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雪海關了么?”
熊麗箐掀開車簾看向前方,在那里,有一座雄關連山而起。
毫不夸張的說,雪海關可是比鎮南關還要巍峨高聳得多,畢竟,這座關口是當初晉人為了防御野人而建立,而野人,才是晉侯持大夏天子令入三晉之地的主要目標。
巍峨雄關,所代表的,不僅僅是防御作用,更是一種晉人驅逐野人開拓三晉之地的圖騰象征。
當然了,再恢宏久遠的歷史,也難免雨打風吹去的宿命,這座雄關先是被野人所破,如今,城墻上已然遍布大燕黑龍旗幟。
“是的,雪海關。”依靠在車壁上的四娘回答道。
在和靖南侯匯合后,鄭伯爺還跟著靖南侯回奉新城待了一段時間,因為當時已經有哨騎傳信,說有一支入楚的兵馬已經從望江下游分支流域回來了。
等來的,確實是四娘和阿銘。
四娘和阿銘身上都帶著傷,四娘還好一些,只是暗傷,需要時間調理,阿銘已經沉睡進了棺材,鄭伯爺去看過,除了嘴唇還有點紅潤,身體其他位置已經呈現出了抹了二十層珍珠粉的白。
因為在逃亡途中,有一個屈氏的擅長追蹤的供奉綴了上來,阿銘選擇一個人斷后,最后又被幾個跟上來的供奉圍攻,在為大部隊拖延了足夠時間后,阿銘選擇跳崖突圍。
一種………除了阿銘其他人都沒辦法模仿的突圍方式。
這也使得阿銘現在變成這個樣子,用四娘的話來說,就是只剩一點薄薄的血皮。
這個需要靜養很久才能恢復,同時每隔個三天,都得像種植多肉一樣給阿銘身上澆點血。
至于其他人,至少四娘和阿銘所在的這一部,傷亡并不是很大,確切的說,除了幾十個騎士為了阻截追兵主動犧牲了外,其余的些許零星傷亡還是走山路不小心摔落懸崖的那種。
而像陳大俠、趙公公、何春來、陳道樂等,也都在這一路。
導致這路兵馬得以極大保全的原因有二;
一,鄭伯爺先前冒名頂替的蘇明哲蘇先生,在楚國邊境城鎮上克服了水土不服所引發的疾病,自知趕不上公主大婚了,也就不趕了,反正姚子詹的信已經讓陳大俠代為傳達。
所以,這位正版的蘇明哲蘇先生開始在那座城鎮上顯露出自己的才華,因為姚師的名號實在是太過響亮,不僅僅是在乾國,在東方三國,其實都不乏姚師詩詞的愛慕者,至于那些不通文墨的貴族或者豪紳,對此則更為熱衷。
蘇先生發揚了姚子詹年輕時的風流倜儻勁兒,據說,當年姚子詹年輕時,曾在江南的胭脂巷里,縱情三月,未花一文錢,最后走出來時,還抱著一盒子金銀玉器,被世人傳為美談;
而蘇先生則在那座叫做達州的城內,先以詩文揚名,再納了兩個貴族出身的妾侍。
雖說那兩個貴族和屈氏是沒得比,但能夠讓兩家貴族同時出女還是做妾,蘇先生可謂是春風得意。
所以,其實在鄭伯爺假借蘇明哲的身份在公主大婚時大鬧婚場時,這位蘇明哲先生在達州也不甘示弱。
后來,有一路兵馬追擊過來,直接被這位真正的蘇明哲先生吸引了過去,這是最早追擊的兵馬,他們和后面的聯系自然無法及時,所以在得知達州有“蘇先生”活躍跡象后,直接去了達州,而這第一支追擊兵馬的被吸引開,算是給了四娘這一路人馬走蒙山回去解了最大的壓力。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三兒。
三兒領著幾百騎兵是按照預定計劃走齊山的,齊山山脈很長,齊山北段一部分,貼著梁國和趙國的邊境,南段一部分,則和乾國接壤。
薛三想要走齊山回晉地,自然走的是北段。
無巧不巧的是,梁國月余前剛發生了宮廷政變,以國主無德侮辱先國主妃子的名義,由梁國相國組織國主之弟參與,率一眾甲士入皇宮劫持了國主迫使國主退位,原國主之弟繼任梁國新國主。
發動政變的理由是這個,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這個,原國主到底是不是真干了這種有悖人倫的事兒,暫時沒人清楚,因為原國主在退位的第三天就自縊了。
但原國主的生母,是楚國的一位翁主,雖然不是楚國正牌公主,但也是皇室子女,也就是說,原國主身上留著楚國皇室的血脈。
事實上,乾、楚、晉三國交界處,小國林立,三大國將這里視為一種戰略緩沖地,至多去扶持、滲透以及暗中操控,并未真的派出大軍來征討,因為這極有可能引發三大國之間的直接沖突。
而這些小國,對內,會互相討伐吞并,對外,則會像是墻頭草一樣,在大國之間隨風搖擺。
當年靖南侯鎮北軍靖南軍鐵騎借道乾國攻晉,出乾國后,其實是從兩個小國國境上借了道的,當然,這是提前做了安排,所以才有了后來晉皇自開天門關引燕軍入晉的展開。
而梁國,是靠近楚國這邊的,從原國主身上的楚國皇室血脈就能看出兩國的國本傾向,但沒辦法,政變已經發生了,原國主也死了,新國主是原國主的弟弟,但卻不是一個媽生的,所以在爽坐國主之位后,他慌了。
馬上和相國一起,派使者入楚想要去解釋:
一,我們政變是因為原國主太荒唐無道了,居然連其父親留下的妃子都敢去侮辱,簡直禽獸不如!
二,我們梁國依舊是楚國的附庸,唯楚國馬首是瞻;
三,楚國可不可以再嫁過來一個宗室女,我也想當楚國女婿。
當然,新國主和相國也沒有一門心思地傻等,萬一楚國因此發怒不原諒自己等人要出兵討伐呢?
所以,他們在派出信使后就開始集結梁國全國兵馬,而梁國原本的全國兵馬,也就是正規軍,也就一萬五,別說和楚國比了,連楚國下面的一個屈氏都能輕易派出青鸞軍捏死它。
然后,
就是繼續很煎熬地等待。
恰巧,這時候薛三帶著數百騎兵引著楚軍過來了,薛三直接鉆入了齊山之中,楚軍自然不可能放過他們,也是跟上。
而梁國新國主和相國本就屬于驚弓之鳥杯弓蛇影的狀態,一得到前方消息說齊山山脈內出現了楚軍身影,他們馬上就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是楚國來討伐梁國來了。
別說,梁國雖然是小國,但這倆確實是行動派,而且,還是激進派,他們沒有去被動防守,而是選擇了主動出擊。
新國主御駕親征,相國負責操持后方,原本的一萬多正規軍加上臨時征發來的梁國輔兵民兵,勉勉強強湊了個三萬之數,這可是梁國所有家底子了。
正在追擊薛三的數千楚軍,壓根沒想到這里居然還有伏兵,直接進了梁國布置下的口袋,猝不及防之下,楚軍潰敗,新國主取得了第一場衛國戰爭的勝利!
別說楚人了,就連薛三也懵了,薛三第一反應是:臥槽,范家這么牛叉的么,都能操控人家國家政權了?
所以,以為是自己人的薛三,派出了人去聯系對面的梁國兵馬,然后,很快和梁國新國主見了面。
然后,
剛剛還沉浸在偉大勝利中的新國主在得知真相后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
他這是干了什么!
原本,他可以選擇幫楚軍堵住薛三一行人,就算是大功一件了,到時候楚國那邊說不得就會認下自己的“上位”。
但現在……
現在再抓薛三他們,已經沒意義了,因為他們已經主動開戰過了。
不過,
行動派到底是行動派。
新國主當即對薛三表示愿意“棄暗投明”,要追隨大燕。
同時,
后方的相國在得知這件事后,也不含糊,馬上又派出了去往晉地南門關的使者,去聯系那邊的燕軍。
所以,事情就以這種極為詭異和出乎預料的方式展開了,楚軍開始在齊山山脈一側聚集兵力,在他們看來,梁國是反了,甚至公主可能已經進入了梁國。
且梁國再是小國,到底也是一個國家,披甲上萬,所以,后續來追擊的楚軍不得不改變計劃,開始在這里集結,楚國邊境的各路兵馬也被抽調過來,封地靠近這一段邊境的屈氏,也派出了一支青鸞軍正軍加入平定梁國之戰。
這無疑給了四娘他們減輕了巨大的壓力,所以,四娘他們這一部才得以這么大程度地保全,在阮三的接應下回來。
至于薛三,
南門關那邊來的軍情奏報說,薛三被新國主拜為上將軍,正在幫助梁國抵御楚國。
燕國到底沒有那種“雖勝必斬”的說法,對于戰爭,也沒有害怕的道理,自己不想打是一回事兒,但從不畏懼戰爭。
外加,鄭伯爺入楚,本就是靖南侯逼著去的,不管引發了什么事兒,田無鏡都不會怪罪,也都會去兜底。
所以,伴隨著靖南侯軍令之下,曲賀城、歷天城的燕國駐軍迅速分出一部分向南門關集結,而原南門關駐軍則分出數千騎入梁國助戰。
三兒啥時候能回來,鄭伯爺不清楚,反正他是在接到四娘一行人后,馬上啟程回歸雪海關。
這一日,
在公主的贊嘆聲中,
雪海關,
到了!
之前鄭伯爺帶著公主剛入靖南侯軍寨時,就已經命人報信回去了,所以,此時雪海關的軍民已經知道他們的伯爺親自去楚國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公主回來。
要知道燕地百姓在得知這個消息后都樂瘋了,宛若過節一般,更別提雪海關的軍民了。
城門下,百姓們爭相過來迎接自家伯爺,可謂人山人海。
鄭伯爺沒坐馬車,而是騎著馬行在最前面。
待看見自家侯爺后,
官道兩側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少全都跪伏下來,齊聲山呼:
“伯爺千歲,伯爺威武!”
“伯爺千歲,伯爺威武!”
馬車內,熊麗箐有些被震撼到了,感慨道:“他好像,很受愛戴啊。”
邊上坐著的四娘開口道:
“因為他對這里的百姓,有活命之恩。”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清楚,自己現在依靠誰而存活,依靠誰而不受欺辱,依靠誰,過了這個難熬的冬天。
冬天已經過去,但在這個冬天里,雪海關內外,有得病死的,有喝酒喝多了掉冰窟窿里死的,卻沒有一個被餓死的和凍死的。
這就算是太平光景里都是很難做到的事,但在這里,在這個一年前還是一窮二白因戰爭而被打成白地的雪海關,實現了。
鄭伯爺抽出自己的刀,高高舉起。
雪海關的百姓,是很懂得如何和自家伯爺配合的,且自家伯爺,也很喜歡和他們配合。
所以,在這個動作之后,百姓們的山呼之聲,更為熱烈!
鄭伯爺舉著刀,
長舒一口氣,
入楚以來,
他就一直很沒有安全感,
別人的地盤別人的兵馬,
但現在,
他回家了,
在這里,
他是安全的!
不用擔心外地來進攻,因為他麾下,有雪海鐵騎,還有一眾愿意為他拼命的百姓;
也不用擔心什么奇奇怪怪高手來刺殺自己,因為他家下面躺著沙拓闕石,雖然還沒蘇醒,他家隔壁住著劍圣,雖然還沒復原,但已足以讓鄭伯爺放心了。
這里,
是他細心經營起來的家,
不,
是屬于他的,
巢!
……
入城后,這一路人馬,該去軍營的就去軍營,該回家的回家。
剩下的人,才坐著馬車直接入了伯爵府。
馬車在伯爵府院子里停下,
還沒忘記自己本職工作的趙公公馬上從旁邊馬背上下來,來到馬車旁,準備攙扶公主殿下下馬車。
甭管鄭伯爺說的讓自己下面那活兒能不能再長出來,趙公公都清楚自己現在依舊是公主的人。
還有,
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去勢后這么久也習慣了,
還是在近距離親眼目睹了屈培駱的悲慘經歷后,
趙公公忽然覺得,
做一個男人,好像也沒什么意思。
再說了,下面干干凈凈的,日子似乎也挺自在的,少去了很多煩惱和憂愁。
熊麗箐掀開了車簾,
卻沒去搭趙公公的手,而是轉身,主動攙扶著四娘下馬車。
“姐姐小心,這臺階有點高,四奴才,還不跪下!”
趙成會意,馬上匍匐在了地上,讓公主攙扶著四娘踩著他的背下了馬車。
“姐姐累了吧,妹妹先攙扶姐姐去休息。”
自打遇見四娘后,公主瞬間就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她很聰明,而聰明人都有一個特征,那就是有自知之明。
四娘伸手拍了拍熊麗箐的手背,微微搖頭,道:“不急。”
確實不急,
因為前面站著梁程、瞎子以及樊力。
三人走向鄭凡,一起參拜道:
“恭賀主上凱旋!”
“恭賀主上凱旋!”
鄭凡點點頭,伸了個懶腰,道:“終于回來了,還是在家好啊,下次,不管誰叫我,我都不出門了。”
每次出遠門回來,就會覺得家是那么的香,感覺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出門了。
公主身子微微往四娘身上靠了靠,對四娘輕聲耳語道:
“姐姐,我想看貔貅。”
貔貅,
大燕的圖騰!
而且,是活著的圖騰!
楚國皇室的御獸監,也擅長養妖獸,火鳳精血更是對妖獸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但畢竟,火鳳早已滅絕。
而燕國,卻一直成功代代延續著貔貅的血脈。
雖然,九成九都是貔獸,貔貅極少。
當世已知的貔貅就四頭,一頭在鎮北侯那里,一頭在靖南侯那里,一頭在大皇子那里,還有一頭,就在鄭凡這里。
據說,鄭凡的這頭是靖南侯向朝廷直接開口幫鄭凡要的,那會兒為了讓靖南侯答應掛帥東征,連宣旨太監都已經撞死倆了,在靖南侯提出這個要求后,朝廷馬上就準了。
四娘聞言,微微一笑,道:“主上,妹妹要看貔貅。”
四娘現在是挺美的,這個公主很聰慧也知趣兒,是一塊璞玉,值得好好調教;
如果真的是個憨貨,就算是公主,四娘估計也沒興趣去折騰,沒成就感也得不到反饋不是?
只不過四娘現在身上有傷,等傷養好了再行調教不遲。
鄭凡聽到這話,問道:“那家伙呢?”
似乎是聽到了鄭凡的呼喚,那頭貔貅馬上從后院跑了出來,剛到鄭凡手中時,它還未成年,幾個月不見,又壯碩一圈了。
它也是想念鄭凡,只不過它現在也長大一些,沒一開始那般懵懂了,最早時,它是將鄭凡當作和自己一樣沉淪在魔王魔爪下的“可憐人和獸”。
現在,它已經能擺正一些自己的位置了。
“哇。”
公主見到貔貅后馬上不由自主地迎上去。
貔貅不是寵物,它是有脾氣的,但到底不傻,看出來這女人和鄭凡的關系,所以雖然沒有去迎合她,但也沒拒絕她湊過來撫摸自己的鬃毛。
嗯?
被摸了幾下,
貔貅忽然有些疑惑地低下頭,它在這個女孩身上,嗅到了一股讓它覺得很厭惡的氣息,但它卻又很想去親近它。
厭惡,是來自貔貅血脈深處對火鳳的排斥;
親近,是因為它們其實是同類。
這時,
江虎和公孫玲帶著那條青蟒也進府了,在入城時,他們二人帶著青蟒在后頭一些。
好在,雪海關的百姓們也就瞧個稀奇,因為晉地的天斷山脈盛產妖獸,百姓對這些妖獸也算是有免疫力了。
再加上以前自家伯爺也經常騎著貔貅進出,所以青蟒入城并未引起恐慌。
既然公主要住進伯爵府里,這條青蟒肯定也會住進來的,鄭伯爺不介意自己家里再多一個守衛。
但是,
有些賬,
是要算的,
鄭伯爺向來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恰恰相反,他其實小肚雞腸得很。
他可是記得這條青蟒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次次都對自己表示不屑的高冷姿態。
江虎看見貔貅時,臉上當即露出了渴望之色,身為御獸監的人,對這種當世頂尖物種,自然有著一種本能地狂熱,一如劍客看見絕世劍譜一般。
而那條青蟒在看見貔貅后,當即將自己的頭匍匐了下來,這是直接選擇了向貔貅臣服,不敢與其爭斗。
當然了,如果公主強行命令它的話,它還是會和貔貅開戰的,但現在不是沒到那個時候么。
鄭伯爺看了梁程一眼,
很不客氣也很直接地打小報告道:
“這貨在路上一直瞧不起我。”
梁程會意,
走向那條青蟒,
雖說他這個大僵尸要為了這種事出現感覺有些丟份,
但既然是主上的要求,那就滿足唄。
一同走來的,還有樊力。
很快,
梁程和樊力就站在那條青蟒面前,
青蟒還有些狐疑地看著這兩個人,因為他們隔絕了貔貅的視線,所以青蟒的蛇眸里,再度浮現出了高冷和蔑視之色。
然后,
梁程的眼睛開始發出綠光獠牙露出,遠古僵尸的血脈氣息流露!
樊力也雙拳擊打自己的胸口,發出一聲低吼,蠻之氣息流露!
邊上,
正在被公主撫摸的貔貅見到這一幕,
眼眸里露出了幸災樂禍之色。
這是他曾經經歷過的恐怖一幕,現在,該換你了!
“…………”青蟒。
這條青蟒,身子直接被嚇得繃直,身上甚至起皮了,這是被嚇得要蛻皮了!
公主扭過頭,看著自己的青蟒被嚇成這個樣子,猶豫了一下,沒說什么,自己的男人想出氣,她自然得向著自己男人而不至于向著一頭畜生。
而這時,
梁程和樊力也恢復原樣,轉身,走了回來,像是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鄭伯爺則走到青蟒面前,
青蟒此時蛇眸里,除了畏懼還是畏懼,這畏懼,超過了先前看見貔貅時數倍!
不,
是根本沒可比性!
“你狂啊?”
“砰!”
鄭伯爺上去踹了一腳青蟒。
“你嘚瑟啊?”
“砰!”又是一腳。
“你了不起啊?”
“砰!”
也沒很用力地去踢,只是純粹地發泄一下。
“嘖,這會兒蛻皮了,還真有些惡心,對了,我聽說蛇皮好像也是中藥吧?待會兒讓藥房的人過來撿。”
“是,主上。”瞎子記下了。
四娘對公主道:“妹妹,我帶你在府里逛逛,這座府里,有些地方有些人,得見一下。”
“好的,姐姐,有勞姐姐了。”
每次看著熊麗箐和四娘“相敬如賓”的樣子,
鄭伯爺總是感到自己似乎才是多余的那個。
不過,男人似乎對自己另一半是拉拉一般沒那么排斥,畢竟可以夢想一下一箭雙雕。
鄭伯爺,
嗯,
也看得開。
“行了,都去忙吧,我先去洗個澡,瞎子,咱們晚飯后再開個會。”
“好的,主上。”
鄭伯爺離開眾人,去后院了,在這里,他還是覺得無比安全的。
因為知道自家伯爺今日要回來,所以后院臥房里的湯池早早地就放好了水,水溫也剛合適。
鄭伯爺將衣服一脫,
走入池子中,
本想著將魔丸一起丟進來父子倆來個親自浴,
誰知魔丸剛被丟出來就“嗖”的一聲飛出去了,顯然是去找天天了。
鄭伯爺這才記起來,自己回來好像還沒去看自己干兒子,待會兒再看吧,先瞇一會兒。
泡著泡著,
鄭伯爺聽到有腳步聲傳來,
是一個女人。
不是四娘,四娘的腳步聲不是這樣,而且四娘身上有獨特的香氣;
也不是公主,公主這會兒應該在四娘身邊,她不可能一個人現在過來調戲自己,她也不敢。
那是客氏了?
女人來到鄭伯爺身后,拿起旁邊的一條浴巾,開始幫鄭伯爺搓背。
搓著搓著,
鄭伯爺發現不對了,
客氏曾幫自己擦過背,但此時正在給自己擦背的女人,明顯生疏得很,而且手還在顫抖,似乎無比嬌羞的樣子。
鄭伯爺有些疑惑地睜開眼,
回頭一看,
四目相對,
卻發現居然是范府的柳如卿!
其實,在公主第一次被抓入范府之后,鄭伯爺就沒再見過柳如卿了,因為范正文直接命人將柳如卿通過蒙山,送入了晉地,入晉地后,聯絡上的六皇子的人,將她又安安穩穩地送到了雪海關。
因為柳如卿走得早,所以后面的搶公主所引發的追殺對她是毫無影響的,而鄭伯爺在搶完公主后在楚國隱藏身份慢悠悠地從鎮南關那邊出楚,且又在奉新城等四娘耽擱了一段時間,所以,其實人家柳如卿早就在伯爵府住了好些日子了。
只能說,范正文做事,是真的講究。
留守的魔王們一聽是范家也就是六皇子那邊送來的人,
瞎子先檢查了一遍,確認該女子不會武功,不會是什么銀甲衛之流,算是過了第一關。
然后在得知她丈夫早亡后,
魔王們瞬間懂了,
入門檻入門檻,
直接讓柳如卿住進府里了。
柳如卿一直到進了伯爵府,才知道鄭凡的真實身份,心里也驚駭莫名了好多天。
至于自己為什么會被送進伯爵府,送進伯爵府后的自己要做什么,
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傻姑娘,自是明白的。
所以,
在得知鄭伯爺回來后,
她因為羞怯,所以不敢出來迎接,但當鄭伯爺進入后院開始泡澡后,她也清楚,有些事情,自己是必須得面對的。
所以,
她來了。
但饒是做了很多個日夜的思想準備,
但在湯池邊,
和一絲不掛的鄭伯爺四目相對時,
柳如卿的臉還是當即羞紅了一片,宛若染上了黃昏的彩霞,更像是熟透了的蜜桃。
而柳如卿終究無法繼續抵抗住鄭伯爺的持續目光,
忍不住略帶嬌嗔地喊道:
“叔叔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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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哎~~~~”
這一聲“叔叔”,無疑是一種火上澆油,鄭伯爺猛地攥住了柳如卿的手。
雖然外界一直誤解,
但鄭伯爺從未承認過真的有那種曹賊之好。
而所謂的曹賊之好,鄭伯爺也覺得是冤枉丞相了,畢竟在古代女子出嫁年齡實在是太早,按照這時候的標準,后世那些還在上高中的小女生,在這個時代早就生娃了,大概率還不止一個。
所以,丞相的選擇就很匱乏,但凡美女,但凡長出落的,基本都已經許人了,丞相至少還是有底線的,畢竟他不禽獸。
所謂的門檻不門檻的,也根本就沒這個說法,一如亂世之中,王者,兵強馬壯者為之;只要長得足夠美,
門檻?
不存在的。
柳如卿很美,在她身上集結了一種柔弱如水的氣質,一顰一眸,都能勾人心弦,讓人憐惜。
尤其是那聲“叔叔”,
簡直是要將人的心肝兒給勾出似的,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柳如卿這種女人,嫁入范家,是她的幸運,因為范家雖然不是貴族之家,但范家的體量足以保住她。
否則,她寡居之后,哪能安心地在范家如同大觀園一般的院子里過著閑適的日子?更別提提攜她那廢物弟弟柳鐘了。
當然了,凡事有利有弊。
范正文不是瞎子,他是一個商人,一個很徹底地商人;
在他的視野里,除了他本人,他的孩子,哪怕是范家全族,都是可以去犧牲的籌碼,否則也不會主動地勸說鄭凡在公主這件事上鋌而走險了。
反正自是能夠看出來柳如卿的美,他保護她,將其遮蔽在范府之中,讓她繼續過無憂無慮的日子,使得柳如卿身上雖然帶著些許未亡人的哀婉,卻絕對沒有那種寡婦的仇怨,前者如果恰到好處的話,反而更能吸引人。
范正文無疑是一個“養花”高手,
但他這么做,不是看在已故弟弟的面子上,而是如同古玩店的老板一樣,在養玉。
待得鄭伯爺出現后,
范正文就毫不猶豫地將柳如卿送出去了,毫不拖泥帶水。
在這一點上來看,柳如卿是不幸的,但這世上哪得雙全法?
總之,
眼下,
鄭伯爺也受不了,
柳如卿的皓腕被鄭伯爺抓著,
她自是知道將要發生什么,她不敢躲避,但她也沒去迎合,因為她身上沒有絲毫風塵氣息,她只得將臉側過去,任憑自己羞紅的脖頸露在鄭伯爺的面前。
天雷勾動地火,
往往就是這么一瞬間。
人,在大部分時候都是用上面的核桃思考的,但偶爾,則會用下面的核桃思考。
然而,
就在此時,
一聲悶響從地下傳出。
鄭伯爺馬上清醒過來,剛回到家,還沒完全從逃亡旅途的條件反射中緩過來的鄭伯爺即刻跳出湯池,左手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右手抽出長刀。
略微冷靜下來,
大腦從下換到上面去后,
鄭伯爺馬上可以平靜地思索問題了。
響動是從下面來的,
而自己腳下有三間密室。
一間密室是空著的,一間密室關押著的是野人王,一間密室躺著沙拓闕石。
排除野人王在囚牢之中忽然領悟了什么武功秘籍營造出了這種聲勢的極端可能,
那么,
也就是說剛剛的動靜,來自于沙拓闕石。
鄭伯爺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湯池邊裙擺已經濕潤,也不曉得是被先前動靜還是被自己給嚇到的柳如卿,
道:
“你先下去休息。”
下面那句:我去去就回。
鄭伯爺猶豫了一下,沒說出口。
……
熊麗箐攙扶著四娘在參觀院子,后頭,跟著的是趙公公。
講真,
平野伯自是沒有范家那般奢華景象,但也屬精致,因為個人喜好和出于安全等原因,平野伯府內,顯得有些冷清。
一個小男童,被裹得跟個小粽子一樣,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玩玩具。
男童頭發黑稠,眼睛明亮,精致得跟個瓷娃娃一樣。
有些孩子,看起來木訥木訥的,但這個孩子,你打第一眼瞧上他,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子“靈氣”。
“姐姐,這是他的孩子?”
熊麗箐忍不住問身邊的四娘。
四娘微微一笑,道:“是靖南侯的孩子,怎么,你不知道么?”
靖南侯的兒子被鄭凡養著,這對于上層人士而言,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聽說過這種流言,但我沒想到是真的,以前我也不參與這些事情的,所以,很多事情只是當個解悶兒的故事聽聽。”
少頃,
熊麗箐感慨道:
“所以,靖南侯和他的關系,是真的不一般啊。”
四娘點點頭,道:“親哥倆也不外如是。”
原本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玩兒的天天,看見有人來了,馬上搖晃著站起身,因為身上衣服穿得太多了,行動時就像是個小不倒翁,一搖一晃地走了過來。
“來,給姨抱抱。”
熊麗箐主動上前,將天天抱了起來。
“呼,小家伙好沉啊。”
四娘笑道:“可不,打小就敦實。”
天天被熊麗箐抱著,他是一點都不人生的,主動“咯咯咯”地笑著。
“嗖!”
一道紅色的影子竄了過來。
四娘目光一凝,直接道:“魔丸!”
影子停了下來,懸浮著。
天天扭過頭,看見那塊石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主動從熊麗箐懷里掙脫,熊麗箐本就抱著他很吃力,他一掙脫,直接從自己懷里掉了下來。
但魔丸直接接住了天天,帶著他落到了臺階上。
“姐姐,姐姐,姐姐。”
天天對著魔丸喊著。
因為魔丸在他小時候,常常在他身邊發出這個聲音,所以他最先學會的就是這個,幾個月不見,天天的發音更加標準了。
熊麗箐指著魔丸所在的那塊石頭,問道:“姐姐,我一直很好奇,這石頭里面,也是一只妖獸么?”
四娘搖搖頭,道:“其實我也好奇,可能它是長大了。”
“嗯?”
四娘笑笑,沒打算解釋。
可能魔丸也清楚公主的作用吧,所以成熟了,否則那種可有可無的女人,敢親近主上的話,魔丸肯定忍不住會暴走。
就在這時,地下傳來了震顫之音。
“怎么了,姐姐?”
“沒事,如果是從地下傳來的,問題不大,正好,帶你下去看看。”
四娘帶著熊麗箐走入密道,對這個密道,熊麗箐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大戶人家家里沒密道才讓人覺得奇怪哩。
第一間密室里是空著的,確切的說,上頭只有一張鐵桌,鐵桌上則有一塊塊巨大的石頭。
“姐姐,這是什么?”
“邊角料,有個矮子,把這里當工作室了。”
“工作室?”
“就是作坊。”
“哦。”
當初薛三就是在這個密室里將隕石給挖開的,取了里面的紅色的石塊被魔丸拿去當作了“新家”。
打開沉重的青銅門,進入第二間密室。
其實,三間密室內部是相同的,在外面,也有三個不同的進入通道。
這間密室里,住著一個人。
這個人,雖然關在籠子里,但籠子里頭,有書桌,有筆墨紙硯,打掃得很干凈。
只不過,那個人自己顯得有些邋遢,頭發很長,像是梳著臟辮兒,此時正拿著一個繡花鞋在那里專注地把玩著。
發現有人進來后,
茍莫離放下手中的鞋,
看向四娘,
然后,目光著重落在了四娘身邊的那個女孩身上。
熊麗箐覺得眼前這個籠子里的男人,其目光并不算銳利,卻像是滴淌的水銀一樣,只看你一眼,就像是要滲透進你全身一般。
生長在皇宮中,與生俱來就會演戲,熊麗箐對看人和別人看自己的感覺,極為敏感。
茍莫離伸了個懶腰,道:
“見過風先生,不知這位貴女,是?”
一眼瞧出熊麗箐身份不凡,對于茍莫離來說,自然不算是難事。
“大楚四公主。”風四娘介紹道。
“呼呼哈哈………”
茍莫離站起身,隔著籠子,對熊麗箐彎腰行禮:
“見過公主殿下。”
隨即,
茍莫離直起身,看向四娘,道:“怎么來的?”
茍莫離一直是瞎子負責看管,該知道的事情,他會知道,比如雪原上的一些變化,他是知道的,否則他沒辦法幫瞎子去參謀,至于不該知道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搶來的。”
“搶來的?”茍莫離眨了眨眼。
四娘道:“對。”
“不是開玩笑?”茍莫離有些吃驚。
“沒功夫。”
“呼……”
茍莫離長舒一口氣,道:“我現在真心覺得,咱們的鄭伯爺,是天選之人了。”
四娘很平靜地道:“必然。”
“唉,精彩,唉,痛快,唉,可惜我不在。”茍莫離有些神傷地抓了抓自己的臟辮兒,哀求道:“小狗子也想出去看看這世間的景色。”
“他是?”
熊麗箐忍不住發問了。
因為先前四娘介紹了她,卻沒介紹他。
而眼前這個男子,看似瘋瘋癲癲的,卻給人一種極不尋常的感覺。
熊麗箐記得以前在自己四哥府邸里的那個奴才年堯,當年在府邸里時,對誰也是這般卑躬屈膝,但等四哥將其放出去后,迅速成為四哥手中一把鋒銳的刀。
諸皇子之亂,年堯一個人就抓了三個皇子!
“野人王。”
“他,他就是野人王?”熊麗箐顯然有些不敢置信。
不,
他更不敢置信的,其實是野人王居然在鄭凡家里關著!
之前百年時間,雪原野人近乎被晉人給欺負得如同豬狗一般,正是因為野人王的出現,整合了雪原野人部族,最后成功入關,更是在望江江畔擊敗過不可一世的燕軍。
一定程度上來說,野人王其實和大楚是聯盟關系,當初屈天南的青鸞軍在玉盤城內,而野人王的野人騎兵則在城外,雙方互為犄角。
但,世人都知野人王兵敗被抓,押送燕京了。
不過,熊麗箐自然不可能認為眼前這個野人王是假的,這里,是雪海關,而自己的“丈夫”鄭凡,則是當初鎮守雪海關堵住野人退路的那個人。
他手里的野人王,怎么可能會是假的。
野人王對著熊麗箐轉了個圈,似乎是故意將自己當作貨物對著公主展示一下,表示自己如假包換。
熊麗箐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道:
“姐姐你可知他曾對我說過什么?”
“他對你說什么都不奇怪。”
“我現在感覺,他說的是真的了,居然連這位也敢私藏。”
茍莫離馬上道:“能做平野伯的藏品,是我的榮耀。”
熊麗箐手指著野人王,道:“這個人,不會越獄吧?”
野人王愣了一下,道:
“公主殿下,咱們初次見面,為何要污我?”
“他如果逃脫了,回到雪原,就又是一場禍事了。”公主說道。
“公主殿下,不能這么不厚道啊!”
野人王現在正在尋求出來透透風呢,他不想當幕后參謀了,他想以鄭凡手下一員的身份出來。
在他看來,這個設想必然會伴隨著鄭凡一步步走高,終有一天會得以實現。
但他現在有些慌了,因為他更清楚任何的理性,都敵不過枕頭風輕輕一吹。
打死野人王他也不會相信那平野伯搶了一個公主回來會純粹當作一份貢品!
“主上自有考慮。”四娘主動向前走,打開了另一扇大門。
野人王見狀,忙到:“剛剛我那位鄰居傳來了一些動靜。”
“嗯。”四娘不以為意。
“我最近幾個月,吃得好睡得也香了。”
想當初剛住進這里時,野人王每天被煞氣折磨得簡直要瘋了。
而自從沙拓闕石陷入沉睡后,周身自然不會再溢散出煞氣,野人王的生活質量自然也就隨之上來了。
“主上倒是希望你這位鄰居早點醒來。”四娘笑了笑,示意熊麗箐跟自己進來。
熊麗箐跟了上來,隨著四娘走入了沙拓闕石沉睡的房間。
那口棺材旁,梁程已經站在那里了。
“主上呢?”四娘問道。
按理說,這里發生動靜,主上必然第一個下來才是,畢竟,這里所有人都沒有主上和沙拓闕石關系深厚。
梁程開口道:“主上剛走。”
“哦?”
“因為我告訴他,沙拓闕石沒蘇醒,所以主上就有些失望地走了,好像是去隔壁了。”
“那先前?”
“先前是因為體內煉化的煞氣凝滯到一定程度,可能是感應到了主上的氣息,所以有所牽引,就像是,爆米花,知道吧?”
四娘點點頭,“很生動的比喻。”
“主上應該很失望吧。”梁程說道。
因為主上先前興致沖沖地下來。
當然,知道消息后馬上離開并非意味著鄭凡涼薄,而是鄭伯爺一般和沙拓闕石說悄悄話喜歡找夜深人靜周圍沒人的時候。
“身邊沒個真正的高手,確實不方便,你知道的,主上向來是一個很需要安全感的人。”
梁程點點頭。
這時,熊麗箐終于可以插口了:
“他,是誰?”
“蠻族左谷蠡王,沙拓闕石。”
“我知道,我聽說過,他不是戰死在鎮北侯府門前了么?”
“嗯,當時主上也在鎮北侯府。”
熊麗箐點點頭,沒有問怎么做到的,因為她今天覺得,這里出現什么都很正常。
四娘伸手拍了拍棺材板,對熊麗箐道:
“既然來了,初次見面,打個招呼吧。”
“打招呼?”
“嗯,嘴甜一點,不虧的。”
當初自家主上就是抱著不虧的心態,搶先磕了個頭。
“他是蠻族左谷蠡王,又是逝者,我理當參拜。”
熊麗箐跪伏下來,
四娘卻又開口道:“別搞那么形式,你就當他,是你干爹。”
干爹?
熊麗箐抬頭看著四娘,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確認四娘不是在說笑話。
見四娘態度篤定,
熊麗箐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道:
“干爹,兒媳婦來看您了,您可得好好保佑我,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無病無災………”
站在四娘身邊的梁程小聲道:
“這是當土地公了?”
四娘聳了聳肩。
“干爹,以后我的第五個孩子,讓他跟您姓沙拓吧。”
梁程忍不住露出微笑,對四娘道:“人家似乎比你更會哄長輩開心。”
四娘瞥了一眼梁程,
道:
“怎么感覺你的代入感比我還強?”
頓了頓,
四娘又道:
“不去練兵的話,去給你家阿銘澆點血去。”
“我不喜歡這種帶有暗示性的話語。”梁程說道。
“誰叫咱們里,只有你和阿銘喜歡待冰窖呢?”
阿銘現在就被安置在冰窖內,低溫,可以保鮮。
熊麗箐緩緩起身,她覺得,自己應該拜好了。
她剛站起來,
一塊散發著綠色光輝的人形玉佩緩緩升騰而起,飛出了棺材,飄浮在了她的面前。
梁程見此情景,道:“果然嘴甜的才能討長輩喜歡,這塊玉人令這兩年來已經被沙拓闕石身上的煞氣磨去了原本意識,現在可以當作一個法器了。”
熊麗箐見狀,喜笑顏開,伸手準備去接;
誰成想,這玉人令忽然一個拐彎,從熊麗箐面前挪到了四娘面前。
“………”熊麗箐。
梁程也是有些訝然,他清楚,這不是四娘在動手腳,而是沉睡中的沙拓闕石自己的意思。
四娘伸手,接住了玉人令,對著棺材,微微一福;
隨即,
用一種帶著些許挑釁地目光掃了一眼梁程,
道:
“你說,這叫什么?”
梁程回答道:
“這叫長輩也怕家里最厲害的媳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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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隔壁的屋門,鄭凡看見劍婢正蹲在那里種著菜。
屋子的院子,雖說沒有大宅子那般大,但畢竟是伯爵府隔壁的屋子,也是有一曲圍墻的,舍不得全部打上磚或者石板,單獨開出來一片種點菜也是會過日子的一種體現。
同時,這里還多了一個雞窩,三只雞正抬頭挺胸昂著頭在邁著堅挺地步伐巡視。
而劍圣,
則坐在場子中央的板凳上,正在削著木劍,在其凳子旁,已經放了十幾把初具形態的木劍了,不過這些只能算是粗坯,待會兒還得細細雕琢上紋路,旁邊還有一些細布條在,顯然,還要掛穗。
“這是?”
劍圣抬頭,看了一眼鄭凡,道:
“大虎可以帶去學舍賣,不貴,但能補貼家用。”
“哦。”
鄭伯爺掃視四周,沒看見第二張板凳,當即走到劍婢身后,伸腳,輕踹了一下。
“給我搬張凳來。”
劍婢正蹲那兒種菜呢,沒料到鄭伯爺真敢上腳,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泥地里。
但她也沒說什么,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進去給鄭伯爺搬了一張凳過來放在面前。
隨后,
她又蹲那兒去準備去種菜了。
這凳子有點高,鄭伯爺將凳子側放下來,坐著,差不多和劍圣“平齊”。
“茶。”
劍婢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起身拿了一個海碗倒了些熱水端了過來,遞給了鄭凡。
這次,她沒急著去種菜,而是在旁邊站著。
鄭伯爺喝了一口水,道:
“點心。”
“家里沒有。”劍婢答道。
“去買。”
“沒銀子。”
“就說我要吃。”
“好,但我得多拿點兒。”
雪海關里所有鋪墊都是伯爵府的產業,鄭伯爺想吃,哪里有要給錢的道理。
“成。”
劍婢走到門口水缸那邊,拉出半瓢水洗了洗手,擦干凈后,將雙手往兜里一揣,就大搖大擺地出門了。
劍圣則自始至終都在耐心地雕刻著木劍。
鄭伯爺問道:“大虎呢?”
“在學舍。”
“嫂子呢?”
“在作坊。”
“阿婆呢?”
“在后街掃地。”
回答完,
劍圣有些好奇地抬起頭,隨即臉上露出明悟之色,道:“哦,你這次沒提前讓人打探。”
以前時候,鄭伯爺都是挑劍圣家里沒人時才來串門的。
“想來就來了。”
原本以為沙拓闕石蘇醒了,誰知是空高興一場,失落之余,鄭伯爺就來到劍圣這里。
“聽說,你在楚國拐了個公主回來?”
“嗯,明兒帶來給你見見。”
劍圣搖搖頭,道:“不見,送不起見面禮。”
“生分了不是?”
“很熟?”
“和誰?”
“和她。”
“這還差不多,其實吧,禮輕情意重,她也不在乎什么精貴的玩意兒,畢竟她打小什么沒見過?
我看吶,送把木劍就可以了。”
“行,那我單獨雕一把女劍。”
“劍還分公母?”
“不還都是人分的?”
“也是。”
“在楚國感覺如何?”
“不好。”
“你不是很好地回來了么?”
“很危險。”
“你還怕危險?”不等鄭伯爺回答,劍圣點點頭,道:“確實會怕。”
“那是。”
“但總算是平安回來了,也沒缺胳膊斷腿。”
“唉,沒辦法啊,一想到雪海關上下這么多軍民,都指望著我過活,我自己倒是無所謂,但為了他們,我也得學會惜身。”
劍圣“呵呵”,
道:
“鋪墊原來在這兒。”
“我說得有問題?”
“沒問題,但也很沒臉。”
“怎么講?”
“你要說沒了你,雪海關上下,就活不下去了?”
“那可不。”
“沒了你,野人就又得入關了?”
“明擺著。”
“沒了你,我這小家,就沒了?”
“至少,沒現在這般有滋有味不是?”
“鄭凡。”
“嗯。”
“你知道我以前最討厭什么么?”
“你說。”
“就是那些當皇帝的當高官的,自以為是天子,身系社稷或者朝廷命官什么的,明明自己怕死得要命,卻非得給自己找這種借口。
但這世上,離了誰,太陽明日都照舊從東邊升起。”
“但太陽不吃不喝無病無痛無恨無愛。”
劍圣張了張嘴,似乎發現無法反駁,
最后,
只能搖頭嘆息道:
“很早我就明白了,我只會用劍,嘴皮子,我耍不過你。”
“我怕死。”
“說過了。”
“但打仗時,我不怕,因為在戰場上,我身邊不缺忠誠于我的將士。”
“嗯。”
“但我最怕的,是一個人走在路上,冷不丁地就忽然冒出來一個高手,然后,我就沒命了。
老虞啊。”
“嗯?”
“我鄭凡,現在好歹也算是個人物吧?”
劍圣點點頭,道:
“算。”
“像我這種人物,你說要死在戰場上也就罷了,我也有把握讓自己死得壯烈一些,但要是走夜路被一悶棍給敲死了,那可真是太憋屈了。”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送你一劍,確保你死得不虧?”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那你還跟我繞來繞去?”
劍圣放下手中的刻刀,拍了拍自己的雙腿,道:
“我現在是個廢人。”
“這無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在我身旁的話,咱可以不用出手,嚇也能嚇死他們。”
“但萬一出手了呢?”
“哪有那么多的萬一。”
“如果真有萬一,宵小上來了,豈不就是從你一個人憋屈死,變成我們兩個人一起憋屈死?”
說著,
劍圣很認真地看著鄭凡,嚴肅地問道:
“我虞化平,也算一個人物吧?”
“嘿!”
“你說,我若死在一個江湖無名亡命之徒手中,豈不是很憋屈?”
“嘖。”
劍圣繼續雕刻著木劍,鄭伯爺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著碗里的水。
劍婢回來了,大包小包地抱著比她人都高半頭的各種點心。
“這是大虎愛吃的有肉松的,這是師娘愛吃的有杏仁的,這是阿婆愛吃的桃酥的………”
劍圣停下了手中的活,
看著劍婢將一件件點心分別規整,隨后送入房中。
鄭伯爺也喝完了水,將碗放在一邊。
起身,
準備離開。
劍圣開口道:
“下次你要出門的話,我陪你去。”
剛起身的鄭伯爺,
又坐了回來,
喊道:
“續水!”
“來啦!”
劍婢擦了擦汗,跑過來拿起碗去續水。
很快,她一只手端著碗另一只手里拿著一塊沙琪瑪走來,將碗遞給了鄭伯爺,自己則咬了一大口沙琪瑪。
“這東西,多放一會兒,韌了,軟了,更好吃。”鄭伯爺建議道。
劍婢白了一眼鄭凡,道:
“糟蹋東西。”
“得。”
劍婢哼著小調兒吃著沙琪瑪,另一只手拿著小鏟子,快快樂樂地蹲那兒繼續種菜了。
而這時,
屋門被敲響。
最可氣的是,
來人就站在屋外,敲門,門沒關,卻沒有主動推門進來。
劍婢氣鼓鼓地放下小鏟子,起身,跑去開門。
她的第一眼,落在了來者的劍上,第二眼,落在來者的腿上,第三眼,落在來者提著的雞和鴨上。
來者,
姓陳,叫大俠。
可以說,這次鄭伯爺的楚國之行,陳大俠幫了很大的忙。
但陳大俠依舊歡歡樂樂神色如常地跟著四娘的隊伍一路來到了雪海關,毫不糾結,也不神傷。
原因有三,
一,那里是楚國;
二,他確實幫姚師將信送到了;
三,他欠鄭凡的。
陳大俠的世界,永遠都是這般直接和干脆,帶著一種淳樸的氣息。
比如,
眼下他來拜訪劍圣,居然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
劍婢示意陳大俠進來,
鄭伯爺則指著陳大俠道:
“看,這就是我剛剛才和你夸過的陳大俠!”
劍圣只是抬頭掃了一眼陳大俠,沒說什么。
劍婢倒是一眼瞧出了陳大俠的心思,努努嘴,道:“放下吧。”
“好。”
陳大俠將雞鴨放下來,很快,那只雞就主動融入劍圣院子里養的那些雞之中,而后,一群雞開始追逐著那唯一的一只鴨。
劍婢又指了指門旁的水缸,道:“沒水了。”
“好。”
陳大俠二話不說,提起桶就出門挑水了。
等陳大俠出門后,劍婢對劍圣道:
“師傅,我覺得那個人很厲害哩。”
劍圣點點頭,道:“就是傻了點。”
鄭伯爺馬上糾正道:“這叫純粹。”
劍圣應了一聲,道:“對,純粹的傻。”
“老虞啊,咱能教,就教教,你也不想你這一身本事失傳不是?”
剛準備重新蹲下來種菜的劍婢聞言,不高興了,喊道:
“伯爺,不有我呢嘛!”
“你是要嫁人的。”
“………”劍婢。
“老虞啊………”
劍圣嘆了口氣,道:“可以教。”
鄭伯爺笑了。
“那我就不陪你出門了。”
“嗯,陳大俠這人悟性很好,我覺的,每一把劍都是世間無二的存在,他應該尋找和走屬于他的那條路。”
劍婢吐了吐舌頭,拿小鏟子開挖。
“成,您繼續忙,我先回去休息了,一路回來,好久沒踏踏實實睡個好覺了,還是在家里睡覺舒服。”
鄭伯爺起身,
劍圣依舊在雕刻著木劍,劍婢依舊在種著菜;
走和來時一樣,
沒人歡迎也沒人歡送,
但看著劍圣坐在這里,鄭伯爺就覺得心安。
等到鄭伯爺離開,
劍婢一邊鏟著土一邊道:
“師傅,您下次真要給他當護衛啊?”
劍圣點點頭,道:
“他可不能死嘍。”
“憑啥?”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徒弟十八歲時,還怎么殺他報仇?”
……
鄭伯爺回到了府里,直入后宅,然后拐了個彎,來到天天的住處。
天天這會兒正坐在青石板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和魔丸一起玩。
看見鄭凡來了,天天明顯興奮起來,雙手撐在地上,有些艱難地站起身,然后一搖一擺地向鄭凡走來。
鄭凡彎腰,將干兒子抱起。
“喲,沉多了。”
“咯咯咯……”
“怎么穿這么多衣服啊。”
鄭伯爺給他脫了一件。
陪著天天玩了一會兒,鄭伯爺又去了冰窖,梁程此時就在冰窖內,拿著澆花的壺正在給阿銘澆血。
鄭伯爺靠著冰窖門口,欣賞著這一幕。
梁程將水壺放下來,道:“主上放心,阿銘的情況已經在好轉了。”
“不,我是覺得眼前這個畫面很美,可惜顏料在這里不容易化開,否則我真想在這里畫一幅畫。”
“畫畫?”
“嗯,有一個詞,我覺得很適合形容現在的這個情景。”
“主上,什么詞?”
“冰戀。”
梁程皺了皺眉,隨即笑笑,可不,簡直貼切得一塌糊涂。
“主上,兵馬整訓的事,等晚飯后屬下再向您匯報,正好瞎子那邊也有需要匯報的東西。這兒太冷了,主上您還是上去吧。”
“沒事兒,我正好需要冷卻冷卻。”
鄭凡在旁邊一塊冰上坐了下來,先前泡澡時因為柳如卿而勾起的火,因為沙拓闕石的忽然動靜被強行打斷了。
現在回到府邸后,腦子里又開始浮現出柳如卿嬌羞的模樣,一股子無名火又開始竄起。
這其實很正常,因為這輩子習武,鄭伯爺身為六品武夫,身子骨本身就比普通人要好很多,以前還有四娘的針線活陪伴,而從大婚那天到回來,這么長時間,鄭伯爺可是很久沒嘗過肉味了。
先凍凍,先緩緩,凍哆嗦了,也就好了。
想想自己堂堂平野伯,居然得靠這種法子“降溫”,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
“他沒碰過你?”
“啊,姐姐,沒有呢。”
“不,我的意思是,沒讓你幫忙做做針線活什么的?”
“逃亡的路上,哪有功夫補衣服啊。”
四娘聽到這個回答,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倒真是,難為主上了。
而此時,
在臥房內,
四娘坐在首座,雖然身上的暗傷還沒好,但看起來,依舊風情萬種,這是一個無論什么時候,都保持美麗的女子。
熊麗箐坐在四娘身側,這個公主從見到四娘那一刻開始,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沒有妄圖用自己公主的身份去抬高自己。
下面,
跪著一個女人,正是柳如卿。
只不過她不是跪在地磚上,而是跪在一塊蒲團上。
正常家里,妾,就是這個位置。
但并非是四娘讓她這般的,而是她自己執意要求的。
離開了范家,來到了平野伯府,柳如卿顯得很自卑。
她本就是寡居之人,又離了范家的庇護,現如今,等于是變成了平野伯的侍妾,眼下,大楚公主尚且只能坐次位,在那美艷女人面前自認妹妹,那她呢?
她柳如卿,又有什么資本?
四娘開口道:“來,你,抬起頭來,讓我再看看。”
柳如卿聞言,抬起了頭。
四娘仔細端詳了一下,隨即看向一邊的公主,道:“覺得如何?”
公主嘆了口氣,“都比我美。”
四娘搖搖頭,道:“但你喊本宮時的感覺,是獨一無二的。”
熊麗箐還有些懵懂,一時沒能理會其中意思。
柳如卿的臉,倒是又嬌紅了。
“嘖嘖嘖,倒真是個尤物。”四娘贊嘆道,“生的裊娜纖巧,氣質又溫柔平和。”
柳如卿低下頭,道:
“姐姐才是最美的。”
四娘微微一笑,道:“起來吧,別讓伯爺回來看見這一幕,以為我們在欺負你。”
“在兩位姐姐跟前,奴婢哪有坐的份。”
四娘聞言,道:
“那你就是誠心想讓伯爺看見這一幕嘍?”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柳如卿馬上站起身,走到旁邊椅子上,緩緩坐下,只沾了一點點椅子,這姿態,看上去宛若河堤的翠柳,根在地下,身在河上。
“你現在住哪里?”四娘問道。
“偏屋。”
四娘搖搖頭,道:“不能委屈了,稍后我讓肖一波單獨給你歸置一個院子出來,院子里的陳設花草,你可隨意布置,但奴婢丫鬟,得從我這里出。
不是我要找人盯著你,而是為了府里的安全。”
“奴婢不敢,奴婢殘柳之身,能在府中得一容身之處,已是心懷莫大感激,怎敢奢望其他。”
“殘柳之身?這可是你的加分項啊。”
“什么意思啊姐姐。”熊麗箐問道。
她身居宮中,固然能夠聽到一些諸國故事,但怎么可能會有人敢拿這種風月之事說與公主聽?
“還是不知道為好。”四娘沒打算跟公主解釋,別人給主上腦袋上丟盆子也就算了,自己人沒必要這樣。
“按照你的想法去布置院子,布置得雅致一些,容伯爺日后也有一個消遣的去處。”
“是,奴婢知道了。”
“看開點,女人,可以身上帶點憂郁,挺好,可以更迷人,但若是思慮過重了,就容易壞了身子,放心吧,在這里,沒人會欺負你,我們,也沒這個閑工夫去勾心斗角什么的,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是。”
“你下去吧。”
“是,姐姐。”
柳如卿起身,恭敬行禮后告退。
“妹子,你也去選一個院子吧,也是一樣,按你要求布置。”
“好的,姐姐,妹妹告退。”
屋子里,就剩四娘一個人了。
而這時,
鄭伯爺一邊哈著氣一邊走了進來。
四娘見鄭伯爺頭上都是水珠,馬上起身準備去拿毛巾。
“你身上有傷,別動,我自己來。”
鄭伯爺自己拿了條毛巾擦了擦臉和頭發。
四娘坐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鄭伯爺。
等鄭凡擦好了,過來端起先前也不知道是誰喝了一半的茶水往自己嘴里送時,四娘開口道:
“人公主雖說不是什么絕世大美人,但做做針線活,還是可以的吧?”
鄭伯爺放下茶杯,道:“逃亡路上,哪里有那個心思。”
“不是的,主上,一般逃亡時,生死不知,前途未卜,人會更緊張,往往更容易想那個事來緩解壓力。”
鄭伯爺看著四娘,道:“那時候你生死不知,我怎么好意思。”
自己帶著公主在逃命,但真正承擔風險的是為自己引開追兵的四娘他們。
這確實是鄭伯爺的真心想法,做人,總得講點良心,否則和牲口又有什么區別。
不等四娘開口,
鄭凡又道:
“柳如卿和這公主,就分別賜給她們倆院子,當花瓶養起來就是了,反正以前阿銘阿程他們,也沒少帶花瓶回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主上就沒動心?公主的身份可以帶來的刺激先不提,就是那柳如卿,連屬下看得都有些心動了呢。”
“呵,我可從沒想過自己要開后宮。”
“主上是怕對不起我?”
“是。”
“所以還是愿意繼續忍著?”
“是。”
一個問得很直接,一個答得,也很直接。
“公主是咱們為了刷聲望,搶來的,柳如卿是范家沒打招呼直接送來的,這又不算是什么后宮,主上也不要有心理壓力。
就是奴家,手底下一個尊貴一個婀娜,調教起來,日子過得倒也有趣。”
“我怕麻煩,咱還是像以前那樣,我感覺挺好的。”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家不想像以前那樣了呢。”
四娘將紅唇湊到鄭伯爺耳邊,
咬著耳朵輕聲道:
“主上,等再過一陣子奴家的傷養好了,咱們試著要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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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野伯回到他的雪海關,回到了他的軍民中間,軍民歡呼;
一同回來的公主,雖說在入城時坐在馬車內,沒有露面,但關于公主的描述,已經在雪海關軍民內廣為流傳。
公主,多么高貴的存在,而且不同于晉地虞氏的公主,晉皇一脈衰微,導致皇族一脈的女子早就不值錢了,公主還好一些,當年虞氏的公主尚且能夠婚配三大家族的子弟,當然,都配不到嫡系子弟了。
而虞氏的翁主縣主等等自公主以下的貴女們,她們家的日子,往往過得很是艱難,艱難在于一邊要保持著屬于皇族的體面,一邊又得面對生活的困苦,所以,很是窘迫。
這直接導致不少虞氏旁支皇族,哪個王爺府,哪個國公府,哪個侯爵府等等往下,都是將自己族內的適齡女子明碼標價出彩禮對外去“售賣”。
那會兒,就連晉地的豪紳商賈,只要銀錢足夠,就能在京畿之地的“貴門”家迎娶一位皇女,以提升自家門楣,讓自己也沾沾貴氣。
凡是能用銀錢買來的,它就是有定價了,而一旦價格定下了,她身上的那種光環也就褪散了,這直接導致在這長達一甲子多的年歲里,晉地百姓對所謂的貴女們,早就已經不感冒了。
但在這一天,面對自家伯爺將楚人公主帶來的這件事上,雪海關軍民臉上都洋溢著與有榮焉的自豪笑容。
“所以啊,女人就算出嫁從夫了,但想要日子過得體面,還是得靠娘家撐腰的。”
左繼遷坐在酒樓窗戶旁看著下方的人潮,發出了這聲感慨。
明明是叛國而出,但正因為大楚依舊是大楚,所以身份地位依舊得以保持。
這一聲感慨里,左繼遷還有對自己的唏噓,想當初,左家也是高門望族,當初的自己,可是和鄭伯爺一起跪伏在靖南侯面前的。
那時候的自己,和鄭伯爺是平等的,甚至,隱約還高于他,都是守備,但他明顯更前途無量。
只是造化弄人,
一場馬踏門閥,
他左繼遷直接淪為了階下囚,從守備將直接被發配成了刑徒兵,被關在籠子里宛若牲口一般被插標待售;
甚至,他被賣得還不好,因為沒其他守備愿意要他,怕他是刺頭,而且他身邊還有一片左家人,誰收進去了就成小山頭了。
最后,還是鄭伯爺胃口好,要了他。
兜兜轉轉這幾年下來,
從數次南下乾國,再到晉國京畿,隨后是盛樂,眼下的雪海關,左繼遷見證了鄭伯爺的崛起。
嫉妒之心,早就已經沒了。
當一個人只比你過得好一點點時,你會去嫉妒他,但當那個人已經在天你卻還在地上時,你就只能仰望了。
今日飲酒,就著這幾日的膩綿雨季,左繼遷難免有些傷懷。
金術可瞇了瞇眼,道:“老左,咱是武人,哪里用得著這般犯酸水兒來著,今日這熱鬧,無非是因為咱伯爺帶著公主回來,雪海關內所有鋪子都限時降價,與民同歡罷了。”
左繼遷笑笑,沒再繼續憂郁下去。
桌旁,不僅僅坐著金術可和左繼遷,還有四個人。
一個是在盛樂時被靖南侯當禮物送來的一千騎校尉高毅;
一個是最早就跟著鄭伯爺的丁豪,剩下兩位是柯巖冬哥和徐有成。
在鄭凡入楚的這幾個月里,瞎子和梁程對雪海關軍民制度進行了重新地分配和調整,其目的還是在于因地制宜,適應未來雪海關發展的需要。
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什,百人設百夫長,再往上,則是三個百人隊為一標。
五標為一營,再之上,則為鎮。
金術可,為游擊將軍,領第二鎮,下轄三營兵馬。
柯巖冬哥,為游擊將軍,領第三鎮,下轄三營兵馬。
金術可和柯巖冬哥都是蠻人,而柯巖部,則是近期雪海關所接收的部族戰力最多的一支力量,再加上原本鄭凡麾下的蠻兵,其大部分,都被這二人給分割了。
金術可是自己人,需要以他同是蠻族人的身份,去壓制住柯巖冬哥在柯巖部的影響力。
丁豪為參將,領第四鎮,下轄兩個營,負責雪海關城防防務,丁豪以前曾當過鄭伯爺的師傅,算是最早批加入的老人,由他來負責雪海關的城防,可以讓人安心。
左繼遷為游擊將軍,領第五鎮,下轄兩個營,其麾下以早期燕人刑徒兵和后期吸納的燕人為主。
徐有成為參將,領第六鎮,下轄三個營,其麾下以晉人兵卒為主。
高毅為游擊將軍,領第七鎮,下轄一個營,這一營兵馬俱為精銳,乃平野伯親兵衛隊。
第一鎮空缺,暫未設立,眾將猜測,是給伯爺預留的。
只不過雪海關現如今戰兵就這么多,如果再單獨設一個最為精銳的第一鎮,再從其他六鎮之中抽調精銳填充,那么其他六鎮的架子,就搭不起來了,所以,第一鎮先行留白。
第二鎮三營,第三鎮三營,第四鎮兩營,第五鎮兩營,第六鎮三營,第七鎮一營,合計十四個營,共計兩萬一戰兵。
同時,每一個標(三百人),為一個聚集單位,不僅僅是在戰場上,同時在生活上這三百軍士所組成的一個團體,也是一個地方級的單位,他們的妻子兒女父母也都是以某某標落戶,相當于是后世的多少多少組,或者更早以前的幾大隊幾小隊。
戰事開啟時,有平野伯下令聚兵,接下來,則由標長負責整合自己標內的三百兵士著甲備馬應召集合。
戰事結束后,除了高毅親領的第七鎮作為鄭伯爺的親衛營還有丁豪所領的第四鎮需要承擔城防要務之外,其余各鎮兵馬,除了集合訓練時,其他時候,是可以回歸各自標內進行生產活動的。
這樣一來,就能極大的減少伯爵府的負擔,同時也能解放出勞動力進行生產。
當然,這樣做也有一個副作用,這種兵制一旦承平日久,很容易就會墮落下去,參見另一個時空的明朝軍戶以及清朝時的八旗,但現在暫時還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因為北面有野人,南面有楚人,往后數個十年,都不愁沒仗打,只要不停地在打仗,就墮落不下去。
因為鄭凡在軍中的超強權威和個人崇拜的影響力,加上瞎子的手段和梁程的鎮壓,軍隊改制進行得很是平穩。
平野伯府對標內的戶口,每個月都會有一定的錢糧貼補下去,逢年過節還有福利,這是標外的百姓所沒有的待遇,這種區別對待,會使得百姓對入標極為看重;
入標,相當于是入戶口,不平等的待遇導致外面的人無比眼熱以及迫切地想要加入,就跟后世的大城市戶口一樣。
這一制度確立之后,很多軍中的光棍漢,瞬間就被說媒了,然后快速成婚,頗有一種靠成親關系拿綠卡的意思。
而其余家里沒適齡女性,或者不愿意用這種方式去入標的,則可以在下次征召時,入民夫營和輔兵營,靠軍功來獲得入標的資格。
而標戶的收入,一部分是伯爵府每月都會發放的錢糧,二則是自家的勞動生產,比如金術可和柯巖冬哥麾下的標戶,那些蠻人不打仗時是可以放牧的,去靠近雪海關的雪原放牧;
但最大頭的收入,還是來自于戰爭所帶來的紅利分成,要想讓全家老小過上好日子,那就得靠著家里的男人在戰場上去拼命廝殺。
總之,
瞎子對自己的軍制改革很是滿意,
在他看來,
他已經將雪海關變成了一個初具雛形的戰爭機器。
現在的它,
很是渴望戰爭,也渴望對外掠奪,就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幼獸。
每個魔王都有自己的喜好,
梁程喜歡帶兵,四娘喜歡調教公主郡主以及柳如卿這種風格獨特的奇女子,三兒喜歡工匠活兒,阿銘喜歡在冰窖里品嘗各式新鮮血液,
樊力則喜歡肩膀上扛著劍婢在晚飯后散步。
就連魔丸,
也有孩子帶。
而瞎子,
喜歡的就是這種改變和變革,可以說,在他骨子里,就有這種不喜歡穩定的基因,他也是魔王們都公認的,最執著于造反的一個。
大家都是成年人,
都懂得生活有時候需要低頭,比如在跪舔主上這件事上;
但也都懂得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去尋找和收獲屬于自己的快樂,生活品質,不能丟。
“行了,不要喝太多了。”丁豪開口道,“待會兒滿身酒氣去見伯爺不好。”
大家聞言,也都默默地放下了酒杯。
金術可看了看時辰,道:“差不多了吧,咱們入府吧。”
眾人起身,
然后近乎習慣成自然地開始各自檢查自己身上的甲胄,
鄭伯爺喜歡注重細節,喜歡規整的美感,這一點,大家都清楚。
畢竟,
只要不是傻子或者真的完全無欲無求的人,
就不會真的對自己上峰的喜好無動于衷。
丁豪環視四周,
“都整理好了吧?”
眾人點頭。
“行,待會兒自報新官職和差事時,都注意著點節奏,不要搶,最后的齊聲,拍子要在一個點上,包括最后抽刀插在地上盟誓的動作,也得整齊。”
金術可有些擔心道:
“要不,咱們先別急著下去,先在這里演練兩遍?”
沒人反對,
大家都覺得很有必要。
丁豪是最早的家里人,左繼遷因左家沒了,只能依靠鄭凡,金術可更是絕對的鐵桿,柯巖冬哥因為靖南侯提前拔刺過所以也很溫順,高毅雖然出身自靖南軍但也是跟著鄭凡后發達起來的,徐有成原本更是晉人降卒出身。
所以,大家在如何讓“鄭伯爺”高興和滿意的事情上,自然格外用心。
所以,
接下來小二上來要詢問幾位大人是否要添酒時,就看見了接下來這一幕:
一眾將軍,對著一個空擺在那里的椅子,一個一個地跪下行禮自報家門,然后鄭重其事地抽刀,刺入了地板!
……
“姐姐,很難呢。”
熊麗箐看著自己面前厚厚的賬簿,一臉愁容,對著四娘發嗲道:
“姐姐,人家就當一個花瓶不好么?”
邊上坐著的月馨,捂著嘴笑了笑。
熊麗箐知道她是瞎子媳婦兒,所以對她道:“月馨姐姐就不覺得這種事辛苦瑣碎么?”
月馨搖搖頭,道:“能幫男人們分擔一點男人們就能輕松一點,再者,管賬的事情,咱們是家里人,若是我們自己來做,自然可以方便許多。”
公主嘟了嘟嘴,看著面前的算盤,滿滿的憂傷。
月馨開口道:“今日城內,很熱鬧呢。”
為慶祝平野伯帶著公主歸來,城內所有鋪子都開始限時打折。
這,都是四娘的安排。
公主對四娘道:“姐,謝謝你,你對我可真好。”
四娘搖搖頭,道:“打個折還是有得賺,眼瞅著天要轉熱了,外頭的商隊很快就要過來,雪原上的牛羊也要肥起來了,作坊也要開工了,新的一批貨馬上要上來,自然得借著這個機會去去庫存。”
“………”公主。
“以后每年這一天,都可以做這個活動。”四娘說道。
熊麗箐咬了咬嘴唇,道:“總不能明年再讓他出去搶一個公主回來吧?”
“紀念日嘛,搶回公主一周年,兩周年,三周年,只要打折促銷的動作出來,由頭不好找得很?”
四娘放下了筆,對月馨道:“再教教她。”
“是,風姐姐。”
四娘又看向熊麗箐,道:“你總得學會管一些事,再者,你本就很聰明,這幾年,你可以靠一句本宮讓他血脈膨脹,等再過幾年呢?
萬一以后哪一年,楚國沒了呢?
男人啊,就這個德性,喜新厭舊得很。”
“是,妹妹知道了。”
“嗯,你們繼續把這賬給對一遍,我去休息了。”
月馨開口道:“風姐姐這次回來,似乎渴睡得很呢。”
“睡覺,永遠是療傷的最好方式。”
待得四娘離開后,公主看向月馨,道:
“月馨姐,能說說你和北先生怎么認識的么?”
月馨一邊低頭記著賬一邊道:
“和您一樣.”
“和我一樣?”
“嗯,被搶回來的。”
當初鄭凡部殺入滁州城,溫蘇桐被瞎子強行戴上了大燕的官帽,最后迫使溫蘇桐不得不徹底倒向燕人,將自己的孫女許配出去。
嚴格意義上而言,月馨確實是被“搶”回來的。
公主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顎,道:
“他們家,是不是有搶人的傳統?”
月馨點點頭,
道:
“自己碗里的飯不夠吃,可不就得搶了么。”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月馨笑了笑,道:“我丈夫說的。”
“嘚瑟。”
“嗯?”
“這是我丈夫說的。”
……
而此時,
鄭伯爺正在柳如卿的小院里聽曲兒。
曲兒是楚地的地方曲兒,咿咿呀呀帶著濃重的楚地腔調和長音,其實鄭伯爺聽不懂。
但無所謂,
唱曲兒的人美就行。
外加那一道道長音,在鄭伯爺耳里,幾乎都被轉化成了“叔叔哎~~”
一曲唱罷,
鄭伯爺低頭喝了一口茶。
柳如卿有些局促道:“叔叔見諒,奴唱得不好。”
鄭伯爺伸手指了指下面,
道:
“看,唱得很好。”
柳如卿當即羞紅了臉,臉撇過去,喊道:
“叔叔哎~~~”
鄭凡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不是習慣了這個稱呼,還是覺得這個稱呼自己很喜歡所以進府后也一直沿用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每次她喊出這個聲調時,鄭伯爺都有一種大夏天冰塊游走全身的感覺,酥麻帶著激靈。
所以,有時候鄭伯爺也會忍不住故意調戲一下,只想看她嬌羞地喊那一聲。
不過,暫時,也局限于此了。
四娘的傷還沒養好,仍需要一段時間,但既然四娘說想要一個孩子,那自己自然就得等著,他自覺自己不是什么種馬,也沒想過什么后宮佳麗三千,但在家里,淺嘗輒止,玩玩兒這個調調,也挺有意思的。
算算日子,小六子的那個屠戶家媳婦兒,應該要生了吧?
肖一波在此時走來,站在小院兒門口通稟道:
“伯爺,將軍們到了。”
鄭伯爺點點頭,道:
“知道了。”
起身,告別了柳如卿,鄭伯爺走向中宅,那里是會客和議事的地方。
在自己入楚的這段時間里,雪海關軍制被更改了,一般來說,換做其他人當這個主子,下面人敢在自己不在時這般做,那必然是最大的忤逆犯上,但鄭伯爺和魔王之間,沒這個矛盾。
這世上極為舒服的就是,你有一群能力出眾的手下,而更舒服的,你不用擔心他們造反。
喊他們來,
只是自己的例行露臉,吉祥物刷一刷存在感,同時,再吩咐一下準備三日后的閱兵。
梁程早就等著了,他作為副帥,在這個時候,必然得在場,樊力站在梁程身后,一起候著。
“主上不披甲么?”梁程問道。
“太麻煩了,不披了,在自己家,就隨便一點吧,反正又不打算出門。”
然而,
鄭伯爺剛走到中宅廳堂,金術可等將領還沒來得及向鄭凡行禮,先前彩排的還沒用上呢,
伯爵府門口一名傳信兵奔跑而入,
喊道:
“宣旨欽差到!”
雖說大家的彩排還沒來得及用上,但金術可等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因為大家明白,這旨意必然是封賞。
入楚搶回公主,雖然沒有攻城掠寨,但也絕對是大功一件,可振奮人心,陛下不可能沒有賞賜。
鄭伯爺則沒那么高興,皺著眉,他隱約間,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因為宣旨欽差沒有提前派人來打招呼,而是等人到了雪海關地界自己這邊才知道的,這意味著這支宣旨隊伍,一定是沒有絲毫耽擱疾馳而來。
如果只是單純地封賞的話,要這般著急?
梁程見鄭凡蹙眉,則道:“主上寬心,必然是好事。”
鄭伯爺嘆了口氣,
道:
“你這么說,我就更慌了。”
梁程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鄭伯爺則道:“阿程啊,你說咱能不能學靖南侯,把家門關上,讓那宣旨欽差給咱們伯爵府門口石獅子也裹一層包漿?”
“俺去。”
樊力提著斧頭轉身欲往外走。
鄭伯爺扶額,
道:
“把那憨貨拉回來。”
隨即,
鄭伯爺又擺擺手,
道:
“吩咐下去,迎接欽差。”
一邊的肖一波問道:“伯爺,出城迎接么,那就得現在就安排軍民在城外候著。”
肖一波記得上次宣旨欽差來冊封自家主子“平野伯”時,自家主子可是出城親自領旨的,給宣旨太監極為隆重的待遇。
鄭伯爺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肖一波,
這一眼讓肖一波心里瞬間很慌,因為這意味著他猜錯了主子的心意,意味著他這個大管家沒能跟上主子的節奏。
鄭伯爺嘆了口氣,
道:
“不要動不動就興師動眾擾民,再說了,要那么麻煩干嘛。
接個旨意罷了,
本伯,
就在家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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