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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以1當0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喬幫主的神色由呆滯漸漸變成驚愕,然后變成無法抑制的悲憤,他的臉龐迅速漲紅起來,就像一只憤怒的雄雞般怒視著徐林,道:“這,就是你天鷹幫主持的公道?”

    徐林被喬木悲憤鄙夷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有些惱羞成怒地道:“喬幫主,你想讓我們天鷹幫給你一個什么公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的人打傷了蛟龍會的人,按照道上規矩,蛟龍會以牙還牙,有什么錯?”

    喬木道:“這場沖突,誰是誰非且不去論它,如今吃虧的可是我們!我順字門被他們打傷幾十人,其中還有兩個兄弟已經被打殘了,而他們只有四個人受了輕傷。 M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把人往死里逼么?”

    徐林把眼皮一抹,陰惻惻地道:“喬幫主,你是五十好幾的人了,白活這么大歲數?你在道上混了半輩子連這么點道理都不懂?江湖中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講,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

    你不服氣?你順字門一共兩百多人,蛟龍會卻有幾千個兄弟,就算他們用人壓,也能把你們活活壓死!你拿什么跟人家爭?聽我良言相勸,加入蛟龍會,以后凡事都有人照應著,又有什么不好?”

    喬木慘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徐孝廉,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你們天鷹幫的意思喬某人也看明白了。江湖,如今的江湖,哪還有什么道義可言,喬某人瞎了眼睛,活該落得這般下場!”

    一句話說的徐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因為喬木對天鷹幫有恩。當年“天鷹幫”老幫主逞能硬闖三門峽,結果船毀落水,是喬木奮不顧身跳水相救。憑著一身好水性把他救出來的,要不然哪有今日的天鷹幫。

    如今天鷹幫老幫主已經過世,坐在幫主寶座上的是他兒子魏永唐,喬木請天鷹幫從中說和,天鷹幫主不好拒絕,便派來了副幫主徐林,誰知徐林不但沒有幫助喬木,反而落井下石,變成了蛟龍會的說客。

    徐林拂袖道:“既然你喬幫主不識抬舉。那是我天鷹幫多事了。這件事我天鷹幫從此撒手不管,你喬幫主有本事就獨力承擔,你若能打敗蛟龍會,再來跟我天鷹幫談公道也不遲!”

    喬木悲笑一聲,連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似乎多看一眼都會臟了自己的眼睛。

    說起這順字門,當年可是風光過的。隋朝時候,“順字門”有近兩千條船,幾萬名弟兄,后來天下大亂,揚州首富張季齡家的三公子張仲堅欲謀天下,四處招兵買馬。喬老幫主當時就是虬髯客的重要班底。

    后來虬髯客見先機已失,大事難成,果斷放棄爭霸出走海外,喬老幫主因為手底下有一大票兄弟靠他吃飯。大多拖家帶口的,所以沒有跟虬髯客走。

    大唐初建,喬老幫主擔心朝廷因為他與虬髯客的關系,不容許這么龐大的隨時可以轉化成一支水軍的民間力量存在。所以拆分了“順字門”,把他的船隊和數萬漕夫分給了手下八大金剛。叫他們自立門戶。

    順字門只保留了很少的人,幾十條船,變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門派。

    大唐初期,正是各種新興勢力填補占據前朝滅亡空出來的各種勢力空白的關鍵時期,這個時候強者愈強、弱者愈弱,“順字門”不進反退,錯過了最好的發展時期,等到順字門傳到他孫子喬木手里時,就變成了一條只有五艘破船的小魚。

    如今漕運河道上的幾大幫派,幾乎都是當年從順字門拆分出去的,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初拆分順字門時,喬木的父親還只是個一個吃奶娃娃,如今連喬木都垂垂老矣,時過境遷,早年那點香火之情早就淡到可以忽略不計了。

    不過,不管怎么說,如今最大的幾個幫派都是當年順字門的人,順字門已然破落到這種地步,大家也沒必要刻意與它為難。但是順風門有樣東西很叫人眼紅,那就是他們的人。

    當年喬家拆分順字門,留下來的都是漕運河道上的一幫老泥鰍,是最熟悉從揚州到長安一路水情地理的人。

    跑船的大多是子繼父業,操舟弄船水情地理的見識全靠父兄長輩口傳身授。不熟悉河道水情的人,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次船毀人亡的代價才能弄清其中關鍵。

    “順字門”雖然沒落了,但是像三門峽這樣的險要地形,順字門是所有漕幫中唯一一個敢全部通過船運通過的幫派,其它幫派就沒有這個本事,以“蛟龍會”來說,幫里兩百多條船,敢直接通過三門峽水域的不超過二十條船。

    原因就是他們缺少熟悉該段水域的水手和經驗豐富的船老大,為了避免船毀人亡,他們的船只能在三門峽前方碼頭停下來改用陸運。

    一條船所運的糧食得用多少輛車、多少匹騾馬來運?且不提人吃馬喂的損耗,光這時間也耽擱太久,如果蛟龍會能吞并“順字門”,那么他們就可以馬上增加兩百多號有資格駕船闖三門峽的水手。

    因之,一般的小幫派雖受打壓,那只是為了爭奪資源,就算他們主動愿意加入,那些大漕幫愿不愿意收還在兩可之間呢,唯獨順字門是個例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各大漕幫雖然都想打順字門的主意,鑒于欺師滅祖的罵名,又不好巧取豪奪,再加上喬木雖然過得不如意,卻因為祖上的輝煌,死活不愿意并入其他幫派,大家也無可奈何,直到“蛟龍會”打起他們的主意。

    當年順字門一統江湖的時候,還沒有蛟龍會的存在,他們跟順字門沒有任何瓜葛。曾經不可一世的順字門日趨沒落,蛟龍會卻撞了狗屎運一般不斷壯大。他們想更上層樓,別的都好辦,唯獨好水手難找,就盯上了順字門。

    如今正是漕船陸續返回長安的時候,漕夫們這一歇就是三個月。等來年開春時再下揚州,在水上折騰了九個月,清閑下來的漕夫們喜歡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前幾天,順字門的幾個兄弟在小酒館里因為與“蛟龍會”的幾個漕夫起了口角繼而便動了手。

    其實這些跑船的漢子打架滋事很尋常,可這一次他們卻惹了大麻煩,“蛟龍會”的少幫主不依不饒,堵住這幾個人把他們打得遍體鱗傷丟到了喬家門口。順字門一些年輕氣盛的子弟受不得激,雙方便全面開戰了。

    “蛟龍會”人多勢眾,幫中弟子成群結隊。見著“順字門”的人就打,才幾天功夫,“順字門”就傷了好幾十人,其中五六個重傷,有兩個很可能變成殘疾。從此再也駛不得船。

    喬木明知對方是想迫他就范,才想借助外力迫使蛟龍會收手。誰知日月盟、五行會、三河會、圈子門、太平幫這些源自于順字門的大幫派都不想插手。無奈之下他才找上天鷹幫,結果天鷹幫又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喬木悲憤不已,文斌卻道:“徐孝廉,你出于好意為他說和。家父看在您徐孝廉的面子上也同意放手了,結果怎么樣?好心被人做了驢肝肺呀,人家根本就不領你的情。倒弄得你徐孝廉里外不是人了。我看這事兒你徐孝廉就不要管了,我們蛟龍會和順字門之間的事兒,我們自己解決!”

    文斌說著把手一揮,兩百多號兄弟立即向前一擁。喬木身后二十多人不甘示弱,雖面對十倍之敵,也呼啦一下沖上來把喬木緊緊護在中間。

    喬木大聲喝道:“走開!順字門是喬家列祖列宗留給我們喬家人的家業。這事兒,我們喬家人自己抗。和你們不相干!”

    卓一清大聲道:“順字門是幫主的家業,也是我們所有兄弟的家業。我爺爺是順字門的人。我爹是順字門的人,我是順字門的人,等我有了兒子,他也是順字門的人!現在人家欺上門來了,咱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保住咱們的家業!”

    文少幫主嘴角一撇,冷哼道:“怎么那么多的廢話,叫人看著膩歪!給我動手,往死里打!”

    喬木厲聲道:“且慢!”

    文斌睨著他道:“怎么,你怕了?”

    喬木道:“怕?我喬家三兄弟這條命今天就全擱在這兒了,喬某也不皺一下眉頭!我只想問個清楚,咱們怎么打?幾局決勝負?”

    文少幫主瞪大一雙細細的眼睛,上上下下看看喬木,忽然捧腹大笑起來,指著喬木笑得前仰后合地道:“哈哈哈,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么蠢的人,我說你不是有病吧?誰要跟你單挑了?”

    喬木目芒一縮,沉聲道:“什么意思?”

    文少幫主把臉一沉,陰惻惻地道:“如果我們贏了,我們會繼續打,打到你們從灞上永遠消失!如果我們輸了,我們還有幾千號兄弟呢,那么多人是拿來當擺設的么,我們還是要繼續打,打到你們永遠消失,你明白了?”

    文斌翹起蘭花指向前一點,下令道:“打!”

    兩百多號蛟龍會幫眾一擁而上,頃刻之就把順字門的人包圍起來。

    卓一清剛剛揮出一拳,就有七八只拳頭,五六只腳丫子雨點般向他打來,他的拳頭剛剛打在一個滿臉橫肉的蛟龍幫打手臉上,把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打得鮮血狂噴,就被一陣狂風暴雨般的襲擊淹沒了。

    卓一清咬牙切齒地想要沖向文斌,但他被迅速打倒了,接著就是一邊倒的群毆,一剎那的功夫,他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腳。小腹上的一腳,踢得他佝僂成了蝦米,接著肋骨岔子被狠狠一跺,疼得他喘不上氣兒來,一只靴底又狠狠踹到他的臉上,踢得他眼冒金星。

    二十多號人面對功夫相差無幾人數卻多了十倍的敵人,根本不存在抵抗的可能,只是一剎那,他們就被打翻在地,拳腳相加。喬木目眥欲裂,死死盯著文斌那副可惡的面孔,揮舞著一雙鐵拳向他沖去。

    文斌急退,兩側有無數的打手蜂擁而上,潮水般涌向喬木。喬木曾經很能打,一個人單獨應付十個八個壯漢都不成問題。但那是他三旬左右,體力精神都是人生最巔峰時候的事。

    現在他已經五十多歲了,歲月和艱辛不止染白了他的兩鬢,壓彎了他的脊梁,也消磨了他的力量。他就像一頭年老的雄獅,雖然當他睜開雙眼,依舊充滿令人膽戰的威嚴,但他的鬃毛已經稀疏,利爪已經遲鈍。他立刻被撲天蓋地的鐵拳淹沒了。

    一只腳狠狠踢在他的腿上,踢他的人很陰損,靴尖是鐵的,喬木的雙腿依舊站的很穩,雖然他在不斷向前移動著。試圖追上文斌,用他的獠牙咬斷獵物的喉嚨,但他每一步邁出去,只要一落地,馬上就像生了根。

    在三門峽洶涌澎湃的激流巨浪中,能夠穩穩站在船頭的他,對方這一腳就算穿了鐵靴也踢不斷他的腿、更無法令他移動分毫。他的骨頭比鐵還硬,但他腿上似鐵一般的肌肉還是瞬間烏青一片。

    他無暇理會,鐵缽似的一雙大拳頭,奮力向他能夠看得到的一切敵人努力還擊著。一只只鐵拳相撞,聲如連珠花炮爆炸,“噼噼啪啪”聲中,不知多少人的拳頭就在相撞的一剎那皮開肉綻。

    但。就算他是一頭真正的雄獅,他也沖不開這么多鬣狗瘋狂的進攻。敵人前仆后繼,比黃河巨浪還要猛烈。

    驚濤駭浪中,他可以駕著船、掌著舵、劃著槳、撐著篙,利用他對水情的了解和掌握,繞過巨浪,避過潛流,讓他的船從那一線稍縱即逝的順流中飛馳過去,但是在這里不行,他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喬木的一只眼睛烏紫,腫脹的只剩下一條縫隙,他的臉上滿是傷痕和血跡,原本任憑風浪自四面八方襲來也穩如泰山的身子開始晃動起來,他咬牙切齒的,以為自己每一拳揮出都使出了全力,都如同奔雷般迅猛,可是在旁觀者眼中,他出拳已經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

    忽然,有一個蛟龍會的幫眾猛地沖到了他的身邊,身子騰空一躍,臂肘一拐,狠狠地撞在他的耳門上,喬木頓時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劇烈地晃動起來,就像他少年時第一起跟著父親的船經過三門峽那無比險惡的水域,面無人色地站在甲板上時的感覺。

    “噗嗵!”

    喬木倒下了,沒有任何自我保護的動作,整個人向前一栽,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可是那些蛟龍會的打手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們馬上一擁而上,無數只腳向昏迷中的喬木踢下來。

    他們今天出來之前已經得到幫主的授意:“喬家三兄弟,都要死!”此時又怎么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灞上,與長安近在咫尺,但是就在這座輝煌巨大的文明之都旁邊,卻是一片陽光永遠也照耀不到的陰暗之地。無法無天,就是灞上鎮的法律;弱肉強食,就是灞上鎮的規則,在這座駐扎著數萬人,足足抵得上一座小城的鎮子里,朝廷只派了稅官和稅丁,沒有一個治安官。

    因為官府相信,讓這里的人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就是最好的規則,這樣的灞上鎮,才能經由強力的約束,形成一個有效率的團體,才能維護外面的利益,長安近百萬人口的吃飯問題才能夠解決。

    為了這一目的,這里的一切由這里的人自己解決。

    這里不是遺棄之地,這里是官府劃出來的一座斗獸場。

    喬林被擊倒了,吐著血,在一條條不斷踢出來、收回去、再踢出來的腿腳中間,努力向他大哥暈倒的方向爬著,他的臉上有血、有淚,血和淚沾了土,混成一道道泥痕。

    忽然,他看見烏沉沉的一道黑影一閃,在灞上出生、長大、在這個特殊環境中長大的他馬上就明白,那是一只穿了鐵靴的腳。

    烏沉沉的靴尖,正對著暈倒在地的喬木的太陽穴狠狠擊去,就像幽冥中探出的一條勾魂索,毫不猶豫地向一條脆弱的靈魂套去。

    “大哥!”

    喬林絕望地嘶聲大吼,眼看著那烏沉沉的靴尖就要抵及大哥的太陽穴,可他一點力氣都使不上。然而……就差那么分毫,那只致命的靴尖卻再也不可能觸及他大哥的頭顱了。

    他看到一只很秀氣的靴子,靴邊還有精致的花紋,那只靴子的靴尖正抵在那個下黑手的蛟龍幫打手的腳脖子上。他聽到“咔嚓”一聲,極清脆的骨裂聲,然后那只穿著鐵靴子的腳,很奇怪地反向折去----腿斷了!

    一聲凄厲到極點的慘叫聲響起,正雨點般落到喬林頭上、身上的一只只腳也被這聲慘叫震得頓了一頓。

    喬林趁機得以抬起頭,額頭的血汩汩地流下來,模糊了他的一只眼睛,視線內頓時一片血紅。他看到一個頭戴青布帕、身著青衣布裙的清秀小村姑,正站在他大哥暈厥的身體前。花瓣似的唇角微微地翹著,很美。

    喬林又低頭看他大哥,他看到那個小村姑的腳好象動了動,他沒有看清,只是眼前幻影似的光線一閃。似乎那個小村姑動了動腳,然后圍在他大哥身邊的幾個蛟龍幫打手便一起發出與先前斷了腿的那個打手一樣凄厲的慘叫,紛紛仰面栽倒。

    他們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打翻在地上的一盆泥鰍,拼命地嘶聽著、翻滾著、扭動著,在地上徒勞地騰躍著身子,以減輕那劇烈的痛苦。

    古竹婷出手了。

    在兩百多個蛟龍幫兇狠打手匯聚成的驚濤駭浪中。駕了一輩子船的喬老大沒闖過去,船毀人亡。但是古竹婷闖得過去,她就像是一條魚,一條青色的小魚。碎花裙上白色的小花就是這條小魚身上銀色的鱗片。

    風浪再兇猛也淹不死魚,她在驚濤駭浪中游走,舉手投足,就是一地“浪花”。每一個挨著她的人,不管她是輕輕一捏、軟軟一叩、或者靴尖輕吻。都會慘叫著倒下去,片刻功夫,她的周圍就倒了一片,方圓數丈之內,都是慘叫著滿地打滾的人。

    她沒有任何剛猛兇厲的動作,十三歲就潛進一州都督戒備森嚴高手拱衛的府邸,悄無聲息摘走位大都督項上人頭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殺人,也更了解人體的弱點所在,所以她的出手簡直就是一場優美的舞蹈。

    她的手一揮,蔥白似的玉指在某人關節處一叩,那人就半身麻痺,重重地摔在地上,半邊身子好半晌都沒有一點知覺。她的食指一彈,似乎是要伸手拈花,被她觸及的那人便捂著咽喉仰面倒下,呵呵地出著氣兒,卻半天吸不進一口氣。

    她的足上那雙秀氣的靴子也裝了鐵尖,比剛才想向喬幫主下黑手的那個蛟龍會打手的鐵靴更精致、更結實、更牢固,當她輕盈地踢出一腳時,那足尖肯定落在某個人的小腿正面,那里最脆弱、受到打擊時最痛苦,卻又最缺少防護力。

    喬林抬起手來,猛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抹去血跡,試圖看的清楚一點。他從不認為有人可以以一敵百,但他現在不能不信了,那個小村姑就這樣手舞之,足蹈之,好象在踏歌而舞,但是被她觸碰到的人無一不是在一聲慘叫中撲倒。

    被古竹婷攻擊到的人都躺下了,不信邪地沖上來,想要跟這腰若細柳的小女子較量一番的人也倒下了,于是,剩下的人就像見了鬼似的開始后退著,每次不等古竹婷走到他們身邊,只把一雙盈盈妙目向他們瞟上一眼,他們就像看到一群馬蜂迎面撲來似的,“轟”地一聲向后逃散。

    古竹婷信手揮灑,勢如破竹,但是從她的神情上看不出一絲驕矜,對付這些所謂的江湖人,游走在江湖人食物鏈最頂端的她比一條大白鯊更兇猛,比下山的猛虎更霸道,她可以輕易揪住這些只能在灞上鎮稱王稱霸的所謂高手們的七寸,想怎么對付他們就怎么對付他們。

    “這小村姑是誰?”

    喬林看著那女子繼續“舞蹈著”,怔怔地想。

    那些被打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的順風門弟子一個個也張大了嘴巴,或趴或跪或站,每一個人的視線都系在那個“舞蹈”著的美麗女子身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個美麗的女人,是誰?”

    古竹婷終于收了手,因為她發現離她最近的人都已逃出好遠,她如果再想打下去,只能拔足去追,于是她停下來,走到喬木身邊,蹲下身子將他扶起,臉上的表情忽然變的悲悲切切,俏眼中還漾起閃閃的淚光。

    下手陰毒,打得幾十號壯漢滿地亂滾慘叫連天的罪魁禍首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個俏眼含淚,孤苦無依的小村姑,小村姑抱著昏迷不醒的喬幫主,凄然喊道:“舅舅,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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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943章 0變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古竹婷的武功并不比她的三個哥哥高明,實際上還差了一大截,如果她和她的兄長正面交手,輸的一定是她,這是女人先天體質上的差異造成的,即便她天資聰穎,很有學武的天份也不行。m

    但是如果暗中下手,她的三個哥哥都不是她的對手。潛行匿蹤、行刺暗殺,這才是她的強項。此外,古竹婷的柔骨功獨步武林,在古家也是最出類拔萃的,她可以把自己的身體變幻成各種別人無法想象的形狀,通過一些在別人眼中看來根本不可能鉆過去的細小通道,于別人熟睡中取其性命。

    她的易容術也是出神入化,她可以很輕易地就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哪怕是變成一個男人,也少有人能分辨得出。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依靠的當然不只是高明的易容術,披上虎皮是變不成老虎的,還需要惟妙惟肖的動作、神情、聲音、語氣。

    所以,古竹婷很容易就可以從里到外徹底變成另一個女人,她可以變成滿頭華發滿臉皺紋的八十老嫗,也能變成一個豆蔻十三天真爛漫的清純少女。高貴的、優雅的、冷艷的、嫵媚的、風騷的、稚嫩的……

    此時,她的腮上就掛著兩行晶瑩的淚水,聲音怯怯,手足無措的樣子像足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村姑,抱著喬木的頭,帶著哭音兒呼喚著:“舅舅,你怎么了?”

    喬林、喬森和卓一清看得目瞪口呆,喬林那只腫脹的只留下一條縫隙的眼睛努力睜大再睜大,張口結舌地看著這個珠淚盈盈的可憐小村姑,與其說他是在驚詫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這么一個外甥女兒,還不如說他是因為古竹婷前后表現的巨大差異。

    “她是喬木的外甥女兒?喬家居然有一個這么能打的人!”文少幫主駭然不已,在他眼里,順字門本來就像一塊一口就可以吞下去的肥肉。但是當他張開血盆大口探出鋒利的獠牙一口吞下去的時候,牙齒卻重重地磕在堅硬的骨頭上,硌得他牙都掉了。

    “情況有變,得趕緊告訴爹爹!”膽小的文斌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飛快地逃走了。

    天鷹幫的徐副幫主也很詫異,一個武功卓絕的江湖高手在其他地方不算什么,但是在灞上,在這片特殊環境下官方特許形成的以暴力為生存條件的土地上。那就是不容任何人忽視的一股強大力量。

    這樣的力量當然不是灞上最終的決定力量,灞上雖是江湖人的天下,可是主宰著這些江湖人的依舊是官宦士紳,很多大幫的頭面人物在長安城里都是有頭有臉的士紳。這些倚仗一身蠻力的泥腿子,始終在他們的掌控之下。

    但是,他們輕易也不會引入官方的力量。請神容易送神難。好不容易把這塊地方置于王法之外,他們在這里可以為所欲為,可以撕下虛偽的假面無法無天,真要引入官方的力量,要用多少好處才能填飽那些人的欲壑讓他們再甘心離開這里?

    順字門突然有了一個超一流技擊高手的事實,還不足以讓他們破壞灞上鎮的規矩引入官方勢力,如此一來。他們就得重新評價衡量順字門的實力,不然的話,他們得先找出一個能以一敵百的高手才能無視順字門陡升的實力。

    徐林匆匆離開了,他要把這件事馬上告訴幫主。

    當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順字門好漢們抬著他們昏迷不醒的門主,卻像是打了大勝仗的英雄一般走過那條從碼頭到鎮上最繁華的街道時,糧倉前面的空場上依舊倒著無數的蛟龍會弟子。

    他們沒有暈迷,可清醒著才是最痛苦的,他們很多人并沒有嚴重到可以致殘的地步,除了那個穿了鐵靴試圖對喬幫主暗下黑手的倒霉蛋,那個人的腳不需要醫士檢查,他們就可以確定這個倒霉蛋的小腿已經被踢的粉碎。

    可是他們站不起來,那個可怕的小村姑用的力道恰到好處,他們的骨頭也許沒斷,但是至少是裂了,沒有人攙扶他們只能爬回去。還有一些人被擊中了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一時三刻之內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

    等到順字門的人走開以后,他們那些嚇破了膽的伙伴才悄悄趕回來,架著、扶著、抬著、背著他們倉惶離開,等他們也走上那條繁華街道時,道路兩旁的客棧、餐館、酒店、商鋪的人們才知道為什么順字門的人被打得那么慘卻趾高氣昂的像是打了大勝仗。

    二十個人打兩百個人,能把對方打成這樣,真他媽是條漢子!灞上鎮是個靠拳頭講話的地方,這里的人只敬畏一種人,那就是拳頭比他大的人。

    一時間,看著順字門的這些好漢,每一個人的眼光都有了些異樣,他們從未想到,這些很和氣的、在灞上鎮只能靠著祖宗余蔭和那些若有若無的香火之情,勉強周旋在一個個強大幫派間的順字門居然如此了得。

    可是,二十個打兩百個,雖然把對方打成這樣已是驚世駭俗,但他們自己的傷勢之重大家也都看得見,接下來怎么辦?蛟龍會可還有兩千號人呢,除非順字門兩百多條漢子個個都有這樣一身以一當十的好本事。

    這時候,人們只以為把這些蛟龍會打手揍得慘不忍睹的好漢是順字門的這二十條大漢,根本沒有想到方才那個走在昏迷的喬老幫主身邊,哭天抹淚可憐兮兮的俏麗小村姑才是罪魁禍首。

    但是到了晚間的時候,不只是他們,整個灞上鎮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兇手了,打得蛟龍會落花流水的只是一個小村姑,那個小村姑是喬幫主不知道哪一竿子才挨得上,卻很幸運的挨上了的遠房外甥女兒……

    ※※※※※※※※※※※※※※※※※※※※※※※※※※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喬幫主皺著眉,沖著哭哭啼啼的老伴和一群被揍成了豬頭的弟子們吩咐一聲,又道:“老二老三,還有婷兒,你們留下。”

    喬幫主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女婿都是順字門的人,老二年輕時要害處受過傷,所以終生沒有娶妻,老三有個兒子,從小聰穎,喜歡讀書,所以喬幫主沒讓他留在幫里,而是想方設法讓他讀書去了。

    順字門之所以敗落到如今這種地步,就是因為當初偃旗息鼓躲避風頭的時候,昔日經營的大隋官場上的后臺已經倒了,在新興的李唐朝廷中卻又沒有一個強勁的勢力替他們抵擋來自稅監關吏各地碼頭的敲詐勒索。

    等到風平浪靜,他們需要這么一個人物來重新振作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大多數權貴官員不屑一顧的小幫派,好不容易搭上一條線也會被其他幫派暗中破壞掉,這一點喬幫主很清楚。

    那時的順字門雖然從勢力上來說是敗落了,可是他們的名號還在,那些已經自立門戶的幫派擔心順字門再度強大起來。哪怕順字門能擁有和他們相同的勢力,憑著喬家往日的威望和名聲,他們也完全有能力重新整合各大漕幫。

    所以,在各方勢力有志一同的打壓之下,喬家始終沒有在官方擁有一個強力后臺,而今喬家自己出了一個讀書人,他們自然要全力支持,一旦這孩子得了功名,那就是順字門未來最大的希望。

    所以這次沖突,喬幫主不允許任何人告訴他那個在城里讀書的侄子,那是整個喬家的希望,不可以在這場毫無勝利希望的斗爭中犧牲掉。房間里靜下來,只剩下古竹婷和喬家三兄弟。

    三兄弟都是滿身的傷,喬木躺在榻上,兩個兄弟坐在胡凳上,身上都是敷了藥包扎好的一條條繃帶。喬木看著古竹婷,臉色冷下來,眸中滿滿的敵意,道:“古姑娘今日為我順字門解圍,我順字門上下衷心感激。不過,我想知道,古姑娘你想要什么?”

    喬木當然清楚他有幾個外甥女兒,更清楚他們家壓根就沒有這么一個可怕到極點的外甥女兒,但是剛才他不能否認,他需要給幫眾們一點信心,哪怕只是暫時的,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明知道他已力竭,早晚一定會沉到水底,可是現在只要還有力氣掙扎,他就想浮在水面上多喘一口氣。

    古竹婷救了他,暫時替他們擺脫了一場大難,但是他不相信灞上鎮會突然出現一個無緣無故拔刀相助的人,就算這個人是一個早就從市井間消失的游俠,他也不應該是一個女人,更不要說她還自稱是自己的外甥女兒了。

    因此,在表達他的感激之情以前,他需要弄清楚這個人的身份和目的,如果這個人也是抱著吞并順字門的打算,他的謝意就會成為一個笑話。喬林和喬森雖知此女武功驚人,此時也下意識地往她左右一站,做出夾擊之勢。

    當房間里只剩下他們的時候,古竹婷柔柔怯怯的模樣便倏然不見了,她抱著雙臂,冷冷地睨了一眼喬林喬森擺出的夾擊之勢,嗤然道:“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區區一個順字門,你們當成寶貝,可在本姑娘眼里,它屁也不是。”

    P:阿飛的新書發表了,他是個老作者,文筆情節都不錯,當年的《三國游俠傳》也是三國類的經典,很期待新書,兄弟姐妹們有喜歡三國武俠類的可以去追下。書名:斗戰三國,書號:3032615
第944章 3爺傳人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溫婉柔弱的小村姑搖身一變成了浪蕩江湖的女光棍,神情語氣都有一種江湖人特有的彪悍,那種俐落灑脫、冷酷無情,絕無一點做作,喬木一看就知道,這個神情多變的女人的確是個老江湖。 M

    古竹婷明媚的雙眸帶著一抹淡淡的輕蔑,向三人冷冷一掃,漫聲說道:“人在江湖,就得有人在江湖的覺悟,技不如人就得任人宰割,這是江湖鐵律。本姑娘不是什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善男信女,你們也甭指望我是活菩薩!”

    古竹婷根本無視喬林和喬森作勢欲撲的姿勢,晃著肩膀慢悠悠地向前踱去,一抬腿,那只極秀氣的小蠻靴便踩到了榻前條凳上,古竹婷蠻腰輕折,俯首望著躺在榻上的喬木,道:“本姑娘十三歲手上就沾了人命,不問是非,不管對錯,只要我的主人說要他死,那他就得死!這些年來,死在我手上的江湖好漢朝廷權貴不知凡幾,就你們這三腳貓的功夫,嚇我呀?”

    喬木咬著牙道:“喬某知道姑娘藝業驚人,與你放對斷無幸理,何況姑娘你又救了喬某性命,只是……姑娘究竟為何而來,為何要冒充喬某人的外甥女兒,還請姑娘明白示下,若是誤解了姑娘好意,喬某愿意致謙!”

    古竹婷慢慢直起腰來,微笑起來:“你這人本事不大,心眼兒倒是不少,不錯!本姑娘的確是有所為而來,你們運氣好,我家主人看上了你們,要不然,就算你們順字門老老少少今兒全都死在場院上,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喬木心中一緊。急忙又問:“你家主人?他是誰,他想要什么?”

    喬林和喬森聽了也是心中凜然,這么可怕的女人,身后居然還有一個主人,這個主人只派了一個人就打得蛟龍會落花流水,她的主人又該多么可怕?

    一時間,三兄弟心中都升起一種絕望無力的感覺,如果說面對蛟龍會的吞并他們還有一拼的勇氣,面對這個只派出一個嬌怯怯的小女人。就把他們心中不可戰勝的強敵蛟龍會打得落花流水的人,他們又拿什么去抵抗?

    古竹婷“嗤”地一笑,譏誚地道:“喬幫主,順字門這塊招牌,你還真是看的比命都重啊。你不用緊張。我的主人可不是想吞了你的順字門,而是想幫你順字門在灞上碼頭重新立起字號。”

    古竹婷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很幸運,本來……我家主人完全可以扶持一個大一些的幫派,那會省下不少力氣。不過……我家主人意外發現,順字門曾經是三爺屬下,作為三爺的傳人。我家主人卻不好不顧這份香火情了。”

    喬家三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三爺究竟是何許人。虬髯客的時代對他們來說已經太遙遠了,虬髯客逍遙海外的時候,他們三兄弟還沒出生呢。但是。作為水上霸主的順字門曾經做過誰的舊屬?只有一個虬髯客!

    所以,這個被自己人尊稱為三爺,外人則多稱他為虬髯客的奇人還是很快就被他們想了起來,三兄弟幾乎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齊聲道:“張三爺?虬髯客!”

    古竹婷淺淺一笑:“沒錯,就是這位三爺。除了他。還有誰配稱三爺?”

    喬氏三兄弟呆住了,虬髯客在他們的記憶里早就成了一個傳說。他們幼年的時候曾經趴在祖父膝上,聽他講過那個奇人的故事。很多年以后,他們已白發蒼蒼為人祖父,這時卻忽然跑來一個人,告訴他們說,他是那位傳說中的奇人的后人。

    然而……如果不是那位在烽煙處處反王并起的年代一統綠林道,登上總瓢把子寶座的那位江湖奇人,又有誰的后人能有這樣無法想像的武功?幾乎是一瞬間,他們就相信了古竹婷的話。

    喬木用極大的理智才控制住自己的震驚,可他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心中的驚駭:“你……你家主人是張三爺的后人?你們……你們想做什么?”

    古竹婷淡淡地道:“順字門敗落的已經太久了,這江湖也亂的太久了,我家主人要整合灞上,打起順字門的旗號,一統江湖!”

    房間里頓時靜下來,驚愕許久,喬幫主的神色才漸漸恢復了冷靜,他沉聲道:“你們……想造反?”

    不怪他這么想,當初張仲堅收服順字門,就是為了謀奪天下,結果大事未成,只好遠走海外,喬家如果不是因為和張仲堅走的太近,也不至于分拆順字門,最終敗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要做大事就要有失敗的準備,喬家人沒有因為不曾封王封侯反而日趨敗落去怨恨虬髯客,甚至依舊對他充滿敬仰,但這并不表示他們這些從未見過虬髯客的人,會因為虬髯客的一個名號便死心踏地的忠于他的后人,繼續造反大業。

    古竹婷道:“三爺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家主人并不是想領著你們造反,而是想做你們的‘漕口’,幫你們把‘順字門’做大,直到順字門重新崛起,吞并各大漕幫,恢復昔日榮光!”

    讓順字門恢復昔日榮光?

    在喬家三兄弟心里,這是他們連做夢都不敢奢望的事情,此刻卻從古竹婷口中平平淡淡地說了出來,就像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時間竟令他們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尤其讓他們驚訝的是,那位張三爺的傳人居然要做他們的漕口。

    漕口是什么?如今的順字門是沒有漕口的,所以才越混越慘。那些有實力的中大型幫派才有漕口,幫派中分為漕拳和漕口兩部分。漕拳是漕幫的主要組成部分,那些操船弄舟、在風浪中打拼的江湖漢子都是漕拳。

    而漕口就是漕幫中的文人。這些文人不是吟詩作賦附庸風雅的文人,而是在官場中做官或者有人脈的文人,官字兩張口,漕口就是從官府里爭得一口的意思,只有背后有權貴官紳為他們撐腰的幫派,才能抵擋層層盤剝,混的風生水起。

    如果真能找到一個漕口,在官場中有個靠山,那當然是喬木求之不得的事,但順字門被人覬覦久矣,他還是不敢相信天下掉下塊大餡餅。喬木警惕地道:“你說的是真的?不是想趁機吞并我順字門?”

    古竹婷眨眨眼道:“旗號依舊叫順字門,門主依舊是你喬木,這樣子也能吞并你們么?”

    喬林和喬森對視一眼,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喬木的心跳也加快了,他強自克制著自己,想了想道:“今日姑娘幫我們解了圍,可也得罪了蛟龍會,說不定一會兒他們就會有更多的人趕來報復,你們……應付得來?”

    古竹婷微微一笑,道:“不然,我們為什么來?灞上惡霸成群,大幫是大惡霸,小幫是小惡霸,在這惡霸窩子里,你以為本姑娘是打算以德服人嗎?我既然來了,就有比他們更強大的武力!”

    喬木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道:“姑娘,在灞上,強大的武力能夠解決一定的問題,但是決定不了根本的問題。蛟龍會在長安府,有官方勢力做后臺。我們可不是嘯聚山林的土匪強盜,要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吃飯的,只要一個巡檢、三五個捕快,任你再強大的武力都沒了用處。”

    古竹婷輕輕搖搖頭,憐憫地道:“難怪順字門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喬幫主的腦筋真的不太夠用。我方才已經說過了,我家主人是要做你們的漕口,在官方上沒點勢力,能做得了漕口?”

    喬木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緊張地道:“你家主人是做官的?比得上蛟龍會的后臺?”

    古竹婷問道:“你知道蛟龍會的后臺是誰么?”

    喬木一怔,搖頭道:“不知道,這種事一向都是漕幫的最高機密,旁人哪里曉得。”

    古竹婷笑了笑,伸出一根蔥白青玉似的纖纖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道:“我知道,蛟龍會在官方的后臺是長安府司錄參軍楚天行。我來的時候,已經知會了觀仁坊獨孤家,他們會派人去敲打敲打那位楚參軍的。”

    喬幫主聽了,一張嘴頓時張得像是一頭河馬,失聲叫道:“觀仁坊獨孤世家!你……你家主人竟然是獨孤世家的人?”

    喬林和喬森也像拉風箱似的喘起了粗氣,獨孤世家?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看上“順字門”的竟然是獨孤世家。如果說虬髯客只是一個傳說中的傳說,那獨孤世家就是現實中的傳說。像那樣高高在上仰望難及的大世家,會低下頭來俯瞰灞上鎮的這些小螻蟻?

    他們方才還在擔心會被人吞沒,真是可笑。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富豪,忽然發了善心,想往他們只有幾文錢的破碗里丟塊金子,他們居然抱緊了破碗,擔心反被人搶走了那幾文錢。如果有獨孤世家做后臺……

    巨大的幸福感,讓這三個老江湖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他們已經感動的眼淚汪汪了,古竹婷卻又一錘子把他們砸暈了:“獨孤世家?我可沒說我是獨孤世家的人,準確地說,獨孤世家是我家主人的人!”

    喬木渾身哆嗦著問道:“你家主人是誰?他……他在哪里,喬某想馬上拜望他!”

    古竹婷嫣然道:“我家主人么,這一兩天就到了。”

    說到這里,古竹婷心中一陣說不出的歡喜,好象心花兒都要開了,她的身子也忍不住快要哆嗦起來:“阿郎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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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5章 布子于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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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布子于邊
  
  澗谷之中,深險如函。仄長的古道僅容一車通行,一行絡繹如蛇的人馬就緩緩行走在幽仄的谷澗之中。兩邊沿山是綿延數百里的桃林,深秋時節,樹葉都掉光了,一陣風來,枯枝便在風中瑟瑟發抖。
  
  鞍韉齊備、甲明盔亮的千騎將校,騎著魁梧高大的駿馬,隊伍的中間部分有幾輛車子,載著不耐長途騎馬而行的幾位文官。
  
  同千騎一起赴關中的是刑部陳東、孫宇軒,還有御史臺的胡元禮、時雨和文傲。至于戶部左侍郎裘零之、倉部郎中鄭中博,還有工部的侯宗瑜、陳彥如都跟著金吾衛的武懿宗先行一步了。
  
  武懿宗把戶部和工部的官員都拉攏到了自己身邊,這兩個衙門一個將要負責長安故都的修繕維建,從而掌握大量的資金和民工,另一個衙門將負責長安民眾的普查和統計,將直接掌握那里的戶口情況和稅賦情況。
  
  把涉及人口、稅賦、撥款、建筑的權力全都抓在手里,武懿宗明顯是想抓重點,他要在這一路上把這兩個衙門軟硬兼施地掌握在手中。戶部裘零之是他的親家,必然跟他合作的,他需要下力氣拉攏的只有工部。
  
  刑部和御史臺雖然既不管錢也不管人,但是他們負責整人。延州貪腐案的余波蕩漾,而皇帝即將還都長安,對長安治安必然也要下大力氣整治,在這其中刑部和大理寺將起到重大作用。
  
  因為這個原因,只要武懿宗再把刑部和大理寺掌握在手中,那么他就可以獨攬舊都整治的全部大權,把楊帆完全排除在外。但是刑部和大理寺與楊帆一向走動密切,這一次兩個衙門的人就明確拒絕了他的邀請,而與楊帆走在了一起。
  
  或許抽調這些人時武則天就已想到了這個結果。她刻意抽調這些人,也恰是為了制造這樣一種局面:平衡。
  
  在武則天的心中,還是最信任也最愿意重用武家人,況且削減了武懿宗的兵權,這也算是一個變相的補償。
  
  武懿宗會不遺余力地拉攏工部官員,戶部侍郎裘零之是他親家,必然也全力配合,戶部與工部今后需要密切合作的地方很多,雙管齊下。工部必然站在武懿宗一邊。
  
  然而她又擔心這些人為所欲為,壞了家國大計,她需要有人嚴格監控、約束武懿宗的權利,于是她又特意從刑部和御史臺調來了與楊帆親近的幾名官員,這些人辭駕時只怕也是得過她面授機宜的。
  
  時御史獨自乘座一輛車子。病懨懨的走在后面,這一路上就沒露過幾次面,意氣很是消沉。本來他與胡元禮是爭奪僉都御史一職最熱門的人選,可惜丹州一行他中了美人計,被那位鈿鈿姑娘戲弄于股掌之上,最終錯失良機。
  
  隨著張昌宗和楊帆在延州動手,胡元禮坐鎮鄜州也破獲了貪糧大案。而他卻因冇為把柄落于人手,始終不得伸展,最后因延州一案順藤摸瓜,那個丹州刺史李駿峰終于沒能逃脫法網。他卻沒有半點功勞。
  
  如果不是李駿峰不想給自己再增加一條陷害言官的罪名,他現在只怕早已身敗名裂罷官歸田了。時御史只能黯然看著胡元禮借此春風坐上僉都御史的寶座。而他卻成了胡元禮的一名“得力下屬。”與他一同前來長安。
  
  更叫他難過的是,如果他真的睡過李刺史的如夫人。這口冤枉氣也算出了大半。可是直到李駿峰落入法網,他才知道那位鈿鈿夫人其實只是李駿峰找來的一位青樓名妓。如此不堪境遇。時御史自然心情郁結。
  
  前方一輛大車上卻熱鬧的很,刑部郎中陳東與僉都御史胡元禮正對坐奕棋,楊帆與孫宇軒分坐左右觀戰。觀戰二人沒有一點觀棋不語的意思,時不時對下棋二人點評一番,四人談笑宴宴,氣氛十分融洽。
  
  車輪轆轆,吱吱嘎嘎地行走在長安古道上,高大的車輪不時卷起幾片敗葉,又揚于瑟瑟秋風之中。
  
  車子忽然停了一下,簾兒一掀,文傲端著一盤黃澄澄的橘子走進來,點頭哈腰地道:“胡僉憲、楊將軍、陳選郎、孫選郎,吃點橘子吧,方才路口買的,清熱生津、理氣和胃呀。”
  
  這文推官當初在御史臺一班酷吏橫行的時候,只是那班酷吏御史手下的一只鷹犬,那班酷吏御史被一掃而空后,文推官幸免于難,這班新御史并非酷吏,文推官自然也不敢為惡了,不過那喜歡阿諛奉迎的性子卻是依舊不改。
  
  對幾位上官,文傲一概使用敬稱,楊帆的品級比胡元禮高,但胡元禮是他本衙上司,所以幾人都在車中時,他一貫是先畢恭畢敬地見過了本衙長官,再依高低次序向其他衙門官員見禮。
  
  楊帆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盤子,向文傲道:“有勞文推官了。”
  
  文傲得他一謝,登時好似骨頭都輕了幾兩,趕緊道:“應該的,應該的。”
  
  文推官垂手站在一邊,往棋盤上瞄了兩眼,眉開眼笑地道:“哎呀,胡僉憲棋力當真了得,陳選郎這一局怕是無力回天了。”
  
  陳東黑著臉哼了一聲,神色極其不愉,文傲嘿嘿地干笑兩聲,拍馬屁的目的已達,便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文推官一走,楊帆便幸災樂禍地笑道:“你陳某人棋臭,沖人家文推官甩什么臉子?怎么樣,你剛一開局時我就說你不要急著直取腹心,你卻不聽,這下后力不繼了吧?”
  
  陳東向窗外瞟了一眼,沒好氣地道:“這都過了函谷關了,馬上就到長安,人家河內王可是一出洛陽城就已經開始拉攏人手了,你還有閑心在這兒指指點點?”
  
  楊帆笑吟吟地道:“這有什么好急的?長安一行,恰如你與胡兄下這一盤棋,誰執先誰執后沒甚么了不起。圍棋圍棋,圍空之棋,決負之關鍵,在于‘圍地,、‘圍吃”眼下還是布局階段,只要有一個高明的開局,又何必在意讓他得了先手呢!”
  
  楊帆一邊說一邊剝開橘子,將一瓣橘子添進嘴里,酸甜甘美的汁液立即溢進喉嚨。
  
  陳東乜了他一眼道:“貌似你胸有成竹啊。”
  
  楊帆笑道:“如果此番來的是魏王,我不敢說胸有成竹,便是來的是梁王,我也不敢說一定就有十足把握,可是既然來的是這位騎豬將軍,難道我會比豬還蠢?”
  
  楊帆向棋盤一指,道:“過實過堅,吹毛求疵,一味鞏固陣地,唯恐對手侵入,最終必然貽誤戰機。布局處,不一定是你最終想要的地盤,只要那是你選定的戰場就行。關鍵是要搶占要點,取得優勢,哪怕那只是一個邊角,只要得手,也可居高臨下,勢如破竹了!”
  
  胡元禮捋著胡須,頗有深意地望了楊帆一眼,問道:“只不知楊將軍這一子,準備下在哪個角上呢?”
  
  楊帆在棋盤的一角屈指一叩,胡元禮的目光剛剛一凝,以為楊帆要說出玄機了,卻見楊帆老神在在地搖頭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呀……”
  
  ※※※※※※※※※※※※※※※※※※※※※※※※※※※
  
  一間華麗的臥室,那家具、燈飾、湖綢的被面,無不顯宗著這戶人家的富有。雖然還沒到冬天,富麗奢華的臥室里已然冇生起了火盆,暖氣氤氳。
  
  一個嬌軀婀娜的美人兒坐在梳妝臺前,秀麗的長發披在光潤潔白的玉背上,背后細細一根繩兒,系了一條安吉絲的訶子掩住飽滿的酥胸,細細的小蠻腰上是一條玉色的褻褲,隱隱透出里邊誘人的肉色來。
  
  她的容顏從明亮的銅鏡中反照回來,那是一張嬌艷欲滴的容顏,鮮嫩潤麗的如同一朵剛剛綻放的花兒,君如顏一進房間,就看到了她那妖嬈可人的模樣兒,小腹下面登時一熱。
  
  君如顏三十出頭,國子監監生出身,是蛟龍會的三位副會主之一,主要負責帳務和同官方打交道,權柄很重。這女人是他才納了半個月的續弦,出身雖是小戶人家,姿容卻極美麗,性情也溫柔,他是愛極了的。
  
  剛剛君如顏去幫主那兒碰了個頭,商量如何應對順字門的那個絕頂高手,他準備明兒一早就去城里向楚參軍打聽一下,有沒有什么權貴人家牽涉其中,只要沒有官方的人插手,那個女人就算再能打又怎么樣。不要說蛟龍會有三千弟兄,她再能打也對付不了三千人,只要用些打悶棍下迷藥的手段,就能讓那女人著了道兒。
  
  “郎君回來了?”
  
  他的妻子從鏡中看到走過來的人影,剛剛巧笑嫣然地回過頭,就被君如顏一把摟住,抱起她輕盈的嬌軀丟在床上。
  
  “郎君一回來,就只想著做那羞人的事兒。”
  
  那婦人媚眼流波,似羞還怯地說著,君如顏已經哈哈笑著縱身向前撲去。
  
  這一撲,溫香暖玉沒有抱滿懷,他的身子卻整個兒懸在了半空。一只突兀出現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腰帶。君如顏七尺高的漢子,又這么向前一撲,那人隨手一抓居然就把他整個人平抓在空中,這份臂力著實驚人。
  
  就聽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帶著幾分嘲諷挖苦的笑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君會主的好興致,君會主有空先跟在下談談么?”
  
  君如顏驚恐地扭過頭,就見一個極強壯的大漢穩穩地立在地上,平伸的手臂還抓在他的腰帶上,一雙棱棱大眼炯炯有神。古家三兄弟在這一晚同時出手,在長安城外一角,為楊帆布下了這盤棋的第一子。 『本文字由@洛水神子 提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第946章 侵略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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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黑慢騰騰地地踱回自己的大宅,進了裝飾粗獷如同聚義大廳的客堂,坐下來思量著今日發生在順字門的事兒,正思忖著,兒媳苗清兒忽然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見李黑便大叫道:“公公,你回來了,你可回來了!”

    李黑雖是江湖人,但是家里規矩一向極嚴,一見兒媳只穿著一身適宜內宅私室的燕居常服,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尚未挽起,便大為不悅,蹙起眉頭訓斥道:“你怎么這副樣子,太不成體統了!”

    他還沒說完,兒媳便號啕大哭:“公公,金玉不見了,金玉不見了啊!”

    李黑一聽嚇得頓時渾身一顫,臉都白了,急忙問道:“不見了,怎么就不見了,你說清楚。 M”

    李黑就一個兒子,前年秋天過三門峽時落水而死,如今就只剩下一個寶貝孫子李金玉,這可是他李家唯一的血脈。李黑如今已經六十出頭,雖然妻妾滿堂,再想生個兒子卻難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百年之后為他披麻帶孝,全指著這個寶貝疙瘩呢。

    這個寶貝孫子可是李黑的心頭肉,他現在是蛟龍會第二副會主,其實他本來是第一副會主,就是為了這個寶貝孫子,才交權養老的。

    他本來是管漕拳的,每年年初赴揚州,再從揚州回長安,整整九個月在外邊,會里幾千號兄弟都歸他調度,地位僅次于文會主,實權足以與文會主分庭抗禮,就是為了能時常見到寶貝孫子,他才卸了差使主動讓權。

    如今一聽孫子不見了,李黑一股血騰地一下沖到頭頂,頭發梢都豎了起來,他揚手就是一巴掌。扇得兒媳跌跌撞撞撲到一邊,李黑兩腮的頰肉都突突地顫抖著,兇狠地喝道:“金玉怎么會不見的,說,你快說!”

    兒媳婦一見老公公連眼珠子都紅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都不敢哭了,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金玉本來困了,可他一直不肯睡,吵著要等公公回來。兒媳哄了他半晌才睡著。兒媳把他放到炕上,叫奶娘看著,只是去沐浴一番。等兒媳再回到臥室時,就看見奶娘昏倒在地上,金玉他……他不見了!嗚嗚……”

    李黑疼得心如刀割,他是跑了一輩子江湖的人,一聽兒媳這么說。心中便有了分寸,他知道,這事兒絕不會是人販子的干的,人販子少有跑到人家直接偷孩子的,再說李家是什么地方,不說是龍潭虎穴吧。也不是什么人都敢闖的,能跑到李家打昏奶娘,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了一個孩子離開。豈能是偷雞摸狗之輩?

    李黑知道,對方的目的一定不是孩子,而是沖他而來的。只是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錢,便散盡家財也無妨。只要保住他的大孫子。怕就怕對方是為仇而來,那他的寶貝孫子可就兇多吉少了。在水上混了一輩子,李黑這雙手也是沾過幾十條人命的。

    李黑只急得心口發熱,好像一口血都要噴出來,這時一個宅中護衛蹬蹬蹬地跑進來,大聲稟報道:“黑爺,小郎君……小郎君……”

    李黑如猛虎一般撲過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子,顫聲道:“金玉怎么了?”

    那人手指外邊,氣喘喘地道:“有……有個人抱著小郎君回來了。”

    李黑霍然扭頭望去,就見一條極魁梧的漢子,在宅中十幾個打手的包圍下,邁著穩穩當當的步子走過來,懷中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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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蛟龍會第一副會主嚴世維沉著臉回到家中,順手解下長袍交給迎上來的侍婢,一邊走向內室,一邊解著腰間革帶,心事重重。

    他本來是第二副會主,一向陪著會主坐鎮長安,地位上排第二,實權的話,比排位在他之下的三會主君如顏其實都要遜上一籌。

    結果,李黑因為兒子死了,交出了他的權力,于是他一躍成為蛟龍會第一副會主。

    漕幫之中,最重者只有漕拳和漕口,這是幫主的左膀右臂。君如顏掌漕口,李黑掌漕拳,他這個第二副會主的地位就尷尬的很。能夠接掌漕拳,他欣喜若狂,可是李黑從他爹那輩兒就掌漕拳,父子兩代經營數十年,心腹眾多,根基深厚,如今李黑雖然交出了大權,可是對這些江湖好漢依舊有著極大的控制力,他嚴世維這個漕拳舵把子當的名不符實。

    經過一年多的苦心經營,他才掌握了一定的實力,拉攏到兩三百人成了自己的心腹,就是今日想要依仗武力吞并順字門的那些人。文會主有意吞并順字門時,他拍著胸脯包攬下來,他本以為對付一個順字門輕而易舉,誰知卻丟盡了蛟龍會的面子。

    今晚議事,他本來主張立即還以顏色,召集蛟龍會的人馬踏平順字門,可是依舊掌握著蛟龍會大部分武力的李黑卻極力反對,這分明就是有意想看他的笑話。

    要馴服那些桀驁不馴的江湖漢子,憑的是手段、靠的是威望,李黑削他臉面,就是不想真的放權。他奶奶的,他孫子還在吃奶呢,這個老不死的究竟想干什么,難道還想撐到他孫子長大成人,再把漕拳舵把子的位子奪回去?

    嚴世維沉著臉色繞過內室,一抬頭,忽地怔住。

    燈光下,一個國字臉、濃眉如墨的大漢正坐在桌前燈下,嚴世維每晚睡前都會喝一碗乳酪,此刻,丫環端來放好的那碗乳酪正端在那個大漢手中,有滋有味兒地品著。

    那人抬起頭,一雙銳利有如鷹隼的眼睛盯著嚴世維,微笑道:“嚴會主才回來么?我可候你多時了!”

    嚴世維驚駭的目光從那人身上又落到橫亙于桌上的那口長劍,驚呼一聲,急急便退,大叫道:“來人!有刺客!快來人!”

    隨著嚴世維的一聲大喝,府上打手紛紛聞警而至,手持棍棒刀劍向臥室里撲去。臥房內噼啪轟隆、乒乓作響,桌椅破碎的聲音,什物拋砸的聲音、拳掌相交的聲音、兵刃碰撞的聲音,叱咤喝罵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喀喇”一聲,木畫屏上也被桌子破碎的一角砸破了一個大窟窿。

    僅僅片刻,暴風驟雨般的聲音便停止了,臥房里一片寂靜。嚴世維站在堂上,四個持刀護衛將他團團護在中間,耳聽著臥房內寂然一片,幾人不禁面面相覷。

    “去!看看里邊怎么樣了?”

    嚴世維心驚膽戰地推了推身前兩個護衛,兩個護衛攥著刀,硬著頭皮繞過屏風,環目四顧,只見臥房內一片狼籍,闖進去的七八名打手有的趴在榻上,有的軟綿綿掛在帳頂,有的頭下腳上地倒掛在梳妝臺上,有的壓在滿地木屑上,還有一個倚著屏風坐在地上,一個個全都暈迷不醒,而那闖進臥房的大漢卻不見了。

    “副會主,那……那人不見了!”

    兩個護衛如見鬼魅,又驚又怕地盯著室內,生怕那人妖邪一般突然從一片虛無中躍出來。

    “不見了?怎么可能!”

    嚴世維這間臥室,唯一通道就在堂屋這邊,里邊既沒有小門也沒有窗戶,偌大一個活人怎么可能就不見了?

    嚴世維急急沖過去一看,室內能打碎的都打碎了,帷帳也落在地上,確實沒有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四名侍衛和嚴世維怔怔地看著房中,嚴世維突然打個冷戰,失聲道:“莫非……莫非是什么妖魅邪物?”

    旁邊一人探頭探腦地往狼籍不堪的臥室里看,對嚴世維道:“這里邊有妖魅邪物么?那副會主該請個道士來做場法事。”

    “放屁!你……啊!”

    嚴世維怒不可遏,正要扭頭喝罵,忽然發現說話的那人根本不是他的侍衛,那個侍衛不知何時已軟倒在地,不省人事。站在那個位置好奇地向臥室中打量的,赫然就是方才從臥房內消失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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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時候,蛟龍會君副會主的家門被人急不可耐地敲響,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君如顏急匆匆地走出家門,帶著數十號明火執仗的打手趕往文會主家。

    半路上,正遇到從另一條巷子里出來的李黑,李黑也帶著幾十號人,兩個人碰面并沒有說話,只是神色冷竣地點點頭,便合作一路向文會主家趕去。不一會兒,嚴世維也出現在鎮上,帶著幾十號打手,一個個陰沉著臉色,腳步匆匆而去,方向也是文會主家。

    早起的人發現了異樣,馬上聯想到了昨天蛟龍會吃的那個大虧,難道……蛟龍會把他們向順字門發難報復的時間定在了今天凌晨?

    好奇和興奮像一只叫春的貓兒,撓得他們心神不寧,他們紛紛知會左鄰右舍,一個個眼巴巴地等著,但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他們也沒見到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殺奔順字門,卻得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蛟龍會會主文長興……死了!

    最先發現文會主之死的是文家八姨娘和九姨娘,文會主的八夫人和九夫人是一對孿生姐妹,原本是跑江湖賣解的,后被文會主看中收為婆娘,文會主最喜歡讓這對孿生姐妹侍寢。

    昨夜是這兩姐妹侍候枕席的,今兒天蒙蒙亮的時候九姨娘要起夜,這才發現睡在她們中間的文會主已然死去。文會主無傷無痕,壽終正寢,享年,四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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