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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圣旨和入腹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是,伯爺。”

肖一波馬上應是,急匆匆地下去安排了。

梁程在此時開口調侃道:

“主上飄了。”

鄭伯爺搖搖頭,道:

“不是這樣,上一次,我只不過是一個盛樂將軍,一個雜號將軍,靠著賭命的方式拿下且守住了雪海關。

為什么要這么拼,為什么要這么莽?

不就是為了能靠著這種方式強行給自己拼出一條向上走的路么?

所以,

那會兒見到宣旨欽差,其實見的不是圣旨,而是一種對自己過去那段血與火的肯定,辛苦一遭,也終究到了要開花結果的時候了,自是興奮抑制難耐;

現如今,咱好說歹說,也算是入了流的了,就算撇開靖南侯對我的看重,兩萬多戰兵,且是以騎兵為主的精銳;

腳下踩的,是連接晉地和雪原的雪海關。

怎么著都算可以了,談不上抖一抖腳,大燕都得震顫一下,但真要發起瘋來,再引起一次野人之亂也是沒什么問題的。

這人啊,坐到什么位置,就得有什么樣的姿態。

這不是學來的,也學不來,強要學的話,就是沐猴而冠,也就是阿程剛剛你所說的飄了。

說來也奇怪,

上輩子開個工作室,手底下就這么幾號人,自己日子過得也簡單;

這輩子托你們的福,倒是過得極為精彩;

以前總覺得,做人上人很難,仿佛說一句話做一件事甚至打個咳嗽,都得飽含深意;

現在,才發現,其實最難的是如何坐上人上人的位置,就如同是一道菜已經做好了放在你面前,接下來你是用筷子吃還是用刀叉吃,是想細嚼慢咽斯斯文文還是想大快朵頤都隨你的心意了。”

“但可能會招來非議?”梁程問道。

“非議?你剛剛那樣子的?”

“不僅僅于我。”梁程說道。

“這就更簡單了,就像是你坐在西餐廳里對服務員說要一份八成熟的牛排,然后旁邊桌上有個人在嘲笑你居然要八成熟的牛排。

而能吃個牛排都能吃出優越感和儀式感的人,平日里得多自卑,得多沒存在感,這種人,理會了干嘛?”

梁程點點頭,道:“是不在乎了。”

“是。”

“我有點懂了。”

鄭凡有些意外道:“所以,你剛剛是真的在問我?”

“主上,我在學,在學著嘗試去開玩笑,在學著去處理一些人和人的關系。”

“但我還是覺得漫畫里的那個冷冰冰的你,更酷。”

“主上,在我們眼里,上輩子那個熬夜頭發雜亂的你,也最是親切。”

鄭凡點點頭,道:“對,人,總是會變的,享受這個變化的過程就好。”

“是的,主上。”

梁程在漫畫里的設定是上古僵尸,曾在魔神大戰之中為一方將領,后因功高蓋主被狡兔死走狗烹。

但正如魔丸現在都在迷戀著帶孩子,對男人完全沒感覺只是將風月場當風景畫的四娘現在想著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一樣,

這頭冰冷冷的僵尸,現在開始想要去彌補自己的一些缺陷,也很正常。

鄭凡走在前面,梁程跟在后面。

金術可等人準備行禮,

鄭凡直接揮手道:

“得,留著勁兒待會兒給圣旨磕頭,現在咱先坐會兒,喝點茶,欽差入城還有一陣呢。”

“是,伯爺。”

“是,伯爺。”

廳堂里,自有奴婢奉茶。

這些奴婢基本都是當初四娘收養的一批孤女,幾年下來,她們沒說長大成人,但已經能做事了,按照這個世界普遍比較禽獸的一面,她們已經到了可以許配人的年紀了,但按照四娘的意思,反正府邸里也需要人伺候,就留著她們吧,至少是知根知底的。

等再長大一些,再許配給軍中的將領或者手下人,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鄭伯爺曾笑著問四娘,這算不算是雪海關版的銀甲衛?

四娘的回答是,甭管算不算,起到的效果,其實是一樣的。

鄭伯爺端起茶杯,下方諸位將領也一齊端起茶杯。

隨即,

鄭伯爺笑了,

大家也跟著一起笑了。

欽差來得很快,比預想中的預想,還要快得多。

這意味著這位欽差在遇到雪海關外圍的哨騎后,并未減速,而是繼續疾馳,雖然沒有回來報信的傳信兵快,但這種緊趕的姿態,卻已然是顯露得很清晰了。

尋常欽差,總得要注意個體面,快到地方時,先停下來,講究點兒的,得洗個澡刷刷馬,最不濟,也得換一身干整的衣裳遮一遮風塵仆仆的味兒。

但這位,顯然沒有。

鄭伯爺一揮手,

道:

“走著,陪本伯接旨去。”

眾將起身,跟在鄭凡身后出了廳堂。

而此時,宣旨欽差則剛剛走入平野伯府的大門。

一般來說,宣旨隊伍應該是一名宣旨太監搭配一個六部下的一個官員。

宣旨太監的品級不定,因為宮中太監,除了魏忠河那幾個,其余的,經常是今朝你得寵來日他失勢,但所配備的六部官員,先看履歷再看風貌,大概就能看出被宣旨人在天子和朝堂諸公眼里的價值。

手持圣旨的,是一位年輕宦官,生得白凈,年紀可能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在這個年紀,能得到這個差事,想來在宮中混得不錯。

年輕宦官身后的,則是一個年輕官員,儀表堂堂,左腰系飛魚佩,右腰掛刀,這個搭配,倒顯得有些另類。

燕國文官雖然不似乾國文官那邊注重儀態和讀書人的斯文,但終歸也是有那么幾分樣子的,掛劍的都少,更別提掛刀了。

兩撥人相向而行,

年輕宦官舉起圣旨,

“雪海關總兵平野伯爺鄭凡接旨!”

“臣鄭凡,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鄭伯爺跪伏下來,

其身后,

一眾將領全都跪了下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野伯鄭凡,為國戍邊,勞苦功高,更有夸功于外之壯舉,朕自登基以來,深知賞罰分明,方成規矩………”

這里的夸功于外,指的就是從楚國搶回了公主。

在圣旨里,自然不可能這般寫:鄭凡你這小子給老子把楚國公主搶來了,老子很爽!

所以,自得隱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特賜封雪海關總兵平野伯鄭凡為成國大將軍,賞蠻族進獻蠻刀一把………”

那名年輕官員從身后一名隨從手里接過一個長盒,主動走到鄭凡面前,打開了盒子。

盒子內,躺著一把造型古樸的刀。

蠻族很窮,這是真的,很多蠻族勇士甲胄不全,甚至連箭矢的頭子都得用骨頭去磨制,但蠻族卻有一個極端,那就是蠻族上層用的兵器和甲胄,往往會出人意料的好。

因為蠻族位于東西方的中間,一定程度上,他們可以吸收來自東西方的鍛造冶煉結束,然而,因為自身貧瘠的原因,無法進行大規模的生產,所以就常常形成這種很是尷尬的局面,盛產寶刀名甲的蠻族,其王庭麾下的金帳騎兵披甲率其實都不高。

“鄭伯爺,請接刀。”年輕官員提醒道。

此人面帶燦爛笑容,這等熱情,讓鄭伯爺一時都有些吃不消。

但鄭伯爺還是點點頭,將蠻刀取出,蠻刀很沉,抽出一截來,可感知其森然。

這,確實是一把寶刀!

一直以來,鄭伯爺都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兵器,名劍倒是遇到不少,可惜鄭伯爺不練劍,否則早就將隔壁劍圣家里拿來墊桌腳的龍淵偷來了。

名刀的話,

鄭伯爺倒是知道靖南侯那頭貔貅肚子里有一把錕铻刀,乃燕皇所賜國之重器。

知道是知道,

但鄭伯爺不敢去偷呀。

現在好了,

自己也有一把了,

雖說不清楚到底“寶”到什么程度,但至少好過自己以前所用的那些刀。

最重要的是,它上頭也沒鑲嵌寶石更沒有造型獨特,它就是古樸古樸很古樸。

這就很符合鄭伯爺的戰場美學了,刀嘛,砍人利索就行了,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不都是累贅么?

見鄭凡接刀后,

宦官就繼續宣旨:

“賜金甲一套。”

“嗯?”

年輕官員揮手,兩個隨從抬著一個箱子過來,打開箱子,里頭是一件金燦燦的甲胄。

這甲胄,自是不可能是純金的,純金的甲胄怎么傳出去打仗?

但既然叫金甲,至少有一點可以保證,在正午的陽光下,穿上他,你就是一千甲士之中最耀眼的仔。

鄭伯爺小聲對身邊的梁程道:

“這甲就給你穿了。”

“主上,這可是御賜之物,不好吧?”

“在戰場上,你就是我,有什么不好的?”

梁程思索了一下,提出了一個建議,而這個建議,證明梁程確實是在思索在進步自己為人處事方面的修煉,

他道:

“可以給阿銘穿。”

鄭伯爺眼睛一亮,道:

“這主意好。”

眼下,正躺在冰窖里被三天澆灌一次還昏迷著的阿銘還不清楚,自己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且金光閃閃。

“咳咳………”

宣旨太監見鄭凡居然和身邊的一位將領說起了悄悄話,不由得咳嗽一聲。

當然,這算不上什么大不敬,因為這可以視為鄭伯爺為陛下所賜之物感到欣喜若狂受寵若驚為圣眷在身而感激涕零。

年輕官員則小聲提醒道:“伯爺,圣旨還有呢。”

“嗯?”

鄭伯爺馬上跪好。

宣旨太監繼續念道:

“著平野伯于五月半前入京覲見,不得有誤,欽此!”

什么?

什么。

什么!

鄭伯爺眼睛當即瞪得大大的,進京?

老子剛從楚國回來,你現在再讓我去京城?

京城有多遠,

怎么說吧,

燕京向東,到馬蹄山山脈,算是原本燕國和晉國的邊境線,那里,算是晉國的最西邊,而鄭伯爺現在,相當于在晉國的最東邊。

先前鄭伯爺入楚,走的是蒙山,出來時走的是鎮南關沿線,等于是從楚國的西端走到了東端,現在,還得再在晉國來一場東西長跑。

當然,如果只是跑的話,鄭伯爺倒是能接受,現在的他,騎再久的馬都不會覺得大腿生疼了,但進京的危險系數可不低。

自己上次進京,就遇到了靖南侯屠滅滿門,這一次呢?

這才回家多久啊,又要折騰?

“平野伯,接旨。”

見鄭凡一直在神游,宣旨太監不得不提醒道。

鄭凡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幸福和激動的笑容,

“臣接旨,叩謝圣恩!”

宣旨太監將圣旨遞交到了鄭凡手中,隨即臉上就露出了諂媚的笑容,開始主動和鄭凡套近乎。

鄭伯爺也是會來事的,

先前沒出城去接旨,是因為沒這個必要了,很顯然,這兩個傳旨的人也并不覺得鄭伯爺的做法有什么不對。

肖一波馬上安排上了接待工作,鄭伯爺按下心頭的千頭萬緒,親自持樽招待他們。

席間,得知那年輕宦官叫馮觀,是魏忠河的干兒子;

而那年輕官員則是禮部的一名員外郎,叫張遠山,還是自己的“粉絲”。

吃酒時,張遠山不停地追問鄭凡過往的戰績,可以看出來,他對戰場有著很深的向往。

再之后,張遠山還說了自己是哪年中的舉,其實就是暗示他是六皇子的人。

從他們口中,鄭凡還得知了小六子已經當爹了,生了個兒子,名字叫“姬傳業”,嗯,一個很有深意的名字。

鄭凡現在還沒收到小六子的信呢,而他們卻比小六子的信更早到且更早地告訴了鄭凡這個消息。

得虧這倆宣旨的都年輕,要是換上上了年紀的宦官和官員,還真吃不消這種長途趕路式的行進。

因為陛下在圣旨里說了鄭伯爺最遲入京時間,而從雪海關到燕京路途遙遠,馮觀和張遠山只能在自己二人去的時候瘋狂趕路,在驛站除了換馬外,都不敢歇息太久。

一來怕路上出現什么變故波折耽擱了,二來,他們得給鄭伯爺預留出足夠的返京時間,若是鄭伯爺延誤了,燕皇大概率是不會追究鄭伯爺的罪責的,板子只會落在他們身上,意思是他們宣旨晚了,才導致鄭伯爺誤了行期。

最后,馮觀提醒鄭伯爺,這次入京,得將公主帶著一起去。

等招待差不多后,鄭凡讓瞎子繼續作陪,自己則離席出去。

借著些許酒意,鄭凡拿著那把御賜的蠻刀,往后宅走去。

后宅很大,除了鄭伯爺自己的臥房和天天的臥房外,還有一大片未利用的區域,其中有一塊平坦區域沒種植什么花草,而是專門拿來當貔貅的圈。

讓鄭凡有些意外的是,四娘此時正拿著肉脯喂著貔貅。

那頭貔貅吃得很是開心,見鄭凡來了,還主動從圍欄里出來,向鄭凡蹭了蹭。

這貨的圍欄只是意思一下,也沒人限制它的自由,當然了,它自己也不會瞎跑,因為在這伯爵府里住了好多個它害怕的存在,溫順得很。

“怎么不在休息?”

鄭凡是知道這陣子四娘睡覺比較多,這是為了早日養好傷。

“睡醒了呢,然后知道圣旨的事兒,所以就過來給它喂點兒膘。”

這次入京,鄭凡自然得騎著這頭貔貅去,畢竟這只貔貅是宮內賜予的,自己不騎著它回去也說不過去。

好在,一路上,帶著點護衛,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危險,也就不怕顯眼一些了。

“主上,這次奴家就不和您去京城了。”

因為傷勢的緣故,四娘現在無法發揮出最大實力。

而魔王本就一個蘿卜一個坑,有人要陪著主上去京城,自然也得有人留守。

“嗯,我知道了,就是有些可惜。”鄭凡看著四娘,笑了笑,“本以為,呵呵,看來還要再耽擱一陣了。”

“也挺好,主上回來時,奴家必然完全恢復了,奴家想要個和天天一樣的寶寶,不生病,可以散養。”

天天自幼睡在沙拓闕石棺材蓋上頭,而且還是魔丸陪著他玩,卻從未生過病,而且自己一個人也能自娛自樂,不哭也不鬧。

這樣的孩子,養起來,是真省心啊。

“會的。”鄭凡伸了個懶腰,道,“這次就讓瞎子陪著我去吧。”

“這是自然,瞎子還沒進階呢。”

四娘和瞎子都是管理型人才,其中一個人必然得留守。

反正現在軍制已經改完了,剩下的就是今年的民生發展和商貿運作了,這也是四娘的強項。

“另外,主上再帶著樊力吧,阿銘還得在家里躺著。”

“好。”

頓了頓,

鄭凡又道:

“前些天剛回來時,我就和劍圣說好了,下次出門時,他會陪著我一起出門。”

“這感情好。”

“但是到現在,我也不敢確定,他到底恢復了多少。”

四娘笑道:“再差,能差過那位楚國的造劍師?”

鄭凡聞言,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

造劍師未曾出一劍,卻一直能給人以磅礴壓力,劍圣的效果,只會比造劍師更大。

似乎不太喜歡眼前這種淡淡的離別情緒壓抑,

貔貅打了個響鼻,

甩了甩腦袋,

強行破壞了氛圍。

鄭伯爺回過神來,看著貔貅,對四娘招手道:

“來,正好,差點忘了一件事,你幫我把這貨給固定一下。”

鄭伯爺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蠻刀,

“當初在戰陣上,我曾見過田無鏡一拍貔貅腦袋,其胯下貔貅就將錕铻刀吐出落入田無鏡手中,嘖嘖,那姿態那動作,可真是瀟灑,可把我饞壞了。

來,乖,跪下,張嘴。

唔,

這蠻刀好像粗了點,你嘴再張大一點,

敢閉嘴我就直接用刀削了你的腦袋,

快,

不會吞東西還叫什么貔貅,再大一點,我要捅進去了。”

“………”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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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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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起見,鄭伯爺最后還是選連刀帶刀鞘一起捅進了貔貅的嘴里。

貔貅顯得很痛苦,也很抗拒,它身為貔貅,但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吞物”的能力。

然而,鄭伯爺一直想要像靖南侯那般戰場出刀的瀟灑場面,所以只能對它進行強制營業。

初極狹,

怎么捅都捅不進去,

貔貅的眼淚都出來了,

但慢慢地,貔貅肚皮位置開始出現一道藍暈,然后藍暈開始向上轉移,最后,轉移到了鄭伯爺手中的那把刀上。

“嗡!”

刀,

被送進去了。

貔貅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此時的它,哪里有半點兇獸的威武,仿佛被徹底掏空了身體。

鄭伯爺剛開始還有些詫異,看了看空空的雙手,臉上隨即浮現出了笑容。

看樣子,

效果還是不錯的。

這世上,絕大部分的妖獸,其實就是長相怪異了一點罷了,再高一點,就是通靈,意味著有靈性了。

公主的那條青蟒就屬于此列;

再之后,其實就是鄭伯爺常擼的那只黑貓和那條跟著薛三的狐貍,它們其實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特殊能力。

當然,并非說公主的青蟒比那黑貓和狐貍差了,這玩意兒向來沒法單純地排等級去比,就如同當初薛三直接刺殺掉了“六品武者”福王。

真要把黑貓和狐貍丟青蟒面前,青蟒絕對能夠一挑二吞掉他們,因為那兩只妖的能力本就不在戰斗方面。

而“吞物”,則是貔貅的能力。

吞個倉庫是不可能的,但吞一把刀,完全沒問題。

且刀和劍一樣,都是需要祭養的,寶刀上的靈氣可以幫貔貅穩住體魄,同時,貔貅也能幫忙溫養寶器。

蹲下身,拍了拍貔貅的腦袋,隨后,鄭伯爺又將四娘拿來的肉脯都放在了貔貅面前,

道:

“累了吧,好好歇息,歇息好了再多吃會兒。”

而后,

鄭伯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牽著四娘的手,在貔貅的注視下緩緩離開。

簡直是玩完人家提起褲子就跟著原配走的無責無膽渣男。

晚上,照老習慣,鄭伯爺泡了個澡,準備上床休息時,看見四娘正坐在床邊的桌后寫著禮單。

不管怎么樣,人情往來是不能斷的,倒不是為了故意跪舔誰,靠跪舔得來的關系在關鍵時刻根本就一點用都沒有,但也沒必要為了凸顯自己的清高而弄得跟白蓮花似的。

此次入京,該帶什么禮物,哪哪樣該送給誰,送哪哪樣效果好,這些,都是四娘需要考慮的事情。

鄭伯爺躺在床上,

側過身,

看著四娘側面婀娜豐滿的身軀,以及她微蹙的眉,

頗有一種丈夫躺床上妻子在旁邊算著這個月人情往來的感覺。

或許,

這就是家的氛圍吧。

鄭伯爺打了個呵欠,

睡了過去。

圣旨來了后,鄭伯爺依舊沒有馬上動身,一來,是因為馮觀和張遠山來得很及時,所以給鄭伯爺預留下了充足的返京時間,同時他們一行人一路趕路,也需要歇歇喘口氣;二來,鄭伯爺也需要處理一下事宜。

當然,第二個理由,只是一個理由,畢竟雪海關具體的事務其實都有魔王們在做,鄭伯爺更多的,還是做一個吉祥物的角色。

但吉祥物也得需要時不時地拉出來亮亮相不是。

所以,

原定三日后的閱兵,

如期舉行。

閱兵的場地,不在雪海關以南,而在雪海關以北,甚至還北得有些遠,在雪原上,同時還邀請了一些野人部族的族長族老們過來參閱。

這日上午時分,

鄭伯爺在四娘服侍下穿上了甲胄,是那套御賜的金甲。

一邊穿四娘一邊笑道:

“主上,這套甲胄出席活動時穿穿可以,可千萬不要穿出去啊。”

“我又不傻,這穿出去,太吸引仇恨值了。”

“嗯,還是等阿銘醒來后,以后給阿銘穿吧。”

“阿程也這么說。”

“呵呵。”四娘自己也笑了,不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主上,學舍那邊的山長昨晚請見,說了件事。”

“何事?”

“說是朝廷在穎都開設的這次鄉試,原本咱們這兒按照朝廷的旨意,也是有名額的,畢竟晉地現在一番戰亂下來,百廢待興,這鄉試的難度,其實并不大,就連秀才,其實都是各地方發牌子直接認出來的。

所以咱們學社里不少教員們都動了心,他們本就是晉人出身,想去穎都試試運氣,過了鄉試說不得就能有機會做官了。

這事兒瞎子知道,瞎子也同意他們去了。”

“然后呢?”

“那幫教員是開春后去的,結果前陣子寫信托人帶回來,說是他們拿著咱平野伯府開的文書和路引,在穎都學政那邊卻不得資格入院考試。”

“我記住了,反正這次入京我也得經過穎都,正好可以問問。”

“瞎子的意思是,朝廷的意思是想要通過科舉制,在晉地選拔晉人為官,且為了安撫地方,很多晉人選官后都被安排在原籍。

如果咱們雪海關的這些教員們能考上,安排原籍回來,咱們也省事了,對朝廷也有個交代,畢竟,像以前那種一個將領既管軍事又要管地方的格局暫時安撫住地方穩定以應對戰事還行,但現在隨著晉地局面的穩定,朝廷不想再這樣了。”

“嗯,我知道了。”

穿好了甲胄,鄭伯爺走出了廳堂。

外面,張遠山和馮觀已經在那里等著了,這次閱兵,自然也是需要他們一起參加的。

其實,馮觀還好,在雪海關很守規矩,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禮單也收下了,反正就是打好主意自己千里迢迢過來宣旨就是為了混個資歷順帶混點好處的,這種人,反而安心和踏實。

反倒是張遠山,根據肖一波的反饋,他基本都在外頭,要么是在看軍民們生活,要么就是在城墻上轉悠,可謂一刻不得閑。

你可以說他是好奇,但這好奇之中,是否還夾帶著什么深層次的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伴隨著朝廷不斷推行的官員治地方,要將地方治理的權力從各路將領手中收回來的風向,張遠山此舉,就越發讓人覺得玩味了。

“參見伯爺。”

“參見伯爺。”

這二位宣旨之后,在鄭伯爺面前,自是得放低點身段。

“二位請。”

“伯爺請。”

三人出了伯爵府,門口已經停著一輛精致的馬車,馬車里,坐著的是熊麗箐。

閱兵閱兵,

自然得帶著最新的“戰利品”,夯實自己在軍士心中的影響力。

鄭伯爺想要的,就是那種上岸后,揮揮手,軍隊就倒戈向你的感覺;

這,就是一種軍中個人崇拜的塑造;

而且,這是必不可少的,士卒不去崇拜你,那就得去崇拜其他的,比如……圣旨,比如……燕皇。

而這,是鄭伯爺決不允許出現的情況,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出來的兵馬,怎么能跟著別人走?

其實就連公主自己也清楚,自己這兩年,必然會成為鄭伯爺夸耀的資本,但這就是她的價值,既然選擇跟著他來燕國,這個流程,是必不可免的。

她沒去自怨自艾,她想得很開。

四娘曾和鄭伯爺聊過熊麗箐和瞎子媳婦兒月馨的區別,

兩個女子其實都很聰慧,

但月馨出身自溫家,繼承了溫蘇桐“持家”的風格,懂得如何安身立命既來之則安之;

而熊麗箐出身自皇家,雖然個人經歷不算豐厚,但天生就懂得用高人一等的視角去看事物,自然就不會去鉆牛角尖。

恰恰相反的則是柳如卿,這個女子沒太多自己的主見,更多的還是浮萍一般隨著河面飄浮,但,這也正是她的魅力所在。

有時候,純粹得去當一個花瓶,也是一種本事,也是后天學不來的,更不能不服,只能怪自己爹媽。

馬車內,熊麗箐一身華服,衣服,是四娘自己繡的,仿照的是四娘印象中的鳳袍,當然,衣服上自然是有很多的逾矩犯禁的地方,比如金邊的用料,比如鳳凰的繡飾,但熊麗箐本身就是公主,大楚也是大燕承認的對等的大國,人這么穿,并不會有人去說什么。

恰恰相反的是,就算是燕皇本人就在這里,親眼目睹了這件衣服,也不會覺得不高興,因為只有這樣穿的公主,才是真正的公主,才能讓燕人的自豪感,達到巔峰。

前日穿改這件鳳袍時,熊麗箐還特意笑著問四娘:

姐姐這衣服早就做好了么?

四娘則回答:

“嗯,龍袍我都做了三套了。”

“殿下,喝點水吧,外頭太陽大咧。”

趙成端著水過來。

熊麗箐搖搖頭,道:“不喝了,對了,伯爺還沒出來?”

“應該快了吧公主。”

“唉。”

熊麗箐嘆了口氣,自己這邊都早就收拾打扮好等著了,結果鄭伯爺那邊還在磨磨蹭蹭,反倒是要讓自己在這里等著他。

好在,

熊麗箐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這些日子接觸得多了,也就慢慢發現在一些生活習慣上,自家的丈夫比自己,還會講究。

終于,

鄭伯爺等人出來了,鄭伯爺騎著貔貅,走在隊伍最前面。

馮觀、張遠山則騎著馬跟在后面,隊伍行進,直接出了北門,駛入了雪原。

閱兵臺是用木架子配合著泥料夯實起來的,上面插滿了大燕黑龍旗和鄭字旗。

當鄭伯爺的隊伍過來時,已經等候多時的一眾野人族長族老們當即跪伏下來,山呼:

“伯爺福康。”

“伯爺福康。”

在萬眾矚目之下,鄭伯爺伸手拍了拍胯下貔貅的腦袋。

貔貅會意,

張開嘴,

前蹄抬起,

下一刻,

一把蠻刀直接從其口中吐出。

鄭伯爺到底是六品武者,左手攥住刀鞘,右手拔刀,向前高舉。

貔貅也馬上后腿蹬地,盡量讓自己身子拔高,以襯托出自己背上的鄭伯爺更加威武,同時發出一聲長嘶。

而四周的雪海騎兵則同時抽出了刀,整齊地敲擊著自己身上的甲胄,營造出了肅殺之音。

鄭伯爺開口喊道:

“大燕威武!”

一眾雪海關騎士高呼:

“伯爺威武!”

“伯爺威武!”

鄭伯爺再度喊道:

“大燕萬勝!”

“伯爺萬勝!”

“伯爺萬勝!”

一時間,吼聲直沖云霄,周圍的野人貴族們只覺得腦門生汗。

雖說雪海關騎兵數目并不算多,但各個甲胄優良,同時騎射功夫一流,可謂不遜靖南軍的精銳鐵騎。

這種鐵騎,在雪原上,往往能以一當五來用。

昔日靖南侯曾率三萬軍殺入雪原,一路滅族拔寨,勢不可擋,現如今,雪原野人部族沒有王的帶領,已然是一盤散沙,其實更不如當年。

而這時,

一襲白衣頭戴斗笠的劍客,從隊伍后頭緩緩走出。

一時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連跟在鄭伯爺身后來觀摩的馮觀和張遠山兩位欽差也不知道,自己出城時,隊伍里,居然還有這個人物。

公主微微地打開車簾,看著那個白衣劍客從自己車旁走了過去。

一邊伺候的趙成有些好奇道:

“這是哪位人物?”

隨即,

趙成馬上恍然,

捂住了嘴巴。

當這位白衣劍客走過來時,很多人,其實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了。

舊評江湖中有四大劍客,

現如今,

很少有人這般再去說了,

四大劍客,已成過往,因為一個人,已經超脫了原本并立的三位。

那就是,

晉地劍圣。

雪海關前,

斬野人大將,

更是一劍破千騎。

李良申居于軍旅,造劍師一劍未出,百里劍曾于上京城下面對燕國騎兵不戰而退,

試問天地之間茫茫劍客,

誰可與之爭輝?

傳言中,

晉地劍圣在雪海關一役后,就此沒了音訊。

有人說他已經在那場大戰中戰死,畢竟,再怎么想,一個人斬殺千騎的戰績也實在是太過嚇人,人力怎可為之?

強行為之,那是逆天而行,注定不得善終。

有人說他在戰后就離開了雪海關,瀟灑于江湖,說不定正一把劍一壺酒,坐在哪個茶樓的角落里,聽著說書先生說著關于他的故事;

也有人說,劍圣可能還在平野伯身邊!

這個說法遭到了很多人的非議,

一來平野伯是燕人,劍圣是晉人,

燕人對晉人可是有滅國之仇,劍圣看在驅逐野人的份兒上,幫平野伯一把已然是高義無雙,戰后又怎么可能為了貪圖什么高位去做那燕國鷹犬?

二來,像劍圣那般的人物,超脫四大劍客自成格局,若是為他人持劍,豈不是讓一眾少俠俠女們劍道夢碎?

然而,

今日這一幕,

等于是向世人證明,

晉地劍圣,

還在雪海關!

當劍圣出現后,在場所有野人貴族們都覺得自己脖頸發涼,劍圣最出名一戰,可是用野人的血鑄就出來的。

劍圣走到鄭伯爺身側,

伸手,

提起貔貅脖子上的韁繩。

在眾人驚愕之中,

晉地劍圣,

為平野伯牽馬。

人,是鄭伯爺請來的,說是求幫個忙,撐個場子。

劍圣問了句為什么?

鄭伯爺說自己馬上要去京城,原計劃中出兵雪原的事被擱淺,而自己必須在去京城之前,先震懾住雪原的部族,讓他們不敢造次。

拿野人做借口,很理所應當。

鄭伯爺很擅長用大義去忽悠老實人。

劍圣答應了,

但劍圣有個條件,

為你牽馬可以,你得為我家水缸挑三天的水。

所以,這幾日,鄭伯爺每次練完刀后,沒像以前那樣直接去洗澡,而是去幫隔壁屋子挑水。

人前顯貴,人后受罪;

古人當真誠不我欺。

但在周圍人的眼里,這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靖南侯為什么那么可怕,因為他麾下有靖南軍鐵騎跟隨,且靖南侯本人,更是三品巔峰武夫的強橫存在。

鄭伯爺麾下兩萬多的雪海鐵騎,再加上劍圣在身側,讓人不得不聯想,假以時日,豈不是又一個田無鏡?

隊伍行至閱兵臺下,

鄭伯爺翻身下來,

走到馬車前,

馬車車簾被拉開,

公主走了出來。

一身華服的她,當真是耀眼奪目,這種身為皇族的氣質,根本無法作假。

鄭伯爺牽著公主的手,幫助其下了車,隨后,伯爺走在前,公主跟在后,二人一起,緩步走上了閱兵臺。

四周野人貴族,都是雪海關附近部族的,再遠一些的,雪海關沒邀請。

針對雪原的布局,自然不可能去做什么種族滅絕,正如荒漠那般,雪原也是極為廣袤,拉一部分打一部分分化一部分,才能利益最大化。

今日的鄭伯爺,一身金甲,雖說這套甲胄在戰陣上委實有些不智,但在此時,卻很能營造出氣勢。

梁程站在鄭凡身后,

鄭伯爺一人站在最前面。

大楚公主,則從身后一個力士手中拿過了木槌,對著那張鼓,敲了下去。

鼓聲響起,

不算雄渾,

不算鏗鏘,

甚至,有些發悶。

但因為閱兵臺高聳,所以四下無論是野人還是雪海關將士,都能看清楚,到底是誰在擂鼓。

鄭伯爺回過頭,

看著香汗淋漓的熊麗箐,

這不是彩排中設計好的,而是熊麗箐興致而發。

鄭伯爺再看向四下,從將士們的眼中,他看見了一種火熱。

美人戲鼓,

放在較真禮法的文人眼里,可能是真正的荒淫無道之舉,軍中之鼓怎可兒戲?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博褒姒一笑,被認為荒誕,那是因為他最后玩脫了。

歷史以成敗論英雄,

而軍中的這些將士們,

看著上方那身著華服的尊貴身影擂鼓,

則是呈現出一種噴薄欲出的熱切。

田無鏡是靠著百戰百勝,靠著他親手締造出的靖南軍骨架,才得以獲得靖南軍上下的集體效忠;

而這支雪海關鐵騎,也是鄭伯爺親自拉扯出來的,雖說在大方向上,鄭伯爺比不得田無鏡,但不管怎么樣,鄭伯爺自出道軍中以來,也從未輸過。

餉銀給足,

待遇給足,

尊重給足,

這是立軍之根本。

另外,武將自身的魅力,也是維系一支軍隊凝聚力的重要因素。

草根崛起,以黔首出身軍功封爵;

劍圣牽馬,讓千金公主為你擂鼓!

從一開始,瞎子他們就一直在將鄭伯爺當作一個軍中“偶像”來打造,這幾年來,一步步,一點點,一層層,不斷加碼之后,已然夯實。

鄭伯爺舉起了手,

“唰!”

“唰!”

“唰!”

下方,上萬騎士一起舉起手中兵刃。

這時候,

舉著手的鄭伯爺覺得,

冥冥之中,

似乎自己和下方的這支自己親自締造出來的軍隊,有著一種心念相通的感覺。

自己,

就是他們的榜樣,是他們的偶像,是他們的崇拜,是他們的………圖騰。

他相信,

以后雪海關,

不管是誰,

都不可能造他鄭凡的反,

就算是某個將領忽悠著一支軍隊打過來了,

只要他鄭凡站在城墻上面對這支軍隊揮揮手,

造反就會迅速消弭。

總之,

這種感覺,這種自信,

真的很讓人迷醉。

而這時,跟隨著鄭伯爺一起上來的馮觀,拿著圣旨,小聲問道:

“伯爺,可以宣旨了么?”

圣旨,有兩道。

一道,是給鄭伯爺的,這也是這次宣旨的主要目的。

另一道,是撫慰雪海關全軍的,向雪海關將士表達來自皇帝陛下的關切,然后還有些許酒水錢糧的犒勞。

第二道旨意,本就是一個添頭,算是走一個流程,一般朝廷給某個在外的將領宣旨時,都會帶上這么一道。

之所以等到現在才宣旨,一是因為馮觀知道三日后要閱兵,此時宣旨更方便,二則是他們走得急,要趕路,犒勞將士的餉銀酒肉就算是從穎都押運過來也會費時良久,所以他們在伯爵府時,就先和鄭伯爺開口借,等下一季度戶部的糧餉里,會有這一部分的添補,也算是便宜行事了。

畢竟,首要任務還是早點過來給鄭伯爺宣旨讓其入京。

“可以。”

鄭伯爺點點頭,示意馮觀可以宣旨了。

馮觀撐開圣旨,

走上前,

年輕宦官的聲音,帶著很強的穿透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馮觀停下了,

因為下方所有騎士都舉著刀,

按照大燕傳統,軍中宣旨,將士可不必下馬跪接可在馬背上行禮。

然而,你不下馬下跪就算了,大家都舉著兵刃這叫怎么回事?

舉著兵刃對著圣旨,

這是什么意思?

馮觀有些慌了,

他強耐住這些心緒,重新喊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下方,上萬甲士,無人收刀。

閱兵臺上,場面,一下子尷尬了下來。

馮觀有些臉色尷尬且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平野伯。

鄭伯爺微微一笑,

放下了手,

剎那間,

“虎!”

上萬甲士,頃刻收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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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點

第278章 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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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觀終于得以念完了旨意,

長舒一口氣。

待得一聲“欽此”之后,

欽差隊伍的隨從們則將旨意上說好的“酒肉”和“賞銀”推了出來。

酒壇上,封著“御”字,肉上,則掛著封條。

銀錢,是一籮筐一籮筐的裝了幾輛馬車,同樣,在上頭貼著“御”的封文。

酒肉銀錢,都是馮觀向伯爵府借來的,這是應有之意,但當馮觀和張遠山看到這一幕時,二人馬上對視一眼。

這些東西,他們是準備好了的,原本是打算閱兵完了后再對雪海關將士進行犒賞,但現在閱兵還沒開始呢,怎么就這么著地推進校場里來了?

這必然是下面的人弄錯了時辰,但就算是弄錯了,外圍游弋的騎士,也應該加以阻攔才是,哪里有演武還沒開始就先發賞賜的道理?

但“御賜”之物,既然已經被拉進來了,自然就沒有退出去的道理,任何的規矩,都沒有陛下的顏面大。

所以,馮觀先回頭對鄭伯爺訕訕一笑;

鄭伯爺也回以溫和的笑容。

下面推著一大車一大車酒肉銀錢進來的欽差隨員們,開始分發賞賜。

然而,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

原本預計熱切哄搶的場面沒有出現,

甚至,

軍列先前是什么樣子,現在也依舊是什么樣子。

所有人都抬頭挺胸,目不斜視。

昨晚剛殺的豬,新鮮的豬肉,送到軍士的們的面前,他們也不伸手去拿,全當沒有看見。

更讓人咂舌的是,

就是將銀錢送到他們面前,他們也依舊不接,任由銀錢摔落在了地上,滾成一片。

沒人動,

沒人看,

沒人接,

沒人拿。

雪海軍從在翠柳堡起,就注重軍紀軍律,而軍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賞罰分明。

縫作戰,

一切繳獲,都需交公,再由上方根據軍功條例進行分發。

但有發現私藏者,殺無赦,這是鐵律。

和極高的軍律相同的,還有極好的待遇,軍卒者,但凡入軍伍,入標戶,子女免費入學舍,病者有醫館免費拿藥,月月有錢糧補貼,戰死者有撫恤。

森嚴的軍律必須匹配上極好的待遇,否則軍士就會離心離德。

但有操練,早晚會操時,都會由軍中文書官來大聲問話:

你們是吃誰的飯!

你們是拿誰的餉!

再加上先前宣旨時的那一出,如果說第一次,軍士們只是憑借著這種本能行事的話,那么這一次,大家心里其實都有數了。

這是,要別苗頭了。

也正因此,更不會有人去觸碰這些賞賜。

馮觀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這時,

鄭伯爺開口道:

“馮公公,依本伯看,還是先演武后,再行賞賜吧,演武最優者賞賜最為豐厚,馮公公意下如何?”

馮觀馬上道:

“伯爺所言極是,就依伯爺所言。”

傳話后,那些欽差隨從們馬上將賞賜之物又拉了回去。

隨即,

鄭伯爺看了一眼梁程,

梁程攥著刀,

揮手示意,

一側的旗手馬上打出旗語,

下方的各鎮兵馬開始迅速歸列,演武,也就是閱兵,正式開始。

………

夜涼,風清。

一鍋酸菜魚,配涼菜三盤。

桌上放的不是酒,而是溫茶。

張遠山和馮觀面對面而坐,張遠山吃得很慢,馮觀下箸很快。

前者,在禮部這種清閑衙門,得懂得將一刻的事,去掰碎了攤平成一天來做;

后者,得早早吃完,萬一主子喊你了你不在,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何感?”

馮觀問道。

問的,自是白天的閱兵。

張遠山喝了一口茶,道:

“甲胄鮮明,秩序井然,雖未曾領兵,但張某已然能看出,這雪海軍,當是有當年靖南軍之風范。”

馮觀微微一笑,吃了口魚片,又順了口酸菜,抬起頭,長嘆一聲,拿起茶杯,舉起,卻沒喝,而是撒在了桌旁。

方寸之間,自成格局,二人腳下,自成一片水波霧霾。

這只是煉氣士之中上不得臺面的一個法門,其效用,和那些走街串巷的變戲法的差不離,但這就像是在門上掛了一串鈴鐺,誰要推門進來聽些什么,鈴鐺就會響。

之所以上不得臺面,正是因為,也就只能聽個響而已。

馮觀身為魏忠河的干兒子,自是有點手段的,再說了,燕國皇宮的太監因那位太爺的緣故,所以一直都有煉氣修行的傳統。

張遠山搖搖頭,道:

“今日之閱兵,一則是為了鼓舞軍心,畢竟平野伯入楚歸來還沒多久,眼下又要入京,軍心不抓一抓,難免下面會生亂;

二則是為了做給你我二人看的,近半年來,朝廷通過選官任官的方式開始逐步收取晉地地方治權,早就引起地方軍頭不滿,平野伯此舉也是向通過咱們的眼睛,去告訴穎都,甚至是告訴朝廷,雪海關地界的治權,他不會交出去的。”

馮觀拿起茶壺,給自己續了一杯茶,道:

“那為何其他軍頭忍得,他平野伯忍不得?”

張遠山聞言,笑了,道:

“生而為人,誰又天生愿意受那拘束,無非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罷了,別的晉地軍頭子能忍,那是因為上面有靖南侯爺壓著,他們不想忍也得忍;

但靖南侯爺看重平野伯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世人皆知,他平野伯會不知道?

正因為他不需要忍,所以就不用忍了。”

“但這般做法,也實在是太過火了一點,雜家先前,可是在宣旨。”

“更過火的事,他平野伯又不是沒做過,三皇子如今還在湖心亭呢。”

“這倒是確實。”馮觀點點頭。

張遠山將一塊魚頭夾入自己盤中,一邊撥弄著一邊道:

“咱們陛下,英明神武,有容大海之量,就算是馮公公您回去,添油加醋地當著陛下的面說一遍,咱陛下也會一笑置之,只當作是年輕人在發發脾氣發發牢騷。

嘖,

年輕人。

平野伯,確實年輕,比張某還小幾歲。”

“年輕人,年輕人。”馮觀重復著這句話。

“年輕好啊,年輕意味著犯錯沒什么大不了的,更能為陛下所包容,再說了,雪海關這兒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你我也都看見了。

北方的雪原何時再出變故,誰又知道呢?

南方的楚國這次吃了這么大一個虧,皇室和屈氏都丟了面子,雖說現在雙方默契各自退兵停戰了,但一旦再起刀兵,雪海關的這一支兵馬,是必然要南下的。

否則,楚人一旦入晉,拓開了晉地,那么雪海關頃刻間就將淪為一座孤島。

再看看雪海關方圓百里,可見多少村落升起炊煙?又見多少城郭是真的有人居住的?

雪海關,能有今日景象,殊為不易啊。”

“張伯大,你到底站在哪邊?”

張遠山很平靜地道:“我站在大燕這邊,今日所見所聞,咱看,也就當看了,回去后,該傳的話,也得傳,但一不可添油加醋,二甚至得幫平野伯遮掩一二。”

“憑什么?”

“憑你就算是說了實話,咱們陛下也會嫌你煩!”

張遠山的聲音一下子提起來。

馮公公的氣勢當你餒了下去。

“馮公公,張某可是看在你我同行趕路這么多日子的份兒上才這般提點你幾句,是,我是外臣,您是內臣;

內臣所需,乃是一個忠字,但那也得看在什么地方,外臣需要名聲,梗著脖子故意和陛下對著干,陛下多半只是笑笑;內臣,你需要名聲做什么?”

“雜家……”

“話,張某就說到這兒了,其實這些話張某就算不說,等回去后,魏公公肯定也會與你說的。

想想看平野伯身后站著誰吧,

靖南侯,六殿下,

哪個是你惹得起的?

退一萬步說,不看別人,就看眼下這平野伯,陛下贊其為大燕下一代軍中砥柱,你推得動么?

找臺階踩著上去,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有些臺階上,可全都是毒刺。

甚至,今日這事,但凡有太過明顯不利于平野伯的風聲傳出去,這口鍋,也都是咱們倆來背。”

“雜家,明白了。”

“那就請馮公公收了這神通吧?”

馮觀袖子一揮,桌旁的水霧頃刻散去。

張遠山用筷子指了指這酸菜魚,

道:

“多吃點兒,雪原池子里才有的魚,別的地方想吃也吃不到呢。”

馮公公又夾了一筷子魚片送入嘴里,

道:

“確實鮮美。”

……

小亭,燈籠,瓜子。

梁程坐在瞎子對面,

問道:

“怎么不去監聽一下?”

瞎子搖搖頭,道:“他們說什么,并不重要,而且也很好猜;

無非是一腹誹,二不滿,三發泄,四自我調解,五看現實,六認命。”

“這樣子聽起來,確實沒什么意思。”

“是啊。”

“這次入京,你規劃好了么?”

“哪來得及,只能路上再好好盤算盤算,不同于上次主上自己進京,那時的他,只是靖南侯身邊的一個配角,這一次,卻是要做那當紅花旦的。”

“人手,好像不夠。”梁程說道。

三兒還在梁國,阿銘依舊沉睡,四娘受傷且雪海關必須留瞎子或者四娘其中一個負責運營,梁程自己,也是要留下來統兵的。

然而,

聽到這話,

瞎子卻笑了,

道:

“沒事兒,咱有現成的幫手。”

……

偏房,茶桌,兩盤點心,一壺葡萄釀。

四娘端起小杯,

熊麗箐和柳如卿馬上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

“妹妹們,這葡萄釀雖說喝起來酸酸甜甜,但喝多了,也容易上頭,我呢,是喝不醉的,你們隨意就好。”

以前四娘開青樓開會所時,那可真是各種酒當水來喝的。

“姐姐有雅興,妹妹自當盡力奉陪。”柳如卿小聲道。

“就是,就是,今兒個我也高興呢,擂鼓擂得可歡了,若是在大楚,皇兄必然會責罰我,但他只是笑笑。”

公主明顯是有點喝多了,在此時說這些話,很容易讓人理解成炫耀和我正得寵的顯擺。

四娘沒生氣,這妮子今兒是玩兒瘋了,加上葡萄釀一熏,已然是完全放開了,倒還真有些天真可愛。

柳如卿是不敢生氣的,她壓根就沒想著去爭什么位置。

一個是公主,一個是連公主都小心逢迎的女人,她柳如卿,怎么爭?

“今兒的事,我也聽說了,沒得說,給自家男人長臉了,來,姐姐敬你一杯。”

熊麗箐和公主碰了一杯,

一口飲盡,

隨即道:

“我還以為姐姐會罵我不守規矩呢。”

“看情況,看時候,你心里也是應該清楚的,倒也是難為你了,至少這一年來,不少時候,都得拿你出來撐個面子。

只不過這鼓,你得練練,聽說身姿倒是曼妙得很,但敲得,實在是不怎么樣。”

“練鼓?”

“就當強身健體了,日后若是有機會,戰陣之時,男人在前面率軍廝殺,你在后面擂鼓,倒也算是一段佳話。”

“那姐姐你呢?”

“我自是陪在他身邊的,得幫他擋刀。”

四娘這真不是在說情話,因為很大可能主上暴斃,他們這些魔王也會跟著一起玩完。

所以,在戰場上,如果條件允許,魔王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幫鄭凡擋刀。

只是,這話落在熊麗箐的耳里,就感覺不一樣了。

“姐姐,你教我習武吧。”

“不教。”

“為何?”

“嫌麻煩,你要是覺得學擂鼓太枯燥單一,那沒事兒時,可以再跟我學學針線活。”

“針線活?”

柳如卿則小聲道:“奴婢倒是會一些的。”

四娘“嗯”了一聲,對柳如卿道:“你會我倒是不稀奇。”

這時,肖一波站在屋外稟報道:

“如卿姑娘,家里來信了。”

柳如卿聞言,臉上馬上露出喜色。

四娘指了指外頭,道:

“去看信吧。”

“多謝姐姐,奴婢先告退。”

在這個時候,一封家書,確實對異鄉人是一種極大的慰藉。

等柳如卿離開后,公主開口道:

“是范家來的信?”

“那是自然,托你配合得好的福,范家現在還好端端的。”

因為公主的配合,外加趙成的里應外合,范家這次的付出和冒險,比預想中低得多,所以,范家現在依舊還是范家。

四娘抿了一口葡萄釀,繼續道;“我給范家寫信,讓他們將柳鐘也送來。”

“如卿的弟弟?”

“是,也是她現在唯一的羈絆。”

“姐姐對她可真好。”

熊麗箐顯然是有些吃醋的意思了;

她現在微醺,說話也直,沒之前那般遮掩含蓄,真的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不是我偏心,我也想將你哥弄來讓你們兄妹在這里團聚。”

“……”熊麗箐。

“愛花的人,才懂得養花,柳如卿這樣子的女人,不能讓她一直自怨自艾下去,否則就容易枯萎,她弟弟是她在這個世上最牽掛的人,弄來后,她的心思,也就在這兒了。

為了她弟弟,她會更主動地去生活,去展現自己的魅力,我那里還有兩件旗袍,想讓她穿著看看,再教她幾句吳語腔調,肯定會很有感覺。”

“吳國么?”

吳國,也是小國林立之中的一國。

四娘笑而不語。

熊麗箐又喝了一杯葡萄釀,

然后抬起頭,

看了看面前原本柳如卿坐著的空位置,

又扭頭看向四娘,

雙手朝后甩了甩,

道:

“啊啊啊啊,人家就是見不慣姐姐對她好,姐姐只準對人家好。”

四娘微微低眉,看著這個對自己發嗲的公主。

今兒個公主一是玩兒開了,二是生平第一次喝醉。

此時,公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居然主動從椅子上下來,就坐在地上,抱著四娘的腿,哭道:

“嗚嗚嗚,姐姐只準對我好,不準對她好;

她只是個花瓶,只能給他唱曲兒;

我能幫他揚名,能幫他撐場子,還能喊本宮讓他高興,嗚嗚嗚。”

四娘伸手摸了摸公主的頭發,

眉頭卻微微蹙起,

鄭凡曾和她笑著開玩笑說這公主好像有點抖M的氣質,

四娘這才想起:

真正對公主第一次進行“傷害”的,是自己。

……

“我今兒個可得意壞了,你知道么,我的兵馬,當著那宣旨太監的面,不聽他的,不聽圣旨的,只聽我的。

你說,我是不是比你當初厲害?

你說你那會兒得多傻啊,

官職不要了,

兵馬不要了,

就孤身一個人跑到鎮北侯府來送?

何苦呢,又何必呢?

我可學不來你,我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而且,我這輩子,只想著自己開心,誰敢讓我真的受委屈,我管他是誰呢,大不了直接掀桌子………”

鄭伯爺手里拿著酒,靠著棺材,和棺材內躺著的那個人說著話,當然,都是鄭伯爺自己在說,而棺材內的人,不會有一句回應。

每個人,都有樹洞的需求,而沙拓闕石,就是鄭伯爺的樹洞。

“我要去京城了,你說我在入京之前來這么一手,是不是挺作死的?

但我開心,

我樂意啊,

哈哈哈………”

等到聊完后,

鄭伯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沒原路返回上去,

而是打開了里面的一扇青銅門,走入了另一間密室。

密室內,野人王坐在籠子里,正在用稻草編著蜻蜓。

而當鄭伯爺邁入這間密室的第一步起,

先前的醉言醉語狀態,就瞬間消失不見了。

在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哪怕他在籠子里,哪怕他習慣恬不知恥地跪伏在地上自稱“小狗子”,

但你,

依舊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和冷靜。

鄭凡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只是,

這次,

野人王沒有馬上跪舔,

其臉上,

先是茫然,

再是驚喜,

隨即,

又恢復了平靜,

緊接著,

他居然開始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服,還用手抓理了一下頭發,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嚴肅和莊重一些。

鄭伯爺就這么很平靜地看著他,

終于,

野人王不動了,也很平靜地看著鄭伯爺。

鄭伯爺笑了笑,

道:

“瞧出來了?”

野人王擅長揣摩人心,所謂的揣摩,并非是能夠直接看透你的心思,就是瞎子全盛時,也做不到這一點。

茍莫離擅長的,是通過對你這個人的了解,再加上你的細微肢體語言,甚至是一個眼神,就能推測出你要做什么。

雖是野人,卻心細如發。

“伯爺,這是打算用我了。”

鄭凡點點頭。

野人王故意給出了一個錯誤猜測:“伯爺,是打算放我出去,幫您整合雪原?”

鄭凡搖搖頭,

道:

“不,是讓你,陪我入京。”

(本章完)

第279章 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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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隊伍并不算臃腫;

首先,

是原本的欽差隊伍必然是要一路回去的,而這一路人馬先前趕赴雪海關宣旨時,已經展現過自己趕路的能力。

隨后,便是鄭伯爺這邊。

三輛馬車,

一輛馬車里坐著公主和鄭伯爺,還有兩輛馬車裝的是貨物。

雖有閱兵的數日耽擱,但總體而言,返京的時間,依舊是極為寬裕的,該停的地方可以停,該歇的地方可以歇;

只要鄭伯爺不學那乾隆皇帝微服出巡去調戲夏雨荷,

就必然不會有失期的問題。

隨行的,還有瞎子、樊力、劍婢、茍莫離、劍圣、陳大俠,另著高毅親率的三百親衛騎兵。

今日下午,

隊伍早早地就在明池池畔宿營下來。

這里距離望江,也就再有兩日多的行程了,等過了望江,到穎都再從穎都接連燕國邊境,已經有了修繕一新的官道,隊伍的行進速度也就能再提一大截,同時完備的驛站系統,也能讓大家省去很多的補給休整時間。

最難走的這段,其實也就是雪海關到望江這一路,因為原本的整個成國東大半,是野人之亂中受荼毒最為嚴重的區域。

前期劫掠不談,那是一錘子賣賣,干脆利索;

但后期大燕東征軍來到望江西側,雙方開始僵持時,那就不再是簡單劫掠了,而是挖地三尺地進行搜刮補給,簡直就是在掘根!

之后,靖南侯擊潰野人主力,玉盤城內青鸞軍投降被屠戮,戰事雖然已定,但一來整個晉地從西到東都在兩三年內被戰火洗禮過,休養生息本就需要時間;

二來,鎮南關那邊和楚國的大戰隨時都可能爆發,依照靖南侯的意思,若是兩國正式開戰,若是不能一舉擊潰楚人野戰主力將戰火燒到楚地上去,那就得退而求其次,燕軍主動后撤讓楚軍入晉拉開戰場格局和寬度從而給騎兵以更大的活動范圍和主動權。

所以,對這塊本就被預先劃定為“戰場”的區域,無論是大燕還是穎都,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進行開發和移民。

明池是很美的一塊地方,尤其是在現在,湖波蕩漾,綠草如茵,給人以心曠神怡的感覺。

少趕兩個時辰的路,在這里歇息歇息,也算是長途之中難得的安逸了。

一張長毯,上面擺放著一些吃食酒水,公主坐在那里,時不時地往鄭伯爺嘴里塞一些吃的。

鄭伯爺則頭枕雙手,躺在草地上,欣賞著這片晚霞。

不遠處,白衣劍圣坐在湖畔,在其身旁,坐著野人王。

野人王被關了這么久,同時還曾承受過沙拓闕石僵尸煞氣的侵蝕,以及最早當初為了逃避追捕而自毀了面容,使得其現在和原本,完全就是判若兩人。

不需要易容也不要鐵面,根本就不用擔心自己會被認出來。

再者,

大燕之中,真正見過野人王的,也寥寥無幾。

劍圣和野人王之間,按理說應該是不共戴天的關系。

但在雪海關時,劍圣也會時不時地讓瞎子幫忙將野人王從囚牢里提出來,說說話,聊聊天。

劍圣會說一些劉大虎在學舍里的事,也會說一些自己女人勤儉持家的事。

然后,被塞了一肚子狗糧的野人王每次還得故意發作幾次以增加劍圣的爽感;

畢竟,他渴望出來放風,看看天,看看云,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而此時,野人王正在剝栗子,糖炒栗子,很入味,很好吃。

野人王不光自己吃,還會特意剝幾個放在劍圣面前。

劍圣也不客氣,

欣賞著景色吹著湖風,時不時地拿起一個剝好的栗子放入嘴里緩緩咀嚼著。

“第一天出城時,看見你也在隊伍里,說實話,我還真被嚇了一跳。”

“怕我一劍殺了你?”

“是啊。”

“要殺你,在雪海關時就早殺了。”

在雪海關時,劍圣甚至不用自己動手,只需要他向鄭伯爺表示一下,鄭伯爺定然會將野人王的腦袋取過來放在劍圣面前。

都說范正文會做生意,但在人情往來的這種生意上,鄭伯爺還從未虧過本。

“不一樣的。”野人王搖搖頭,繼續悶頭剝著栗子,“在雪海關和在外面,是不同的。”

“是不一樣。”劍圣點點頭。

“我說得對吧。”

“嗯,在城內,你是囚,在城外,你是囚徒工,一年多前被俘的兩萬多野人,現在活下來,還剩下多少?”

雪海關的基建和復蘇,甚至包括上個冬天之所以能在吸納了這么多人口之后還能保持穩定,那數萬野人俘虜,可謂是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他們做最累的工,他們吃最差的飯,他們住最冷的窩,一批又一批地野人奴工就這般死在了工地上。

現在,只剩下數千人還能繼續做苦役,其余的,不是死了,就是殘廢后失去勞動力而被處理了。

在這一點上,平野伯府可謂是極其冷酷。

當然,這也是他們罪有應得,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當初他們打入山海關燒殺搶掠那么痛快,痛快后,就得贖罪了。

鄭伯爺一直沒有從那批野人奴工中收編部隊,因為沒這個必要。

首先,雪海關一直走精兵路線,這是傳統,得繼續保持。

其次,雪海關雖然吸納了很多蠻族人,但底層的百姓,依舊是晉人占據了絕大多數,這些百姓大多是受到過野人荼毒的,對這批野人奴工的懲戒,可以收攬他們的人心。

豎立一個野人這個共同仇恨的靶子,有這個外部矛盾在,那么燕晉兩地百姓以及平野伯身為燕人的這一層身份所可能帶來的矛盾就能被盡可能地模糊掉了。

野人王想了想,道:

“還真是這個意思,但我還想過好日子,你知道么,我現在不怕平野伯,因為平野伯和我是一樣的人,能為了利益,可以出賣一切;

但你不同,我不確定,你是否愿意看見我過上好日子。”

劍圣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他不反感鄭凡將野人王拉出來一起入京,因為他可以看出來,鄭凡對這次入京受賞之事,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野人王也沒再追問下去,而是拍了拍手,

道:

“這里是明池是吧,曾是司徒家驅逐我圣族大捷后立碑之地。”

晉地很多地名古跡,其實都和當年晉人驅逐野人有關。

昔日,司徒家某位家主率軍于此擊潰野人一部,將戰線推過望江,進一步壓縮了野人在晉地的戰略轉圜空間,同時也為最終徹底驅逐野人出晉地奠定了基調。

那位司徒家家主曾命雕工在此立碑,紀念這場大戰。

歲月流逝,太多事物都雨打風吹去,明池的美景已經淹沒掉了這里曾是古戰場的事實,成為了晉人游玩之處,花草圣地。

早年間,湖面上曾遍布花坊,不僅僅是以皮肉生意為生的紅帳子,還有很多自發和主動特意來這里天為被地為床的良家子和良家女。

擱在另一個世界,就是一個以主打“艷、、遇”為主題的旅游景區。

但眼下,

花坊不見,

附近甚至連人煙都不見多少。

昔日的鮮花浪漫,只剩鮮花不得浪漫了。

“碑文呢?”劍圣開口問道。

“當初我叫人挖出來,砸了。”野人王說道。

劍圣點點頭。

野人王也嘆了口氣,眼里,露出了一抹追思。

良久,

劍圣開口道:“糟蹋東西。”

“呵呵。”野人王笑了笑。

其實,他很想說,八百年前,三晉之地曾遍布野人圣族的神廟、碑刻、壁畫,但現在呢,還能看見么?

但他懶得爭辯,因為他清楚,諸夏人一直有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情節,自己的東西,是東西,自己的樂章,是天籟,自己的宗祠,是神圣,而其他族群,無論野人還是蠻族亦或者是山越,都不值一提,甚至多看一眼都會覺得臟眼睛。

這時,

張遠山走到鄭伯爺身邊,緩緩地跪坐下來,道:

“伯爺,這里真的是好山好水好風光。”

鄭伯爺沒做聲。

張遠山卻沒有已經當了蒼蠅的自覺,反而繼續道:“伯爺,你說,要是想徹底平定晉地這一塊,還需要多少兵力?”

鄭伯爺睜開眼,看了一眼張遠山,笑了笑。

張遠山也笑了笑。

然后,

鄭伯爺又閉上了眼。

“………”張遠山。

“伯爺是覺得,和下臣講這些,很無趣?”

鄭伯爺點點頭。

張遠上抿了抿嘴唇,道:“但下臣還是有一問,望伯爺可以為下臣解惑,這,也是六殿下所思慮之事。

那就是,鄭伯爺覺得,下一步我大燕,是先取楚還是先取乾?”

其實,

鄭凡對張遠山的態度變得這般生冷,也是因為在隊伍出發后,自己終于收到了小六子來的信。

小六子的信使先是和鄭伯爺這邊錯開去了雪海關,然后再由雪海關派出三名騎士快馬加鞭追上了隊伍將信交給了鄭伯爺。

信中,小六子先是得意了一把自己生了兒子。

然后說了說最近他的一些事,包括最近的心情瑣碎,嗯,還寫了兩首詩。

其實,鄭伯爺和小六子更像是一對筆友。

閑話在上頭,下面才是正兒八經的話。

在信的尾端,小六子著重提了三件事。

一件是永平三年上半年對雪海關的錢糧輸入籌劃。

一件是其父皇宣鄭伯爺進京他的一些看法,看法很含蓄。

而這含蓄,則意味著一種“暗示”,因為這本該是很風光的一件事,你為何要含蓄?

第三件,則是說馮觀是宮內近期得寵的年輕太監,功利心很重。然后對張遠山的形容是:

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人?

聰明人說話,會很簡單;

聰明人寫信,也很簡單。

一句“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人”,其實就已經包容了很多內容了。

小六子都看不透他,鄭伯爺就懶得去看他了。

只不過,

面對張遠山的這個問題,

鄭伯爺直接開口回答道:

“先取楚。”

二人聊這個話題時,一點都不顧忌在身側坐著的大楚公主。

“為何?”張遠山作洗耳恭聽狀。

鄭伯爺瞥了張遠山一眼,

理所當然道:

“因為打乾國沒我什么事兒啊。”

“……”張遠山。

瞎子在這時走了過來,

對張遠山道:

“張兄,此美景湖色,可有詩意?”

很顯然,是瞎子過來幫鄭伯爺接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張遠山很想脫口來一句,

這里的景色和你這位盲者有什么關系?

但還是忍住了,只能陪著瞎子吟詩作賦。

待得這里重新安靜下來后,

公主小聲道:

“我不喜歡那個人。”

“我也不喜歡。”

“嗯。”公主點點頭,似乎對自己和丈夫有共同討厭的人,感到很開心。

隨即,

公主試探性地問道:

“相公,可不可以在路上,給他………”

鄭伯爺看著公主,笑著道:“怎么膽子這么大,他好歹是欽差。”

公主看著家里皇袍都幾套款式的鄭伯爺,

咬了咬嘴唇。

鄭伯爺見狀,覺得挺可愛的,伸手摸了摸公主下顎,

道:

“對不喜歡的人,沒必要都解決掉的,你也不可能都解決掉,當作不存在當作一只蒼蠅就行了。”

……

在明池的休息,算是隊伍的一次小安逸,之后兩日,隊伍都是快速行進,沒做什么耽擱。

在鄭凡的指示下,隊伍稍微向北,避開了玉盤城,從上游過的望江。

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了,平時需要她出來幫自己撐場子那是“生活所迫”,但也沒必要刻意地讓她去觸景傷情。

“玉盤城”這個地方,應該是現在絕大部分楚人的傷心地。

過了望江后,隊伍沒做休息,在深夜,入了穎都。

穎都是一座大城,且是整個原成國范圍內,最大的中心城市。

因靖南侯率軍進駐了奉新城,所以它不算是軍事中心,但其他中心,它是一個都沒落下。

但無論是馮觀的欽差身份,還是鄭伯爺的身份,深夜喊開個城門,問題都不大。

就這樣,

隊伍進入了穎都城,下榻了城內的驛站。

由于隊伍行進很快,所以未曾提前派出信使入城通知,外加是深夜入城,所以哪怕驚動了穎都內的很多權貴,卻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去選擇星夜拜訪。

所以,

驛站內,

顯得很安靜。

而在驛站的院子內,

剛剛布置好內外警戒的高毅看見了向自己走來的瞎子。

“北先生,有何事?”

瞎子束手去身前,

道:

“傳伯爺令!”

高毅和其身邊兩個副將當即跪下,

“末將在!”

“末將在!”

瞎子舒了口氣,

緩緩道:

“磨刀。”

————

下一章是個大章,所以在這里先停一下,大家還是明天起來看吧。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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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雞犬不留!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穎都的驛站是由原本大成國相國寺改來的,占地寬敞。

院子正屋內,

鄭伯爺斜靠在椅子上,目光微垂。

在下面,坐著兩個人。

一邊,是瞎子;

一邊,是野人王。

先前原本還有一個來自雪海關的教員,剛剛問完了話,現在已經退下去了。

穎都城內很多權貴都知道平野伯今夜入了城,入城后就進了驛站休息,他們在等著翌日去投上名帖再行拜訪。

知道肯定會得召見的,已然在備著禮了;

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被召見的,則在心里懷著些許忐忑之情在期待著明天。

眼下,只要眼睛不瞎的,都清楚這位伯爺日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有人一介白身,卻自以懷才不遇,想著能靠這種方式入得平野伯法眼,以圖一展心中宏圖;

有人身有官職,卻不愿意繼續在這穎都渾渾噩噩,想逃脫這樊籠,得以魚入江河。

在他們看來,鄭伯爺是黔首出身,快速崛起必然意味著底蘊不足,沒有充分的宗族親戚去充實左右,自然給了他們這些人機會。

當然了,

如果他們看見眼前這一幕,

興許就不會那么想了。

可能對于瞎子這位一直隱藏于鄭凡身后的“北先生”,除了雪海關的人,沒多少外人知道,但還有一個野人王,此時也是以幕僚的身份坐在下方,這就真的是足以嚇死人了。

鄭伯爺手里把玩著兩個核桃,

開口道:

“說說。”

瞎子開口道:“主上,想來,這件事,應該是真的,不僅僅是我雪海關前來參加鄉試的讀書人,還有穎都外其他地方趕來參與的讀書人,他們都沒能拿到進考院的資格。

這次鄉試,中者可為官,就算是落榜時,也大概率能為吏,近乎就是只要一只腳能邁入考院,那出來時一個皇糧飯碗就基本沒跑了。

財帛動人心,但這皇糧飯碗,可絲毫不比財帛差;

一桶水和一個可以不斷冒水的泉眼兒,哪怕那個泉眼兒很小很小,但后者的價值,依舊比前者大,大部分人,還是能算得懂這個道理的。”

治理地方以及行政體系的開展,需要官吏的填充,以前在大燕,是門閥和天子共治天下,天下泰半官吏出自于門閥,剩下的那部分里,還有很多也依舊是和門閥眉來眼去的。

所以燕皇以兩位侯爺強兵入京,直接用鐵騎馬踏門閥,并不是他天生喜歡去賭,而是因為這樣做的勝率,反而最大,若是想以自上而下的方式進行改革以溫和地方式進行集權,真當那些動輒百年以上的門閥全都是傻子么?

但馬踏門閥之后大燕也出現了一個問題,比如現在雪海關內的一鎮游擊將軍左繼遷這種的,他這種門閥子弟,當初就被直接擼成了階下囚,像類似這樣的,還有很多很多,很多門閥子弟在前幾年的戰爭中直接被打入了刑徒兵,送到前線去當輔兵或者去消耗。

而且,就算是他們后來能夠靠自己的拼搏重新崛起,但這種家族出身和政治上的避諱,很容易在接下來遭受來自上方的打壓。

所以,燕國一度出現了官慌,雖然燕皇早些年做了一些儲備,但依舊不夠,在馬踏門閥之后甚至一度用“吏”轉“官”去填補空缺,等到門閥清理之后,再以科舉的方式以寒門填充朝野。

晉地也是相類似的情況,

原本赫連家、聞人家、司徒家,他們三家分晉,其實各自都有一套風格不同卻運轉了好幾代人的官僚體系,但戰爭爆發后,赫連家、聞人家直接被滅族,所受牽連者,更是不計其數。

司徒家那邊司徒雷在的時候本打算向大燕稱屬國,這樣一來,整個晉東應該得以保全,但誰曉得司徒毅司徒炯二兄弟另立朝廷,外加野人入關,雙方打了個熱火朝天,而后燕國兩次東征,成國也被打了個稀巴爛。

同時,如果原本是屬國的話,那么多少要給足夠的體面,允許其保留自家兵馬和自家的官僚體系,但現在既然是燕軍驅逐的野人,占領了成國,再傻乎乎地保全它的體系,那就是燕人自己給自己挖坑了。

所以,現在大燕和晉地,都出現了用“官”慌,科舉制的迅速鋪排,就是為了將這一塊給趕緊補上去。

且因為需求量大,所以錄取率就高,同時,還基本都包分配工作。

也無怪乎雪海關的那些教員們為此動心了。

按照瞎子的意思,大概就是指的是這些指標,因為誘惑力實在是太大,所以被人做手腳給“黑”了,原本朝廷下發的名額,應該是按照朝廷制定的區域規劃,想來個“雨露均占”,結果想入仕的人實在是太多,就算是為“吏”,也能讓人擠破腦門。

粥這次不少,但僧還是更多,依舊不夠分,穎都里的人還好說,門路廣,穎都外的一些人,本屬于他們的名額,就這樣被頂替了。

鄭伯爺繼續盤著核桃,同時道:

“是不是針對我們。”

這是鄭伯爺的第一反應。

自己是被殃及池魚還是被重點關照了?

瞎子開口道:“主上,屬下覺得,特意針對我們的概率,不大。

其因有三:

一,科舉選官之事,朝廷里一直是太子在負責,是,現如今六皇子風頭正盛,壓著太子喘不過氣來。

而主上您和六皇子之間的關系,也是路人皆知。

但太子若是想要靠打擊主上您從而達到打擊六皇子的目的,這種程度而言,簡直是隔靴搔癢中的隔靴搔癢。

太子不會如此不智。

二,因為戰亂關系,所以原本成國的很多貴族士族,其實都早早地聚居在了穎都內外,在朝廷的區域劃分上,雖然有縣有鄉有城,但不少地方,其實連人煙都沒多少。很多名額,其實不想被頂替也難。

可能,在外人眼里,我們雪海關,也真的只是毗鄰雪原的一處邊關吧,都是一群丘八,除了軍旅之人以外,哪里還有什么讀書人?

這第三嘛,

真正的穎都權貴,或者是原本在晉地有頭有臉的大族大望門,他們想要安排自己族內子弟入仕或者是安排個親友子弟以及自己看中的某個士子,其實很簡單,遞個條子的事兒罷了。

朝廷在晉地,除了科舉以外,本就還有舉薦入仕的選項,為的,就是拉攏那些晉地大族好讓他們坐到大燕這邊,一起分羹。

而需要在考院,在科舉名額上動手腳才能滿足需求的人或者家族,說破了天,也就是些只有一點點權勢的‘小門小戶’,大概率是穎都的地方官或者穎都附近的一些小家族。

他們沒有‘遞條子’的資格,只能在科舉這一道上刨食兒。

如果是那些晉地大家族或者有頭有臉的勢力,他們或許有著自身的需求,為人當槍為人出面,來惡心一下咱們雪海關,還勉強能說得通。

但這些地頭蛇,小官兒小戶的,他們忽然將矛頭對準我們?

他們瘋了?

所以,因這三點,屬下覺得,這次我們雪海關的士子沒能得入考院,被頂替了名額,應該是被波及到了,而非刻意地針對咱們。”

鄭凡聽了瞎子的話,微微點頭。

隨即,

將目光緩緩地落在坐在那邊無比乖巧的茍莫離身上,

道:

“你說說。”

茍莫離先伏身,隨即坐直,道:

“伯爺,狗子我認為,這事兒根本就不需要去分析到底是不是針對咱們。”

比起瞎子的長篇分析,野人王的話,顯然更講究個直接和“嘩眾取寵”。

鄭凡繼續轉著核桃,

看著茍莫離投送向自己的目光,

道:

“哦?”

茍莫離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勵,

道:

“這取決于,伯爺是想讓他們是在針對咱們,還是不想讓他們是在針對咱們。

伯爺需要他們針對咱們,那他們必然就針對咱們了!”

鄭凡微微坐直了身子,但依舊讓自己的后背靠在椅子上,目光,掃向下方,道:

“那你說,我是需要呢,還是不需要呢?”

茍莫離馬上道:

“伯爺需要!”

瞎子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鄭凡則點點頭,

道:

“詳細說說。”

茍莫離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唇,

道:

“伯爺,若說在五年前,大燕真正的心腹之患是何?”

不需要鄭凡回答,茍莫離完全是在自問自答。

他的說話方式一直帶著一種極強的煽動性,

“是鎮北侯府。”

茍莫離抬起手,

開始繼續講述:

“鎮北侯府鎮壓荒漠百年,如果說一開始因為蠻族依舊對大燕有極強的威脅那它是中流砥柱的話,最近兩代人,隨著蠻族王庭的衰落,蠻族的威脅,已經不大了。

當原本需要面對野獸的刀,一下子沒有對手之后,這把刀,就很容易傷到自己。

更何況,上一任鎮北侯,還參與過皇子奪位!”

先皇還是王爺時,在斗爭中失位,率領王府一眾逃去北封郡鎮北侯府,途中還被刺客刺殺,多虧了那位宮中太爺拼死保護才得以逃脫,那位太爺也因為那一戰受了重傷,人根落下了殘疾,成了一個太監。

“自那時起,鎮北侯府,其實已經尾大不掉了,那三十萬鎮北軍鐵騎,不僅僅是讓荒漠蠻族無比煎熬,對于大燕皇室,對于姬家,也是如鯁在喉。

你當初幫我奪位,我很感激;

但當我坐上龍椅后,再回憶過去,心里,就會很不舒服了,你居然能有幫皇子奪位的實力!

所以,五年前,大燕朝野上下,其實都覺得,有朝一日鎮北侯府將分割整個大燕西部,近乎自治,甚至三十萬鐵騎東進,一舉顛覆姬家取而代之。

而當今大燕陛下,依狗子我看來,是以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情義加上對外開拓的家國大義,化解了這種對立。

世人一直覺得狗子我善于以三寸不爛之舌以手段短短十年間就整合了一大批野人部落最后南下入關,但小狗子自個兒心里明白,狗子我比燕皇陛下,可是差遠了。

鎮北侯站在了燕皇身側,為了家國情懷,他主動放棄了可能爭奪到的龍椅。

再之后,

伴隨著鎮北軍拆遷,一半鎮北軍離開北封郡,而北封郡則被原本的禁軍填充了許多進去。

再加上郡主入京待嫁,相當于是鎮北侯已經主動將自己的家將自己手中的刀,給拆了。

就算是鎮北軍下的那群驕兵悍將,他們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家侯爺,無意再去看向那張位龍椅了。

這是五年前,

那自三年前開始,

誰又取而代之,成為大燕的心腹之患呢?

是靖南侯!

原本,靖南軍只有正軍五萬,后軍五萬。

一番借道乾國開晉之戰,在靖南侯的率領下,連滅聞人赫連二家,由此,靖南軍開始取代鎮北軍,成為新的大燕軍頭。

大燕第一次東征,為何是讓大皇子姬無疆來坐那統帥位置?

還不就是為了壓制靖南軍的發展,壓制靖南侯,想要扶持一個姬姓皇子出來壓陣么?

只可惜,

大皇子是有將才的,也是有帥才的,但他碰上了狗子我,還有……屈天南。”

屈天南身為大楚柱國,自非浪得虛名。

事實上,屈天南最后的失敗,真的是非戰之罪,如果當時大楚不是內亂未平,如果能再支援他數萬兵馬,如果他的出征不是孤軍深入而是帶著糧草補給線一同前進……

只能說,屈天南的結局,是當時楚國國情的一種悲哀。

至于野人王,其水平自是不用多說了。

大皇子輸給他們二人,其實不冤,且大皇子本身從率軍入成開始,就步步為營,穩扎穩打,戰略上,其實沒出什么紕漏。

“大皇子敗了,然后,朝廷不得不再請靖南侯出山,靖南侯爺確實用兵厲害,咱們伯爺,也是打得狗子我心服口服。

但也正因此,靖南軍的坐大,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再加上楚國在鎮南關的虎視眈眈,更是使得靖南侯得以名正言順地整合整個晉地兵馬。

而這,是朝廷所不希望看見的。

然后,朝廷現在開始著手收取地方治權,這就是在收軍中之權,一支軍隊,只要掐住它的補給,它就得癱掉一半,屈天南就是前車之鑒。

朝廷現在做的事,就是當初對鎮北侯府做的事的翻版。

同時,靖南侯爺確實不會反燕,他默認了朝廷的這種進程。

但,咱們,不能。

伯爺在雪海關所做的一切布置,絕對不能交出去。

先前閱兵時伯爺的姿態,其實就是借兩個欽差的口,向朝廷表達伯爺您的意志。”

鄭凡將一個核桃捏碎,伸手取核桃肉送入嘴里緩緩地咀嚼著,

道:

“靖南侯都默認了,本伯能怎么辦?”

“靖南侯是不會反燕的,因為靖南侯為了大燕,已經奉獻了自己的全族。

但伯爺應該清楚,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沒人會愿意的。

晉地的各路軍頭子,不僅僅是靖南軍本身,還有其他各路兵馬,他們原本或大城或據小城,軍權地方治權都在各路軍頭手中,日子過得必然滋潤,如今再將其吐出來,怎么可能甘心?

只是他們上頭有靖南侯壓著,所以軍中無人敢放肆,只能默認了朝廷的舉動。

然而,

整個靖南軍中,不,是整個晉地軍門之中,

只有伯爺您,

不會受靖南侯壓制!”

鄭凡捏碎了第二個核桃,沒說話。

“所以,在這個時候,伯爺,您其實就代表著晉地各路軍門的態度,同時,也代表著靖南侯的態度。

如果伯爺您也和那些軍門一樣,規規矩矩地從了朝廷,那靖南侯不會說什么,也不會做什么,就默認這種軍權和地方的分割;

但若是伯爺您表現出了一種反抗的姿態,一可以保住雪海關不被朝廷染指;二可以成為晉地各路軍門軍頭子的半個領袖,收獲他們的支持和回應;

三,

狗子大膽揣測靖南侯爺的底線,侯爺的底線就是,他不會反燕,但他會保伯爺您!

和北先生一樣,

狗子我也是這三點。

為了您能保住雪海關這片‘龍興之地’,

為了您可以以雪海關為基石繼續擴充您的羽翼,

為了您可以居東北而虎視四方,

狗子請伯爺您,

借著這次機會,

在穎都,

大開殺戒!”

很多時候,事情,并不復雜。

雪海關那群教員,在鄭伯爺原本的規劃中,就沒想著去利用。

這一點,他和瞎子曾商量過,官場上有小六子的勢力在,自己再另起爐灶,一是沒這個必要,很難短時間內見到效果,畢竟自己以軍功爵爺的身份也很難對文官形成足夠的吸引力和向心力;

二是如果自己這么做的話,很容易會刺激到小六子。

但“就事論事”,只是想當然的情況下。

尤其是牽扯到朝堂時,

一件普通的事兒,可以玩兒出數不勝數的花兒活。

不能造反,

但必須得表示出自己的態度,

用自己的姿態綁架靖南侯的姿態,再匯同晉地各路軍門的姿態,以此來向朝廷施壓,以此來讓朝廷投鼠忌器;

總之,只要朝廷繼續默認自己雪海關的獨立自主,哪怕將其他軍門的地方治理權都收掉了,鄭伯爺也是賺的。

最重要的是,

在這件事上,

甭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老子,

本就是吃虧了,

老子,

本就是被欺負的!

“傳我令。”

“屬下在!”

兩個核桃吃完,

鄭伯爺拍拍手,

又對著自己掌心吹了幾口氣,

微微抬起頭,

看向瞎子,

道:

“磨刀。”

……

翌日上午,

驛站外頭,停了好多輛車。

最前頭的,

赫然是成親王司徒宇的馬車,在其后面,還有穎都各個名門望族以及各大勢力的馬車;

再后頭,就是魚龍混雜了,畢竟,想要毛遂自薦來鄭伯爺這里求一個機會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

而這時,驛站的大門,緩緩地被打開。

里面走出來的,不是驛站的驛丞及其手下,而是一群甲士。

所謂的“磨刀”,并非是指的是臨陣找快磨刀石來磨刀,對于老卒而言,兵器箭矢這些,平日里的保養都容不得絲毫懈怠。

傳這個令,意思其實是今晚好好休整,養足精神,調整好狀態,明日要見血。

所以,

當這支親兵衛隊持刀而出時,當即,一股肅殺之氣彌漫而出。

高毅所率的這一鎮,人最少,只有一個營,但作為拱衛鄭伯爺安全的親兵衛隊,自是挑選的全軍一等一的精銳。

三百虎賁,當即讓驛站外整條街面都安靜了下來。

隨即,

一身金甲的鄭伯爺騎著貔貅,從大門內緩緩而出。

四娘曾提醒過鄭伯爺,說這套金甲真正上戰場時可千萬別穿,鄭伯爺自是記得,但這種御賜之物,在眼下這種情況下,卻最適合不過。

而這時,

最前面那輛馬車的車簾被從里面掀開,顯露出成親王司徒宇的身形,其父戰死出殯時,他還只是個孩童,現在,已經是個少年郎了。

只不過,其臉上倒是沒有遺傳到其父的崢嶸棱角,反而透露著一股子書生文弱氣息。

這應該和身處環境有關,畢竟,成親王府雖然得以繼續保留在穎都,沒有和晉皇一脈那般被遷往眼睛,但司徒宇現在活得,也就是個泥胎塑像的模樣。

“小王,見過平野伯。”

司徒宇向鄭凡問好。

一個是王爺,一個是伯爵,差距很大,但前者卻向后者放低了姿態,而且放低得,可不是一點點。

這就是亡國之人的底氣不足了,可能,在穎都內外的晉人面前,他依舊可以維系屬于自己的些許尊容,但在燕國真正的勛貴面前,他不敢有絲毫拿捏。

坐在貔貅上的鄭伯爺對著司徒宇抱拳拱了拱手,

道:

“見過成親王爺,成親王爺福康。”

口中說的是見禮,但態度上,可沒有絲毫見禮的誠意。

其實,一般情況下,這種虛禮,鄭伯爺是不會計較的,擱在平時,踏踏實實態度端正地給人小成親王行個禮,他也愿意,橫豎沒必要在這種小事情上給人挑出毛病不是。

但今日,他可不能落半分姿態。

“平野伯來到穎都,小王已命人在府內備下酒水佳肴,為平野伯接風洗塵,讓小王,也盡一盡地主之誼。”

鄭伯爺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

似乎這位小成親王所做的事情,就是一直在請吃飯。

當初,

大皇子率領東征軍過來時,他設宴請大皇子;

靖南侯來了時,他設宴請靖南侯;

原兵部尚書現穎都太守徐廣懷來了時,他設宴請徐廣懷。

每個從燕地過來的貴人到了穎都,他都會出面邀請入府款待。

但,

大家都拒絕了。

鄭伯爺甚至覺得,可能這位成親王爺壓根就沒在家里準備什么酒菜,而是覺得自己應該也會拒絕。

設宴接風洗塵,已經快成他這個王爺必須要走的一套形式了。

“成親王爺有心了,只是鄭某現在有事在身,實在是不方便。”

“這………平野伯是為何事,若是需要小王,小王自可………”

“私事。”

鄭凡目光環視四周,

大聲道:

“本伯,為國戍邊,與野人廝殺,與楚人血戰,然本伯率將士為國而戰之際,卻有人敢在背后謀算本伯。

本伯倒想問問,

當真是欺我雪海關數萬將士沒得脾氣?

當真是欺本伯沒有脾氣么!”

不管怎么樣,先把自己的格調拉高,同時,將帽子給待會兒要殺的人腦袋上扣上去。

司徒宇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馬上問道:“敢問平野伯,是何人敢做出此等殘害忠良之事?當真是人神共憤,天地共棄,死有余辜!”

嗯?

鄭凡這次認真看了司徒宇一眼,

自己剛剛開了個頭,

結果這位小成親王卻主動幫忙接上去了。

這個司徒宇,

到底是司徒雷的種。

驛站大門內,瞎子和野人王并排而立。

瞎子開口道:“虎父無犬子啊。”

野人王不屑地“哼”了一聲,

道:

“無非是打著借咱伯爺的刀來立自己威罷了。”

……

“敢問伯爺,是誰敢如此大膽?”

司徒宇繼續問道。

有人愿意幫你搭臺子,鄭伯爺自然沒有不配合的道理,開口道:

“我雪海關軍民為保大燕疆域不受野人楚奴侵襲,拋頭顱灑熱血,幸得皇恩浩蕩,賜以名額,使讀書人得以參赴鄉試,以期獲一展胸中抱負之機遇。

然有奸佞作祟,竟使人替我雪海關之名額!

科舉取士,乃我大燕皇帝陛下于永平元年所定之國策,望斬破門地之錮,為寒門子弟開一片新氣象。

居然有人敢玩弄此等神圣之策,

目無我雪海關還好,

目無本伯還好,

但這其實真正的,

是目無君上!”

科舉?名額?

成親王馬上想到了什么,當即道:

“小王這就差人去將學政司司丞喊來,其中緣由,必然給平野伯一個答復。”

鄭凡抬起手,

道:

“不勞王爺了,事兒既然落在本伯頭上,依照本伯的脾氣,那就得自己去處置,讓他們自個兒用脖子試試,本伯的刀刃,還鋒利否!”

高毅舉起刀,

喊道:

“開路!”

親衛開始開路,街面上的一切馬車和后方的人群全都被擋開,其實,根本就不用開路,在這群殺氣騰騰的虎賁面前,沒人敢攔在前頭。

司徒宇見狀,正準備示意自己隊伍跟上去,卻被身邊曾侍奉過司徒宇的老太監拉住,

“主子,這是燕人自家的事兒,咱不能攙和。”

“我……我……”司徒宇有些慌亂。

“主子,您剛剛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是別的家戶得罪了這位當紅的平野伯,咱們做個順水人情,還能讓這平野伯幫咱們王府立個威,但事涉科舉,牽連干系重大,這,已經不是咱們自己能管的了。

且瞧這位伯爺眼下氣勢洶洶的,這分明……分明是想要見血的架勢。”

司徒宇看著老太監,道:“但我們不能放任不管啊,如果穎都大亂,我們王府………”

考院的事兒,其實不是什么秘密。

自鄉試以來,已經有好幾波穎都之外的士子到城內各個衙門擊鼓鳴冤了,甚至連成親王府都有士子來跪過,祈求成親王出面主持公道。

但這件事上,牽扯實在是太廣了,雖然都是些中層家族和官吏干的勾當,但奈何他們一家家一戶戶地早就編成了一張網,就是成親王府,也不愿意趟這趟渾水。

且眼下,看著這位平野伯的姿態,是要打算將這件事徹底鬧大了,司徒宇心里本能地開始慌亂。

因為成親王府現在僅剩下的這點體面,就是靠著這些中層家族和官吏支撐著的。

晉地的大家族,可以完全繞開成親王府去抱燕國朝廷的大腿,但中下層的這些人,只能依靠成親王府來出面,這也是成親王府現在最大的價值體現。

若是此事鬧將大了,引得朝廷注意,徹查科舉案,那朝廷就有名正言順地借口將穎都內剩下的還有著司徒家老印記的家族勢力清除掉了。

當然了,這是司徒宇站在自己位置上想的東西。

老太監卻道:

“主子放心,燕人其實比咱們更怕穎都生亂。”

燕人,需要維穩。

“是,是,是,是了。”司徒宇冷靜下來,馬上道:“快去派人,通知徐太守。”

原本,司徒宇只是以為鄭伯爺要找個得罪過他的人出氣,那他樂意幫這個忙。

但在看見鄭伯爺這是打算開刀刃了,他的態度馬上就變了。

……

等到鄭伯爺的隊伍行至水街巷時,前面,出現了一群士卒,攔住了去路。

水街巷后頭,就是學政司衙門。

高毅抬起手,

周遭親衛停下腳步。

坐在貔貅上的鄭伯爺微微側著臉,看向前方。

對方士卒中走出來一人,

對鄭凡跪下行禮道:

“末將冉岷,參見平野伯爺!”

鄭凡眼睛瞇了瞇,

道:

“本伯記得你。”

“能被伯爺記住,是末將的榮幸!”

鄭凡伸手指了指前面這群士卒,道:“你要攔本伯去路?”

“伯爺,末將斗膽,您率親衛入城,已然是壞了規矩,依大燕律,外軍入城者,部曲不得過五十,余者都得宿于城外軍寨。”

“哦,你是來教本伯規矩的?”

“末將不敢。”

“給本伯讓開!”

“伯爺,太守大人正在趕來的路上,伯爺為何事發怒,末將也聽說了,但請伯爺息怒,等太守過來,定然給伯爺一個滿意的答復。”

“拿徐廣懷壓我?”

“末將不敢!”

“左一個不敢右一個不敢,但實際上你什么事兒都做了。”

“伯爺,一切有朝廷法度在,公道,必然會有的,伯爺切不可沖怒。”

鄭凡“呵呵”一笑,

道:

“行,那本伯倒要看看,你今日,到底能不能攔得住本伯。”

“末將職責所在,還請平野伯爺恕罪!”

說著,

冉岷站起身,直起了身子。

同時,一揮手,道路兩側,又有一群士卒出現,完全攔住了鄭凡這支人馬前行的道路。

鄭凡的目光,掃過這些穎都守城軍士卒,這些士卒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坐在貔貅上的是什么人,當鄭凡目光掃過來時,士卒們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閉上了眼。

人的名,樹的影。

鄭伯爺的嫡系雖然在雪海關,但整個大燕軍旅之中,他的聲望,其實非常之高。

可以說,每個有夢想的士卒,他們在夢里,常常會做自己成為平野伯第二的美夢。

鄭凡伸手摸了摸胯下貔貅的鬃毛,

道:

“進軍。”

高毅抽刀向前,

高呼:

“伯爺有令,進軍,敢有阻攔者,格殺勿論!”

“喏!”

所有親衛,抽刀的抽刀,上弩的上弩,完全是呈戰時下馬步戰的陣形,開始邁著整齊地步調向前推進。

冉岷就站在那里,他沒有退。

但他不退沒有用,

因為他帶來的明顯數目更多的士卒,他們,開始后退了。

哪怕冉岷沒有下令,但這些士卒們,一是為鄭伯爺親衛的凜然殺意所懾,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勇氣也不愿意向平野伯揮刀。

后退,后退,守城士卒們開始不自覺地讓開了路。

冉岷依舊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

盯著平野伯。

鄭凡也在看著他,目光里,帶著一種讓冉岷覺得森然的平靜。

他在掙扎,

但當最前方的親衛距離自己只有兩丈距離時,冉岷身子向左邊側了過去,后退了好幾步,讓出了道。

這個曾跑過江湖,曾和六皇子在衙門堂前喝過酒,曾參與過遠征軍望江之戰的漢子,在自己手下人退去后,其一個人,真的無法承受來自平野伯身上的壓力。

鄭凡騎著貔貅,從冉岷身前緩緩過去。

冉岷鼓起勇氣,再度抬起頭,卻發現,平野伯根本就沒有再側頭看自己一眼。

確切地說,先前自己站在正面以為平野伯在看著自己,其實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自己根本,就沒被平野伯放在眼中。

有時候,他也會回想,回想著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因緣際會之下被征召入了東征軍,而是按照原本的發配,去往盛樂城;

自己若是跟隨著這位平野伯,現在會是如何?

是已經戰死了,還是,成為他手下的一名校尉?

不知為什么,哪怕如今的他,深得徐廣懷器重,以刑徒之身坐到這個位置上已然是天大的造化,但他依舊忍不住會在夜里回想這個可能。

學政司衙門的大小官吏很多,尤其是前陣子剛剛進行了鄉試,整個原本成國地界的士子都得來到穎都在他們的操辦下進入考院,他們名義上是郡一級的學政司,但實際上,卻是整個成國的最高學政衙門。

當鄭凡在親衛的護擁下來到學政司大門門口時,

可以看見在圍墻里頭,已經探出了不少腦袋。

平野伯在驛站門口因雪海關士子名額被頂替的事而大發雷霆,要親自過來討個說法,這事兒,已經被人及時傳遞到衙門里了。

這是鄭凡故意的,他的隊伍故意行進得很慢,給消息以足夠的傳播時間,否則,怎么能讓更多人知道他鄭伯爺的憤怒?

不過,

許是因為看見鄭伯爺這批親衛兇神惡煞的氣勢,學政司已經閉合了大門,甚至,沒人敢出來應話,更別說招待了。

這種場面下,就是有理也得氣短,更別說學政司里很多人心里其實清楚,他們確實是做了那事,他們沒理。

“鄭伯爺,鄭伯爺!”

而這時,

太守徐廣懷騎著馬趕來,隔著老遠,就已經開始呼喊了。

老徐是在中樞混過的且當過兵部尚書,如今在穎都,他其實才是真正的負責人,可謂封疆大吏。

他敏銳地從下面人的通報中,品味出了事情的不妙。

在政治上,

大家都是高手,

他已經預感到鄭伯爺的突然發難,是想要做什么了。

尤其是在昨夜,張遠山入城后,還入了他的太守府,和他詳聊過雪原閱兵的事。

“鄭伯爺,好久不見,風采依舊啊,真是讓老夫艷羨,讓老夫艷羨啊!”

徐廣懷滿面笑容,仿佛許久不見的忘年交老友重逢。

而鄭伯爺也是滿面笑容也極為熱情地對徐廣懷見禮道:

“徐大人,好久不見,依舊精神抖擻啊。”

“唉,老了,老了,這是真的感覺上了年紀了,比不得伯爺您年輕力壯,風華正茂。”

見鄭伯爺和自己笑臉相談,徐廣懷心里松了口氣,道:

“伯爺,事情本官已經知道了,請伯爺放心,本官必然會查出事情原委,為伯爺您討得一個公道。”

“徐大人公務繁忙,這一郡之事,可全都壓在徐大人身上,唉,鄭某真的不忍心,讓徐大人再為鄭某的事而勞心勞累。”

“鄭伯爺何須此言,科舉乃國之重策,陛下極為重視,我等身為臣子的,自當精心于此,況且,這也是本官所治之地出了紕漏,本官自當有責來彌補。

請鄭伯爺先去本官官邸稍坐,喝一杯茶,本官即刻命有司拿人審查,鄭伯爺大可在本官身側旁聽。”

鄭伯爺點點頭,道:“有徐大人這句話,本伯就放心了,咱們邊關將士苦寒守邊,已經吃了很多苦,可不能再在心窩子上捅刀子了。”

“事實是,鄭伯爺說的是。”

“算起來,本伯上次見徐大人,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吧?唉,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可不是嘛。”

“依稀記得上次見到徐大人時,徐大人還是欽差,是來玉盤城下組織和楚人和談的,談判桌前和那楚國使者據理力爭,風采折人啊。”

“呵呵,是啊,沒想到這都一年了。”

“哎,我當時在做什么來著?”

“伯爺當時剛從雪海關過來。”

“哦,對對對,您瞧我這記性,年紀輕輕的,就老愛忘事兒了,當時我是剛從雪海關急匆匆地過來,然后就替侯爺傳了個軍令,軍令是什么來著?

嘶,好像是盡誅之………”

話音剛落,

高毅直接大喝:

“伯爺有令,盡誅之!”

“虎!”

“虎!”

“虎!”

“…………”徐廣懷。

————

本來說早上發布的,但寫得比預計中要久很多,寫完檢查好居然都中午了。

待會兒去睡覺,今晚大家就別等了,沒睡飽的話設鬧鐘起來再趕個零點前更新實在是太痛苦,容我睡到自然醒后再碼字。

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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