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沒有跟隨,而是喊來三位不喜歡與武夫同桌用餐,因此縮在房間里吃早飯的白衣術士。
“許公子來了啊。”
三位白衣術士慌起身,恭敬的請許七安入座。
“有件事兒要問你們...”許七安斟酌了一下,道:“除了你們仨,咱們司天監還有誰一起來云州?”
為了增加認同感,他特意說“咱們司天監”。
三位白衣面面相覷:“沒有了,只有我們仨。”
許七安臉一沉:“看不起我是吧。”
“...許公子哪里話,真的只有我們三人。”白衣術士解釋。
不知道用望氣術看術士會不會有效果...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許七安點點頭:“知道了。”
他也就想想,三個小老弟不至于騙他。而且,術士們肯定有屏蔽自身氣數的辦法,畢竟他們是專業的。
“眼下有官員拜訪張巡撫,你們仨在樓上盯著,看看他們的氣數變化,然后回復我。”
交代完畢,許七安帶著三位白衣,側深藏在二樓的樓梯拐角。
....
大廳里,張巡撫接見了白帝城各級官員,但凡是城中級別夠的,基本都匯聚于此。
昨夜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只要不是瞎子和聾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何況是這些緊盯著巡撫大人一舉一動的城中官員。
一番寒暄之后,穿著緋袍的宋布政使,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今早聽士卒稟報,巡撫大人昨夜直入都指揮使司,將楊大人給抓了?”
顴骨略高,笑起來就瞇眼睛的宋布政使,此時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張巡撫。
其他官員也是如此。
張巡撫頷首,沉聲道:“齊黨勾結巫神教,輸送軍需,本官將他緝拿回驛站,正在審訊。”
“這...”眾官員臉色微變。
宋布政使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語重心長的說道:“巡撫大人,慎重,慎重啊。”
頓了頓,他俯身,讓自己更靠近張巡撫一些,繼續說道:“楊大人是都指揮使,大人莫非有確鑿證據?不然,恐難以服眾。”
即使以巡撫的權威,想要動堂堂二品都指揮使,也得證據確鑿才行。沒有證據,抓人就犯忌諱了。
首先,云州官場不會同意,其次,都指揮使司下轄的衛所不會同意。
前者還好,最多動動嘴皮子,后者則是一群bing痞子(作者注:兵和痞不能連一起)。
證據是肯定要拿出來的,沒個交代,會鬧出亂子。但張巡撫沒有急著示出證據,笑道:
“諸位,你們在云州為官多年,對都指揮使楊川南此人,有何感想?”
聽到這個問題,眾官員表情各異,發表自身看法。
樓梯拐角,許七安低聲道:“看,仔細的看。”
片刻后,他又問:“哪個說謊了?左邊那個賊眉鼠眼的,我覺得他就不靠譜。后排第二個,一看就不是好人....”
說完,發現三名白衣術士無聲的盯著他,許七安郁悶道:“看我做啥,說話。”
白衣術士嘴唇囁嚅一下:“沒一個是講真話的....”
許七安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太特么人間真實了,這就是官場!
所謂的沒一句真話,指的是在場官員們嘴里說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但這并不能代表他們就是“狼人”,因為官場上的虛情假意不要太多,吧啦吧啦的說十句話,一句話是假的,在司天監的望氣術里,那說的就是假話。
望氣術也有局限性,做不到像水漏一樣,把時間精確到秒。
接下來,張巡撫與眾官員說了賬簿的事,不過他沒有公開亮出來。
...眾官員隱晦的交流視線,巡撫隊伍才來云州多久?半旬不到。其中三天還在外面視察。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在短短幾天內,揪出了楊川南的罪證?
一時間,眾官員心里一寒,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誰敢說自己沒任何問題?
張巡撫要是出手針對他們,在座的一個都跑不掉。
一位官員咽了咽口水,問道:“巡撫大人手底下,人才濟濟啊。不知是哪位大人,立下了這汗馬功勞?”
說話的同時,他掃了一眼周圍的打更人。
其他官員不動聲色的審視著打更人,都在猜測。
宋布政使目光微閃,笑道:“本官記得,那位精通農耕之事的銅鑼,當日并未陪同巡撫視察。”
這話給了眾人提醒,級別不低的官員們,頓時有目的性的搜索許七安的身影。
有的則看向了張巡撫。
“不錯,正是此人!”張巡撫點頭。
其實以在座官員的智慧,即使沒有張巡撫肯定,他們也多半能猜出來。留守驛站的打更人不多,偏就有那位銅鑼,職務不高,卻可以坐在巡撫大人身邊。
再回想起不同于其他打更人的佩刀,種種特殊,不難猜到那位叫許七安的銅鑼,業務能力強悍,是這次巡撫隊伍的重要人物之一。
“咳咳!”
許七安適時出現,咳嗽一聲后,默默的站在張巡撫身后。
當時就看出他的不同,沒想到堂堂都指揮使,竟然栽在一個銅鑼手里....
不少官員眼神里既有警惕又有敬畏。
....
二樓走廊,李妙真雙手按住護欄,俯瞰著下方的眾人,聽見身邊的蘇蘇撇了撇嘴:“就會逞威風。”
她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許七安和白衣術士躲藏的身影。
剛才,破案的功勞被宋布政使隱晦點破,張巡撫承認之后,辣個臭男人就連忙整理儀容,威風凜凜的出場了。
蘇蘇也就不知道“裝逼”這個詞匯,否則她就能精準的抓住形容詞。
“男人都好名聲,人之常情。”
李妙真現在對許七安逐漸改觀,覺得除了好色,各方賣弄都無可挑剔。為人正派,說話好聽,又擅長破案,能力出眾。
“你似乎對他頗為成見,但又不是真的厭惡。”李妙真側目,看一眼女鬼,皺眉道:
“你以前對男人都是很不屑的,現在感覺跟他成了冤家。”
蘇蘇不承認,急忙辯解:“我只是生氣啦,倒是主人,你對他好像挺有好感。”
李妙真大方承認:“許七安這個人,確實還不錯。”
蘇蘇就說:“他昨晚許諾我,幫我重塑肉身,但提了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給他做幾年小妾。”
“...許七安這個人,果然秉性惡劣,無可救藥。”
商談結束,眾官員陪同張巡撫去都指揮使司,接下來要查賬,確認賬簿的真假。
查賬這種事,許七安是門外漢,便沒有跟著去湊熱鬧,被安排在驛站,與其他打更人一起看守楊川南。
等人走光了,許七安站在大廳里,抬頭望著二樓的兩位美人,笑道:
“你倆什么時候走?不是要趁姜金鑼不在,劫走楊川南吧。”
蘇蘇嬌哼一聲:“主人是天宗圣女,是飛燕女俠,最是信守諾言。”
許七安聳聳肩:“人與人之間信任,其實是很脆弱的,就像紙一樣,一捅就破。”
蘇蘇抬杠,大聲反駁。
“不信你下來,我給你驗證。”許七安招招手。
蘇蘇一撐護欄,輕飄飄的飛到大廳,站在許七安面前。
噗...許七安一指頭戳在她胸口,就像戳破一張紙。
“你,臭男人,姑奶奶要殺了你。”蘇蘇氣瘋了。
“看,我說的沒錯吧。”
蘇蘇狂吐陰氣攻擊許七安,但武夫一旦有了警惕,近距離戰斗遠勝其他體系,因此每一口陰氣都被靈活的躲開,反而她自己身上不斷多出一個個洞,胸口,后腰,小腹....
這具身體很快就被玩壞了。
李妙真不得不重新取出一個紙人,做為蘇蘇附身之物,鬼物沒有實體,白日里受到烈陽暴曬,輕則元氣大傷,重則灰飛煙滅。
紙人上畫著道門符箓,可溫養鬼物,封存陰氣。
“咦,李將軍還隨身帶著紙人?你藏哪里的?”許七安故作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李妙真道。
“什么手段?傳說中的須臾納芥子?”許七安瞪大眼睛,就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須臾納芥子是什么東西...李妙真先是一愣,又覺得受到許七安的崇拜,很有滿足感,便點頭道:
“算是類似的法術吧。”
“李將軍不愧是天宗圣女。”許七安嘆服。
李妙真矜持的“嗯”了一聲。
....你就裝吧,不就是地書碎片嗎,你現在裝的越多,將來涼的越徹底。許七安由衷的笑了。
午時,許七安招呼兩位大美人用完鱔,估摸著張巡撫也快回來了。
結果巡撫沒等到,等來一位守城的士卒快馬加鞭的沖進驛站,大喊著:“卑職有要事求見巡撫大人!”
虎賁衛攔住了他,呵斥道:“不得擅闖驛站。”
守城的士卒大急,高喊道:“巡撫大人,卑職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
院子里的動靜驚動了驛站內的打更人,一位銀鑼帶著兩銅鑼出來,皺眉道:“巡撫大人不在,有事與我說。”
守城士卒咽了一口唾沫,急道:“衛司的軍隊在南城外集結,威脅說巡撫大人不出去見他們,他們就入城。”
那位銀鑼眉頭頓時揚了起來,喝道:“城外現在什么情況?”
士卒快馬加鞭趕來,嘴唇被寒風凍的青紫干裂,口干舌燥,張嘴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南城城門已關....”
“別急,先喘口氣!”
許七安聞聲下樓,給士卒倒了杯涼水。
士卒趕緊接過,噸噸噸的喝完,感覺喉嚨舒服了許多,他感激的看了眼許七安,語速飛快:
“衛司集結了三千大軍,就在南城門外,為首的衛所指揮使徐虎臣揚言,半個時辰內,如果巡撫大人不釋放都指揮使,給他們一個交代,那就入城!”
兵諫!
熟讀歷史的許七安腦子里最先閃過這個詞兒,所謂兵諫,就是以武力規勸君主或尊長,使其服從。
簡而言之,就是用拳頭逼你就范。
兵諫和政變的區別在于目的不同,行為卻是一樣的。許七安印象最深刻的兩次兵諫,分別是馬嵬坡的楊玉環之死,以及少帥掏出小手槍對老蔣啪啪啪。
這兩次兵諫,都是成功的,一次改變了大唐的未來,一次改變了中國的未來。
不過兵諫是死諫,非萬不得已,沒人會用。
“狗膽包天!”
趕過來查看的幾位銀鑼問清楚情況,頓時出離了憤怒。
這種事在京城根本碰不到,乍聞消息,他們心里的驚訝和憤怒難以言表。
“巡撫大人去都指揮使司了,不可能在半個時辰內趕到南城。”一位銀鑼按住刀柄,沉聲道:
“南城的城防軍有多少人?”
“不足千人。”士卒回答。
這怕是守不住啊....
“這樣,我們幾個率領虎賁衛趕去南城,那群大頭兵敢造反,就砍他丫的。相信能拖到巡撫大人和援兵過來。”一位銀鑼提議。
幾個好戰的打更人,頓時躍躍欲試。
虎賁衛本就是身經百戰的悍卒,再加上練氣境打底的打更人,配合城防軍的話,守住衛司軍隊的進攻不難。
“那楊川南怎么辦?他是朝廷要犯,我們不能棄之不顧。”許七安提醒這些頭腦發熱的打更人。
“帶上他一起去。”一位銅鑼說。
“你信不信衛所的兵當場跟我們死磕?”許七安挑眉。
“他們兵臨城下,打的不就是這個目的?”那位銅鑼冷哼道:
“以為武力逼迫,就可以讓巡撫大人,讓我們屈服?正好讓這些云州的兵蠻子知道,什么叫打更人。”
這是打更人們最惱火的地方。
向來只有他們督察百官,懲治貪官污吏,什么時候居然有人敢欺負到家門口?還揚言讓巡撫半個時辰內出去見面,不然就沖進城來。
這是完全不把打更人放在眼里,把他們的面皮踩在腳下。
仕可忍,武夫不可忍。
術士可忍,武夫還是不可忍。
干他娘的。
許七安一看形勢不對,連忙敲了敲桌子,沉聲道:“諸位冷靜,武力解決不了問題。”
最開始接見士卒的那位銀鑼脾氣最暴躁,看著許七安爆了句粗口:“反正老子忍不了,姜金鑼不在,這里銀鑼說了算。兄弟們,跟我走,帶上楊川南。”
李妙真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砰!
拍桌的巨響中,許七安站了起來。
正準備離開驛站的一眾打更人愕然回來。
許七安指著那位銀鑼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子管你是不是銀鑼,少特么用職位壓我,壓的住嗎?你去問問姓朱的,壓不壓得住!
“你把矛盾激化了,你讓巡撫大人怎么做?殺光衛司三千士卒?退一步說,你要守不住呢,戰火波及到城中普通百姓,你負責嗎,你能負的起責?”
那銀鑼梗著脖子,吹胡子瞪眼:“許七安,你特么覺得自己能負責?”
“至少老子的肩膀比你能扛!”許七安喝道。
一時間竟沒人反駁。
一個銅鑼的大放厥詞,竟讓滿屋子的打更人齊齊緘默...女鬼蘇蘇詫異的看著這一幕,她覺得難以理解。
“你們所有人都留在這里,看守楊川南,他是朝廷重犯,不能有任何閃失。外城的守軍交給我去拖延。”許七安見沒人繼續抬杠,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
眾人一臉質疑。
許七安捏了捏眉心,思路清晰的解釋:“衛司的軍隊兵臨城下,其目的不是攻城,而是要求巡撫大人釋放楊川南。這就有回旋的余地。
“你們火急火燎的趕過去,還帶著楊川南,這與挑釁無異。反而是把矛盾激化,讓雙方都沒有退路。
“當然,憑我肯定勸不動衛所的將士,但李將軍可以。”
許七安把李妙真推了出來,笑道:“想必李將軍也不愿意大家鬧的這么僵,讓楊川南沒了退路。”
李妙真似乎就在等這個結果,緩緩吐出一口氣,不再冷眼旁觀,頷首道:“本將軍會盡力而為,撐到巡撫大人趕來。”
....
李妙真和許七安牽了兩匹快馬,向南城門趕去,紙人蘇蘇抱著李妙真的小蠻腰,坐在后面。
“你這個小銅鑼還挺有能耐呀!”蘇蘇側著頭,打量著并行的許七安。
“不是我有能耐,主要是...”許七安咳嗽一聲,用吐露秘密的語氣:“其實我和張巡撫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蘇蘇一下抓住重點:“呀,你是張巡撫的兄弟?”
“要不然我怎么有那么大的話語權?”
“原來如此...”蘇蘇恍然大悟,感覺自己知曉了一個大秘密。
李妙真嘴角一抽,很想提醒自己的女仆,告訴她許七安這個人說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他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話語權,是因為深得魏淵信任和賞識,在衙門中地位不同尋常。
但這些信息來自天地會內部,二號知道的情報與李妙真有什么關系?
.....
來到南城門,展示腰牌后,兩人登上城頭,城防軍的千戶親自接待。
“巡撫大人,為何還沒來?”
手持軍刀,國字臉,三角眼的魁梧千戶,目光望向空曠的大街,心里難掩失望。
“巡撫大人在都指揮使司查案,暫時趕不過來,我與游騎將軍先來拖延時間。”許七安解釋。
他站在城頭俯瞰,城外有兩個方陣,其中大那個方陣,正是衛司的軍隊,騎兵在前,步兵在后,中間是火炮軍。
旌旗獵獵,三千兵馬望著城頭,寂寂無聲。一股難以言喻的兇悍之氣撲面而來。
許七安現在是半步煉神境,但直面這支身經百戰的軍隊,心里的念頭仍舊是回避,不敢正面硬剛。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什么樣的武夫才能做到這般壯舉?
他感慨的想。
“云州的軍隊兇悍無比,說鬧就鬧,根本不怕死。”李妙真手持銀槍,與他并肩俯瞰:
“我昨夜趕來驛站,就是怕巡撫大人做事過激,將事情推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許七安點點頭,云州匪患如火如荼,在云州當兵,不兇悍才怪。常年征戰的士兵,煞氣深重,通常只認與他們并肩作戰的首領,外人很難駕馭。
不像安逸之地的士兵那么惜命。
“那邊的小方塊,又是那個所的軍隊?”許七安問道。
兵臨城下的是白帝城下轄的衛指揮使司,又稱衛司。下一級的是所,邊上那個小方塊,看著大概四五百人,許七安猜測是郡縣級的“所”。
李妙真頓時有些尷尬:“是我的飛燕軍。”
寧也是個二五仔?許七安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
李妙真解釋道:“我確實有想過用軍隊施壓,這都是在云州軍隊里養的臭毛病。”
她把鍋甩給了云州軍隊。
“那我們現在怎么做,出城?”許七安試探道。
“嗯。”李妙真點頭。
“我能不去嗎?”
“你代表的巡撫大人,”李妙真橫了他一眼:“衛指揮使徐虎臣脾氣暴躁,且剛愎自用,你既然想化解矛盾,少不得要隱忍。”
“你的面子都不行?”
李妙真“呵”一聲:“我要不陪著,他說不得就砍了你這個銅鑼。”
“嘿,當兵的還真不講理。”
城門咯吱聲里打開,城防軍的千戶送兩人出城,揮揮手:“保重啊。”
許七安在馬背上回望:“千戶大人,不如與我們同去?”
千戶說:“這里風大,大人說什么?卑職聽不清...哦,大人說關城門?好的,卑職打死也不開城門。”
城門緩緩關閉。
“....”許七安心說,淦。
李妙真沒有直撲衛司,而是調轉馬頭去了自己的飛燕軍,喊來數十騎壓陣,這次迎上衛司的三千兵馬。
“我的飛燕軍,修為最低的也是煉精境,共計四百三十七人,伍長煉精巔峰,什長練氣境,百戶銅皮鐵骨境。”
李妙真聲音悅耳清脆,略帶得意的向許七安介紹自己的私軍。
四名六品境,四十名練氣境....我的媽誒,這女人太可怕了吧?
許七安咽了咽口水,“這樣的軍隊,在云州也沒有了吧。”
李妙真“嗯”一聲,矜持道:“大家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跟著我來云州的。”
你面子是有多大?許七安扭頭,看著駿馬銀槍的高馬尾美軍娘,不得不重新評估她的實力了。
許七安對她的直觀印象是天宗圣女,其次才是飛燕女俠。可如今看來,飛燕女俠這個稱號得排在前頭。
李妙真在江湖上的人脈關系,或許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測。
天地會內部個個都是人才,我這個小銅鑼要加把勁了...嗯,先定個小目標,成為魏淵的兒子...
“那徐虎臣是什么修為?”許七安突然問。
“煉神境巔峰。”李妙真回答。
“修為倒是不高。”許七安詫異道。
“魏淵還是普通人呢,不一樣當了三軍統帥。”李妙真搖頭道:“行軍打戰不是好勇斗狠,高品武者能以一當百,當千。但未必能統領一支千人軍隊。
“我的能力,五百人已經是極限。但徐虎臣能統率三千至五千人的軍隊。沙場上正面交鋒,我必敗無疑。”
暴力是美學,戰爭是藝術,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李妙真在距離衛司軍隊五丈處停下來,朗聲道:“徐指揮使,過來說話。”
一騎出列,為首的將軍身高八尺,胯下的坐騎比普通的馬匹要高大,手里使一柄長槊。
敢用長槊的,無一不是驍勇悍將。
徐虎臣手持長槊,目光凌厲,深青色的下頜剛剛刮過,他朝著李妙真微微頷首:
“李將軍也是同我等一起營救都指揮使大人的?”
李妙真搖頭:“楊大人一切安好,徐將軍太沖動了。你可知這樣做的后果?”
“大不了一死。”
徐虎臣光棍的很,咧嘴道:“老子這條命就是都指揮使大人救的,朝廷要治他,老子就豁出這條命。”
許七安突然問道:“你們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
徐虎臣斜睨許七安,冷笑道:“原來是魏閹手底下的鷹爪。”
你說我沒事,說我爸爸就過分了...許七安拇指一彈,后腰的黑金長刀出鞘半寸,沉聲道:
“徐將軍,不要挑戰朝廷威嚴。本官是帶著誠意而來,你若不識抬舉,剛才,就已經將你斬落下馬。”
李妙真說了這么多,其實透露的是一個意思:莫要和當兵的講道理。
講道理是讀書人干的事,當兵的只講拳頭,拳頭硬,你才有尊嚴。
許七安的想法是,先展示武力,贏得尊重,震懾這群不怕死的家伙。然后才好好講道理。
徐虎臣對李妙真客客氣氣,對他直接冷嘲熱諷,這就是沒有尊嚴的體現。
但直接砍人肯定不行,那會把矛盾激化。
“噠噠噠...”
他調轉馬頭,默不作聲的去了另一側。
徐虎臣和李妙真,以及飛燕軍的數十騎,目光追隨著他。
“哼!老子要見巡撫,他一個銅鑼也配與我對話?”徐虎臣不屑的嗤笑一聲,“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以為這里是京城,人人都怵打更人?
“李將軍,都指揮使大人究竟如何了。”
李妙真搖搖頭,只是望著許七安的背影。
徐虎臣有些急躁,他性格本來就暴躁易怒,對巡撫大人避而不見,派一個銅鑼也應付自己,心里已經極為不滿。
甚至按捺不住斬殺銅鑼,向巡撫示威的沖動。
看在游騎將軍李妙真的份上,才愿意過來說話。
這時,那個銅鑼停了下來,還扭過頭來看徐虎臣,面帶冷笑。
接著,他左手拇指一彈,將佩刀頂出半寸,右手握住了刀柄,短暫蓄力之后....
“鏘!”
刺耳的出鞘聲回蕩在半空,在徐虎臣等人眼里,在數千軍隊眼里,只覺得空氣扭曲了一下,似有什么劃過。
下一刻,沉悶的響聲中,地面裂開一道細縫,從許七安腳下,一直蔓延到軍隊面前,縱向十余丈。
前排的騎軍騷動起來,馬匹似乎受了驚。
徐虎臣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剛才是真的能斬我下馬。
這位領兵打戰,彪悍無比的將軍,心里升起了一絲絲的敬畏,認同了許七安的誠意。
李妙真詫異的盯著許七安,腦子里閃過大大的問號。
以她天宗圣女的眼光來判斷,這一刀鋒芒之銳利,迅捷如雷霆,即使初入六品銅皮鐵骨境的武者,也無法用肉身硬抗。
這是一個練氣境的武者能斬出來的?
她緊接著,想起了一號說過的話,許七安這人曾經斬過一位銀鑼,而那位銀鑼是煉神境的高手。
當時的他便能越級斬人,而今,他是半步煉神。
如果天才,金蓮道長竟沒有邀他入會,而是選擇了他的堂弟,那位堂弟...恐怖如斯。
“嚯哦。”
身后,飛燕軍的高手們,一陣驚嘆。
“噠噠噠...”
小銅鑼騎著馬返回,強撐著疲憊的身體,淡淡道:“徐將軍,本官許七安,代表巡撫大人來與你商談。”
“...”徐虎臣沉聲道:“大人請說。”
....
PS:字數多,所以更新晚了。順帶求個票。先更后改。
心臟砰砰狂跳,在超負荷的邊緣徘徊。
幸而他在煉精境打下的基礎很扎實,身體韌性和耐久性極強,換成前世的他,恐怕已經殯儀館排隊...不,應該是早在爆肝修仙的第四五天里,就已經含笑而去。
“至少換來了對方的重視,可以好好溝通...最討厭的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大家溫和一點,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不好嗎?”許七安心里想著,表面裝作云淡風輕,朗聲道:
“徐將軍,都指揮使楊川南卷入了什么案子,你知道嗎?”
徐虎臣頷首,聲音低沉:“這件事早就在云州官場傳開了,但都指揮使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枉,你說了不算。巡撫大人說了也不算,得查了才知道。”許七安耐心開解道:
“巡撫大人就是為這件案子而來,目前我們確實掌握了對楊大人極為不利的證據,不過巡撫大人并未魯莽裁斷,已去都指揮使司核實證據。
“徐大人不管不顧,帶著三千兵馬軍臨城下,這是要把楊大人往死路上逼啊。”
徐虎臣冷哼道:“你少給本將軍戴帽子,昨夜,都指揮使司傳來密報,巡撫率隊強攻都指揮使府邸,楊大人被一位金鑼重創,奄奄一息。
“即使楊大人真的有罪,那也是三司會審,你們不走公堂,私闖府邸,不就是想屈打成招嗎。”
你懂個屁,這叫兵貴神速,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倘若楊川南真的是幕后黑手,那他現在已經造反了。
“巡撫大人做事,自有他的章法,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還是得提醒徐將軍,您想兵諫,可以。但莫要沖動行事,三千兵馬可掀不翻白帝城,更掀不翻云州。”
許七安說完,見徐虎臣瞪著眼珠子,似乎被自己的話激怒了,他悠悠的補充道:
“但你得為楊大人想想,他還好端端的在驛站里,八字還沒一撇的罪,徐將軍是要給他提前判了?”
徐虎臣皺了皺眉,確實有了些猶豫,不像剛才那般沖動暴戾。
“你看,案子都沒查清楚,徐將軍就這般了。巡撫大人上報朝廷的時候,說楊川南擁兵自重,武力威脅....到時候,來的就不是巡撫了。”許七安威脅完,又安撫道:
“李將軍與都指揮使相交莫逆,我的話你不信,她的話總信吧。”
見雙方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李妙真沉吟著說道:“目前形勢,確實對都指揮使不利,但兵諫非正道。徐將軍別沖動,給巡撫大人一點時間。”
楊川南與她是戰友關系,李妙真的心自然是向著楊川南的,但解決問題要有章法,兵諫如果有用的話,李妙真早就嘗試了。
可問題是不行啊,都指揮使司只能調動白帝城下轄的“衛指揮使司”,云州其余府郡縣的衛所,雖屬都指揮使司管理,但都指揮使并沒有指揮作戰的權力,每逢戰時,朝廷都是臨時命將。
正因為種種限制,李妙真的飛燕軍才應運而生。
僅憑“衛都指揮使司”這三五千的兵馬,根本撼動不了巡撫大人的權威,白白犧牲而已。
“哼!本將軍可以等待,可如果張巡撫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就算本將軍答應,手底下幾千號的兄弟也不答應。”徐虎臣變相的服軟了。
呼...搞定!許七安松了口氣。
遇到這種矛盾,千萬不能沖動,要懂得和稀泥。像其他打更人那樣搞,這事兒就麻煩了。
名偵探許白嫖本能的抵觸戰爭,那樣會死很多人。而這事并非一定要用戰爭來解決。
至于后續怎么處理,就交給巡撫大人來頭疼。
....
另一邊,都指揮使司。
剛剛對賬結束的張巡撫還處在憤怒狀態中,朝著一眾官員拍桌怒罵:“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那楊川南該死,縱使他非幕后主使,這瀆職的罪名也能讓他充軍流放。
“你們也是,都指揮使司向山匪輸送軍需,數額如此駭人聽聞,整個云州官場竟毫無察覺?通通都該死。”
經過對賬,駭然發現工部每年向云州輸送的軍需中,有近四分之一不知所蹤。其中包含弓弩、火藥、火器、鐵礦等等。
一眾官員低著頭,默默承受張巡撫的唾沫飛濺,不敢頂嘴。
口吐芬芳之后,張巡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準備開始下半場,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一位銅鑼不經通報,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高聲道:
“巡撫大人,白帝城下轄衛司,衛指揮使徐虎臣率三千兵馬集結在南城外,揚言您不放人,他們就入城。”
入城是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攻城。
張巡撫驚的站了起來,在場十余名官員一陣騷動。
“什么時候的事?現在情形如何?”張巡撫追問道。
“那徐虎臣口出狂言,讓您半個時辰內去見他,時辰早已過了...”銅鑼說完,見一眾官員勃然變色,忙補充道:
“許七安攜游騎將軍李妙真出城談判,情況目前不明。”
張巡撫頭皮發麻,他沒想到云州的軍隊如此彪悍,不講規矩。
此刻的心情,既驚且怒,同時還有焦慮和擔憂。
許寧宴雖然破案厲害,但張巡撫知道他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連殺人經驗都沒多少,更何況是與不講理的軍隊周旋。
“誰讓他去的,誰讓他去的?”
張巡撫拍桌怒吼。
那位銅鑼撇嘴,“是許寧宴硬要出頭,本來依照銀鑼們的意思,是帶著楊川南一起守城,等待支援。
“許寧宴還說,他會扛責任。”
平心而論,許寧宴采取的策略更穩妥,更正確。朝廷對于士兵嘩變,通常都是采取安撫措施,然后斬殺領頭者,以儆效尤。
能不動刀兵就盡量不動。
但是,張巡撫看來,這顯然已經超出許寧宴的業務能力范疇。
“宋大人,立刻通知五城兵馬司,集結兵力趕往南城。各衙門衙役全體出動,維護城中治安....”
張巡撫迅速做出部署,慌而不亂,體現出一位巡撫該有的素質。
......
“駕,駕...”
張巡撫策馬狂奔,一把老骨頭差點被顛散架,他甚至都不敢開口埋怨姜律中,因為冷風會倒灌進來,只敢喊幾聲“駕”。
原本在張巡撫的安排中,姜律中應該率先趕往南城,一位四品金鑼最適合鎮場子。
但姜律中穩如來狗,不肯離開巡撫身邊,害怕巡撫大人的狗命被可能存在的刺客奪走,光榮送出一血。
姜律中心里也擔憂,不過不是擔憂衛司軍隊攻城,而是擔憂許寧宴那小子的狗命。
作為上過戰場的金鑼,他深知軍隊的難纏和不講道理,別看許七安在京城挺威風的,還曾在刑部衙門口殺人。
其實恰恰因為那是在京城,才能讓朝堂大佬們投鼠忌器。
這里可是云州,匪患嚴重的云州。但凡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甭管土匪還是當兵的,沒一個是軟柿子。
一言不合拔刀砍人的可能性極大。
漸漸的,臨近南城,姜律中耳廓微動,凝神細聽片刻,如釋重負道:“巡撫大人,不必這么趕,慢些。”
張巡撫不想開口說話,把姜律中的話當耳邊風,沒有搭理。
“戰沒打起來。”姜律中說。
嗯?
張巡撫一愣,果然降低了速度,勒了勒馬韁,改狂奔為小跑。
“真的?”
“嗯。”
姜律中是高品武者,如果城外發生激烈大戰,他是能感應到的。
“看來局勢相對穩定。”張巡撫松了口氣,接著對許七安刮目相看:“是許寧宴穩住了局勢?”
姜律中搖搖頭:“到南城自然知曉。”
半柱香后,他們看見的城墻的輪廓,張巡撫瞇著眼望去,城頭的城防軍如臨大敵,車弩和火炮前都有士卒準備著。
張巡撫一夾馬腹,疾馳而去,在城墻邊勒馬停下,提著官袍的下擺,火急火燎的攀登臺階。
緋色官袍象征著他的身份,無人敢攔。
“巡撫大人,您總算來了。”
國字臉三角眼的千戶見到張巡撫的剎那,感覺心里的大石終于放下,長長吐出一口氣。
趕路時還心急如焚的張巡撫,登上城頭時,收斂了所有情緒,臉色威嚴,面無表情。
他站在城頭看了一會兒,吩咐道:“用吊籃放我下去。”
千戶說:“卑職直接給開城門吧,方才那位銅鑼和游騎將軍就是從城門出去的。”
胡鬧...張巡撫嘴角一抽:“衛司的兵馬要是真有攻城之心,城門已經失守了。”
千戶立刻低頭。
“不用吊籃,我帶巡撫大人下去。”姜律中按住張巡撫的肩膀,下一刻,張巡撫眼前一花,便來到了城外,距離許七安等人,不過十丈。
許七安這邊,也注意到了姜律中和張巡撫。眾人表情各不相同,李妙真表情不變,許七安緊繃的臉色微松。
徐虎臣則瞬間繃緊了身軀,握著長槊的手緊了緊。
巡撫不可怕,可怕的是跟在身邊的那位金鑼。
張巡撫高聲道:“徐虎臣,下馬說話。”
徐虎臣皺了皺眉,再次握緊了長槊,權衡之后,他把長槊掛在馬鉤上,雙手空空的迎上張巡撫。
“巡撫大人!”徐虎臣抱拳。
“好大的狗膽。”張巡撫冷笑一聲,“今日,即使我讓姜金鑼將你格殺當場,也照樣能鎮壓住你背后的三千士卒。”
徐虎臣沒有說話。
“說一千道一萬,不就是想救楊川南嗎。本官問你,如果楊川南真的犯了死罪,你們救不救?”
“楊大人是無辜的。”
“本官只問你,救還是不救。”
“救!”
張巡撫哈哈大笑:“果然是血性漢子,本官賞識你。楊川南的案子,現在下定論為時過早。你既相信楊大人的為人,那本官也在此向你保證,只要楊川南是無辜的,本官一定還他一個清白。”
頓了頓,張巡撫忽然翻臉,疾言厲色:“但你私自帶兵,軍臨城下,是死罪!”
徐虎臣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拳:“卑職...知罪,只要巡撫大人能還楊大人清白,卑職任憑大人處置。”
“罷了,念在你未魯莽行事,只要帶隊回軍營,本官既往不咎。”張巡撫寬容大量。
“巡撫大人既然做了保證,那卑職就相信大人。”徐虎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扭頭,朝許七安微微頷首。
幸虧有這個銅鑼從中斡旋,讓事情沒有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徐虎臣帶隊來鬧,想要的是一個結果,或者說是一句承諾。深怕京城來的巡撫為了功績冤枉都指揮使。
眼下,巡撫做出了允諾,且案子還在調查中,都指揮使還沒被定罪。
這個結果已然很好了。
接下來,張巡撫一陣和顏悅色的安撫,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這讓徐虎臣受寵若驚。
大老粗就是這樣,沙場拼殺眉頭都不皺一下,但別人一旦噓寒問暖,他們就會心生感激,兇不起來。
尤其是張巡撫這樣身份的高官。
最后結果皆大歡喜,徐虎臣對眾將士有了交代。張巡撫則化解了這次兵諫,沒有鬧出亂子。
.......
騎馬返回驛站的途中,張巡撫大力夸贊許七安,“你倒是深知人心,懂的如何化解矛盾。寧宴,你又立功了。”
許七安擺擺手,沒有接茬,因為過于疲憊,失去談話興致。
李妙真沒有跟著回驛站,帶著她的私兵回了軍營。
姜律中皺眉道:“巡撫大人的緩兵之計只能用一時。”
張巡撫冷笑道:“本官知道,姜金鑼,夜里你去一趟衛司軍營,把徐虎臣等一干將領城中,就說本官有秘事相商,事關都指揮使的案子。”
許七安心里一沉。
張巡撫淡淡道:“帶出軍營后,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巡撫大人...”
望著說翻臉就翻臉的張巡撫,許七安像是吃了一只死老鼠,難以形容此時的心情。
張巡撫像是沒聽到,繼續說著:“沒了帶頭的人,普通士卒就是一盤散沙,稍加安撫便成了。楊川南的心腹勢力,也就衛司的三五千兵馬。解決掉這個隱患,處置楊川南就沒有后顧之憂。”
“可是,此案明顯另有隱情。”許七安沉聲道。
“那是另一回事,能查出來,本官自會還楊川南一個清白。但徐虎臣嘩變之心堅決,本官必須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中。”張巡撫幽幽道:
“我會派人從云州各個衛所召集兵馬,這樣的事,不會有下一次了。”
巡撫是有權力調動各大衛所的軍隊的。
交代完之后,張巡撫看了一眼許七安,嗤笑道:“寧宴啊,慈不掌兵,朝堂也好,戰場也好,猶豫就會敗北。心軟則害人害己。”
道理我都懂.....許七安默默嘆息一聲。
姜律中經歷過風風雨雨,絲毫沒有波瀾,問道:“調動各衛所的兵馬,巡撫大人是想借此次事件,壓一壓云州官場?”
張巡撫緩緩點頭:“楊川南如果不是幕后黑手,那么,幕后那位就在城中,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有嫌疑。本官未雨綢繆,防止對方狗急跳墻。”
回到驛站,喝一碗茶的功夫,門口值守的虎賁衛進來稟告:“巡撫大人,宋布政使等諸位大人求見。”
張巡撫屏退閑雜人等,在大廳接見了眾官員,他們是為了楊川南的案子來的。
“此案既已證據確鑿,還望巡撫大人早日定奪。”宋布政使說道。
云州知府等官員紛紛附和。
“逼宮”來了...許七安心想。
假如幕后黑手就在這些人里,在張巡撫驗完證據的情況下,煽動官員們逼宮的行為不難理解。
但有些急了...
衛司的軍隊剛剛撤去,就迫不及待的要逼張巡撫給此案蓋棺定論,實在不像是一個老謀深算之輩該有的操作。
只能說明梁有平遲遲沒有線索,讓對方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推楊川南出去做替罪羊。
越是心急,越容易露出馬腳....姜金鑼斬殺徐虎臣等將領,然后調動各衛所兵馬過來,巡撫大人就能安枕無憂,好好陪幕后黑手玩一玩。所以,眼下拖延時間就夠了....許七安念頭閃爍。
果然,張巡撫一口答應了官員們的要求,但推說今日還要再密審楊川南,明日再三司會審。
反正先把今天給拖過去。
打發走諸位大人,張巡撫喝著茶,感慨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殺徐虎臣是穩楊川南這條線,調動兵馬是穩幕后黑手這條線。畢竟案子一旦水落石出,對方必定魚死網破。
許七安沉吟道:“待姜金鑼今夜辦完事,我們可以讓人偽裝成梁有平,引蛇出洞。”
話剛說完,值守的虎賁衛又進來了,道:“巡撫大人,門外有一群自稱福順鏢局的鏢師,說要求見巡撫大人。”
“福順鏢局?”張巡撫皺了皺眉,對這個鏢局的名字毫無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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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順鏢局?”
侍立在不遠處的朱廣孝,求證似的問了一句,吸引了包括張巡撫在內的,眾人的目光。
張巡撫皺眉問道:“你知道這個鏢局?”
朱廣孝回答道:“福順鏢局就是我們來云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伙被劫匪血洗的商隊。福順鏢局還有一個名字,叫福順商會。”
說著,他看了眼宋廷風和許七安兩個賤人。當日就是這兩人上下推諉,最后把活兒甩到他頭上。
他負責把商會東家趙龍的遺物送還給家人,循著地址,找到的就是這個福順鏢局。
“許是知道巡撫大人視察歸來,他們特意來感謝的吧。”一位銀鑼猜測道。
若非他們剿滅山匪,奪回貨物,福順鏢局這次恐怕得賠的底兒掉。
因此,鏢局的其余鏢師和趙龍的家屬,前來求見巡撫大人,表達感謝是可以理解的。
這是張巡撫初來云州,做的第一件善舉,他撫須輕笑道:“那便讓他們進來吧。”
很快,三個穿著青色厚棉衣,同色腰帶緊束,腳穿黑色靴子,頭戴鼠皮帽的中年人,在虎賁衛的引領下進來。
他們胸口用繡著緋色的“福順”兩個字。
三人兩手空空,武器在門口時便被收繳。
許七安瞇著眼,掃過三人,為首的絡腮胡漢子是練氣境,其余兩個漢子是煉精境。
“草民趙銳,福順鏢局新任當家,見過張巡撫。”絡腮胡漢子躬身抱拳。
在儒家的禮儀里,只跪天地君親師,民見官只需行禮,無需下跪。當然,對簿公堂時例外。
難怪是練氣境,原來是鏢局的新任當家....也只有練氣境才能撐起一個大鏢局....許七安收回了審視的目光。
張巡撫頷首,道:“你與趙龍是什么關系?”
趙銳痛心道:“趙龍是我兄長,聽聞他的噩耗,家中哀聲不絕。草民叩謝巡撫大人,為家兄報仇雪恨。”
說罷,這才跪地磕頭。
張巡撫坦然的受了跪拜,想著安慰幾句,然后說些漂亮的場面話,就把人給打發走。
不料趙銳起身后,說道:“草民來此,除了感謝巡撫大人的恩情,再就是走鏢來的。”
走鏢?!
眾人一愣,重新打量著三人,這才意識到他們穿的是鏢師的勁裝,而不是便服。
張巡撫斟酌道:“何出此言?”
趙銳抱拳:“昨日,有一位神秘客人來到鏢局,說要寄一個“物件”給巡撫大人。客人還說,那,那是朝廷通緝要犯,讓我務必親手交給巡撫大人...
“草民知道此事不合規矩,通緝要犯,應當轉交衙門。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朝廷通緝要犯....張巡撫扭頭,看了眼姜律中和許七安,姜律中眼中既有愕然又有期待,想來是意識到什么。
而許七安的眼神渾濁,瞳孔渙散,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寧宴在這種時候選擇晉升煉神境,實在不智....張巡撫心里腹誹,旋即又想到,常人一旬是極限,正常來說,許寧宴本該在抵達云州時,順利晉升。
誰能想到他那么優秀呢。
“帶上來!”張巡撫沉聲中。
趙銳領命,帶著兩名同伴出了驛站,直奔停在門口的馬車,馬車邊守著十幾個青壯鏢師。
見到趙銳出來,青壯鏢師們心領神會,從馬車里拖出一個頭套麻袋的男人,押著他進驛站。
男人似乎腳受過傷,一撅一拐的,行走極為不便。
進了驛站,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頭套麻袋的男人,其中尤以許七安幾個知道梁有平底細的人最為炙熱。
張巡撫站了起來,指著頭套麻袋的男人,語氣有些急促,高聲道:“快,快,把麻袋摘下來...”
不用虎賁衛上前,張銳搶先扯掉麻袋,露出辣個男人的真容。
臉龐瘦削,皮膚粗糙,淺褐色的雙眼,掃視之間極為銳利。
梁有平,都指揮使司,經歷司的經歷。
那個在逃的齊黨,將賬簿交給許七安的家伙。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張巡撫喃喃道,他深吸一口氣,吩咐道:
“驗明正身!”
一位銅鑼上前,捏著梁有平的臉,仔細查驗,回稟道:“是本人。”
尋常走江湖常用的易容術,無非就是人皮面具,這種面具在目光毒辣的人眼里,很容易看穿。
因為僵硬,缺乏表情。
至于更高端的易容術,往往涉及到高品強者,等閑人做不到。
呼...張巡撫輕舒一口氣,看向張銳等人,面帶微笑的說道:“此人確實是朝廷的通緝要犯。”
他側目,看了一眼許七安。后者心領神會,噔噔噔的上樓,把三個宅男術士揪出來。
“你們看著樓下三個鏢師,確認他們有沒有說謊。”
“好的,許公子。”
樓下,張巡撫問道:“那位神秘的客人是什么身份?”
“草民不知道。”趙銳搖頭,“那人穿著斗篷,帶著兜帽,看不清身份。”
“沒說謊!”白衣術士們眼中清光流轉。
這個答案倒也在情理之中,不管對方出于何種目的,進鏢局時肯定做了偽裝,這年頭也沒有發快遞要登記身份證的規定。
鏢師作為當代的快遞小哥哥,沒有五險一金,沒有商業保險,要是還不懂規矩的話,說不得剛問出口:請你亮明身份,登記一下。
可能迎接他們的就是一把鍘刀。
“趙鏢頭!”
樓上的許七安忽然喊道。
樓下大廳里,眾人紛紛仰頭看來。
許七安斟酌道:“那位寄快遞...的神秘客人,有沒有說過什么話?”
趙銳抱拳說:“就是讓我們把此人送來驛站,交給巡撫大人,并說他是朝廷通緝要犯。”
“還有其他嗎?”許七安提醒道:“比如說: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趙銳一臉懵:“沒有。”
“那有沒有背對著你們?”
“沒有。”趙銳有些郁悶,這問的都是什么奇怪問題?
許七安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許七安懷疑這一切都是逼王干的,但他沒有證據。
盡管兩個問題都被否決,但這不代表就不是逼王楊千幻。因為梁有平送達驛站后,我們肯定會旁敲側擊“寄件人”的身份。
逼王雖然感覺腦子有問題,但不是傻子,不會留下這么明顯的破綻。
讓許七安困惑的是,逼王為什么不直接現身?按理說,這種力挽狂瀾的機會,是逼王最渴望的時機。
試想,就在案子陷入瓶頸,巡撫等人抓耳撓腮之際,他突然跳出來,亢長悠揚的說道: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背對眾人,腳下還踩著一個梁有平!
瞬間暴漲好嗎。
全場最佳,MVP!
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不能現身?
張巡撫又旁敲側擊了幾句,然后就讓虎賁衛送客了。
“把人帶到我房間,本官要親自審問。”張巡撫雙手負后,順著樓梯上了二樓。
張巡撫上樓,路過許七安的時候,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沒有。”許七安搖搖頭,又道:“他們沒說謊。”
張巡撫“嗯”一聲,“隨我進屋。”
許七安帶著三位白衣術士,跟著張巡撫進了房間。姜律中拎著梁有平隨后進來,把瘸子仍垃圾一樣仍在地上,反身關門。
梁有平雙手被捆綁著,他也沒起身,認命般的坐在地上。
“你就是梁有平?”張巡撫坐在案后,威嚴的盯著瘸子經歷。
“巡撫大人似乎對下官頗有了解。”梁有平“嘿”了一聲。
“你殺害黃伯街,丁15號狗肉鋪老板,偽裝成接頭人,將賬簿交給我們,是為了嫁禍給楊川南。你的背后還有誰?一五一十的交代。”張巡撫沉聲道。
“我要是交代了,巡撫大人能饒我一條性命?”梁有平冷笑道。
“死罪難逃,但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姜律中坐在一邊,手里捧著茶,笑容陰冷:
“打更人折磨犯官的手段,你可以嘗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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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更人衙門里,主掌刑訊的是南宮倩柔,這個死人妖非常歹毒,自創了數百種慘無人道的刑訊手段,命工匠打造的新型刑具多達百余件。
為大奉的刑訊手段添磚加瓦。
其中有一件叫做站刑,把大鐵陀掛在犯人的脖子上,時間久了,犯人的脖子會一點點的酸脹、疼痛,無法支撐。
但偏偏不讓犯人休息,強迫犯人站著,可謂痛不欲生。不出兩天人就在無止休的痛苦中死去。
像許七安這樣爆肝修仙的刑法也有,據說就是在晉升煉神境中得來的靈感,這種刑法多痛苦,許七安感同身受。
他依靠打坐和冥想,已經痛苦不堪,尋常人就可想而知。
在南宮倩柔所著的《刑法大典》中,這類鈍刀割肉的刑法足足有上百條。
姜律中雖然不是南宮倩柔那種精通一百零八種姿勢的審訊狂魔,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個折磨人的酷刑他還是了然于胸的。
梁有平沉默的與姜律中對視,兩人的目光俱是銳利如鷹,不過沒什么修為的梁有平很快敗下陣來。
他挪開目光,自嘲的笑道:“看來我是別無選擇了。”
張巡撫和姜律中都沒開口,面無表情的盯著他,這人既然落到手里,就算是石頭,也能讓他開口說話。
梁有平看了眼許七安,拍著自己瘸掉的腿,悠悠道:“我沒騙你,這條腿的確是人打斷的,只不過救我那個人不是周旻。
“我出生在云州,從記事起,就知道云州匪患嚴重,百姓深受其害。年少時的夢想是習武,成為一名仗劍江湖的豪俠,專殺山匪。
“但窮文富武,貧苦的家境根本供不起我習武,只好讀書。考了兩次舉人沒中,我便投筆從戎,參軍去了。”
夢想還沒開始,就被現實給打敗了......幸好我有二叔每年上百兩銀子喂著,不然也只和二郎一樣讀書了......嬸嬸討厭我是應該的。
許七安內心感慨。
而以許大郎的資質,讀書能有什么出息?大概不會比許鈴音強到哪里去。
“有一年,我在白帝城見到一個衙內當街欺凌民女,怒而出手,但寡不敵眾,被他的扈從打斷了腿。那衙內覺得掃興,不愿放過我,命人將我帶出城活埋,就是這個時候...
“那位大人出現了,他讓隨行的侍衛救下了我,并緝拿了衙內,給了我一個公道。”
許七安幾人意識到,那位大人,應該就是梁有平效忠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幕后黑手。
梁有平昂起頭,迎著張巡撫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云州布政使,宋長輔。”
“......”
房間里一片寂靜。
張巡撫的表情頗為奇怪,既驚訝,但又不驚訝。畢竟白帝城內,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巡撫大人心里早有準備,不會有“大吃一驚”的反應。
“是他....”
不過張巡撫內心依舊萬分沉重,都指揮使楊川南已然涉案其中。現在又多了一位布政使。
云州官場真是從頭爛到根了。
“誰抓的你?”許七安趁著空隙,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梁有平搖頭,臉上浮現茫然:“那天你們走了沒多久,我驅散鋪子里的私娼,鎖門離開。剛走出黃伯街,我就被人敲暈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小黑屋里,頭套著麻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吃喝拉撒都在小黑屋里,有人給我定時送飯。再后來,我就被帶去鏢局,給送到你們這里來了。”
“沒看清那人的長相?”許七安追問。
梁有平搖頭。
....梁有平是在我們離開后失蹤的,然后,三天之后,巫神教的人入夢審訊,試探梁有平是否落入打更人手中....因為這三天里,宋布政使陪著張巡撫外出視察,所以沒有發現梁有平失蹤,直到返回白帝城,才知道小老弟失聯了....對了上啊。
許七安恍然大悟。
張巡撫指頭敲擊桌面,“繼續說。”
“自那以后,我便跟了宋布政使,當時他還不是一州布政使....”說起往事,梁有平眼中流露出追憶:
“隨著宋長輔的官越做大,我一個瘸子也跟著平步青云,成了如今的經歷司經歷,做到了正六品。
“也是宋長輔引薦之下,我加入了齊黨。但這個身份是不見光的,周旻是打更人衙門的暗子,我則是齊黨的暗子。
“齊黨為山匪輸送軍需,必須得過經歷司這一關。這些年,我一直在替宋布政使做事,偷改賬冊,侵吞軍需....”
“之前還口口聲聲說,夢想成為大俠,殺盡山匪。現在卻成了助紂為虐的惡人。”許七安忍不住嘲諷。
梁有平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對于許七安的嘲諷,梁有平選擇了沉默。
張巡撫瞇著眼,問道:“那楊川南是怎么回事?他也是齊黨,為何你們要陷害他。”
梁有平搖頭:“這些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和齊黨走的并不近。宋布政使透露過,楊川南本就是齊黨擺在明面上的棋子,隨時都可以舍棄。”
背鍋的...許七安在心里個楊川南做了定義。
“如果沒有周旻的話,云州的密謀會一直下去。”梁有平搖頭失笑:“這或許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起來,我與周旻關系不錯,散值后經常一起喝酒。
“只是沒想到他是打更人的暗子,我是齊黨的暗子,要不怎么說人心隔肚皮呢。”
梁有平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用張巡撫審問,自己就吧啦吧啦將知道的事吐了出來。
“周旻是個很聰明的人,對數字極其敏感,我們察覺到他發現賬簿不對后,我曾出面拉攏過他,許以重諾....”
姜律中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拒絕了?”
“沒有。”梁有平嘿然道:“他一口答應了下來,愿意同流合污。只是他沒想到,所謂的拉攏只是表面功夫,實際上是對他試探,試探他都發現了什么。
“周旻同樣是緩兵之計而已,扭頭就寫密報把事情抖了出去。”
這才是一個智商在線的暗子的操作嘛....換成電視劇里的套路,周旻肯定義正言辭的拒絕....許七安借著吐槽讓自己大腦保持活躍,忍不住說道:
“其實他已經預感到你們要殺人滅口了。”
“聰明人自然有聰明人的覺悟,他本來可以逃的,雖然也逃不掉。”梁有平昂起了下巴。
這話似乎是在說他自己,他同樣是那個預感到自己命運的聰明人,既然逃不掉,就懶得逃了。
“東窗事發后,宋布政使就按照既定的計劃,把楊川南推出去頂鍋。一邊暗中布局,一邊等待巡撫大人的到來。”
張巡撫聽到這里,質疑道:“那么,為什么你要親自留在丁15號狗肉鋪?賬簿里應該有對宋布政使不利的罪證吧。”
“是的,賬簿里有幾筆軍需是從布政使司轉運到都指揮使司的。至于我為什么留在丁15號,我收到的命令就是這個。”梁有平回答。
...這不合理啊!
許七安皺了皺眉,看向三位白衣術士:“他的話可信嗎?”
三位白衣術士搖搖頭:“看不透,他的氣數被掩蓋了,望氣術無法窺探。”
望氣術無法窺探....許七安先是吃了一驚,而后醒悟,梁有平身上被人動了手腳,有人替他掩蓋了氣數。
四號說過,術士有手段克制巫師,正是因為這種屏蔽,才讓梁有平避免了咒殺和占卜。
“寧宴,你有什么想說的?”
盡管許七安智力嚴重下滑,張巡撫還是希望多聽一聽他的意見。
“讓梁有平等在狗肉鋪里,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覺得以宋布政使的老謀深算,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許七安侃侃而談:
“當然,不排除這是挑釁,畢竟如果沒有那位神秘高手中途擄走了梁有平,我們即使知道問題不對,也查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拿著切實的證據,把楊川南帶回京交差。”
是挑釁還是別有原因,暫時無法確定,除非當面對質宋長輔。
倒是那位神秘高手,許七安有懷疑人選,那就是逼王楊千幻。首先,他只認識這么一位高品術士。其次,雖說外頭有散修術士的存在,但能屏蔽氣數,能瞞過姜律中的感知,這份實力可不是一般的散修能達到。
這就好比前世,能進中科院的絕對是高學歷人才,不可能存在自學成才的野生學士。
至于為什么是楊千幻,因為許七安只認為這位。
嗯,這個猜測還有待確認......
“想知道原因還不簡單。”張巡撫冷笑一聲:“即刻傳令,全員出動,緝拿布政使宋長輔。記住,兵貴神速!”
依然是對待楊川南的那一套,但很好用。突擊行動能夠讓敵人猝不及防,來不及做出應對。
沒多久,虎賁衛全員出動,張巡撫只帶了姜律中和寥寥幾位打更人。其余銀鑼銅鑼留守驛站,看管楊川南。
許七安也留在了驛站,理由是休養生息。
他剛在城外開了無雙,這會兒身體虛弱,不宜行動。
.......
砰!
布政使府邸的大門被破開,姜律中帶著虎賁衛殺進府中,把反抗的府衛一一制服。
出乎意料的是,宋布政使沒有如楊川南一樣現身,虎賁衛在臥室里找到了他,他已經死了。
宋布政使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流淌一地,浸染了衣衫和半張臉。
“巡撫大人,他死了。”
虎賁衛檢查過后,恭聲匯報。
“畏罪自殺了嗎?”張巡撫走到尸體邊,臉色嚴肅。
宋長輔竟然就這么死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去府衙,傳喚經驗豐富的仵作過來驗尸。”
......
仵作很快趕過來,隨行的還有云州知府,知府大人滿臉惶恐不安,在臥室見到宋布政使的尸體后,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巡撫大人,這,這...”知府臉色慘白,嘴皮子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慌什么慌?”張巡撫看了一眼宋長輔的尸體,只好先把知府帶出臥室,來到書房,給他講述案子的反轉。
原來宋布政使才是勾結巫神教,為山匪輸送軍需的罪魁禍首?
知府目光呆滯,半天都沒消化這個驚天大消息。
“此事應該盡早告示下去,免得云州官場人心浮動。”
位置決定思路,張巡撫此刻想的是如何安撫官員,維持穩定。
換成許七安在這里,首先做的是對尸體和案子吹毛求疵,直到沒有疏漏。
正說著,虎賁衛進來通報:“大人,仵作已經驗尸完畢。”
“傳他進來。”張巡撫道。
仵作腳步匆匆進來,低著頭。
“報吧。”
“是!”仵作這才說話,道:“死者宋長輔,年四十五歲,身高六尺一寸,尸體的頭部,發膚、骨骼均無損傷。四肢、軀干除胸口刀傷外,無其他損傷。
“口腔、咽喉無異味異色,非中毒而死。經檢驗,死于胸口刀傷,是自殺。”
張巡撫頷首道:“妥善保存尸體。”又扭頭對知府說道:“召集白帝城六品以上官員至布政使司衙門。本官有話要說。”
做完安排,張巡撫皺著眉頭,沉思許久,招來一名銅鑼,吩咐道:
“你速回驛站,將這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訴許七安,聽取他的意見,回稟本官。對了,包括仵作的驗尸報告。”
.....
驛站。
“什么,宋布政使死了?!”
聽到消息的許七安,驚的瞪大眼睛。
“巡撫大人想問問你的意見。”那位傳話的銅鑼大大咧咧的坐在桌上,腳踏著長凳,手里捏著茶杯,喝了一口,嘮嗑道:
“姓宋的倒是識趣,聽到我們破門而入的動靜,知道在劫難逃,畏罪自殺了。巡撫大人讓我回來問問你,怎么看這件事。”
元芳,你怎么看......許七安腦海里下意識的浮現這句名臺詞。
宋長輔畏罪自殺是他沒有想到的,還以為有機會讓梁有平與宋長輔對簿公堂。
許七安精神異常疲憊,想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想:
是巡撫大人的“兵貴神速”策略起到了作用,讓宋長輔覺得大勢已去,選擇了自盡?
但正常來說,不應該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這又不是打游戲,感覺有點劣勢就五分投....死的有點過于沖動,嗯,也有可能是那位始終不曾現身的夢巫殺人滅口。
不對啊,夢巫殺人滅口的前提,得是東窗事發吧....可他怎么知道事情已經敗露?
剎那間,宛如一道閃電劈入腦海。
“驛站附近肯定有宋長輔的眼線,時刻監視著這邊的動靜。沒準就是那位四品夢巫。福順鏢局的鏢師押著梁有平進來時,雖然有套著麻袋,但瘸子走路的特征很明顯。”
“宋長輔早就知道梁有平已經落網....”許七安心里做出判斷,他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了。
他們在驛站里審了梁有平半個多小時,之后巡撫帶隊沖入布政使府邸,即使以虎賁衛的奔行速度,從驛站到布政使府邸,少說也得四十分鐘。這么漫長的時間里,宋長輔會坐在家里等死嗎?
可是宋長輔的確死了,仵作已經驗明正身......臥槽!
“不好,中計了!”
許七安脫口而出。
.......
PS:這章四千多字,所以更新晚了。想必大家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