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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8章 糾結的小古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懿宗憤憤地道:“我當然不會到姑母那兒去告狀,我算是看明白了,當初吉頊在朝堂上斥責我,姑母貶他出京,根本不是維護我,而是維護她自己的臉面,她覺得吉頊沒把她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M

    如今她已引楊帆為心腹,如果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楊帆發難,姑母就該覺得是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嘿!咱們這位姑母,維護的只是她的權威,血緣不值一文!我會等,等到可以發難的時候,再整治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武三思大感欣尉地夸獎道:“好!雖說碰過幾回釘子,可你如今懂得了謀而后動,那就很好。”

    一進書房,就見周利用、冉祖雍、李悛、宋之遜、姚紹之等梁王心腹都在,濟濟一堂,武懿宗不禁詫然道:“這么多人在商議什么,還是為了延州冒賑案?”

    武三思讓他坐下,道:“延州謝宇斌是魏王的人,這是我們的絕好機會,可以趁機肅清魏王勢力,還可迫使那些墻頭草倒向我們,怎可放過?正該趁他病,要他命才對。不過你是武將,無需操心此事,利用和紹之是御史,他們會做的。”

    武三思說著,神色凝重起來,道:“我昨日剛剛收到一個消息,皇帝似乎有意還都于長安,今天找你來,咱們議議這件事情。”

    武懿宗呆了一呆,奇怪地道:“還都長安?還就還唄,長安也好,洛陽也罷,有什么區別?”

    周利用等人或轉首他顧,或掩口輕咳一聲,武三思恨恨地瞪了武懿宗一眼。道:“旁的且不說,就說你,你現在可是金吾衛大將軍,兼領京都屯軍。如果皇帝還都于長安,你除了金吾衛還有什么?洛陽屯軍能帶到長安去?你的兵,一下子就折了大半!”

    “啊!”武懿宗恍然大悟,好象屁股底下安了彈簧似的彈了起來,喝道:“這怎么成?不行,我們得阻止姑母。”

    武三思瞪他一眼。喝道:“坐下!你怎么阻止?你以為姑母要還都長安,就因為水患和漕運?姑母的眼光比你我要長遠的多。方才我與利用、祖雍等人商議過,姑母的用意很明顯,她當初為何定都于洛陽,今日就是為何還都于長安。

    可是這些年來。李氏被打壓的太狠了,洛陽已經是咱們武氏的天下,就算是攸宜,雖然不曾站在咱們一邊,可他也只是忠于姑母一人,一旦姑母殯天,他會怎么做?他畢竟他也是姓武的。

    姑母栽培楊帆分羽林之權。提拔李唐舊臣充斥朝堂,都是為了這一目的,可姑母還是不放心啊,她擔心只一交權。就得被咱們奪回來,我不希望你現在太張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不能讓姑母覺得咱們武家太霸道了,你明白嗎?”

    武懿宗懶得明白。他只知道他的權力馬上就要被削弱了,他怒氣沖沖地道:“當初若不是咱們武氏為姑母造勢。不遺余力地剪除李黨,又為姑母上書勸進,姑母能順順當當做天子么,今日竟過河拆橋,那你說,咱們怎么辦?”

    ※※※※※※※※※※※※※※※※※※※※※※※※※※※※※

    楊帆被抱進臥房的時候又陷入了昏迷,期間只有短暫的清醒。

    他的身體燒的燙人,身體強健不易生病的人一旦生病會更顯嚴重,何況這時代高熱不退是一種很容易就會喪命的疾病。

    小蠻和阿奴都慌了手腳,趕緊使人去請醫士。昨日阿奴笑岔了氣兒,整個楊家便如臨大敵,今日阿郎重病,那就更不用說了,一時間洛陽名醫齊集楊府,開始會診。

    楊帆這一病很難說是受了風寒還是怎么,或者說風寒只是一個發病誘因。一個人生病,除了身體內部病灶或外物侵襲,其實還有第三種原因,就是情緒劇變、心理壓力,身體吃不消情緒波動造成的壓力時,就會生病。

    楊帆的高熱不停固然有夜宿屋頂寒氣襲體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原因。情緒的極度壓抑與悲傷,最終變成高熱不退,哪能馬上好的利索。所以,雖有名醫開方下藥,可這心病,總也要一個慢慢痊愈的過程。

    古竹婷把楊帆從房頂上抱下來,交給小蠻抱回寢室之后,她就逃之夭夭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她總感覺楊府上下所有的丫環婆子看著她時,眼神里都寫著三個字:“壞女人!壞女人!壞女人……”

    她現在頭昏昏的,恨不得也跟阿郎一樣,就此昏倒不省人事才好,可惜她偏偏一點頭疼腦熱的癥狀都沒有。

    古竹婷溜回古家,撲到炕上拉過被子往頭上一蒙,便嗚嗚地哭起來,慌得她娘跟什么似的,卻又不知女兒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坐在旁邊絮絮叼叼勸解半天,卻也沒個頭緒。

    又過了一陣兒,得著信兒的古老丈從楊家匆匆回來了,一撩門簾進了女兒這屋,老婆子趕緊迎上去,輕聲細語地道:“老頭子,咱們閨女這是怎么啦?”

    老頭兒不答,背著雙手在屋里踱了半天,沖著腦袋蒙在被里的女兒說了一句:“哭啥呀!要我說吧,閨女,好樣的!”

    古竹婷從被子里探出頭,哭得梨花帶雨、抽抽答答:“爹!”

    “哎!”

    “你出去!”

    老頭揉揉鼻子,道:“女兒啊,你別傷心,我看咱們阿郎,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阿郎著了風寒,現在燒的不省人事。等他清醒了,我跟他說。”說完不待女兒發作,老頭便飛快地溜了出去,喜氣洋洋。

    老婆子聽得摸不著頭腦,只是聽父女二人這番對答,似乎跟他們家的大恩人楊帆有關,老婆子便沖著駝鳥般重新鉆進被底的女兒問道:“閨女啊,你這是怎么啦?莫不是……莫不是楊將軍怎么著你啦?”

    古竹婷把翹翹的屁股負氣地一拱,嫩手一甩,在被底哽咽道:“娘……”

    “哎!”

    “你也出去!”

    ※※※※※※※※※※※※※※※※※※※※※※※※※※

    “陛下欽圣皇之顧托,受嗣子之推讓,應天順人,二十年矣。豈不思虞舜褰裳,周公復辟,良以大禹至圣,成王既長,推位讓國,其道備焉!故舜之于禹,是其族親;旦舉成王,不離叔父。且族親何如子之愛?叔父何如母之恩?

    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壯,若使統臨宸極,何異陛下之隧!陛下年德既尊,寶位將倦,機務殷重,浩蕩心神,何不禪位東宮,自怡圣體!

    臣聞自昔明王之孝理天下者,不見二姓而俱王也。當今梁、定、河內、建昌諸王等,承陛下之蔭覆,并得封王,臣恐千秋萬歲之后,于事非便,臣請黜為公侯,任以閑簡。臣又聞陛下有二十余孫,今無尺土之封,此非長久之計也。臣請四面都督府及要沖州郡,分土而王之……”

    出現在武則天御案上的,并不是朝中大臣的奏疏,而是投送于御前的一封秘疏。當初武則天設銅匭,接受民間告密,借機清洗政敵,但是等她登基以后,對銅匭便不那么重視了。

    銅匭依舊有人定時開啟,清撿其中的告密信,但是沒了朝中那班酷吏,基本上除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沒有什么值得送到御前的舉報信了,可是這封密信一打開,就把負責清理銅匭的人嚇了一跳,沒敢遲疑,馬上呈到了御前。

    這封密信很簡單,一共三段。第一段很不客氣地說,當今皇帝登基是因為先帝臨終的托付,兒子們又不能跟母親相爭,你現在應該學習大禹、學習周公,趕緊把國家還給李氏吧。

    第二段把當今太子李顯狠狠地夸獎了一通,而且直言不諱地說,你老啦,國務繁忙,你是料理不來的,還是趕緊讓太子登基才是道理。

    第三段更是變本加厲,說天下不應該有兩姓王爺。您封的武家那些王爺們還是降為公侯,罷黜公職,回家享清福去吧。您那些姓李的皇孫才應該馬上分封為王爵,派出去做都督、做太守,掌握實權。

    銅匭是接受匿名信的,但是這封密信底下,還很光棍地署了作者的名字:國子監廣文館博士蘇安恒。當今朝廷在長安和洛陽各有一處國子監,這位就是洛陽國子監的人。

    草包有時候也有草包的作用,武三思召集親信商議對策的時候,武懿宗一句“當初我們上書勸進”給了周利用很大的啟發,他馬上想出了一個以退為進的法子:“上書勸退”,而且一不做二不休,不但勸退皇帝,連武家的王爺們也要削爵罷職。

    按照他們的揣測,以武則天一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強硬性質,只要看到這封密封,一定會大光其火,不要說還想按部就班一步步安排傳位于皇太子的事情,震怒之下,立即廢了皇太子都未必不可能。

    武則天確實極為憤怒,看到這封信,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嘴唇都顫抖起來。她只要還在位一日,就不會痛痛快快地交出權力,更不要說是這種貌似恭訓實則無理之極的轟她下臺,這且不算,居然還要削所有武家人之權,連王爵都削掉。

    武則天的眉毛殺氣騰騰地立了起來,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朕剛剛給了你們三分顏色,這是得意猖狂,準備反攻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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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鼓不敲不響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則天怒意一起,不但上官婉兒噤若寒蟬,便是張昌宗和張易之也不敢多言了。m

    可武則天驚怒片刻,忽然若有所思,繼而便微微地冷笑起來:“皇儲已定,魏知古、姚崇一班人會這么沉不住氣?顯兒謹小慎微,一向畏母如虎,什么時候膽子突然變大了?這個小卒子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誰也不知道武則天在想什么,她臉上堆積的皺紋如同一道道淺淺的溝壑,已足以掩飾她一些微小的神情變化,看起來,她就像是沒有任何表情。過了許久,武則天忽然拈起那封密信,輕描淡寫地對上官婉兒道:“轉政事堂記檔!”

    上官婉兒有些驚訝,這本來是一封密信,轉政事堂?那就是公開了,滿朝文武都會馬上知道。

    武則天很滿意她露出的驚訝神色,叫人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才是上位者保持神秘與權威的有效手段。武則天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國子監蘇博士關心國事,朕心甚慰,下諭嘉勉,賜食!”

    婉兒斂去驚訝的神色,畢恭畢敬地答應一聲,輕輕退了出去。武則天臉上恬淡的神色慢慢隱去,眉宇間輕輕籠起一抹憂慮:“侄兒們還是不死心啊,我所做的種種安排,能保證我百年之后,江山順利傳承么?”

    ……

    楊帆到底是身體強健,高熱在持續兩天之后開始消退,第三天下午的時候,經過一上午的昏睡,他已明顯恢復了些精神,眼神也開始變得清明,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小蠻不禁松了口氣。

    “郎君總算有起色了,這幾天,家里人不知多擔心。阿奴剛剛還來看過你,她挺著個大肚子挺不容易的,我叫她回去休息了。”

    小蠻歡喜地說著,輕輕吹涼粳米粥,一口口喂給楊帆,楊帆的眼神先是有些飄忽,不知想著什么,慢慢的,焦距才落在小蠻的身上。

    小蠻依舊那么美麗,兩個孩子的誕生并沒有對她的身材體態造成一點影響。如果說同以往不同處,就是她以前那種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來的女將軍的高傲與冷峻全然不見,如今的她就是一個溫婉溫柔的小婦人。

    侍候她的丈夫、看顧她的孩子、噼噼啪啪地打著算盤。計算著家里不斷增長的財富時就會禁不住眉開眼笑的小婦人,她的世界小小的,曾經里邊只住了一個阿兄,現在則只有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

    她到現在也不明白那一天丈夫為什么突然獨自離開府邸,又為什么那么晚才回來。為什么情緒那么低落。又為什么大醉之后復又大病,她感覺到丈夫一定有什么極不開心的事,可他不說她就不問。

    這樣的女人,就是最有魅力的女人,不在于她的容顏有多么美麗,而是她對男人全心全意地付出和溫柔。那一往深情,又有幾個鐵石心腸的男人不為所動?

    楊帆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柔荑。他的手有些濕熱。還有些虛弱,楊帆抓著小蠻的手,用那嬌嫩光滑的掌背輕輕摸挲著自己的臉頰。經歷過世事莫測人生無常,他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門口悄悄探進一個小腦袋,桃心型的別致發頂。然后是另一個。頭上梳倆小角丫,緊接著兩顆小腦袋又一起縮了回去。斜照在地上的陽光已經把兩個小家伙的身影清晰地投射進來。可兩個孩子還未察覺,依舊在門外認真地互相推讓著,想讓對方先進去。

    楊帆和小蠻看了不禁相視一笑。

    最后,姐姐勝出,弟弟怯生生地探進頭來,眨巴著大眼睛問道:“爹爹,你好些了么?”

    這幾天家里發生的事,兩個小家伙都感覺的到,他們在娘親眼里可一直是比眼珠子還金貴的小寶貝兒,可這幾天連娘親都顧不上他們了,娘親每天都衣不解帶地守在父親的身邊,雖然在他們幼小的心靈里還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還是不由自主地小心起來。

    楊帆看著一雙可愛的兒女,咧開有些皸裂的嘴唇微笑道:“當然好多了,來,兩個小家伙,你們快進來。”

    楊念祖一聲歡呼,搶先跑進來,后面跟著他的小姐姐思蓉,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楊帆把一雙兒女拉到身邊,輕輕擁抱著他們小小的身子,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的心底,一直像是有一塊巨石亙在那里,壓得他喘不上氣來。這時卻像巨石突然被搬開了似的,那種驟然一輕的感覺讓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爹爹吃不下了,誰幫爹爹吃點兒?”

    楊帆從小蠻手里接過手帕,輕輕擦著嘴角笑問。

    念祖馬上踴躍報名:“我,我,我吃!”

    雖然念祖一點也不餓,還是大口吃下了碗里剩下的幾匙粥,他覺得自己能幫父親做點事了,很開心。

    “好啦,讓爹爹休息一下吧,娘帶你們出去玩。”

    一家人度過了一段溫馨快樂的時光,小蠻牽起一雙兒女的小手,回眸看一眼氣色正漸漸變好的丈夫,稍稍猶豫一下,故作漫不經心地道:“天氣漸漸涼了,郎君要喝酒可以,卻再也不可跑到屋頂賞月了。”

    楊帆干笑兩聲,“嗯”了一聲。

    小蠻又道:“古姑娘……自從那天起就再也沒露過面呢。”

    楊帆“啊”了一聲,道:“怎么,她也病了么?”

    小蠻抿抿嘴唇,道:“那倒沒有,只是……郎君因為發了高熱,人事不省,昏倒在她懷里,她一個人無法把你搬下來,結果……,雖然府上沒有人說三道四,可人家一個姑娘,難免臉皮兒薄……”

    楊帆若有所思,等小蠻走到門口的時候,楊帆道:“小蠻,你……請古姑娘過來一下吧,我和她談談。”

    ※※※※※※※※※※※※※※※※※※※※※※※※※※

    古竹婷走進月亮門,一見左邊石子路上正有兩個青衣丫環說說笑笑地走來,下意識地向右一閃。繞上了林蔭掩映下的一條竹林小道。這邊若有人來可是不好閃避,但是另一條道上已經有人迎面走來,現在有點杯弓蛇影的古姑娘別無選擇。

    結果,剛剛逃上竹林小道,只拐過一道彎兒,迎面就看見阿奴由一個小丫環攙著,正迎面走來,古竹婷再無處躲,只好站住身子,一張白凈面皮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紅。

    “古師!”阿奴卻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歡天喜地的迎上來,古竹婷硬著頭皮走上去,施禮道:“二夫人。”

    阿奴托住她盈盈拜下的身子。嗔道:“古師怎么突然跟我客套起來了,叫我阿奴就好。”她擺擺手,讓那小丫環退下,陪著古竹婷一起往前走,笑吟吟地道:“這幾天怎么都不見古師呢?”

    古竹婷吱吱唔唔地道:“其實……我晚上還有值夜的。只是白天有些事情,所以沒有過來……”

    阿奴恍然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府上有人說了什么惹得古師不悅呢。”

    古竹婷頗為不安,趕緊道:“沒有沒有,能……能有人說什么。”

    阿奴道:“說的是啊,這府里啊。誰要是敢對古師不敬,要是叫我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他。哦。對了,阿郎身子已經大好了,現在有了精神頭兒,阿郎可是剛一醒來,就著人請古師來呢。”

    古竹婷明明什么都沒做過。聽他這么一說,好象自己真的干過見不得人的事情。心虛的不行,心口嗵嗵地亂跳,連話都不敢接。

    前邊陽光一亮,已經走到林邊,阿奴忽然站住,對古竹婷道:“我還要去園中散步,就不陪古師過去了。”

    古竹婷點點頭,如釋重負,方才陪阿奴走這一段,她可是心驚肉跳。阿奴似笑非笑地瞟著她,突然道:“古師,你說以后,人家是該叫你姐姐呢還是妹妹呀?”

    古竹婷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紅到發紫,紫到發黑,眼看就有爆發腦溢血的可能,她結結巴巴地道:“甚……甚么……姐……姐妹?”

    阿奴調皮地笑:“其實細論起來,人家比小蠻還大幾個月呢,可還不是一樣要叫她姐姐?這么論起來,古師也該叫人家一聲姐姐才對,嘻嘻,世上規矩就是如此,你可不要怪我不尊師重道喔。”

    “你……你胡說什么?”古竹婷倉惶地往前逃,腳尖在石子地上一絆,差點兒摔個跟頭,以她的身手,若非方寸大亂,怎也不至于此狼狽。

    林蔭后面忽然轉出了小蠻,看看古竹婷倉惶逃去的背影,嗔怪地對阿奴道:“你呀,言語不要如此刻薄。”

    阿奴向她扮個鬼臉道:“我才沒有,明明是一番好心。”

    小蠻叫道:“這也叫好心?我從來沒看過古姑娘這般倉惶。”

    阿奴嘆了口氣,對小蠻道:“姐姐,你心里從小就只有郎君一人,早就把心交給了他,自然不會明白。這層窗戶紙若是不捅破,我這位古師就會一直躲,你不給她下猛藥是不行的。

    她的心思呀,我最清楚,從小把心護的嚴嚴的人,輕易不會動情,可一旦動情,卻又最是敏感,又怕人家不喜歡她,又怕受了人家傷害,很容易就會做傻事。對付這樣的傻女人,就得說白了說開了,逼得她無路可退!”

    小蠻忍俊不禁地道:“你是說,就如那糊里糊涂便出了家,給人家做了個把月的義務小工,幫人家抄了好多本金剛經的那位凈蓮師傅?”

    凈蓮正是阿奴當初以為楊帆移情別戀,以致傷心欲絕,在凈心庵里出家時的法號,小蠻這么一說,阿奴的臉蛋兒登時也紅了,俏俏的如同一朵盛開于枝頭沐浴于風中的春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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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0章 當面鑼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古竹婷紅著臉站在楊帆門前,逡巡半晌,欲進不進,腦子里亂烘烘的,只是不斷回想阿奴說過的話。m旁邊有兩個青衣小婢很好奇地看著她,都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去了,她也視而不見。

    本來嘛,怕見人是因為怕人說閑話,現在可好,所有人都認定她和楊帆之間已經發生了什么似的,她老爹這么想、她老娘這么想、她那幾個缺心眼兒的哥哥也這么想。原以為楊府里的丫環婆子只是在背后嚼舌根子,現在可好,連阿奴都當著她的面挑明了讓她認姐姐.

    如此這般,還有什么好躲的?蚤子多了不怕咬,死豬不怕開水燙,債多了不愁……,可是……怎么一站到楊帆門前,就又膽怯了呢?

    “阿奴為什么那么說?是不是阿郎對她說過什么了?可阿郎……阿郎真的喜歡我么?”古竹婷心里琢磨著,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受寵若驚。

    “咳,誰在外面?”

    屋里忽然傳出楊帆的聲音,古竹婷心中一驚,顧不得多想,一步便邁了進去:“阿郎!”

    古竹婷往屋里一站,身子站得筆直,雙腿卻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突突”、“突突”……

    “古姑娘來啦,你坐。”楊帆微笑著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古竹婷站著沒動,兩條腿還在打顫。楊帆艱難地想要坐起來,古竹婷一見,這才努力指揮著兩條腿走過去,在榻邊坐了。

    楊帆躺在榻上,雙手交叉胸前,沉吟半晌,似有話說,卻又不便啟齒的樣子。

    古竹婷見了,一顆心跳的更加厲害。她想聽又怕聽,身子依舊保持著坐姿,屁股卻漸漸抬起,虛懸在椅上,一副隨時準備逃命的準備。這副模樣,哪里還像一個十三歲就潛進重重埋伏,摘了一方都督大帥項上人頭的女中豪杰?

    “那天晚上……我哭了沒有?”古竹婷聽的一呆,萬沒想到楊帆猶豫半天,問出的居然是這么一句話,看著楊帆滿是期待的目光。她突然福至心靈地搖搖頭,道:“沒有,阿郎當時只是喝酒來著。”

    楊帆松了口氣。趕緊點頭道:“我想也是,我想也是,那……我沒說什么胡話吧?”

    “沒有,阿郎只是賞月喝酒,然后……就睡著了。什么……什么都沒說……”

    楊帆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古竹婷的一雙眼睛漸漸彎成了月牙兒,阿郎好有意思,喝醉了放縱,醒酒后又嫌丟人,她覺得這位宗主一點兒也不可怕。

    人總有一個認識過程。當初的姜公子。最初在她心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天上人物,當她發現那人并不可怕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可恨了,然而眼前這個……卻只讓人覺得可愛。

    忽然,古竹婷想到了什么,心頭一沉,彎如月牙兒的俏眼便是一黯:什么都沒說。豈不是說那句叫她這幾天一直想入非非的話也要收回去了?可是面對楊帆期待的目光,她生不起一點拒絕的念頭。

    “咳!我當時醉了。是睡在你腿上么?”

    “沒有沒有,阿郎當時明明睡在……”

    古竹婷急急否認,楊帆卻望著她,很認真地道:“沒有錯!我記得我確實是睡在你腿上了。”

    古竹婷迷惑了,她完全不明白楊帆的意思。楊帆笑了笑,又道:“這幾天,家里有些丫環婆子在嚼舌根吧?”

    “沒有沒有……”

    楊帆一揮手,道:“讓她們嚼去,你別往心里去,我睡自己女人腿上,礙著他們什么了?”

    “阿郎說的是……啊!”

    古竹婷一屁股坐回椅上,兩條腿登時軟成了面條兒,身子也似被抽去了骨頭,若不是背部倚著,身子馬上就要滑到地上去。她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兔子,戰戰兢兢地道:“阿郎……與……說什么?”

    楊帆凝視著她,目光很溫柔,看在她的眼里,就像那晚的月亮,有時明亮,有時朦朧。古竹婷想看又不敢,在這忽明忽暗的目光下拼命地想:“我是不是在做夢?像大前晚、前晚、還有昨晚一樣在做夢……”

    楊帆柔聲道:“你的情意,我明白。可是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我卻一直猶猶豫豫瞻前顧后,或者說是……可有可無吧。可恥的是,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做別的選擇,所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

    古竹婷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么,苦盡甘來的甜,遠比水到渠成的感覺更加強強烈,她現在就像一口氣兒喝光了一壇子劍南燒酒,整個頭都暈乎乎的,她悄悄掐了一把大腿,很痛,果然不是在做夢。

    楊帆道:“可是捫心自問,如果你真的做出別的選擇,或者上天給了你一個不可挽回的結局,我會不會失落、會不會后悔、會不會傷心?所以,我說……我真的是一個混蛋。現在,我說出來,你可以拒絕,但我至少不會再后悔了。”

    說到這里,他的心頭又是一慘,他的心頭有一道深深的創傷,痛起來就撕心裂肺,他要把那傷口深深地埋起來,同樣的傷他不想再受一遍。他凝視著古竹婷,深沉地道:“你愿意么?”

    “我……我愿意!”

    古竹婷攢足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她的回答,然后她就淚如泉涌。她不知道為什么要哭,總之,讓淚流出來,她心里才會好受。

    ※※※※※※※※※※※※※※※※※※※※※※※※※

    楊府門外,兩輛牛車輕輕停下,策馬于四周的衛士警覺地四下打量著。

    一路過來,他們已經注意到巷口開小食鋪的店主一家、巷子里推車販棗賣糕的兩個小販,還有細弄里“偶然”經過的幾個行人、一戶人家門口坐著馬扎做針線活兒的兩三個老嫗,都是一等一的技擊高手。

    這條巷子,在楊帆繼任宗主之后的兩年里不斷地進行經營,如今早已成了龍潭虎穴,根本不像楊帆公開展示出來的那點力量,什么古氏一家、還有楊府里寥寥無幾的繼嗣堂護衛。

    如今這般情形。可是看得他們心驚肉跳,如果對方想要強行發難,他們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沈沐卻似毫不在意,他從車里出來時,臉上還有一抹淡淡的笑容,顯得非常輕松。這人雖然不懂半點武功,可他的心胸魄力、智慧膽量,無疑都是人中翹楚。

    “崔公子,請!”

    沈沐笑吟吟地向另一輛車中走下來的崔林做了個舉手相邀的表情,并肩走向楊家的府門。崔林軟硬兼施。終于把沈沐請來了,可他不放心,生怕這兩個人一見面。三言兩語之下又大打出手,于是他也來了。

    “請問兩位是……”

    楊府的門子莫玄飛馬上迎上來,上下打量二人,心中暗暗琢磨:“這個年輕些的公子有點面熟,好像前幾天來過我家。”

    崔林道:“本人清河崔林。這位是我的朋友。今日聯袂登門,拜會尊府主人,勞煩通稟一聲。”

    莫玄飛道:“不巧的很,我家主人有恙在身,今日不見客,兩位請改日再來吧。”

    崔林哪里肯信。只道是楊帆早就囑咐了門子托病不見,登時大為不悅,他把眉頭一皺。道:“前幾日我來尊府時,二郎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他得了什么病?”

    莫玄飛心道:“你這客人好生不講道理,告訴你主人身體不適,你走人就得了。還問得了什么病,你是醫士么?我家主人得的是馬上……哦不。是房上風,能說給你聽么?”

    莫玄飛把臉一沉,道:“足下如此追根問底,豈是為客之道?”

    崔林道:“今日崔某與這位朋友是一定要見見二郎的,你一個門子,做得了主人的主?叫他出來相迎!”

    “哈!好大的口氣!”

    莫玄飛把眼一翻,搶白道:“你誰呀你,我告訴你,我楊家這道門,要是我家主人肯見的,就算只是一個挎籃賣菜的伙計,我家阿郎也會親自相迎,因為那是我家阿郎的舊相識,我們阿郎念舊。要是我們阿郎不肯見的人,除非你是當今皇帝,我們攔不得,其他人就送你一碗閉門羹,你還真別到我家來擺譜,出去!”

    崔林出身豪門,到哪兒一報名號,人家主人都是倒履相迎,這還是頭一回被人家府上的一個下人如此呵斥,只氣得他臉皮發赤,怒聲道:“楊帆這是不肯善罷甘休了?好好好!一切后果,你叫他自己承擔!”

    崔林說罷轉身就走,卻被沈沐一把拉住,笑吟吟地喚著他的表字道:“伯儒息怒。”

    沈沐扭頭對莫玄飛道:“尊主人有恙在身,我們來的可真是不巧了,只是事關重大,小兄弟,你衛護家主之心固然可嘉,這事兒卻不是你能做到了主的,你去通稟一聲,就說沈沐來訪,若是尊主人當真不見,沈某馬上就走,絕不讓你為難。”

    莫玄飛緩和了顏色,先看看他,又看看崔林,點點頭道:“你這人說話倒是通情達理,得,那我走一趟,你們等等吧!”

    莫玄飛轉身向后宅走去,崔林氣咻咻地道:“豈有此理,明明是他說要與你一唔,如今卻又托病不見。”

    沈沐目光閃動,淡淡地道:“伯儒不要著惱,依我看,二郎只怕是真的病了。”

    崔林瞪了他一眼道:“這樣的托辭你也相信?”

    沈沐微微一笑,道:“若是托辭,這個門子就直接趕人了,幾句好話,你以為他真敢回去報信?”

    崔林怵然一驚,心中暗想:“難怪他有今日成就,光是這觀察入微的本事,我就不如他。”一時間,倨傲之意卻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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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1章 王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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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甲,楊帆試著想要坐起來,終覺有些乏力,不禁苦笑搖頭道:“真是好漢也怕病來磨啊,古姑娘,請你扶我一下。”
  
  “哦!”
  
  古竹婷趕緊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把楊帆攙起,再把厚厚的靠枕墊在他的背后,一看他目光所及,馬上會意地從桌上拿起水杯,看著楊帆喝水,她的心里甜甜的。
  
  “古姑娘……”
  
  “嗯!”
  
  楊幟沉默了一下,忽地啞然失笑,道:“這么叫,似乎太生份了,我以后就叫你小婷好不好?”
  
  古竹婷紅著臉蛋,盯著自己的腳尖恤呢道:“小時候,爹娘才這么叫我……。”
  
  楊帆撓撓頭道:“這么叫不合適嗎?那……那我叫你竹婷可好?”
  
  “不不不,小婷挺好,就叫小婷好了。”
  
  古竹婷在楊帆面前有兩塊最大的心病,一個是她卑微的身份。一個跑江湖的女子,不太容易被正統人家所接受,更何況她原本還是最卑微的奴籍,連個良民百姓都算不上。另一個,就是她比楊帆歲數大。
  
  如今這時代雖然正是女皇當權,可真正能與男人坐而論道的也只是極少數身份高貴大權在握的女人,整個天下依舊是森嚴的男尊女卑制度。
  
  這些東西體現在政治上,比如內廷之外,再無女官。體現在法律上,比如妻毆夫徒一年,夫毆妻減凡人二等。高低貴賤,一目了然。體現在生活上,那點點滴滴中尊卑貴賤的規矩就更多了。
  
  比如妻子絕不可以走在丈夫的前面,甚至不可以并肩而行;比如睡覺男人要睡在榻里,女人絕不可以從他身上翻過去,如確需經過,只能從腳邊爬過;比如男人很少會找比他個頭高的女人做妻子,哪怕這個女人再美;還有就是女人比男人歲數大,在這個時代,這都是極大的忌諱。
  
  “小婷,”這個稱呼,讓她在心理上覺得比對方小一點兒,而且……讓她心里暖洋洋的,有種被人寵著的感覺。“寵著……,”從她四歲開始練習武功開始,何曾再有機會被人寵過。
  
  楊帆道:“成,那就叫你小婷!小婷,你同意,那咱們的事就這么定了,不過我考慮,暫時先不要談婚論嫁,總要給家里人一個適應的時間,另外……小蠻和阿奴那里我還沒有打招呼,再就是朝堂上近來多事……。”
  
  楊帆說到這里,忽然想到朝廷遷都的密聞,不禁輕輕皺了皺眉。他不認為這么大的事情會是隱宗促成,但是這件事如果成真,客觀上會幫隱宗的忙,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古竹婷垂眉斂目,楊帆說一句,她便應一句,溫婉柔順的不像話。她是個很傳統的女人,隋唐以來漸漸侵襲中原的胡風,吹得進九重宮闕的皇宮大內,卻吹不進以傳統自傲的世家豪門。
  
  崔家人從不穿胡服,崔家的女子不許沒有規矩地拋頭露面,崔家偌大府邸連一冇冇具胡氏家具都沒有,既便她是十步殺一人的女中豪杰,可是對自己的男人也必須絕對服從,這個理念是深深銘刻在她骨子里的。
  
  在得到楊帆承諾之后,古竹婷就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女人,即便她有通天徹地之能,而他手無縛雞之力,古竹婷對楊帆也生不起一絲抗拒。禮法是一股無形但無比強大的力量,由于她的特殊身份,這種尊卑觀念于她而言尤為強烈。
  
  楊帆見她這么聽話,反而有些不安了,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你不要多想,我作出的承諾就一定會做到。只是有些事總要有所準備。
  
  古竹婷被他握住小手,登時身子酥了,心也化了,楊帆不管要她做什么,都是只有順從,哪里還能說出半個不字,再加上楊帆初次這般溫柔地待她,她緊張的話都不敢說,只是小雞啄米般點頭。
  
  楊帆大概是張揚跋扈的女人見多了,小蠻和阿奴雖不跋扈,卻也活潑的很,對古竹婷這種受氣小媳婦兒的模樣很不適應,忍不住道:“小婷,你不用這么怕我。”
  
  古竹婷趕緊申辯:“沒啊,我沒怕阿郎。”
  
  楊帆無奈地道:“不用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我會考慮。”
  
  古竹婷趕緊搖頭:“我沒想法啊,阿郎說怎樣,那就怎樣。”
  
  “我是說…”
  
  “嗯?”
  
  一張俏麗的面孔,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巴巴地看著他,一副“恭聆圣訓”的模樣,楊帆不禁苦笑著以手撫額,古竹婷怯生生地道:“阿郎,奴……奴是不是說錯話了?”
  
  楊帆苦笑道:“沒有,我很喜歡啊,呵呵。。”
  
  笑聲未了,三姐兒出現在門口,輕聲稟報:“阿郎,門子傳來消息,說是府前有崔林、沈沐求見,阿郎你看……”
  
  “哦?”楊帆思索了一下,道:“請他們進來,到這里來!”
  
  三姐兒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了。
  
  古竹婷不安地道:“阿郎,我……,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楊帆看她謹小慎微的樣子很是無奈。雖然一個這樣俊俏可愛,而且擁有一身詭異莫測的驚人武功的女人對他如此俯首貼耳,很能滿足一個男人的大男人心理,可是以后兩人要朝夕相處的,總是這般,她該多么辛苦。
  
  “也許多接觸接觸,讓她適應了這種新關系就會好些。”想到這里,楊帆搖搖頭,道:“不,你留在這兒,陪我一起見他們!”
  
  青衣小帽的家人弓著崔、沈兩人到了前廳,再由老態龍鐘的牛老管事引著他們去后宅,在后宅一處月亮門口,交由三姐兒引著,經修林小徑、假山池水、葡萄藤架,一路行來,到了一處環境雅致的精舍。
  
  從這處房舍建制的位置來看,應該是此宅主臥所在,男女主人日常起居之處。崔林心中的怒意漸漸淡了,楊帆能引他二人來這個地方,應該是真的身有不適,否則大可臥于書房佯作不起,能讓客人登堂入室進入這個地方,就不大可能是裝模作樣了。
  
  崔林心中暗暗納罕:“難道楊帆真的病的很重,以致連起身迎客都覺的吃力?”
  
  雕花鏤飾的門扉處,俏生生地站著一位身材顧長、舉步優雅的美麗的女子,翠色短裙,紅色方片直裙,一條淺綠絲帶束著細細的小腰,柔軟的衣裳貼著豐隆高翹的臀部,裙子的下擺則是斜弧形的多褶斜裙,仿佛一條燃燒的美人魚。
  
  看到崔林和沈沐并肩走來,這條美人魚微微蹲身為禮,輕盈的就像擺了擺她美麗的尾巴,用柔糯的聲音道:“沈公子,崔公子,請!”
  
  這般弄美的聲音落在一向喜歡鑒賞美女的沈沐耳中,他的眉毛不由微微一挑。看這女乎,姿容嬌美,蛾眉細長,眼波媚麗,瑤鼻兒象牙般精巧白晰,一線紅唇微微地抿著,斜挑起一抹鮮麗的嫵媚,叫人眼前一亮。
  
  這女子就是古竹婷了,原本戈是極美麗的一個女子,此時剛剛得到了愛郎的承諾,芳心有寄、終身有靠,那神采飛揚起來,真是別具容光,即便以沈沐和崔林的眼界,早就見多了美女,也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三姐兒在門外蹲身站定,由古竹婷著兩人登堂入室,轉向內間。楊帆如今還比不得王侯,更不及世家底蘊,可畢竟身份地位與往昔大不相同,楊府也有了重冇門冇疊戶的森嚴氣派。
  
  內部由十二扇屏的八角花鳥屏風與外間隔開,一轉進去,躍入眼簾的就是一張橙色帷帳輕分的酸枝紅木雕花架子床,床邊還有一張同樣質料精雕細琢的梳妝臺,梳妝臺上置著一架雞心形可翻轉的銅鏡。
  
  余此之外,再無一物,斜照的陽光映得桌面發出琥珀色的光,珠寶首飾、胭脂水粉都在下面的抽匣里面,沈沐只看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具加了機關的梳妝匣,只消一按按鈕兒,抽匣就能自動彈出來,是時下最受豪門歡迎的一種妝臺。
  
  貼著床榻處還有一張高腳幾,上面有一只細白瓷的花樽,里邊插著幾莖花枝。旁邊還有一只托盤,上邊放著湯碗、藥罐。
  
  沈沐和崔林一起望向榻上,楊帆倚著一個厚厚的靠墊,正微笑地望著他們,雖然他的氣色現在已經好多了,可是與正常人畢竟還有差距,崔林和沈沐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有意裝病,他的確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楊帆微笑道:“二位快快請坐,楊某有恙在身,不克遠迎,恕罪!”
  
  崔林訝然道:“前幾日來訪時,楊兄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間就病了?”
  
  楊帆搖頭苦笑道:“生老病死,向來都是不由人的,因何生病,我又哪里說的清楚。”
  
  古竹婷聽了俏臉卻是一紅,心虛地給二人搬過錦墩,讓他們坐了,又側著身子,在不阻擋楊帆視線的同時,用一雙纖纖王、手,麻利地把稍稍散下的帷帳又束緊了些,然后便俏生生地退到床頭處,像個低眉順眼的小妻子似的,卻并沒有退出去。
  
  沈沐略顯意外地瞟了她一眼,隨即便露出一絲了然,這才目注楊帆,微笑道:“我與二郎一別,迄今該有三載了吧?記得那時二郎還是羽林衛中一郎將。不想闊別三年,二郎竟有這般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為兄在新羅也聽說了二郎做下的轟轟烈烈的許多大事。以一己之力斗垮御史臺那班酷吏、安撫南疆六道諸蠻、奇襲契丹老剿,平定河北之亂,操縱官吏大選,智護廬陵回京,如今又攪得關內道一片腥風血雨。
  
  呵呵,再聯想起此前二郎巧妙離間吐蕃王相、智退突厥十萬大軍,如此種種,令人撫掌贊嘆。如今,二郎在朝,那是官至四品的忠武大將軍,在野,又成了我繼嗣堂顯宗宗主,真是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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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龍兄虎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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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微笑道:“呵呵,小弟做這顯宗之主,其實只是因緣巧合。m于沈兄而言,或許可賀,若說可喜,此言當真么?”

    沈沐鄭重點頭,一臉認真地道:“當真,此乃沈某肺腑之言,絕無半字虛假。”

    楊帆目注他良久,輕輕點頭道:“這三年,沈兄并不是都在新羅吧,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沈兄應該已經回來一年了,可惜小弟消息閉塞,對此一無所知,要不然,欣聞沈兄遠歸,小弟也會覺得可喜可賀的。現在么……,小弟病體虛弱,倒勞沈兄你登門探望,實在遺憾。”

    二人一見面,便是一番唇槍舌劍,崔林聽得如坐針氈,他時而向沈沐遞個眼色,時而向楊帆飛個眼神兒,生怕這顯隱二宗之主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

    他今日來,雖然是做為世家代表、顯隱兩宗的調停人,可是他身份資歷都不夠,權柄又不及二人重,只能委婉地提醒與安撫,若是直接充當裁判,他是不夠資格的,除非七大世家閥主出面。

    聽了楊帆的話,沈沐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二郎怕是對我心有怨尤吧,我知道,以你我二人的交情,一回來,為兄就該來探望你的,二郎做了顯宗之主,基于顯隱二宗的關系,為兄更該與二郎多作探討。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楊帆也嘆了口氣,深有同感地點頭:“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弟對這句話原還不甚了然,如今做了這顯宗宗主,才明白居其位謀其政的道理,有時候真是由不得一己好惡的。所以。小弟很明白沈兄的苦衷,也就無所怨尤了。”

    沈沐目注楊帆,似笑非笑地道:“二郎此言當真么?”

    楊帆鄭重點頭,一臉認真地道:“當真,此乃楊某肺腑之言,絕無半字虛假!”

    這句話恰是沈沐方才說過的,二人目光一碰,忽然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古竹婷側立一旁,凝神傾聽著這顯隱兩宗的大宗主唇槍舌劍暗打機鋒,目光卻只是留連在楊帆的身上。明亮澄凈的眸子里不時閃過一道異樣的神彩:“阿郎一本正經時好看,裝模作樣時……也好看得緊呢!”

    兩人這番話聽在崔林眼中,卻盡是假惺惺的套話了。他急不可耐地咳嗽一聲,說道:“二位若是能互相諒解,偃甲息兵,那樣才好。二位都是一宗之主,為了本宗的利益有所謀劃無可厚非。

    可是。如今你們二宗之爭,不僅傷害了顯隱二宗自身的利益,也傷害了各大世家的利益。各位長輩希望你們能夠相互體諒,有什么問題磋商解決,盡快達成和解、解決紛爭,兩位就不要繞圈子了。不妨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楊帆和沈沐本來談笑晏晏,不知道二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的人,根本聽不懂他們之間打的機鋒。看起來二人就仿佛一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似的,但是崔林這句話一說完,楊帆和沈帆幾乎同時變了臉色。

    沈沐坐直了腰桿兒,楊帆也坐直了身子,兩人臉上的淺笑同時消失。換成一副肅然模樣。

    沈沐肅然道:“私底下,我跟二郎算得上是知己朋友。可是你我畢竟各有一班兄弟跟著討生活,如果因私廢公,那就不妥了。所以,為了本宗的利益,有些事我們還是要說個明白的。

    我們不管怎么爭,畢竟都是一家人,繼嗣堂自家人怎么爭都沒有關系,二郎你借用官家的勢力那就不妥了。宦途險惡,有些事可以擺到臺面上說,有些事只能放到臺下講,其中變數太多,很容易脫離掌控,到時候不免害人害己!”

    楊帆道:“沈兄前半句話甚合小弟之意,后半句可就不怎么中聽了。本來若非沈兄擊敗姜公子,小弟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顯宗之主,溯本求源,我該感謝沈兄才是。然則,我現在已經做了顯宗之主,自然不能因私廢公,我就該替顯宗說幾句公道話。

    沈兄當初長安一戰大敗姜公子,沒有借用過官場之力么?如果沒有,那么小弟今日所為與沈兄又有何相干?朝廷上處置貪官,是為國除蠹蟲、為民除大害,天公地道,法理昭彰,怎么就牽連到沈兄你了?

    如果那些貪官貪污挪用糧草與隱宗沒有關系,那么我何曾有過針對你隱宗的舉動?如果你們之間有莫大干系,那么就是你隱宗率先借用過官方之力,是你們先壞了規矩,只不過沈兄借的是權,小弟借的是法,有什么區別嗎?”

    兩個人就像對簿公堂的訟師,目光如鷹,緊緊懾住對方,一開口就火藥味十足,崔林心中很是不安:“就這兩位現在這副模樣,今天真能談和嗎?”他對今天的會唔本來還是抱著相當大的期望,現在卻有些不確定了。

    剛剛從單相思進化到熱戀狀態的古姑娘目前正處于“花癡期”,她的男人,不是優點會看成優點,優點的會無限放大,所以她只聽得心花怒放:“阿郎不只好看,口才也犀利的很呢!”

    沈沐沉聲道:“當然有區別。我隱宗借權,借的是一官之權,而你們借法,借的是一國之法。一人之權只及一人。一國之法卻難免殃及無辜。你可知道,許多當初并未對我隱宗提供過什么幫助的世家力量也因延州一案受了無妄之災。

    這件事鬧到今天這般地步,惹得各位閥主不悅,可以說都是因為你們顯宗肆意妄為而釀成。二郎,做人是一輩子的事,做官只是一陣子的事,你可不要本末倒置,到最后弄得官沒得做,連人也做不成!”

    楊帆道:“沈兄所說的無妄之災,小弟不敢茍同。那些人受了牽連不假,卻不是無妄之災,如果他們無罪,又怎會牽連其中?既然有罪,今日事不發,明日事也不發?你當延州眾貪官捅的那個大窟窿誰能堵得上?

    這件事一旦為朝廷所知,早晚還是一場大災難,到那時,各大世家依托這些官員已不知又把多少精英子弟送進官場,這些子弟若是因為這些官員事發而受到牽連,那才是一場無可挽回的大災難。

    如今事發,短期內或者于各世家不利,可長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免得一疥之癬變成腹心之疾!再者,你對我的指責毫無道理,這件事與我隱宗實無半點關系。我已經和伯儒說過了,楊某只是適逢其會,略加利用而已。”

    沈沐冷笑道:“如此說來,二郎你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了?”

    楊帆頷首道:“小弟正是這么以為的。”

    崔林忍不住道:“好啦好啦,今日請兩位坐到一起,可不是請你兩位爭論誰是誰非的。無論誰是誰非,我們都希望這件事馬上停止,否則七大世家多年來在官場中栽培的力量,怕是要在朝廷接下來的大清洗中折損大半。”

    崔林痛心疾首地道:“武后立國十年,洛陽政局動蕩不安,朝堂上一片腥風血雨,幾無一日寧靜,是以七大世家辛苦栽培的官場勢力可幾乎都在關中啊!”

    楊帆和沈沐對視了一眼,同時垂下眸子,靜靜思索片刻,突然一揚眸,異口同聲地道:“我們……”

    二人戛然而止,頓了一頓,又異口同聲地道:“你先說。”

    崔林以手撫額,道:“沈兄年長幾歲,就請沈兄先說吧。”

    沈沐道:“好!那我就先提出我們的條件。繼嗣堂自成立以來就以顯宗為尊。可這些年來,我隱宗已經證明了能力在顯宗之上,如果由我們作主,我們可以把繼嗣堂經營的更好。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繼嗣堂今后應由我隱宗作主了。”

    楊帆冷笑道:“荒謬!”

    他乜了崔林一眼,道:“雞頭與鳳尾,若是伯儒,會選哪個?”

    崔林不知道他為何提起這個問題,怔了一怔,才思索著道:“屈居人后何如自己作主,應該……選雞頭。”

    楊帆搖了搖頭,道:“我卻以為,該選鳳尾。”

    崔林奇道:“二郎有何高見?”

    楊帆道:“選擇雞頭,的確能馬上出人頭地,可是你的視界永遠都只有這么遠了,地位也只有這么高了。雞就是雞,飛的最高也不過站上柴垛。可是鳳呢,鳳翱翔于九天之上,天地何等廣闊,若想有大成就、謀大長遠,就算屈居鳳尾,比之雞頭又何止高出千百倍!”

    崔林隱隱明白了楊帆的意思,試探著問道:“二郎之意是?”

    楊帆道:“我顯宗不但得先天之利,而且在官場上我顯宗明顯占據最大優勢。各世家長者不管是想讓家族繼續屹立一方傳承千年萬年而不倒,還是想讓子弟們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又或者經營農商,若是在官場中有人照應,其作用有多大可想而知。

    再者,眼下這局面,我顯宗明顯占據了主動,如果我們推波助瀾,促使朝廷繼續查下去,隱宗在官場上那點薄弱根基將蕩然無存。這個時候,沈兄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的鼠目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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