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下庸城內外,可謂是風起云涌。
縣城守卒已然全部動員起來,同時,駐扎在附近的一座楚軍大營,即刻出動了五千兵馬向這里靠近;
另外,屈氏私兵也就是“青鸞軍”,也有兩隊兵馬正在向這里開赴。
玉盤城下,鄭伯爺替田無鏡傳令,一舉屠戮四萬青鸞軍精銳,大楚柱國屈天南也身死望江江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屈氏固然元氣大傷,但剩余的青鸞軍加上近年補充進來的新兵,戰斗力上肯定比全盛時相去甚遠,但在楚國境內也是足夠用了。
另外,附近其他類似范家的屈氏奴仆家族,也都收到了來自屈氏的命令,各家都派出了私兵向下庸城靠攏。
一個下庸城,此時正在吸引著數萬兵馬靠齊,宛若海浪從四面八方涌來拍打向唯一的礁石。
米家,并非楚國傳統貴族,但米家接連兩代出了楚國天子近臣,兩代米家家主都是和先皇以及這一代皇子一起讀書長大的,當代米家家主也被攝政王認命為楚國戶部尚書,掌管朝廷錢糧事宜。
如今,米家大小姐被人挑斷了手筋。
而四公主,
則失蹤不見。
這等事竟然發生在楚國境內,由不得皇室不憤怒,由不得屈氏不憤怒。
……
下庸城城墻上,一個枯瘦老者盤腿坐在城垛子上,在其身邊,站著一個持刀的將領。
枯瘦老者姓袁,名罡天;年輕武將姓厲,名牧。
東方四大國,當代燕皇登基后全國境內大肆打壓宗教勢力,一改先皇在位時“漫天神佛”的烏煙瘴氣;
乾人則向來信奉煉氣士,覺得那些人可以參透天機,玄而又玄;
晉人因三家分晉格局形成太久,赫連家祖上是野人降人出身,聞人家信儒,故而晉地沒有最為勢大的崇奉;
而楚人,信的是巫。
袁罡天是大楚十二巫正之一,這十二巫正并非按照實力劃分,事實上,巫,本就包羅萬象。
巫文化,最早起源于大夏,巫者,可勘測、可治病、可占卜、可行運、可著作等等,所以說,大楚的十二巫正,所劃分的,是十二個自巫這個原始點下分出來的十二個分支。
只不過,這些分支在其他國家已經有了新的稱謂,也不再用巫來形容。
同時,
當年山越人也有屬于自己的巫祝文化,楚侯奉大夏天子令開邊后,楚人融合吸納了山越人的巫祝文化,融入自身,并且一直發展下來,最終使得巫文化成為大楚的唯一主流信仰。
厲牧并非出自大族,事實上,他和年堯一樣,也是攝政王府邸里出來的人,現任淙州城將軍。
淙州城位于屈氏封地內,是大貴族向皇室妥協的一種產物,皇室允許大貴族保持自己的獨立性,而大貴族也允許皇室在自己封地內留有駐軍。
所以,厲牧的職責,就是監控屈氏。
但現在,
那些事情都可以先放下了,眼下需要做的,是將公主找到。
四公主和米家小姐離開行轅,早早地落單出來,圖的,就是想要在成婚前可以自由自在地戲耍一番。
當朝太后,也就是攝政王和四公主的生母憐惜自己即將出嫁的女兒,所以對此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楚國風氣和乾國不同,雖說沒有大燕女子起得馬彎開弓的豪邁,但也遠遠沒到乾國女子被禮教束縛的地步。
楚人,是好浪漫的。
但是,事情,卻已經發生了,有人,在一群護衛的眼皮子底下,將公主劫走。
厲牧嘆了口氣,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刀把。
袁罡天微微一笑,道:
“煩了?”
“嗯。”厲牧直接承認了。
在他看來,一個女人,哪怕她是公主,丟了,也就丟了吧,不值得這般勞師動眾,還得讓他這個淙州將軍特意過來組織搜找。
袁罡天搖搖頭,他懶得去對厲牧說什么要改一改這個脾氣的話,因為在可能攝政王所欣賞的,就是厲牧的這種脾氣。
世人都以為年堯年紀輕輕就封為大帥,主守鎮南關,這是來自攝政王的信任,但袁罡天知道,厲牧的恩遇,并不比年堯低。
“我大楚皇族,是鳳凰后裔,雖不似燕人那邊,依舊將貔貅一代代飼養著,但我大楚皇宮內,珍藏有火鳳精血。
每一代皇室核心成員,將有幸獲賜精血。”
厲牧聞言,不屑道:“沒用的東西。”
他曾問過攝政王,火鳳精血可否強健體魄增持氣血?
攝政王的回答是不能,只能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宛若火焰的印記,一輩子都不會脫落。
自此,厲牧就對什么火鳳精血嗤之以鼻。
袁罡天攤開手,在其掌心,有一只小小的蝙蝠正在緩緩地撐開翅膀,露出獠牙的同時,小小的瞳眸里閃爍出墨綠色的光芒。
“這是老夫精心喂養出來的黑蝠,極具靈性,可惜了,我大楚火鳳血脈早已斷絕,只能以這種保留一絲火鳳血脈的亞種進行繁衍。”
說著,
袁罡天攤開另一個手掌,道:
“厲將軍,借把刀。”
厲牧抽刀,收刀。
袁天罡掌心被劃拉出一道血口子。
“呼………”
袁天罡嘴唇微顫。
“怎么了?”厲牧問道。
袁天罡瞇了瞇眼,微微咬著牙關,道:
“只要在手指上割破個小口就可以了的。”
厲牧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只是道:“下次早點說。”
袁天罡無奈,將手掌下翻,鮮血滴落在黑蝠身上,同時口中默念巫咒。
黑蝠身上的毛發,開始顯露出一種透亮之色,不是發光,而是毛色上瞬間變得無比精致,精氣神也一下子提了起來。
“去,找到火鳳氣息。”
黑蝠飛離了袁天罡手掌,向空中飛去。
厲牧看著遠飛的黑蝠,道:“下面,就是等?”
袁天罡有些吃痛地拿出金瘡藥開始給自己掌心敷著,同時開口道:
“你們該怎么找,還是得怎么找,我呢,也有我的辦法。黑蝠是其中一個辦法,另一個辦法,就是用巫中的占卜之道來進行推演。
四公主到底是我大楚皇室,命格清晰,應該能推演出來些什么。”
厲牧點點頭,道:“你們當初也是這般幫年堯的吧?”
昔日楚皇駕崩,大楚諸多皇子爭位。
四皇子麾下年堯率忠誠于四皇子的皇族禁軍開始平叛,接連俘虜了三個皇子,其中一個,還藏身于山越人部落之中也未能幸免。
厲牧知道,這種快速行軍目標明確的表象下,肯定有外力的幫助。
就比如此時用來尋找四公主的方式,當初年堯身邊若是有巫正幫忙,一次次的“擒賊先擒王”快速平滅叛亂,也就有些理所當然了,因為那幾個皇子身上肯定也被賜予過火鳳精血。
袁罡天開始掐指,口中不斷發出晦澀難懂的咒語。
厲牧持刀,繼續靜靜地站在這位巫正身旁。
晚風吹過下庸城的城墻,帶來冬日的凜冽。
…
范府春暖花開的小院內,
老嫗坐在那兒,神情一會兒幸災樂禍一會兒惴惴不安。
而在家主正房所在的單獨院落內,范正文坐在屋內,和翁藏海面對面,品著茶。
如今,范府內的一大半下人以及范府子弟都已經外出,參與搜找公主的行動了,同時,作為下庸第一家族的范家,還調動了城內的糧鋪,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各路兵馬準備糧草。
這些,都是范家應該做的。
當然,不應該做的,他們也做了。
“家主,我聽說大楚皇室,身上是有火鳳血脈的。”
范正文點點頭,
轉過身,看向了暖房所在的方向。
翁藏海小聲問道:“她會出手么?”
范正文笑了笑,
道:
“這就和做買賣一樣,誰不舍得,誰就不得不套進去賠錢。”
翁藏海摸了摸自己的長須,若有所思,隨即,道:
“可終究這般將公主安置在范家,不穩妥。”
“事發突然,沒有辦法了,只能放在范家。”
范正文頓了頓,繼續道:
“既已上船,就沒什么放開放不開的了,最壞的情況,也無非是請翁先生受點累,隨我和內人一同入晉。”
家業,范正文完全可以拋開,因為他還有退路,只要日后小六子能繼承大統,他還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回來,到時候,可以掙得更大的家業。
他舍得,且是真的舍得,先有舍,才有得。
但暖房小院內,
那個老嫗終究是沒能在和自家孫子的這場無聲交鋒中占得便宜,
她開始伸手,
遮蔽范府上空的“天機”,
因為就在剛才,
她感應到了有人以推演之法正在向這里延伸而來。
……
同一時刻,
習慣性坐在屋頂,本著吃大戶不吃白不吃心態的阿銘,還在喝著酒。
何春來和陳道樂沒繼續陪著他,他們嚴陣以待,守在青方齋的兩個入口處,其實,守和不守,沒什么區別。
阿銘一個人喝酒,有點寂寞。
直到他的視線里,看見天上飛來一只蝙蝠。
阿銘招招手,
蝙蝠不理睬他,而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在范府上空開始盤旋。
阿銘不高興了,
露出了獠牙,
發出輕微的低吼,
下一刻,
蝙蝠身子一顫,目光中居然流露出了一抹諂媚和畏懼,
從空中落下,
落在了阿銘的肩膀上。
阿銘伸手摸了摸蝙蝠的腦袋,
輕聲道:
“乖。”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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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鄭凡睡得不是很踏實,夢里面反復出現自己風風光光地劫走公主,又或者是在那天被楚國弓箭手射成了馬蜂窩。
之所以會做這種夢,很大部分原因在于鄭伯爺自己的心神不定。
以前行軍打仗,沖鋒陷陣,反而沒那么多的思慮,這一次,其實是自找的。
不甘心帶一個工具人公主就這般回去,
又害怕將公主放回去后自己抽自己巴掌又或者發展成更為慘烈的結局。
歸根究底,
還是在于一個字——貪。
現在,鄭伯爺日益增長的野心需要和自身茍命準則成為了最為根本的一個矛盾。
終于,
天亮了。
早食很簡單,昨晚的一些點心,將就著吃點。
鄭凡看見阿銘肩膀上的那只蝙蝠,瞇了瞇眼,問道:
“新收的寵物?”
蝙蝠見到阿銘就跟僵尸見到梁程一樣,會近乎本能地叫爸爸。
阿銘看了一眼那只黑蝠,
道:
“別人養的,被我截胡了,應該是來找公主的,楚國皇室身上應該有一些特殊的印記。”
“它告訴你的?”
“是的。”
“你昨晚為什么沒匯報?”
“因為屬下覺得沒意義。”
鄭凡點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并不覺得阿銘在懈怠。
因為現在自己這邊能且只能選擇藏著,要知道在下庸縣城外圍,可是有數萬楚國各家武裝正在搜找著公主。
如果暴露了,基本上沒什么幸存的可能。
“主上是打算把這個公主再放回去?”阿銘問道。
“是有這個想法。”
“賭得可真大。”
“還在猶豫,上不上籌碼。”
阿銘看著鄭凡,道:“主上,想聽聽屬下的真心話么?”
“你說。”
“反正橫豎一刀,玩兒唄。”
“阿銘啊,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那就是同樣的一刀對于你和別人而言,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好像是這樣,但我覺得………”
阿銘沉默了。
鄭凡有些意外地抬起頭,看著阿銘:“怎么不說了?”
阿銘吸了口氣,看了看外頭明媚的陽光,道:“咱們沒必要太顧忌這些,屬下一直以為,保命是為了更好的玩兒,體驗生活,而不是為了保命而保命,況且,這件事的權衡又不在于命能不能保得住上,就算放回了公主,我們小心一點,安排得好一點,在范家的幫助下,原路返回的難度其實也不算很大。
無非就是一個虧本,虧本就虧本唄,但主上您想想看,若是真的做成了,得多有意思,大楚攝政王,也就相當于是楚皇,是主上您的大哥了。”
鄭凡沉吟起來。
阿銘打開酒嚢,喝了一口酒。
鄭凡站起身,走到池塘邊,開始脫衣服,隨后走入池塘里開始洗澡,繼續搓泥。
先前的小心現在看來確實是有必要的,不管怎么樣,先不把范府牽扯進來是第一要務。
洗了澡,走出來,換了一身衣服,鄭凡吩咐四娘給自己打包了一大盒的………窩窩頭。
這是四娘早上特意做的,因為范府的食材,太過精細,直接拿范府的吃的過去,怕被嘗出來。
另外,
鄭凡還提了一個水桶,水桶里還有一個飄浮的痰盂,痰盂內還有草紙。
走出來的阿銘看到這一幕,感慨道:“真細心。”
鄭凡點點頭,道:“所以以前看古裝片時,看見男女主被抓進牢里一關就好多天,結果里頭連個馬桶都沒有我就覺得很扯淡。”
“嘖嘖。”阿銘砸了砸嘴巴。
鄭凡提著東西向假山走去,同時道:“阿銘,你剛剛說得很對,等我從下面上來,我就給出決定。”
“好的,主上。”
阿銘彎腰,手臂回擺,行禮。
等到站起身時,卻愣了一下,冥冥之中,心里似乎有所顫抖。
“我的天,不是吧。”
阿銘笑著看向肩膀上掛著的黑蝠,伸手彈了一下它的小腦袋。
在剛剛,阿銘感受到了要進階的感覺,就差,就差那么一絲了。
興許,等主上再上來做出決斷時,大概就可以了。
連阿銘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就這?
“怎么了?”四娘開口問道。
阿銘搖搖頭,“我怕說出來就不靈了。”
“是進階的事么?”
“嗯?這么明顯的么?”
“因為除了進階的事我們需要忌諱一點,甚至還要帶點迷信,我想不出第二件事了。”
你是個吸血鬼,
你迷信個屁啊!
“哎呀。”阿銘發出一聲感慨。
四娘則手里掐著一根煙,道:“其實剛剛聽你對主上說那些話時,我以為是你終于想要對主上說心里話了。”
“我沒有,最近只顧著喝酒了。”
“無心的話語,可能才最真誠吧。”
“四娘,我現在可還沒有進階,你可別把我給奶翻車了。”
“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你如果能進階,目前來看,幫助還是很大的。”
“我是很愿意的。”
“那就等著看吧。”
……
提著不少東西的鄭伯爺走過甬道,來到了密室內。
一進密室,
鄭伯爺就聞到了一股味道。
熊麗箐坐在床上,看著鄭凡,在看見鄭凡鼻子動了動時,雙手十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床單,臉也不由控制地開始泛紅。
鄭凡“呵”了一聲,
將水桶、痰盂、草紙等等都依次放了下來,
道:
“人有三急,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沒人規定公主就不能噓噓。
抱歉,昨晚沒想到這一茬。”
“我………我………”
鄭凡將窩窩頭放在公主面前。
公主沒客氣,伸手抓起窩窩頭就開始吃了起來。
人餓急了,吃什么都香。
鄭凡將那把椅子拖過來,坐下,看著公主吃著。
吃得太急,公主噎住了,開始捶打自己的胸口。
鄭凡伸手指了指水桶。
公主馬上下床,跑到水桶邊喝水順氣。
“呼……”
“水省著點用,一部分是吃的,一部分可以拿來沖馬桶。”
“馬桶?”
“痰盂。”
“我……我沖哪里?”
“隨意。”
熊麗箐乖乖地又走了回來,在鄭凡面前坐下,只不過手里還拿著一個窩窩頭,繼續啃著。
“昨晚你那個提議,讓我一宿沒睡好覺。”
熊麗箐點點頭,道:“伯爺心動了?”
“是。”
“站在小女子的立場,肯定希望伯爺心動后就行動。”
“但我怕我自己吃虧,抓了你,又放了你,然后你又變卦了,我多虧?”
“伯爺,我恨我哥,很恨很恨他,您知道這種愛著一個人,卻被自己最愛的人送給別的男人當作籌碼的感覺么?”
“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
“我恨他的。”
“我知道,但你畢竟是楚國公主,而且,你還是個女人,在我的認知里,女人的感性多一些,等放你回去后,你可能就改變主意了。”
熊麗箐抿了抿嘴唇,道:“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鄭凡沒說話,等著熊麗箐繼續說。
眼下,是買方市場。
如果鄭凡打算保本,就這般帶她回去,她將變成一個傀儡,一個在楚國不被承認是真的公主,在燕國,她的待遇,可能會有,但基本就是換一個牢籠。
而如果鄭凡愿意放她回去,自己再和大燕平野伯一起從大婚那日離開,本著成全這對“神仙眷侶”的想法亦或者是單純地打壓楚國民心和惡心楚國攝政王的目的,燕皇都很樂意將自己賜婚給平野伯。
那么,自己就能當平野伯夫人,可能會面臨后續一系列的爭寵、冷遇等等問題,但至少自己占據了名分,日子不會太差。
當然了,選項不是只有兩個,還有第三個,那就是自己回去后就反悔,自己將和屈培駱完婚,成為屈氏嫡長子的妻子,因自己公主的身份,在屈氏家族里,也能成為半個話事人,沒人敢對她不敬。
甲乙丙三個選項,不考慮情感因素只談待遇的話,對于熊麗箐來說,甲肯定最虧,乙將就,丙最舒服。
“伯爺,是怕自己最后吃虧什么都沒撈著吧?”
“有點。”
“可惜了呢,我的身子現在不能給伯爺您。”
“嗯?”
“如果伯爺要了我的身子,就不會覺得太虧吧,畢竟我是楚國公主,伯爺肯定是不缺女人的,但公主,也不是想睡就能睡的。”
“有點意外,你會說出這種話。”
“因為不僅僅是伯爺您做完沒睡好,我是想了一個晚上,伯爺,成婚前屈氏家的嬤嬤,會來驗我的身子的,我不能破身。”
“所以,對我說這些干嘛?其實,我對你沒什么興趣,嗯,尤其是身子。”
對你感興趣的,是我家那位。
“我只是想開誠布公。”
聽到這話,鄭凡嘴角露出了一抹弧度。
熊麗箐將手里最后一點窩窩頭送入嘴里,咽了下去,道:“其實,伯爺您愿意再來見我,就說明,伯爺還是心動了的,還是想賭一把的。
我聽說過伯爺的故事,孤軍深入奇襲雪海關,可以說,如果不是伯爺賭成功了,野人和我大楚青鸞軍,不會敗亡得那么凄慘。
伯爺,您是一個喜歡賭的人,我覺得,這一次,您可以再賭一下,結果,不會讓您失望的。”
“勸人上賭桌,天打雷劈。”
“話可不能這么說,我不想嫁給屈培駱,我不想當他的女人,我甚至不想,繼續留在楚國,因為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時間里,只要我在楚國,就能無時無刻地聽到他的消息。”
“那你就想嫁給我?”
“我覺得伯爺您,很有趣啊。”
“被昨天巴掌抽出來的有趣?”
“不是,我是覺得伯爺您這個人,讓我有一種想進一步了解的沖動。”
“呵呵。”
“我昨晚甚至還幻想過,如果自己以后當了平野伯夫人,生活,會是個什么樣子,我以后的孩子,可能會成為大楚皇室,唯一的血脈吧。”
“唯一?”
“因為我的男人,很可能會攻破鎮南關,滅了楚國。”
“哦?”鄭凡搖搖頭,“你對我還真有信心。”
“跟著你,會更有趣,以后的可能性,也最大。”
“我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年輕,這些話,對我來說,沒用。”
“伯爺,您最終會同意放我回去的。”
“未免,自信過頭了一些。”
鄭凡站起身,似乎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坐在床上的熊麗箐忽然開口道:
“伯爺,這里,是范家吧?”
鄭凡回過頭,看著熊麗箐,沒有表情。
熊麗箐鼓起膽子,和鄭凡對視著,同時繼續道:
“伯爺兩次來看我,頭發都帶著濕氣,身上也帶著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顯然是剛剛洗了澡,每次見我之前,都要洗澡;伯爺又是個帶兵打仗的人,顯然并非有天生愛干凈到極點的喜好,所以,這是為了掩蓋身上可能存在的氣味。
我熊麗箐只是一個女子,不是狗,所以為什么需要對我掩藏身上的味道呢?
這就意味著,伯爺現在所在的環境里,會有不少味道,如果我聞了,可能會猜出來這是什么地方。
楊柳灘?西溪地?灌木林?這些地方就算被我猜出來,也沒什么危害,所以,伯爺您想隱藏的,是某個具體的幫你忙的……人家?
這個人家既然能被伯爺您看上,顯然在我大楚也不是無名小家族,同時,他們還能在伯爺您的那位手下對我動手后立刻將我安排轉移進這里,證明這個家族,來頭肯定不小。
我是在下庸縣城被伯爺您的手下抓走的,我身邊的那些大內侍衛肯定會瘋狂地找我,附近軍營里的兵馬肯定也會出動,所以我覺得伯爺您應該沒能將我轉移出去,下庸縣距離蒙山不遠,若是轉移出去的話,我現在應該在山里,在山里,又有什么好避諱的?
我應該是被關在地下,那么上頭,應該就是那戶人家,那戶人家,應該極為尊貴奢靡,因為他們家的味道,都可能讓我一聞就聞出來。
我不是狗鼻子,我只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能被我聞出來的味道,肯定是我平時也極為熟悉的;
名貴的熏香?
上好的檀木?
亦或者是冬天里都能發散出來的花粉香味?
暖房?
正因為這味道很難完全撇干凈,所以伯爺您才不得不洗澡。
再加上這窩窩頭,
昨天我吃了伯爺您給的糖,糖的味道很好,還有伯爺您昨天當著我的面拿出來的那根白色的長條,里面,應該是煙草吧?有時候宮中會拿來熏屋子,據說這可以辟邪除瘟。
這證明,伯爺您是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
您肯定能吃得很好,但您卻沒有拿自己吃的食物下來投喂我;
這意味著伯爺身邊吃的食物,或者說是這戶人家為伯爺您提供的食物,我也吃不得,一吃,可能就會嘗出味兒來。
再說這窩窩頭,剛蒸出來的,所以,就很明顯了。
這戶人家,
他的吃穿用度,都是無比奢華,甚至他家里吹過去的風,都帶著紙醉金迷的氣息,完全可以讓我這個成長與皇宮中的公主很有呼應感。
下庸,
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就只有范家。”
公主說完了,
鄭凡看著公主,道:
“猜的?”
“是猜的。”
“證據?”
熊麗箐微笑看著鄭凡,道:
“壓根,不需要什么證據,因為本宮的這一點懷疑,就已經足夠范家全族被滅了。
范家,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屈氏門下的一個奴仆,一條狗罷了。”
鄭凡也笑了笑,
道: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猜對了,我就更不可能放你回去?”
“這是我的誠意,鄭伯爺。”
“這誠意的表達方式,我有些不那么容易適應。”
“伯爺,其實您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是么?”
“否則,您昨晚第一次見我時,就不會洗澡,如果您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將我直接帶回燕國,那么,我知不知道這里是范府,又有何區別?
您,早已經下了決斷了,這是我昨晚想了一宿,才想通了的。”
說到這里,
熊麗箐從床上下來,走到鄭凡面前,雙手貼在了鄭凡的胸膛上,緩緩道:
“我以后的男人,確實很爺們兒呢。”
鄭凡低下頭,看著這位大楚公主;
可能,昨晚受到了驚嚇,所以這位大楚公主的表現并未特別精彩,經過一晚上的沉淀后,今日,才顯露出了本色和水平。
到底是出身皇室的,耳濡目染之下,又有幾個是純粹的蠢貨?
…
鄭凡走出了假山,
外頭,
阿銘背對著身子,看著池塘,仿佛眼下池塘里的景色,是那么的美麗。
四娘則倚著欄桿,看著鄭凡,等待主上做決定。
鄭凡走過來,經過阿銘身邊時,伸手拍了拍阿銘的肩膀。
“阿銘,你說得很對,玩兒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刻,
阿銘身上的氣息忽然宣泄而出,身上開始呈現出一抹淡淡的血光,仿佛有一層層血色影子,此時正疊加在阿銘的身上。
連帶著阿銘肩膀上的那只黑蝠,在此時都嚇得蜷縮起來,顯然被這近乎同族的威壓給完全震懾住了。
鄭凡見狀,微微皺眉,卻又隨即釋然,
轉身看向四娘,
道:
“咱們換個本子繼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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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之前,阿銘真的沒想到自己的這次晉級,居然是在這種模式下產生的;
晉級之后,
阿銘最想干兩件事,
一件事就是去范府酒窖里,將據說是范正文最喜歡的那三壺酒的一壺給喝掉;
為什么只喝一壺?
因為之前兩壺阿銘早已經喝掉了。
第二件事,
就是好想看見薛三和他打個招呼啊。
人,
哦不,
就算是吸血鬼一樣,
想要永遠地脫離低級趣味是很難的,尤其是當你遇到快樂的事情時,總希望有一個真摯的小伙伴在身邊可以與他分享。
四娘對于主上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無條件聽從的,所以只是微笑地點點頭。
“我去找范正文說一聲。”
自己在楚國這邊想做成事,都離不開范家的幫助,換唱本時,也必須要讓范家提前知道,這是合作的基礎。
只是,四娘有些擔心道:“范正文,會同意么?”
自己這邊是燕人,本就是要回去的,但范家就在下庸,里里外外這么多口人,莫說想舉家搬遷不現實,就算真的要走,也很難不驚動外人。
公主抓了再送回去,風險系數一下子飆升,范家面對滅頂之災的可能也在飆升。
“不知道怎么的,我覺得范正文會同意。”鄭凡說道。
因為范正文從一開始就給自己一種很特殊的感覺,這位范家掌舵人,具備著梟雄的一切特質。
“其實,主上,奴家這里還有一個更穩妥的方法。”
鄭凡看向四娘,道:“說。”
“那就是奴家易容成熊麗箐回去。”
鄭凡毫不猶豫地搖頭,“否決。”
緊接著,
鄭伯爺伸手撩起四娘的一縷頭發,道:
“說真的,就算這大楚公主放回去后馬上反水,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了,大不了這次入楚咱一無所獲,就當是看風景冬游了。
如果你折在這兒,我得虧得心疼死。”
四娘的易容術水平鄭凡是信得過的,但易容術也就只能在短時間內欺騙對方可以起到些許奇效,但長時間的潛伏危險系數會非常之大。
再說了,公主身邊,必然會有很多高人,易容術的手段,很可能根本瞞不住他們。
讓四娘去冒這個險,鄭伯爺不愿意。
“是,奴家明白了。”四娘甜美一笑。
“成,你下去幫公主準備準備吧,她已經猜到這里是范府了,送點兒精細的吃食下去。”
“這丫頭,其實挺伶俐的,好好調教調教,以后說不定能幫上些忙。”
對于調教公主這件事,四娘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上次郡主沒能留下來,可是惋惜了許久。
鄭伯爺難以理解這種興趣點,所以決定還是去找可以交流的范正文說事。
走出青方齋,來到范府正園,剛準備進去就忽然聽到后頭有腳步聲傳來,扭頭向后看,發現是一個持劍的少年。
少年身穿青色棉袍,掛著紅色的垂帶,眉宇之間,自有一股子英氣逸散。
只是瞅一眼,鄭凡就猜出來這少年郎是誰了,因為長得和范正文太像了,擱在后世就是完全不必做親子鑒定的那種。
“你是誰?”
范少良皺眉看著鄭凡。
鄭凡低下頭,看了看,輩分上很多時候是各論各的,雖說閔氏是小六子的小姨,但鄭凡還是和范正文以平輩相交。
所以,范少良應該喊自己叔叔。
見晚輩,總得找個見面禮,但因為先前去見公主,洗了澡,換了身衣服,也就沒戴什么玉佩這類的玩意兒。
“見面禮等下次吧,乖侄兒。”
范少良聞言,倒是沒有發怒,因為他清楚這里是父親的正園范圍,防守最是森嚴,如果不是自己父親允許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里。
“叔叔?”
只是在范少良眼里,眼前的鄭凡是比他大,但應該也大不了太多,因為鄭伯爺看起來,不能叫小伙子了,但依舊是年輕的。
“少良啊,叫叔叔。”
一個老者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是范正文身邊的第一謀士翁藏海。
“翁老。”
隨即,
范少良持劍向鄭凡拱手道:
“叔叔好。”
“呵。”
鄭凡笑笑。
翁藏海揮揮手,道:“走,進去說話。”
正園其實也不大,但布局四四方方,屬于大框里繞著小框,小框外套著大框。
一路門亭而入,來到一處正中央的樓閣內。
范正文攜妻子閔氏剛剛下樓,見著鄭凡,范正文笑道:“可是巧了,剛得知犬子回來,正準備稍后帶他去給伯爺行禮呢,這就碰上了。
來,少良,這就是你最崇敬的平野伯爺。”
“平野伯?”聽到這個稱謂后,范少良的眼睛當即亮了起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驚呼:“真的是平野伯?”
此時的范少良,在鄭伯爺看來,就像是一個追星的少年。
一個楚國少年居然會崇拜一個燕國年輕將領,這看似是一件很荒謬的事;
但細究下來,也能理解。
既然范正文敢當著自己兒子的面就這樣介紹,顯然這位范家嫡長子是知道很多秘密的,包括他母親的真正身份。
一邊,是燕國的皇親國戚;
一邊,是楚國大族屈氏的世代奴仆;
對于這個自打生下來就不愁吃不愁穿,有更多的心思去追求“精神認同”方面的少年而言,他的情感傾向到底會倒向哪一側,真的很好猜。
“范兄,令郎當真一表人才。”
夸人家兒子,是基本社交禮儀。
鄭伯爺見范少良對自己這般熱情,就又加了一句,道:
“再過兩年,可以跟著我一起在疆場建功立業了。”
范正文聞言,直接對自己兒子道:“跪下給伯爺磕頭,聽到沒,伯爺收下你了。”
“………”鄭凡。
“范少良,多謝伯爺收留,愿為伯爺效死!”
對于一個少年郎而言,見到偶像,且能夠直接加入偶像的隊伍,這真的是做夢都能笑醒的事。
但鄭伯爺可沒那么單純,因為這一出,明擺著有些強行借棍上爬的意思。
“少良,你帶著你母親先下去,為父和伯爺有話要說。”
“是,父親,伯爺,末將……不,小人……不,我,我先告辭。”
少年腳步有些發暈,腦袋有些微醺,嘴角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攙扶著自己母親的手走出了閣樓。
“伯爺,請。”
范正文邀請鄭凡上二樓,翁藏海撫須輕笑,倒是沒有跟上來,而是在底樓盤膝而坐,拿出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翻閱起來,像是一個局外人。
二樓是一個雅室,范正文請鄭凡入座,他則開始煮茶,可以看出來,范正文很精通茶道。
鄭凡也沒說話,就在那里坐著等。
終于,茶水被送到面前。
范正文也開口道:“伯爺,有件事,范某不知當說不當說。”
若是自己手下人敢對自己說這種話,鄭伯爺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但自己既然準備要坑人家全家,
自然而然的在態度上,就溫和了不少。
吃了人家的,睡了人家的,還看了人家的姑娘,結果還要坑人家,任鄭伯爺臉皮再厚,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范兄大可直言。”
“伯爺,范某覺得,這公主,現在抓是抓了,但抓得過于悄無聲息,所以,范某認為,伯爺若是想要按照一開始咱們一起所設想的那般,將這名氣完全揚起來,現在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將公主給放了。”
“放了?這怎么可以!”鄭凡義正言辭道。
“放了,咱們可以再抓嘛。”
鄭凡站起身,對著范正文道:“那豈不是將范兄,將范家,至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這種事,
我鄭凡做不出來!”
“伯爺,伯爺……”
“入楚至今,范兄待我如兄弟,我視范兄為手足,我鄭凡怎能做出這般畜生不如之事?”
范正文深吸一口氣,道:“伯爺,請聽我緩緩道來。”
“不行,不用說了,絕對不行。”
“哎哎哎,伯爺,坐,坐,坐,稍安勿躁嘛,稍安勿躁,伯爺應該清楚,我們這次抓了這個公主回去,她是真的,但也必然會變成假的。
所以,將她放了,等大婚那日,我們再按照原計劃將其再抓回來就是了。”
“屈氏和皇室必然會更加警戒,我們想按照原計劃再劫人,難度將比一開始設想的要高出數倍。”
“那咱們大可付出數倍的代價就是了,我范家可發動一切力量,不惜一切幫伯爺將公主給再搶回來,助伯爺一句揚名天下知。”
“一切力量?”
“是。”
“那范家?”
“只要伯爺可以達成夙愿,范家,可以不要了。”
范家如果全力發動,不再有絲毫遮掩,那么其將迸發出的力量將是可怖的,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范兄你……”
“伯爺,范某,還沒想死,至于范某的家人,內人等大年三十過后,就會死去。”
“死去?”
“當然不是真死,是假死,少良則會為母守孝,不再外出。
但到時候,府邸里會有一個少良的替身,而少良和內人,將會在年后先行一步,過蒙山,入晉,讓她們先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老婆孩子先送走了,范正文,就沒顧慮了。
至于范家這么多口人,其他范家人的下場會怎樣,鄭凡沒問,因為范正文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愿意賭,愿意拿整個范家去獻祭,他,無所謂。
明明是一個資產無比豐厚的大富豪,但一上牌桌,偏偏就直接開始梭哈。
“對了,還有一件事范某要告知伯爺,那就是原本昨日被調來的淙州將軍厲牧,今日上午就已經率軍回去了,屈氏的青鸞軍,也抽調回去不少,現在下庸縣外圍,還在搜找公主的兵馬,可能也就一萬人出頭的樣子。”
“發生什么事了?”鄭凡詫異道。
“靖南侯在引蛇出洞后忽然發兵,于鎮南關郊外大破薛讓軍,同時,晉地靖南軍有全面調動的跡象,似乎是打算集結兵馬準備強攻鎮南關。
鎮南關告急,楚國境內的各路兵馬自然需要繼續調兵過去進一步加強防備,因為大楚面對的,是靖南侯田無鏡。”
侯爺,
要攻城?
鄭凡相信,侯爺肯定不是真的要攻城,這多半,是做給楚人看的,給楚人增加一下壓力。
楚人之中肯定有不少人也覺得燕軍不會攻城,但誰叫領軍的是田無鏡呢,誰叫一旦鎮南關破燕國鐵騎就能在那位百戰百勝的靖南侯率領下長驅直入了呢?
燕人,不敢賭,所以面對這個局面,他們不得不開始抽調力量進行應對。
和整個大楚的安危相比,一個公主失蹤的重要性,自然就減弱了不少。
同時,靖南侯做了這一出后,也確實是給現在的鄭凡減輕了不少壓力,若是侯爺還能繼續再弄出幾個動靜,接下來就算是將公主放回去,大婚繼續(因為皇室此時更為迫切地需要和屈氏達成聯姻),但外面兵戈鐵騎逼迫之下,大婚的進行必然急促,肯定不得安穩,無形之中,再度給鄭凡二次劫公主創造出了好的條件。
這就像是當初,自己率軍深入,奇襲雪海關,為望江江畔的靖南侯開創了和野人主力決戰的極好機會一樣;
靖南侯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干嘛以及準備干嘛的,
但這并不妨礙靖南侯給自己幫一把場子。
鄭凡后背靠在了椅子上,
伸手,
捂住了自己的臉,
隨即,
深吸一口氣,略帶濕潤的鼻音,
挪開手,
眼眶已經微紅:
“范兄,我鄭凡是個貪功之人,但我鄭凡絕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就將兄弟摯友推向火坑之人!”
范正文后退兩步,
對鄭凡深深一揖下去,
誠聲道:
“伯爺,這是范某心愿,大族如同草原,大火燒不盡,來年復又生;
范某之前就說過,我是吃撐了的,但這世上,多少人一輩子,都等不到一個這種吃撐了上賭桌的機會。
范某愿意賭,希望伯爺成全!!!”
說著,
范正文對鄭凡跪了下來。
鄭凡馬上起身,強行拉住范正文的雙手,吸了吸鼻涕,
發出一聲長嘆:
“范兄何苦這般逼我?”
“伯爺若不答應,范某自此長跪不起,請求伯爺開恩,給我范家一個摘去百年奴仆帽子的機會!”
鄭凡顫抖著咬了咬牙,
默默地后退兩步,
有些愣神地坐回到椅子上,
用帶著顫音哭腔的聲音道:
“罷了,罷了;
就,
依范兄所言吧。”
————
今晚就不要等了,我大概睡到凌晨起來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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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關一線的戰況,眼下成為了整個楚國最為關心的一件事。
只因為那個領兵的男人叫田無鏡,只因為他麾下的那支兵馬叫靖南軍。
楚人不敢懈怠,因為當初晉人也曾懈怠過,然后晉國沒了。
公主還未找到,雖說淙州城將軍厲牧奉命率兵回援邊疆,據說那位巫正,也已經回郢都坐鎮;
但外圍的各路兵馬,依舊在繼續搜找著公主的下落。
下庸城不大,一側連著蒙山,一層遙遙相對著齊山,另外兩側的卡口這一鎖,不僅僅是使得來往的商隊無法通行,就是那些打算趁著過年前賺了銀子回家的行人,也不得不滯留了下來,還有一個幫派,叫豬油幫。
豬油幫是個丐幫的名字,手下大概三四十個幫眾,都是十多歲的少男少女,也就是小乞兒,他們湊在一起,成了一個幫派。
名字不霸氣,但卻代表著一種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
因為外部封城的原因,導致原本打算在此時離開下庸前往聚安城的豬油幫幫眾,不得不停在下庸城繼續苦熬著日子。
原本他們的幫主想著的是公主和屈氏嫡長子大婚,幫眾們去聚安城,怎么著都能撿到幾次“與民為樂”的機會,幾頓飽飯是必須的,運氣好點,還能蹭點兒隨街散發的賞錢,怎么著也算是為新的一年開了一個好頭。
而這一日,
范府治喪,
范府家主夫人文氏因病去世。
豪奢之家的白事,自然不是小打小鬧,一場白事下來,足以驚動整個下庸城。
豬油幫一眾幫眾在幫主的帶領下,特意拿出幫里的積蓄買了不少煤炭柴火,在蟻民巷的聚居之處燒了不少熱水開始洗澡。
他們這些乞兒平日里是很少洗澡的,一來洗得太干凈出去討錢討飯就沒那么方便了;二來冬日天氣寒冷,身上多一層污垢等于是多了一層不要錢的保暖衣物,可舍不得洗掉。
但今兒不同,乞兒們衣服雖然破破爛爛的,但人是干凈了,成群結隊去了范府門口去攬活計,治喪的事情繁瑣,需要的人也多,自然就有他們的活計,辦完活兒后能得一個竹簽,靠竹簽可以領利是。
也是個紅包,但不同于喜事兒的紅包,范府出手大方,自是不缺這點兒小錢,對于豬油幫幫眾而言,這確實是一筆不小的幫派收入。
范府對街的一家羊肉湯店里,一個十五歲左右身上臟兮兮的孩子懷里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女童正在喝著羊湯。
大孩子吃羊肉,小女童喝湯吃餅子。
倆人很自覺地坐在店鋪靠窗的位置,現在是冬日,靠窗位置冷,沒什么人坐,也能避免驚擾到其他客人,讓店家看自己順眼一些。
倆人桌上還放著兩根竹簽,范府發的,各類竹簽顏色不等,有的是可以去換銀錢的,有的則是可以換一頓小食。
就在這時,一行人走入了湯店。
為首是一男子,身著錦袍,看起來就氣度不凡,在其身旁,還有兩女一男。
一個女子成熟美艷,坐下來后自成風流,一個女子則看起來像是個小丫鬟一般,另外還有一個男子,自覺坐在角落,拿著酒嚢在喝自己的。
尋常人來湯店,基本都是點的一份羊湯加一張餅子,餅子算是點湯時附贈的,算是套餐。
而家境好一些的主顧則覺得湯碗里的這點羊肉吃起來不爽利,就比如這剛剛坐下來的一桌,點了三碗羊湯,外加兩盤冷切羊肉一盤豆子一盤野菜涼拌。
在這冬日里,喝著羊湯就著小菜,可謂是真正的一種享受。
下庸出美食,因為范府在這里的緣故,往來客商不少,有錢人的比例比其他縣城多很多,對吃食上自然也就挑剔不少,再者來客云集,帶來了不少其他地方的口味需求,美食也是需要靠著不斷交流碰撞來進行改進提升的。
所以,這家店的湯,鄭凡很是滿意。
店老板先前上來打招呼時還說范府老爺也就是范正文,也挺好他們這一口,時常派人過來點外食送入府,所以這次范府治喪,他們家也送上了銀奉。
老板這話不假,因為這家店,本就是范正文向鄭凡介紹的。
鄭凡還問范正文,以范家的財力,將這家店收過來,廚子進府,豈不是更為方便?
正在忙著和給妻子“治喪”的范正文倒是顯露出一股難得的灑脫,開了句玩笑,
道:
“別家的女人真要收進家里來,就沒那么讓人心動了。”
鄭伯爺一開始還覺得老范開了個玩笑,
回去后才察覺過來,
這貨有點雙關吶。
鄭伯爺喝湯,不會去撕餅子進去泡的,因為上輩子曾一度很神往羊肉泡饃,后來真去了一次吃泡饃后,發現有些失望。
后來在這個世界喝湯,倒是愿意兩口湯,再咬一口餅子,吃得清明。
故而四娘沒幫鄭凡撕,但一旁被易容過的公主卻主動拿過餅子開始細細地幫鄭凡撕塊。
鄭伯爺愣了一下,也就沒阻止她。
食物嘛,做到天上去,它的主要作用還是墊饑,但食物上的附加值可就不同了。
對面,少年郎繼續吃著肉,女孩則在咬著餅子。
鄭凡瞧見那一桌,見那個少年郎在盯著自己看,不由招招手。
少年郎毫不猶豫地放下湯碗小跑著過來,還對著鄭凡跪了下來:
“給爺請安,爺福康。”
“怎么就給你妹妹喝湯自個兒吃肉啊。”
“回爺的話,妹子腸胃不好,肉食不易消化。”
鄭凡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少年郎卻主動開口道:“爺是要出城?”
鄭凡搖搖頭。
少年郎猶豫了一下,道:“爺若是想出城,小人這里倒是有路子,就是要使點兒銀錢。”
“誰說我們要出城了?就是要出城,現在能出得成么?”
“瞧爺以及爺身邊這些姑奶奶的裝束,小人就清楚爺是打算出遠門的。”
“倒是有點兒眼力見兒。”
“爺,包給我就是了,小人帶著你們出城。”
鄭凡依舊搖頭,擺擺手,道:“莫要煩我了。”
“是,爺,小人馬上麻溜地退開。”
少年郎退回了他那張桌子旁,見自家妹子將那塊餅子啃得差不多了,忙喊道:
“掌柜的發大財,再送我家妹子半個餅子吃吃吧,待會兒廚下的臟水兒咱們兄妹給您收走。”
老板見狀,笑著搖搖頭,卻也是吩咐了小二再送了倆餅子過去。
這倆乞兒是什么人,老板清楚,少年郎就是那所謂的豬油幫幫主,這個幫派里頭別看都是乞兒,但如果真要使壞,保管能讓你買賣做不順暢。
外加這幫人雖說也是討食,但還算仗義,做買賣的,犯不著和這些跑江湖的置氣,無非是倆餅子的事兒。
少年郎又分給自家妹子一塊餅子,自己又去打了一碗湯,續湯是可以的,但不加肉了,只加湯。
等端著湯碗回來后,少年郎一邊撕著新餅子一邊繼續用眼神打量著鄭凡那一桌。
鄭凡這邊吃著喝著,也沒人說話,待得吃得差不多后,四娘去結賬,眾人起身,準備離開。
少年郎也起身,讓妹子自個兒跑回去,他則一個人跟著鄭凡一行人走。
走著走著,鄭凡在一處茶樓門口停了下來,一行人進了茶樓。
少年郎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走入了茶樓。
只是,進了茶樓后,少年郎卻怎么找都找不到鄭凡一行人的蹤跡,一邊慶幸著自己省了一頓茶錢一邊摸著腦袋有些狐疑地走出了茶樓,然后快步繞到茶樓后門處,卻也依舊沒什么發現。
少頃,
少年郎嘆了口氣,走回到茶館門口,卻看見鄭凡正一個人坐在茶館靠窗戶的位置,似笑非笑地在看著他。
“嘿嘿。”
少年郎干笑了兩聲,不覺絲毫尷尬,再度跑入茶館,毫不客氣地上了鄭凡的桌,翻出茶碗給自己倒了杯茶,鄭凡點的是溫茶,不燙,少年郎一口氣喝了三碗。
鄭凡沒問少年郎跟著自己做什么,只是默默地抽出一根煙。
少年郎則發現原本跟在鄭凡身邊那伙人,現在一個都不見了。
對面茶桌上,有人在下象棋。
少年郎目光瞥過去,瞧著有些眼熱。
鄭凡見狀,伸手招呼茶館老板這里也上一盤棋。
很快,一盤上了年頭的象棋被端上來。
少年郎不需提醒,起身幫著鄭凡一起擺下棋子兒。
鄭伯爺的棋藝很臭,少年郎棋藝很深,不一會兒,鄭伯爺就被將死。
鄭凡笑了笑,重新布子兒。
少年郎再度起身幫忙。
又連下兩局,鄭凡又痛痛快快地輸了兩局。
鄭伯爺興趣乏了,沒再擺子兒,而是伸了個懶腰。
少年郎起身,去茶館伙計那兒續了茶水又小跑著回來給鄭凡倒上。
鄭凡沒喝,只是留下了茶錢,起身離開。
少年郎馬上拿著銀子去付了茶錢,還錙銖必較地找了零,這才匆匆忙忙地跑出來。
跑出來后發現鄭凡正站在街面上,少年郎馬上跟過去,在鄭凡身邊站好。
似乎是察覺到他跟上來了,鄭凡開始往前走,少年郎繼續跟在后頭。
鄭凡走入一處小巷子內,少年郎也繼續跟著。
鄭伯爺站在巷尾猶豫了一會兒,又走了出去,少年郎繼續跟上去。
繞了一圈后,鄭凡在一處牛棚那兒停下,在干草堆那兒坐下,少年郎規規矩矩地蹲坐在鄭凡面前,傻笑著。
鄭凡伸手指了指這少年郎,道:
“還真敢一直跟上來了。”
少年郎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道:“跟上來可能死,不跟上來,命肯定就沒了。”
“哪兒的人?”
“喲,爺,這話您問的可就寬泛了。”
少年郎摸了摸自己的兜兒,然后從破襖子內襯里取出來三張令牌。
“這是密諜司的,這是鳳巢的,這是銀甲衛的,還有一些小國的牌子,咱也沒好意思都帶在身上。
爺您要問我具體是哪家的,小人還真答不上來,只知道自打拉攏起這些小兄弟一起組建了幫派游蕩以來,好多家的都找上我,在我面前虎軀一震,我呢,也就順勢納頭便拜,然后丟我一塊牌子。”
銀甲衛、密諜司、鳳巢,是三個大國的情報特務部門,但這個部門,并不是神,他們會在自己很在意的目標上集中全力,洞悉一切,但在其他方面,他們就很難完全照顧到,尤其是這種最下層的眼線組織,發展起來時,就顯得有些潦草了。
反正就是給塊仿造的假牌子一點兒碎銀子外加許一個美好前景的夢,惠而不費。
倒是這少年郎,許是其幫派委實太過合適,所以居然一人挑了這么多家的“夢”。
少年郎默默地將這些牌子又全都收了回去,道:“爺,本來是銀甲衛讓我來盯著范家的,我就來了,誰能想到居然碰上了爺您。”
“你認得我?”
“瞧爺您說的,要是認得您,小人這命不早就沒了?小人這是運道不好,一來就被您給撞上了。”
“呵呵。”
鄭凡笑了笑。
這時,四公主從后頭的牛棚里走了出來,只不過四公主已經換了一身裝束,像是個女乞丐。
公主的年紀,本就不算大。
少年郎張了張嘴,像是意識到什么,隨即,跪伏下來,對著鄭凡磕了個頭。
不是他今天運道不好,被鄭凡撞上了;
而是,
他是被鄭凡挑選出來的。
“帶她離開下庸城。”鄭凡指了指身后的公主說道。
“我……”
鄭凡從懷中掏出一塊金子,是的,就是一塊金子,沒打造成元寶模樣,直接放在了少年郎的面前。
“我這個人呢,不喜歡和人講夢想,也不喜歡別人對我講夢想,我更喜歡的是,用金錢來侮辱我。
希望,你也一樣。”
“是,小人遵命。”
少年郎伸手抓住了金塊,握在手里。
“還請爺示下,何時出城?”
“待會兒就可以走了。”
鄭凡起身,
熊麗箐走過來,伸手要幫鄭凡拍褲腿上的草屑,卻被鄭凡抓住了手阻止了。
“你很快就能自由了。”鄭凡說道。
熊麗箐則苦笑道:“原以為會給我安排一個更好的方式,比如破廟里,比如,再死幾個人,我不喜歡這套衣服。”
“沒多少人會喜歡。”
“我喜歡風先生穿在腿上的帶小洞洞的褲子,聽風先生說,你很喜歡,我想以后也能穿給你看。”
“說不得你的夢想馬上就能實現,把我整個人戳成小洞洞。”
熊麗箐笑了,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害怕么?”
“有點,但我覺得這樣也很好玩。”鄭凡說道,“其實,我本沒想著讓你和四娘待在一起的。”
“是的呢,以后就算我待在你身邊,我也做不了大的。”熊麗箐點點頭。
因為自己是女人,所以才能更懂女人。
“一路順風,元宵節見。”
熊麗箐將額頭抵在鄭凡胸口,手掌在鄭凡胸膛上摩挲著,道:“等我。”
隨后,
少年郎帶著熊麗箐走了。
鄭凡站在原地,一輛馬車緩緩行來,馬車上坐著的是范正文。
駕車的,則是翁藏海。
鄭凡上了馬車,范正文笑著道:“伯爺這是心里有些舍不得?”
“不,該舍不得的,應該是范兄才是。”
“范某感覺自己已經賺了。”
“那就好。”
……
翌日,
屈氏嫡長子屈培駱親領三千屈氏精銳私兵入下庸城,直入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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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范家,是下庸城的天,那么屈氏,就是諸多個類似范府這般大門戶大家族頭頂上的天。
當打著屈氏旗號的兵馬來到城下時,守城卒沒有任何抵擋盤查的心思,直接開了城門。
屈氏軍,也就是“青鸞軍”,直接入了下庸城,更是在頃刻間,將范府團團圍住。
屈氏嫡長子屈培駱身著滿甲,從范府大門走入。
沿途,
跪伏了一地范府家人。
待得屈培駱即將進入正園,也就是靈堂所在位置時,范正文走出正園的門,跪伏在屈培駱腳下。
“奴范正文,見過少主。”
范正文行的是大禮,因為在楚國,屈氏是主,范氏是奴。
主仆關系,已經延續了百五十年,可以說,一代代的范家人,自出生起,就被打傷了屈氏奴仆的烙印。
任何東西,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要重復的次數多了,持續的時間長了,都會形成傳統。
屈氏,就是范家人頭頂上的山。
很多代范家人,其實已經習慣了,他們發揚著自己家族經商的才華,供養屈氏。
可能,也有前輩先祖在夜間會思索過,會猶豫過,甚至,會不忿過,但終究,是過了下來。
但范正文,
他似乎真的是吃撐了。
吃撐了,才會去做一些常人眼里沒有意義的事,絕大部分藝術,都是在創作者吃撐的前提下被創作出來的。
公主知道關押她的地方是范府,
公主現在也被送了出去,
而無論是范府還是鄭凡,在公主身上,都沒留下什么制衡的手段。
因為,
沒這個必要。
下蠱?下毒?
身為一國公主,只要她恢復了自由,恢復了尊崇,你能想到的任何可以制約她的手段,她都能找人去解除。
她,是公主。
所以,
范正文清楚,
眼下范府上下所有人的命,
都在屈培駱,或者說,都在公主一念之間。
只要公主說一聲,吩咐一下,
屈培駱就能不問緣由,過來屠滅范府滿門。
香燭的氣息,很是濃郁,里頭,隱約間可以聽到和尚的誦經聲。
屈培駱彎下腰,伸手,攙扶起了范正文,
道:
“范叔,姨娘的事,我也很難過,聽到消息后,就馬上過來了,最近事情有點多,來得倉促,還請范叔見諒。”
“少主言重了,言重了。”
屈培駱點點頭,張開雙臂,其身后,兩個甲士主動上前,為你披上白布,纏上黑紗。
少頃,
屈培駱在范正文的陪同下,走入了正園,在文氏的靈堂前,上了香。
禮畢,
屈培駱問道:“少良呢?”
“回少主的話,少良,病了。”
屈培駱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苦了少良了。”
范少良自小跟在屈培駱身邊當玩伴,亦或者是當書童,這是規矩,屈氏下面各個家族的下一代繼承人,都會在小時候被放入屈氏和屈氏核心子弟一起成長。
“等過陣子,我再來喊少良,還望叔幫我多多照看。”
“少主言重了,少良,畢竟也是我的兒子。”
“是。”
屈培駱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道:
“這些日子太忙了,看我,都開始說昏話了,好在,事情解決了。”
“那位,找到了?”范正文問道。
因為事兒出在下庸地界,所以范家也是出了力幫忙找公主的,事實上,范少良從聚安城回來,也是為了幫屈培駱找那位未進門的媳婦兒。
屈培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
“不管怎樣,人回來了就好,現在國事當先,咱們這些做晚輩的,老是折騰事兒,也不是個辦法。
對了,叔,替我轉告少良,讓他安心養病,身子骨養好了,等我大婚后,就帶著他去北面殺燕狗去。
少良年歲比我小,但卻比我更向往疆場之事。”
“多謝少主提攜。”
屈培駱點點頭,走出了范府,一同離開的,還有他帶來的屈氏私兵。
下庸縣的客棧二樓窗戶旁,阿銘側著身看著下方經過的青鸞軍,道:
“看來那位公主倒是沒一回家就給咱們賣了。”
四娘則開口道:
“賣不賣有什么區別,那位公主本質上還是聰明的,只不過太年輕和經歷得少了一些罷了,她已經猜到了是范家,我們也帶著她在范家生活了幾天。
她應該也清楚,我們敢這么做,是因為范家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滅不滅范家,有什么區別?
倒是讓我意外的是,范正文居然沒走。”
鄭凡坐在椅子上,嘴里咀嚼著薄荷糖,聽到這里,不由得開口道:
“他是賭徒,不過我也真是很好奇,還真有那種毫不猶豫將全家人性命拿上賭桌當籌碼的人。
其實,我能感受到,就是田無鏡,心里,其實也是……”
四娘則道:“主上可能是上輩子經歷得少了,那會兒做傳銷坑親戚或者騙貸做保坑得親戚家破人亡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如果有足夠的利益的話,讓自己除了親近的嫡系,其他親戚都家破人亡的話,愿意這么干的人,其實不少的。”
“哦,看來還是我太單純了。”鄭凡笑了笑,“只不過,離開了范家,忽然有些不習慣了。”
在范家,錦衣玉食過著,小日子,是真的挺舒坦。
但現在不能住了,因為現在的范家就是個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被引爆,鄭伯爺不想跟著范家人一起被埋葬。
“對了,三兒那邊通知了么?”
“已經派人通知了。”四娘走到鄭凡身邊,幫鄭凡按摩著肩膀,繼續道,“其實,現在也挺好,咱們要做的,就是等了。”
“會不會覺得天真,完全將籌碼壓在別人身上的賭博?”鄭凡問道。
“買定離手唄,主上,咱不用再想什么了,這就像是去蹦極,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放在一根繩子上,挺刺激的。”
阿銘則道:
“反正我已經不虧了。”
……
“屈氏的嬤嬤,走了么?”
“回公主的話,走了。”
“嗯。”
熊麗箐側躺在毯子上,目光里,略微有些疲憊。
自己的失蹤,牽扯了很多人的關注,尤其是屈氏。
屈氏派家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嬤嬤來檢查,也是應有之意,原本,在婚前也就有這樣子的流程。
畢竟,越是大貴族,對自己的血脈純正就看得越重,哪怕是公主嫁到他們家,也不能免俗。
因為不出意外,公主所誕下的男嬰,就必然是屈氏下一代的嫡長子,這干系實在是太大。
尤其是公主失蹤后再回來,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一個女子遭遇了這種事,第一反應大概率就是失身。
屈氏急急忙忙派人過來,也是為了以防不測。
婚,必然是要結的。
但如果公主失身過了,那么,婚事之后,公主將會得到冷藏。
哪怕是攝政王也必須默許這個結果,否則就是強行壓著屈氏的頭讓屈氏為自己嫡系血脈里摻水,那樣子的話,屈氏不反也得反了。
女人,在這種政治交換媒介中,往往是弱勢的一方,沒人會真正在意她們的感受,哪怕,她是公主。
好在,她依舊是完璧之身。
“我要出去走走,這里,還是太悶了。”
公主起身,在侍女服侍下加了一條披風。
別苑內外,可謂戒備森嚴,但公主卻無法感知到絲毫安全感,因為她最愛的哥哥,并沒有刻意派人過來看望她。
她只是他的妹子,一個普通的妹子。
公主走到了一處偏房門口,侍女推開門,公主走了進去。
里面,
有濃郁的草藥味兒,
床上躺著一個人,是那個將自己“救”出來的少年郎。
在送她出城時,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在知道后,
他震驚地跪伏在地上。
她問他,
救自己有功,想要什么獎賞。
他說想要再想一想。
這個姓趙,名成的少年郎,很聰明。
年紀輕輕,卻能夠拉幫結派,身上可以攜帶多家的牌子。
可能,若干年后,江湖上,可能也會有他的名號出來。
但奈何,
正如那一日湯店里,他碰到了鄭凡,又或者說,是鄭凡選中了他。
他的命運,其實已經不在自己手里掌握著了。
世人如蜉蝣,可撼大樹的,沒幾個,絕大多數,都只能隨波浮沉。
熊麗箐覺得,這個叫趙成的少年郎是這樣,自己也是這樣。
在他的小圈子里,在他的蟻民巷里,他也是呼風喚雨的一個人物;
而她,在宮內,在大部分普通人眼里,也是尊貴無比公主。
但偏偏,
他們能選擇的余地,真的太少太少。
草藥味過于濃郁了,讓熊麗箐覺得有些窒息,她想離開這個地方,但她又想知道他的答案,雖然,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公主殿下……”
躺在床上的趙成見熊麗箐來了,本能地想要爬起來行禮。
在其身邊,女童跪坐在那兒,眼眶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
“本宮來問你,你想要,什么賞賜?”
趙成咧開嘴,笑了;
他見過那個男人,他當初為了活命,跟著那個男人一路,從湯店到茶館,再經過小巷子進入了牛棚;
他見到了公主曾主動投入那個男子的懷里,還和那個男人說下次相會。
所以,
當公主再來問自己想要什么獎賞時,
趙成伸手指了指自己下半身,
草藥味,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他親自動手,將自己給閹了,敷了藥。
“奴才,奴才不要什么獎賞,女才只想陪在公主身邊,伺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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