮上門時,還會帶著來自皇室的禮物。

一些公主平日里的穿戴用具,嗯,宦官宮女,鄭兄你應該不會收,所以上頭應該也不會送。

仁禮在這里先插個標,

回去再宣揚宣揚,

這種簡在帝心的差事,也就落在仁禮頭上了。”

景仁禮說得很透徹,也很直白。

他的意思就是,等這邊不打仗了,過幾個月,大楚宮內必然會派人過來送一些“嫁妝”去雪海關。

只不過,為了顧及皇室和屈氏的面子,所以不可能大張旗鼓,也不可能會有欽差以及任何的明面文書,完全是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像是民間走親戚一般,哪里會專門敲鑼打鼓的?

究其原因,

還是因為他吃定了既然木已成舟,攝政王的妹妹已然跟著燕國的平野伯去了雪海關,一時間,又不可能也做不到發兵征討,那就將收尾的利益,給做一做吧。

這就是政治家的本能,他們的行為基本不會為個人好惡所左右。

燕皇能為大局,犧牲個兒子都當笑話一樣,靖南侯能自滅滿門,他大楚攝政王,怎么可能太差勁了去?

反正面子已經丟了,一時半會兒也打不回來,不如踏踏實實地悶頭趕緊撿一些里子來。

只不過,事兒是這么個事兒,但景仁禮就這般說出來,也未免過于灑脫了一些。

而且,

這種“光棍”勁兒,那種我把事兒都講得明明白白以后做也要做得明明白白的方式,

讓鄭伯爺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識。

很快,

鄭伯爺就明白過來,

這不就是以前的自己么。

是的,景仁禮就是以前的自己,將自己坦坦蕩蕩脫了個明明白白,只是為了求一個機會,求一個機遇。

靖南侯站起身,他面前的酒,沒喝多少,伸手,貔貅踏步而來,侯爺翻身上去,緩緩地離開。

他沒喊鄭凡一起走,給他和景仁禮留了大半壇子酒。

在侯爺看來,景仁禮是殺不了鄭凡的,又或者說,如果鄭凡能被景仁禮殺死,那就死了吧。

坐在地上的鄭凡和景仁禮就這樣看著靖南侯逐漸遠去的背影,

景仁禮發出了一聲感慨,

道: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和靖南王一樣,該多好。”

稍微有點上進心的螞蟻,看見大象從前方過去時,大概都會發出類似的感慨吧。

鄭伯爺拿起侯爺留下的酒壇,又喝了一口,道:“這話,我之前也在心里想過。”

景仁禮接過酒壇,道:“鄭兄何必如此,若是說靖南王是鯤鵬,那鄭兄也是蒼鷹,只有我,還蹲在水稻田里一邊望著天一邊學著蛙叫。”

說完,飲了一大口。

“你?”鄭凡搖搖頭,道:“至于么?”

“景氏是我楚國大貴族不假,但景氏枝繁葉茂,景氏嫡系子弟,世世代代傳承著大楚一半以上的清貴職位,受人敬仰。

鄭兄,

你看看我,

一身戎裝,

這還不夠說明問題么?”

景氏門第清貴,歷代楚皇后宮內,必有景氏皇妃,甚至是皇后,在大楚,景氏可謂是文脈禮教的象征。

身為景氏一員,卻不得不進入軍伍之中,這對于“文化人”而言,簡直就是“有辱斯文”。

不是真的沒有路了,不是根本就得不到家族的支持,景仁禮,也不會走這條道。

“其實,先前有句話,仁禮說得不準確,仁禮不僅僅是瞧著屈培駱不順眼,就是我景家的那些個兄弟,我也瞧他們不順眼。

歸根究底,還是一個為什么,憑什么,呵呵,鄭兄應該是懂的。”

鄭凡點點頭,道:“我懂。”

“所以,仁禮對鄭兄是神往已久,從一介白衣一路走到軍功封伯,再看看我自己,就算再怎么不被家族看重,好歹,也是沾了家族的光,吃喝用度沒缺過,私塾武師也沒差過,既然鄭兄能做到,仁禮覺得,自己也能,至少,有這個可能。”

鄭凡笑了笑,

道:

“一個人的奮斗不僅僅依靠自身的努力,也要受歷史進程的影響。”

“大勢么?”

景仁禮頓了頓,道:

“不知鄭兄覺得,眼下是否是大勢?”

“勢,肯定是有的,但誰知道是哪家的勢?是一舉載你入青云呢,還是干脆一浪將你拍翻。”

“哦,鄭兄覺得是哪種勢?”

鄭凡搖了搖頭。

景仁禮又問道:“看來,鄭兄也不清楚?”

隨即,

景仁禮擦了擦自己胸口的護心鏡,

道:

“是啊,天下大勢,誰又能真正看得清分得清呢?

想那乾國藏夫子,以屠龍之術親臨燕京城下,但如今燕國,卻依舊是勢壓乾楚。

想那晉國三家,成氣候多年,已成格局,卻在短短兩年時間,兩家灰飛煙滅,一家伏低做小。

勢如潮水,潮見天色,天意難料,難料啊。”

“你錯了。”

“哦,敢問鄭兄,仁禮錯在何處?”

鄭凡很是平靜地看著景仁禮,道:

“借勢,只是因為需要借,但并不是為了借勢而借勢;

你需要去借,證明你現在缺;

所以,

借勢的最終目的,是自己以后不用再去借了,而是,

自己成勢。”

“啊……呼,原來如此。”

景仁禮起身,對著鄭凡恭恭敬敬地一拜,

道:

“鄭兄所言,振聾發聵,仁禮,受教。

只可惜,

仁禮是個楚人,否則,還真想在鄭兄麾下與鄭兄一起成勢,想來,應是極為有趣的一件事。

他日凌霄閣前坐,再飲美酒天上來;

快哉,快哉。”

“楚國的公主,都能嫁給我做媳婦兒,你,景仁禮,不過是景氏下面的一個不受家族器重的子孫,說句不好聽的,你今日就算是死在這里,景氏里,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

所以,

你為什么不能來我這里?”

“因為無用。”景仁禮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因為我現在,還沒表現出我的價值,所以,哪怕現在跟著您走,進入您的麾下,您也會很快地忘記掉我。

仁禮是個男人,雖冠之以景姓,但聲名不顯,鄭兄收了我,于面子上,也增不得什么光,兩國交戰,雙方各有判者相投,本就是極為尋常之事;

月余之前薛讓部的叛亂,不正是因其麾下一員將領暗中投了燕么?

再者,

說句大不敬的話,

公主是公主,她畢竟是個女人,仁禮是個男人。

女人如花,

花不可食,也不經食,更食不飽,

但花,它美啊;

攜花于市,可引人艷羨;

藏花于室,可孤芳自賞;

所以,怎奈何,仁禮非花。”

“呵呵,懂了。”

“多謝鄭兄。”

“謝我做什么?”

“能懂仁禮的心跡。”

鄭伯爺看著他,沒再說什么,而是緩緩起身,侯爺已經走遠了,他得追上去。

他不怕身邊的景仁禮,因為這個人,到底是出身自文華世家,武功尋常;

但回軍營大寨的路,還挺遠,大晚上的,鄭伯爺一個人走夜路,會害怕。

景仁禮則最后喊道:

“鄭兄,下一次,仁禮希望是自己來給鄭兄送我皇的嫁妝。”

鄭凡揮揮手,道:

“好。”

“鄭兄,再下一次,仁禮,會………”

想了想,景仁禮忽然覺得喊這些口號沒什么意思,胸有大志,并非是喊出來的,志如美酒,需要沉淀。

景仁禮默默地將酒壇提起,里面所剩酒水不多,但也能再潤潤喉嚨。

再抬頭,

望著天色,

用力一甩,

“啪!”

酒壇被極為豪邁地摔碎在地上,然而,許是真的喝醉了酒,甩酒壇時有些脫力,酒壇砸中了景仁禮的腳背。

“嘶………痛痛痛!”

……

鄭伯爺還是沒追上侯爺,好在,回營寨的路上沒出什么意外。

侯爺早就回來了,但鄭凡沒再去打擾他,而是在一名侯爺身邊親衛的帶領下,來到自己今晚將歇息的帳篷。

帳篷內,公主已經躺下睡著了。

一路逃亡,身為楚國公主的她,卻一直等到進入燕軍營寨里,才算是睡上了一頓安穩覺。

鄭伯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她似乎感應到有人過來了,也似乎分辨出了這種感覺,然后,她側過身子,伸出手,抱住了鄭伯爺的手臂。

鄭伯爺伸手幫她理了理兩鬢的發絲,將其手緩緩挪開,放回被子里,自己則起身,走到帳篷外,坐了下來。

從鐵盒里抽出煙,點燃。

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是渣的。

至少,鄭伯爺是這般感覺的,因為帳篷內明明躺著一個公主,一個跟著自己離開母國的女孩;

而此時,

坐在帳篷外的他,腦子里想的,卻是阿銘、三兒以及………四娘。

現在,自己安全回來了,就看他們的了。

他們,

應該不會出事的。

“哦呵呵,來來來,小凡子回來了,哈哈哈哈,聽說還搶來了楚國的公主。”

這是李富勝的聲音。

大燕朝廷的力量已經滲透進了歷天城、曲賀城以及穎都,官僚體系已經逐漸覆蓋下去,在這一點上,靖南侯完全讓出了方便。

他沒有想要“占地為王”,對于朝廷開始逐步施加對晉地地方的掌控,選擇了視而不見。

而地盤,其實是一個藩鎮的根基,這個道理,侯爺應該是知道的。

也因此,

作為交換,

除了原本入晉的靖南軍所部,包括后來入晉的李豹部,李富勝部,大皇子東征軍所留下的余部,以及晉地原有晉人兵馬,全都被靖南侯拿來做了整合。

現如今,

在三晉之地,

靖南軍令一出,

晉地兵馬,無論是何編制,都必須遵從。

這也是朝廷和靖南侯之間的默契,一來,晉地新附,人心局面難免出現反復;再則,晉地之外,雪原野人、楚人等等作為威脅,無論如何,都必須有一個人在那里坐鎮。

所以,現在已經很難去說,李富勝到底是鎮北軍總兵還是靖南軍總兵了。

在李富勝身邊,跟著的是原本的靖南軍總兵任涓。

任涓一來,瞧見鄭凡,又看見了鄭凡身后的帳篷,馬上道:

“公主呢,拉出來讓我們見見,讓我們也開開眼啊,哈哈哈哈。”

坐在帳篷口的鄭伯爺,

面帶微笑,

就這么看著他,

看著他,

看著他。

任涓張了張嘴,有些尷尬。

李富勝則打圓場,道:“那是公主么,那是弟妹,男女授受不親,得懂禮數。”

任涓馬上會意,對鄭凡拱手道:“任某唐突了。”

鄭伯爺站起身,道:“帝姬剛入燕,人生地不熟,心思最為敏銳,再者,公主不是弟弟我搶來的,是她跟我入燕的。”

搶來的女人,是戰利品。

但如果是主動跟著你回來的,這里面就牽扯到了兩情相悅的問題,若是這般,那任涓先前的話,是真的孟浪了,等于是在抽鄭凡的臉。

畢竟,哪個男人都不會喜歡別人將自己的妻子當作商品一樣呼來喝去。

任涓開口道:“鄭老弟,鄭老弟,我錯了,我這里給你賠不是,我呢,剛在外領兵回營,聽手下人說你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公主,再加上楚人剛剛撤兵了,腦子一熱,說話的嘴啊,就沒個把門的了,莫怪,莫怪。”

“任哥言重了。”

李富勝捶了任涓胸口一記,道:“你啊你,下次說話多過過腦子,咱們可都是戰場上互相交后背的兄弟,不是說做了你兄弟就得和你一起大大咧咧的,既然是兄弟,處的時候就得更講究。”

這話是說給任涓聽的,同時,也是說給鄭凡聽的,意思就是差不多得了,互相給個臺階下。

李富勝如果不是在犯病的時候,

還真是有當長輩的樣子。

“麗箐見過兩位哥哥。”

這時,公主醒了,也出來了,對著李富勝和任涓行禮。

如果說先前任涓和李富勝對公主的存在還有一些輕視,宛若是看一件值得夸耀的旗幟的話,那么現在,當看見公主本人出來時,兩個久經戰陣的宿將,一時間居然也有一些局促。

因為公主本人的落落大方,在軍寨篝火之側,依舊顯得儀態端莊;

當然,

最重要的是因為,

大楚,

沒有滅國。

她,不是亡國公主。

李富勝“呵呵呵”笑了笑,道:“弟妹好。”

任涓拱手道:“公主殿下好。”

“兩位哥哥進來坐吧,先前麗箐讓火頭房那邊備了一些吃食,正好去做幾道楚地小食讓兩位哥哥嘗嘗。”

“喲,弟妹辛苦,那我們,可就等著口服啦。”

李富勝和任涓隨著鄭凡進了帳篷,先前的那點點不愉快,在說開了后,也就不算事兒了。

鄭凡和李富勝他們說著在楚地的經歷,李富勝和任涓則將近倆月來這邊的戰事情況講了講。

期間,公主送來了小食,食物很簡單,談不上多精致美味,但畢竟是公主親自做的,李富勝和任涓都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因為做得本就不多,最后干脆都吃完了。

臨走前,鄭凡還問了郡主的事,得知郡主在鄭凡入楚之后沒多久,就被七叔護送著去穎都了,如果穎都找不到高人,那就只能去燕京找人讓其蘇醒了。

最后,鄭伯爺還拜托任涓和李富勝幫自己一個忙,因為自己身邊沒有兵,只有靠他們幫忙去做,李富勝聽了后,哈哈大笑,直接答應。

待得任涓和李富勝離開后,

公主很自然地依靠在鄭凡的肩膀上,問道:

“郡主?是那位鎮北侯府的郡主么?”

“她很有名么?”鄭凡問道。

“可有名了呢,聽說,她還會帶兵打仗,一直都傳言她驚鴻不讓須眉。”

“差不多吧,是個很厲害的女人。”

“她昏迷了?”

“是,出了點意外,昏迷了。”

熊麗箐眼睛微微一轉,

小聲道:

“相公,是你弄的?”

讓熊麗箐有些意外的是,

鄭凡回答得很干脆,

只見鄭凡點點頭,

道:

“對。”

熊麗箐咬了咬嘴唇,沒害怕,反而顯得有些興奮,甚至還主動湊過來輕輕咬了咬鄭凡的耳垂,

道:

“弄了郡主不過癮,就來弄公主了,對么?”

鄭伯爺深吸一口氣,

道:

“別玩火。”

熊麗箐一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問道;

“夫妻之間不玩火玩什么?

玩冰坨坨?

之前在逃亡路上,是你說先不要,怕我白天走不動道,引人注意;

現在已經到燕國了。

鄭伯爺,

屈氏的嬤嬤可是檢查過的,我身子是干凈的。”

“我知道。”

“鄭伯爺,你不會想把我干凈地帶出來,再把我干凈地送回去吧?”

聽到這話,鄭伯爺被逗樂了,笑出了聲,

道:

“你想多了。”

熊麗箐嘟著嘴,道:“等風姐姐回來,我可能就輪不上趟了。”

“她,不一定能回來。”鄭凡說道。

沒能收到四娘和阿銘他們的確切訊息,鄭伯爺的心,就一刻都放不下來。

“她一定會回來的,沒她在,以后的日子得多無聊啊。”

“喲,還惺惺相惜了?”

“現在想想,當初風姐姐進那家鋪子包廂里來抓我時,還真挺瀟灑的,后來和她在范府待了幾天,感覺這個女人,真的很不一般,有時候甚至覺得,以后如果你在外面忙,我在府里有她陪著一起,也一定不會寂寞,她身上,有好多好多故事。”

鄭伯爺伸手指了指自己,

問道:

“所以,你到底是看上了我,還是看上了她?”

……

任涓和李富勝并排往外走著,李富勝開口道:“老任啊,我知道,鄭凡以前做過你下屬。”

“是啊,怎么了?”

“當一個人出人頭地之后,他往往會做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么?”

“什么?”

“整死原來的上司。”

“………”任涓。

“你也應該瞧出來了,侯爺對他很看重。”

“他就算是想接班,也得看我們幾個答不答應。”

“嘖,說得像是侯爺要做什么決定,還需要征求你任涓的意見一樣,你不答應是吧,好辦啊。”

任涓一時語塞。

“想開點,以前的下屬忽然冒出來和自己平起平坐了,是人,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我沒有,我任涓再混賬,還不至于到嫉妒賢能的地步,尤其是這里還是軍中,他鄭凡的官位和爵位都是靠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我服,我也認。”

“那就要擺好自己的姿態。”

“我知道了。”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路,任涓開口道:“不過,公主到底是公主,給人的感覺,真的是不一樣。”

“當初破晉國皇城時,你沒見過公主?”

“那種已經不算公主了,不一樣,一來虞氏頹廢已久,早就只剩下一個空架子,連徒有其表都不算;

二來那位晉皇也年輕,似乎還不怎么喜歡女色,身邊連妃子都很少。

以后要是有機會,戰爭之上,破他國都城,咱也搶一個公主回來。”

李富勝臉上露出了笑意,

道:

“是啊,可以啊,你搶啊,沒人攔著你去送死。”

“此話怎講?”

李富勝盯著任涓,

一字一字道:

“破國之前搶公主,是大功;破國之后搶公主,是死罪。”

任涓聞言,長舒一口氣,這話,說得很對。

李富勝則拍了拍腦袋,道:“對了,差點忘記正事了,我得趕緊點三百嗓門大的將士去鎮南關下走一趟。

對了,那個小凡子說的形狀,是怎么來著?”

李富勝用左手畫了一個圈。

任涓道:“哦,應該是這樣。”

任涓雙手合起,

道:

“是這個,算了,就從我部里安排人去吧。”

“行,就你去。”

……

景仁禮回到鎮南關時,徑直去見了年堯大將軍。

年大將軍正坐在府邸門檻上吃著面,“滋遛滋遛”地吃得很香。

其實,

年大將軍以前并不喜歡坐門檻上的,至少,當初是沒這個習慣的。

只不過后來,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靖南侯喜歡坐門檻上,年大將軍就學了。

現在,

年大將軍吃飯時坐凳子都覺得不爽利,只有坐門檻上,才能吃得香。

“見過大將軍。”

景仁禮對年大將軍行禮。

“坐。”

年大將軍拍了拍身邊的門檻。

景仁禮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

年大將軍喝了一口面湯,

道:

“據說,當年燕國的那位南侯,也曾這樣招呼過一個人坐在他旁邊,就像是你我現在這般,那個人,就是燕國的平野伯。”

“大將軍,卑職見到平野伯了。”

“哦?”

年大將軍扭過頭,看著景仁禮,道:

“看見那位南侯了,也看見平野伯了?”

“是,都看見了,他們在一起呢。”頓了頓,景仁禮補充道:“他們的關系,確實很好。”

“這是自然。”

年大將軍繼續吃面。

景仁禮則默默地幫他剝蒜。

“呼……”

年大將軍放下了面碗,拿起一瓣蒜咬了一口,道:

“沒看見燕人主力吧?”

“只有那位燕人南侯和平野伯兩個人。”

“呵,果然。”

“大將軍早就猜到了?”

年堯點點頭,道:“猜到了,但不敢賭啊,再者,這仗,我也打累了,倒不如順勢收兵。”

年大將軍倒是絲毫沒有“中計”的羞辱感。

“呵呵,這倆月,其實本將軍早就有些覺得不對勁了,總覺得看不懂這燕人南侯到底在做什么打算,攻城不像是攻城,繞城直入似乎也沒這個打算,就像是調動手下兵力和咱們演操一樣。

后來,

得知后頭那位燕人平野伯在屈氏大婚那天搶了公主,

本將軍才有些懂了。”

說著,

年大將軍將這口蒜全丟入嘴里,噴著味道對景仁禮道:

“本將軍覺得,咱們鎮南關下,這倆月以來十多萬燕人騎兵的調動,其實就是為了配合那位平野伯在我大楚境內搶公主!”

景仁禮愣了一下,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位燕人南侯說的那句話:

既然他回來了,那就不打了。

似乎,

真的是這樣。

但這真的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怎么會有這種事。

軍國大事,竟然被調動起來只為了配合搶親?

“行了行了,你這次也辛苦,你小子,倒算是有種,可以,有我當年的風范,記住,要想出頭,就得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兒。

你今晚冒死去見那位燕人南侯的事,哦,還見到了平野伯的事,我會寫在折子里,送呈陛下的。”

景仁禮當即有一種自己被完全看穿的感覺,馬上跪伏下來行禮:

“多謝大將軍提攜之恩!”

“這算什么,機會,本就是你自己爭取來的,你小子,和我不同,我呢,你也知道,家奴出身,雖說是陛下的家奴,但終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能坐上這個位置,陛下也承受了不少壓力。

你不同,

別看你現在不被家族重用,但等到你慢慢爬起來后,你會發現,當初那些視你如草芥的家族親戚,以后,會拿你當家族核心去看待,會眾星捧月地對你,家族資源也會順勢給你。

到那時候,

這么說吧,

以后本將軍要是落難了,指不定還得靠著你來拉我一把呢。”

“將軍,卑職不敢。”

“不敢個屁,你小子,出身比老子好,就這一條,老子拍馬也趕不上!

老子是家奴,老子的兒子,也是家奴,就算老子封爵入品了,但三代之內,依舊是被打上了家奴的影子。

你小子,可以的,老子看好你。

對了,平野伯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咱們那位四公主?”

“應該是安然無恙。”

“那就好,那就好啊,咱們陛下,還是重感情的。”

“據說,四公主在大婚那日,曾主動說是她選擇了平野伯,是她想要和平野伯一起走的?”

“呵呵,確實如此,女大不中留啊,這次,屈氏的臉算是丟光了,但怎么說呢,對咱們而言,可能不算壞事。

試想啊,

以后那位平野伯就是咱陛下的妹夫了,也算是自家人了。

燕人要南下的話,就先去打乾國吧,咱們這里,能相安無事就最好相安無事,老子以前還一直覺得是當世名將種子呢,結果這倆月和那位南侯對弈,直娘賊,一個踏實覺都沒睡過啊!”

和靖南侯做對手,尤其是兩軍陣前,這種精神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容不得你有絲毫的松懈。

事實上,靖南侯說是起兵配合一下鄭凡,但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會放棄破關而入的機會。

然而,正是年堯的謹慎加上燕軍現在條件不成熟,所以靖南侯并未尋覓到真正的機會。

“大將軍,卑職怎么覺得,如果做了自家人的話,反而會自家人打自家人更狠呢?畢竟,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的優秀和出類拔萃。”

“嘶………”年堯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道:“還真有那么一些道理。”

想了想,

年堯道:

“反正老子是不想繼續留在鎮南關跟那位南侯對弈了,再說了,我一家奴出身的人,一直坐在鎮南關這個位置上,難保那些大貴族們不滿意。

等隨后,老子就向咱們陛下遞折子,就說這里看樣子應該不會有大戰了,我還是去楚南打山越去來得自在。

這鎮南關,

嘿嘿,

屈氏新編練的青鸞軍正好可以拉過來遛遛,讓屈氏的人來守這鎮南關,反正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

“大將軍英明。”

“怎么樣,這法子好吧?想想都覺得有意思。不過,不對啊,按照路程來算,如果那位平野伯帶著公主是走齊山或者蒙山的話,他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城外軍寨里啊?除非他們是用飛的。

所以,他們應該沒走蒙山或者齊山那條線,應該是從咱們鎮南關西側的山脈里穿過去的。

屈氏那幫人還真是一幫飯桶,現在估摸著還在對蒙山和齊山搜山檢海呢。”

年堯因為出身原因,對楚地貴族,本身就帶著一種天然的排斥,他也想和人家一起玩,但哪怕他坐上了大將軍的位置,人家也依舊鄙夷他的出身。

景仁禮也是一樣,雖然出自貴族,卻對那些真正的貴族子弟沒半點好感。

倆人在此時,居然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就在這時,

有傳信兵來稟說鎮南關外圍出現燕軍騎兵蹤跡。

“直娘賊,不是說雙方撤兵不打了么,怎么還來?”

鎮南關外圍,三百多燕軍騎士手持火把,他們沒有企圖靠近城墻和下方的楚軍營寨,而是隔著不會被箭矢射中的安全距離。

三百多騎士一邊揮舞著火把一邊散開,

列出了一個心形隊列“?”

齊聲高呼道:

“屈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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