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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但留紅塵1縷香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小蠻送走最后一位醫士,正要回轉后宅,任威突然急急趕來,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大娘子,阿郎突然離開了府邸!”

    小蠻怔了怔,奇道:“阿郎離府,還要有人允許么?”

    任威滿頭大汗地道:“不是的,阿郎突然取了一匹馬,匆匆離府而去。 m我等聽到消息趕去時,已不知阿郎去向,阿郎未要任何人護衛隨行。”

    今時今日的楊帆,明面上的身份貴重,暗地里的身份更加貴重,出入皆有扈從,可謂戒備森嚴。但是楊帆今日獨自離開,不曾通知任何一名侍衛隨行,這種事以前可從未發生過。

    小蠻微微蹙了蹙眉頭,對楊帆怪異的舉動頗為不解。不過,楊帆既然是主動離開,又不曾叫人跟隨,必然有他的原因,偌大的洛陽城,現在去找,又能到哪里去尋他?

    小蠻想了想,便道:“郎君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你們不必著急,且回去候著吧。”

    任威見大娘子如此說,只得拱手道:“是!”

    洛陽城東南角,這里本就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因為一場洪水,更加凋零了。

    一些游學于京城的讀書人和到洛陽辦事的外鄉人最喜歡居住在這里,這里環境幽雅,而且房租遠較城中心便宜,可是洪水過后,洛陽物價一直居高不下,這些人能離開的都離開了,城南各坊因此顯得更加冷清。

    楊帆在空蕩蕩的坊內,沿著一條無人的長巷策馬奔馳著,地上的淤泥還沒有清理,淤泥表面上干了,可一腳踏下去,底下依舊是爛泥,雪白的一匹馬。馬腿馬股上已盡是斑斑泥污,楊帆打馬甚急,可馬陷泥淖,又怎快得起來。

    前面出現了一道門戶,旗桿、門扉和階上的石獸,都有水淹過的痕跡,楊帆縱身從馬上躍下來,一個箭步上了臺階,抓起門上的銅環,便“嗵嗵嗵”地撞了起來。

    “嗵嗵嗵……”楊帆抓著門環。也不知叩了多久,忽地放開門環,退后幾步。打算躍過圍墻翻進去,府門吱呀一聲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船娘,一身素青色的襖褲,腰間扎一條白色絲帶,顯得干凈俐落。她看到來人是楊帆。露出些意外的神色,但她臉上并沒有太過明顯的表情。楊帆默默地看著她,一時有些無語了。

    楊帆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從姜醫士的口中得到寧珂姑娘的消息,他不知道寧珂姑娘已經來了洛陽,不知道寧珂已經在洛陽住了那么久。不知道寧珂就和他住在同一座城市,默默地守在他身邊,他更不知道寧珂……竟已香消玉殞!

    寧珂在他心里。就像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他能隨時感受到那溫柔的月光,可是只有偶爾想起來,才會抬起頭望上一眼。

    他喜歡寧珂姑娘。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追求她。不僅僅是當時彼此間身份地位的差距,更重要的是寧珂姑娘那種無暇到了骨子里的純凈。那是一種足以讓天下間任何一個男人自慚形穢的純凈。

    直到陡然聽說她已逝去的消息,心中那縷若有若無的情絲才陡然收緊,把他的心勒得一陣陣地作疼,他想也不想便奪馬而出,可是等他趕到姜醫士所說的這處宅邸時,他的心中卻只剩下了惘然。

    動,他不知該如何舉動;言,他不知該如何言語;便是淚,也是隱隱作痛欲哭無淚。

    “楊將軍?”

    “她……還在這里嗎?”

    船娘點點頭,眼圈兒紅了。

    楊帆顫聲道:“我想見見她,可以嗎?”

    船娘無言地點頭,輕輕打開門,讓開了身子。

    楊帆沒有理會階下的那匹馬,默默走進去,門又關上了。

    看得出,這里曾是非常雅致精美的一座莊院,不過現在滿是洪水泛濫過的痕跡。船娘要獨自清理偌大的一處院落,迄今為止也只清理出了一些可供通行的路徑。船娘默默地走在前面,腰間白色絲帶飄飄。

    后宅中,池塘已被瘀泥灌滿填平,現在看來就像一片荒野,后院很大,池塘邊還有一座坡嶺,嶺上有石有樹還有五角小亭,因為這里沒有受到洪水的侵蝕,整個莊院里也就只有這座高坡依舊保持著美麗的園林景致。

    船娘引著楊帆一步步登上高坡,一股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彌久不散。

    雖無艷態驚群目,卻有清香壓九秋。

    眼前有一株桂樹,四葉白瓣、數點黃蕊,一莖青梗,歡天喜地的攢在一起,便是一朵朵輕柔飄渺、獨散異香的小桂花。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不知怎地,楊帆忽然便想到了這首詩,心頭忍不住一陣酸楚。

    船娘把他引到桂花樹下,濃濃花香中,一方石碑,一座土丘,丘上有青草少許,伊人已歸去三個多月了。這兒,就是寧珂埋骨之地。這座大宅,在寧珂逝后,竟然被獨孤世家以宅為墓。

    楊帆看到碑上“獨孤寧珂”四字時,整個人便癡住了,他癡癡地凝望著那方石碑,連船娘什么時候悄然離開的都不知道,在他眼前幻現的,盡是與寧珂姑娘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一點一滴,落在心中,醇濃如酒;一點一滴,落在心中,如刀似劍……

    不知何時,船娘又悄然出現在桂花樹下,手中托著一具古琴,琴上還有一封信。看到楊帆癡癡地望著墓碑,和她離開時的姿勢一樣,沒有一點變化,船娘鼻子一酸,淚花便開始在眼中打轉。

    “楊將軍,這是寧珂姑娘留給你的。”

    楊帆起先還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直到“寧珂”二字入耳,他才下意識地扭過頭。“寧珂姑娘留給我的琴……和信?”

    楊帆有些意外地琴書接過來。琴是“綠綺”。寧珂曾經向李太公討過這具琴,李太公答應她賞玩一年后,在她生日時作為禮物贈給她,而現在,這具琴就在他的手中。

    桂花樹下,楊帆盤膝坐到了地上,膝上擱著那具琴,手中捧著她的信。

    “奴家不知二郎什么時候才會知道我的死訊,也不知道二郎介時會不會來看我一眼。如果你不來或者永遠也不知道,那么這封信就當是寫給我自己的吧。如果你會來看我。雖然已陰陽兩隔,你看到我開心的笑了么?

    二郎,我不知道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依舊是少年英俊意氣風發,還是人到中年略顯蒼桑,又或者白頭皓首兒孫滿堂,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長安城里那個病怏怏的小女子,她對你。癡心如狂。

    奴家喜歡二郎,不管是那個英武的二郎,遐想的二郎,灑脫的二郎,狡黠的二郎,還是那個微笑的二郎。你有時像孩子一樣天真,有時又是那么的洞悉人心,有時你很霸道。有時又是那么的穩重,想起來總叫人心里酥酥的……

    今天在下雨,只是細細的小雨,潤潤的小雨,就像奴家與二郎相識的那一天。那天一早也下了雨。就是這樣細細柔柔的雨,院子里的小草因之舒展起了莖葉。也許就是在那一天,二郎在奴家心里生根發芽了吧。

    奴不是很確定,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羸弱的身軀又能追求什么。奴自幼體弱,能遇見二郎,就是一輩子最幸運的事,能喜歡了二郎,就是奴在人世間走一遭留下的最深的痕跡。

    索性,隨著心、就著緣,只要心里想著二郎,偷偷地喜歡著你,我就心滿意足了。真的,奴家真該知足的。奴這一生,從出生就已注定如那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活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可是蟬總有踏入光明的一天,雖然只是一夏,卻可以享受光明與雨露,縱情地鳴唱,直到死亡。我一直以為,哪怕是這短暫的光明,也是我永遠都得不到的,可是上蒼終于垂憐了我,讓我遇到了你。

    雖然時光短暫,可這是我用一生換來的等待啊!你知道么,哪怕你只有片刻的凝眸是為了我,我都歡喜極了,我從不知道心里裝著一個人兒,是如此的甜蜜與安寧。

    頭很痛,越來越痛,那種滋味叫人無法忍受。以前,我常常恨不得就此死去,不用再受這樣的痛苦,可我現在不舍得了,越來越不舍得。可是想走時不能走,不想走時又得走,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二郎啊,你可知我有多苦。

    李太公把‘綠綺’送來了,我很想為你彈奏一曲,就像在長安時那樣,彈給你聽,看著你笑,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連彈琴的力氣都沒有,我是不是很沒用?這琴,留給二郎吧,你彈的不好,可奴家最喜歡聽……”

    信在楊帆手中一點點團起,他只覺得胸中沉甸甸的,想哭,哭不出來,憋得氣都喘不上來。他不知道,那個純潔如初雪的女子,對他用情竟如此之深,他不知道在他沾染了紅塵的心頭那一道淺淺的刻痕,在那純潔無暇的小女子心中竟如淵之深。

    寧珂身子虛弱,在長安時都不大出門的,她來洛陽做什么?楊帆只一聽到便已知道了答案。可他沒有想到,直到死他和寧珂姑娘都未再見上一面,長安一別,即成永別,他連追悔都來不及。

    許久許久,“錚錚”的琴音在桂樹下響起,琴聲有些晦澀、手法很不熟練,可彈琴的人卻很認真: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夕陽如血,昏鴉繞樹。

    歌隨琴聲起,琴聲平平,歌聲切切,亦足以催人淚下。

    “悲”字出口,余音未歇,琴聲忽作金戈,只鏗鏘一聲,一代傳世名琴“綠綺”,便在楊帆掌下化為亟粉。

    墳前一爐香,香煙裊裊,似乎是伊人所化,溫柔地繚繞在撫琴人的身側,久久不忍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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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1怒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夜色蒼茫,華燈初上。 M

    洛陽城已開始宵禁了,城門關閉,坊中幽暗,居民歸室,店鋪關門。

    寂廖長街之上,唯有一人一馬,正踽踽而來。

    楊帆坐在馬上,身形依然挺拔著,只是一雙眼睛透著黯淡,他手里松松地挽著馬韁,其實根本沒有理會胯下的駿馬走向哪里,老馬識途,正自行走向回家的路。

    隱隱有絲竹聲隨風飄來,坊墻里面是高矮參差的一幢幢樓房,在這宵禁時刻,滿城冷清,唯有這處地方,不但沒有關門閉戶,而且高挑燈籠,大敞門窗,絲竹綿軟,帷幔飄飄,一片軟紅香土。

    這里是溫柔坊,佳麗云集、香歌艷舞之地,這個時辰,正是青樓勾欄開張營業、春光燦爛之時。

    “站住!宵禁之時什么人還敢在街頭行走!”

    一聲斷喝,從街角轉出一群巡夜的金吾衛,攔在楊帆馬前。那馬一見有人攔在前面,便自覺地站住,楊帆慢慢抬起頭來,掃了他們一眼,神色慘淡,一言不發。

    “喲嗬!原來是忠武將軍啊!”

    金吾衛中有一人高挑燈籠,看清楊帆的模樣,忍不住便是一喜。

    這人是金吾衛右巡街使丁勝,曾被千騎衛的人痛毆了一頓。金吾衛和千騎衛交惡,幾番惡斗,楊帆更帶人沖營,闖過金吾衛的營地,丁勝自然認得他的模樣。如今一見楊帆犯在他的手上,丁勝喜出望外。

    此時華燈初上,青樓中生意還不是最熱鬧的時候。許多勾欄女子都斜倚欄頭,懶洋洋地觀望街景。其實此刻長街上一片冷清,實在沒什么好看的,只是她們做的是夜間生意。白日里難得歇息一下,也就此時可以一邊候客一邊放風兒。

    坊墻下金吾衛攔住晚歸客,登時吸引了她們的目光。姐兒愛俏,瞧這馬上男子青衣一襲。身姿俊逸,樓頭女子們便搖著手帕幫腔起來:“軍爺,人家只晚歸了這么一刻,就放他過去吧。”

    也有女子媚眼亂飛地開葷腔兒:“好俊俏的小哥兒,要不然你就別走了,不如爬墻上來,本姑娘保證侍候的你舒舒服服。”

    這一片青樓,飛檐斗拱,畫棟雕梁。倚在欄桿上的各色女子又是發髻微墮。衣衫半掩。高矮胖瘦、各具麗色,倒真是叫人眼花繚亂,有那金吾衛士兵一抬頭。便瞧見一片鼓騰騰顫巍巍的“山東嗆面大白饅頭”,不禁暗吞口水。

    丁勝向樓頭不耐煩地呵斥道:“去去去!金吾衛辦事。閑雜人等一概回避,你們插什么嘴,小心本官辦你們個阻礙公務。”

    樓頭馬上有人不屑地撇嘴:“你算哪根蔥啊,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金吾衛的人是吧?你們金吾衛的武大將軍就在我們這兒呢,你有本事來抓我們呀。”

    丁勝只當沒聽見,轉首瞪向楊帆,道:“楊將軍,你雖是朝中將官,可也不能違反律令。過了宵禁時間還在街上游蕩者,若無正當理由,非奸即盜!請問你是婚喪嫁娶、買藥請醫還是身負公務啊?”

    丁勝上次被千騎衛痛毆一頓,結果對方還占了理,所以這一次他多了個心眼兒,先要問個清楚。楊帆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都不是!”

    丁勝一聽可逮著理了,仰天打個哈哈道:“那可對不住了,末將身負巡街使之責,自然要秉公辦事,楊將軍犯了宵禁,就請跟末將走吧。來人啊!把他抓起來,明晨再放他離去!”

    依照宵禁規定,對于犯禁的人一般處置就是拘留起來,等過了宵禁時間再放掉。當然,如果對方是賊盜或者意圖反抗,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對方反抗激烈,就是當場正法也是可以的。

    丁勝雖想整治楊帆出一口惡氣,可他也知道楊帆并不好惹,如今自己雖占了道理,頂多也就把人家拘留一晚,別的他可承擔不起。以楊帆今時今日的地位,拘留他一晚,也足以把他的臉面丟光了。

    幾個金吾衛士兵聽了巡街使吩咐,一擁而上就要拘捕楊帆,這時候樓頭忽有一片窗子同時推開,滿室燈光齊齊映射,街頭登時大亮。

    中間一扇窗前,站著一個身材矮小、膚色黎黑的男子,手持酒杯。在他左右,偏偏站了兩個高挑豐滿、肌膚雪白的妙齡女郎,與他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越是矮小瘦弱的男人,越是喜歡高挑豐滿的女人,好象這樣很有征服感似的。

    這個男子就是武懿宗,其它幾扇窗前也都站著一個身著輕袍的男子,年紀不一,高矮不一,身邊都陪著一個妖嬈嫵媚的女子,看來是武懿宗與好友在此聚會,聽見樓頭女子們說話,這才開窗探視。

    一見佇馬于樓下的人是楊帆,武懿宗大喜,馬上對丁勝喝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還容他坐在馬上么?叫他下來,驗看身份,搜搜身上有無違禁物品。”

    丁勝一見武懿宗,馬上有了主心骨,對楊帆大喝道:“下馬!”

    楊帆沒有說話,默默地下了馬背。此刻,他的心情異常沉重,思緒還沉浸在無盡的哀傷之中,根本無心與這些人做口舌之爭。

    丁勝本以為楊帆絕不會答應,卻不想他竟真的下了馬,倒是讓丁勝為之一愣,不知道楊帆為何肯服軟低頭。可將軍就在樓頭看著,丁勝不敢對楊帆示弱,一見楊帆下馬,便對兩個士兵擺頭道:“去,搜搜他!”

    別看這些士兵剛才喳喳呼呼的,真叫他們去搜楊帆的身,他們也心中忐忑。眼前這個人可是帶兵沖過金吾衛大營的,結果人家不但安然無恙,還升官進職了,這樣的人物他們哪敢招惹。當下只得戰戰兢兢上前。壯著膽子對楊帆搜查了一番。

    “巡街使,他身上有書信一封。”

    那士兵摸了信出來,剛剛回頭向丁勝稟報一句,手腕就被楊帆一把攥住。楊帆的手就像一只燒紅的烙鐵,那士兵只覺腕骨欲裂,疼得呲牙咧嘴,眼淚都快下來了。五指自然松開。

    楊帆道:“這是私人信件!”他小心翼翼地從那士兵手里取回寧珂的遺書,生怕不小心造成損壞。丁勝一見來了精神,馬上喝問道:“那封信是誰寫的,寫的什么?”

    楊帆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這與你無關!”

    武懿宗把酒杯從樓上狠狠擲下,大喝道:“把他給我拿下,那封信取來我看!”

    楊帆緩緩抬起頭,望著樓頭,一字一句地道:“信件并非違禁之物。事涉個人私隱。武將軍。請不要欺人太甚!”

    武懿宗眉頭一挑,邪邪笑道:“私隱?莫不是又靠著你那張俊俏臉蛋兒,勾搭了什么不守婦道、鮮廉寡恥的女人寫給你的情書?”

    武懿宗這話本是影射太平。只是他雖囂張,也不敢公開提及太平公主的名字。是以才含糊其辭。楊帆聽他辱及寧珂,卻是雙目一嗔,厲聲喝道:“閉嘴!”

    武懿宗一見戳中他的痛處,不禁心中大樂,更是變本加厲地道:“怎么著?被我說中了?楊帆,寫信給你的那賤女人,不過就是個放蕩無行的騷狐媚子,要說侍候男人,難道還比得了這溫柔坊里的女人?”

    他雙手一伸,攬住左右兩個女人,他身材瘦小,偏偏摟著兩個高大豐腴的女子,其情其狀實在古怪,他卻洋洋得意,揉搓著兩個女子的豐乳肥臀,嘿嘿笑道:“楊帆,寫信女子比得此間女子風騷么?不如你把那女子送來溫柔坊里多伺候侍候男人,這風月本領才能……”

    “賊子,敢爾!”

    坊墻外一聲大喝,聲音卻似就在武懿宗耳邊響起,震得武懿宗身子猛一哆嗦,就見楊帆一躍而起,一個箭步躍過坊墻外面的明溝,腳在高有丈二的坊墻半截腰處用力一踏,整個身子便穿天猴兒般躍升到半空。

    楊帆身形稍落,足尖在墻頭一踢,如同一頭兀鷹般凌空向武懿宗撲來,半空中狠狠一拳向武懿宗的面門猛擊過去,武懿宗只見一只缽大的拳頭呼嘯而來,只驚得目瞪口呆。

    雖說雙方齟齬不斷,可他畢竟是河內郡王,楊帆雖敢跟他叫板,一直卻還知道分寸,就算上次楊帆沖營救人,也只是搶了人就走,不敢動他分毫。可如今……

    他毫不懷疑楊帆這一拳若真個擊中,他的頭馬上就得變成爛柿子。武懿宗雖然無能,畢竟是帶兵的人,身手還算靈活,眼見鐵拳擊來,猛地醒悟過來,怪叫一聲,雙臂用力,便把兩個高挑豐腴的美人兒合抱到了胸前。

    楊帆雖氣火攻心,靈臺卻還清明,不愿傷及無辜,眼見收拳不及,臂膀急急一拐,鐵拳狠狠砸在窗框上,只聽轟地一聲響,半截窗框被擊得粉碎,磚石碎屑塵土飛揚,半扇窗子掛不住,向樓下砸去。

    楊帆一頭撞進樓去,和武懿宗還有那兩個女子摔作一團,地上鋪了毛茸茸的地毯,四人摔在地上倒沒受傷,只是兩個女子受了驚嚇,尖叫不止。武懿宗連滾帶爬地逃出兩步,狼狽爬起,色厲內茬地吼道:“楊帆,你敢如此欺辱本王?”

    楊帆虎吼一聲,猛地躍起身來,仿佛一只發怒的猛虎,又是一拳擊去,武懿宗虧得個頭矮,底盤低自然轉動靈活,倏然一個急轉身,撒腿就往門外跑,沖出房門的剎那還不忘順手把門帶上。

    楊帆仿佛一陣狂風卷過,太常卿王程皓、大司農唐筱曉、戶部侍郎裘零之、千牛衛將軍江池淵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衣袂被楊帆急掠的身影帶起的勁風齊刷刷地向門口處牽動。

    楊帆一拳趕到,堪堪擊在門上,一張極結實的門板登時四分五裂,木屑橫飛中,楊帆破門而出,厲聲咆哮道:“狗鼠輩!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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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5章 誰欺負了誰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破門而出.

    門外是這座青樓的大堂。
    楊帆立足處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廊頂整齊地懸掛著一盞盞緋色垂穗燈籠。樓梯從左右兩側蜿蜒向下,正前方就是一樓大廳,廳堂頂上懸掛著幾排細木為骨架外鑲紅色絹紗繪以各種圖案的彩繪燈,把整個大堂照得明亮無比。

    大堂左右兩廂則是一些散座,坐在那兒的男人多是“開盤子”的,也就是不在青樓過夜,也不找女人侍寢,只是與三五知交來此飲酒,找些姑娘來在一旁侍酒陪坐、聊天唱曲兒,又不愿到雅間里花大頭錢的客人。

    武懿宗逃出雅間,跟地老鼠似的一溜煙向樓下逃去,楊帆一拳打碎房門時,已然驚動了滿堂嫖客,接著他便破門而出,一聲厲吼入耳,這大堂上下的男男女女就像中了定身法兒似的呆在那兒,一個個愕然向楊帆看來。

    一個跑堂的小二,腰里扎著圍裙,肩上搭著汗巾,右手前伸,由指尖到肩頭一溜兒擺了五盤菜肴,一腳懸于空中,還保持著登梯而上的動作。

    樓下左邊一扇坐屏后,一個嬌媚的翠衣女子一手攀著旁邊的男人,嘟著小嘴兒正要渡個“皮杯兒”過去,此時怔怔地看著樓上,好象患了面癱,酒水從“皮杯兒”里汩汩地流出來。

    另有一位酒客,正站在那里拎著酒壺給同桌的好友斟酒,此時仰臉看著樓上,那酒水早已注滿,流的滿桌子都是,他還猶自未覺。

    老鴇子捏著蘭花指,掐著一方小手帕,正陪著兩位衣冠楚楚的客人踏進大堂,此時也目瞪口呆地站住。仰望著挾著橫飛的木屑,暴怒狂獅一般沖出來的楊帆。

    一剎那的安靜,隨即便是一片混亂。

    倉惶逃下樓去的武懿宗撞翻了抬腿登樓的店小二,店小二轱轆轆地滾下樓梯。一頭扎進了一個姑娘的裙底,姑娘提著裙子尖叫起來,一雙翹首履亂踢亂踩,好象裙底鉆進了一只老鼠。

    小二滾下樓梯時。手臂上的盤子翻下樓去,正好砸中一個心滿意足地摟著美人兒從房間里鉆出來的嫖客,嫖客怪叫一聲,急急一跳。擦中了另一個伙計的胳膊,伙計手里提著的水壺一歪,滾燙的開水便灑了出去。

    開水濺到柜臺后面算帳的先生身上。老先生疼得怪叫一聲。雙手亂舞,打亂了懸在頭頂的“花牌”,青樓里的姑娘每人都有一個花名兒,俱都寫在牌子上,誰正有客人,牌子就會翻過去,這一撞可就全亂套了。

    整個大堂一片混亂。

    楊帆一見武懿宗逃下樓去。急忙縱身一躍,就從樓上跳了下來,半空中抓住懸掛串紅燈籠的一條長索,在滿堂賓客的驚呼聲中向前蕩去,一個飛身落在大堂門口。

    燈繩兒一蕩,燈籠里的燭火一歪,馬上引燃了燈籠,一長串紅燈籠便在大堂上空“嗶嗶啪啪”地燃燒起來。

    正在呆若木雞的老鴇子馬上清醒過來,搖著手帕哭爹喊娘地叫起來:“救火啦!救火啦!快救火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臭男人,捻酸吃醋爭女人,可也不能砸了我家生意啊!蒼天吶,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楊帆一個箭步躍到門口,堪堪把逃到門口的武懿宗堵個正著,武懿宗大驚失色,一抹身便向一旁的散座逃走,一頭便鉆到了一張酒桌底下。

    楊帆沒想到武懿宗堂堂王爺,居然會這么干,不禁呆了一呆。其實這武懿宗除了沾了他姑母的光混到一個王爵,他又哪里有一點身為王侯貴族的覺悟了。騎豬、爬樹的事兒他都干過,還怕鉆桌子么?

    楊帆一個箭步掠過去,抓住武懿宗的一條腿,把他從桌子底下拽了出來,武懿宗怪叫一聲,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手腳舞著王八拳,撒潑打滾地叫起來:“你別過來!你別過來!辱你幾句,當真便要殺人?”

    若在平時,武懿宗即便惹得楊帆大怒,他也不會害怕。無論如何,他是王爺,楊帆能把他怎么樣?還真敢把他打死不成?可楊帆方才一怒登樓,凌空一拳擊來時,那凜冽的威勢、果決的動作、殺氣騰騰的神情……

    武懿宗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觸了楊帆的逆鱗,讓他變成了失心瘋。但是武懿宗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瘋子真會打死他!

    涉及生死,一向惜命的武懿宗可就顧不得什么王爺的體面了,王爺算個屁,人家當你是王爺,你才是王爺。要不是他姑母是皇帝,他能做王爺?想當初流放嶺南,為了弄口吃的填飽肚皮,他什么下三濫的事兒沒有干過?

    楊帆可沒想到這位河內王居然如此能屈能伸,這般潑皮無賴的行徑他都能使出來。其實,若不是因為武則天稱帝,武家人雞犬升天,他可不就是一個渾跡街頭的潑皮無賴?

    眼見武懿宗烏龜一般躺在地上,手腳亂揮,不肯讓他進身,楊帆的神志漸漸恢復了清醒,雖然怒火未消,可也不能不計后果真個打死他了。楊帆狠狠一腳踢在武懿宗的屁股上,厲聲喝道:“滾出去!再敢出言不遜,我認得你,我的拳頭可不認得你!”

    武懿宗真是嚇破了膽,一迭聲地道:“我滾!我滾!我馬上就滾!”武懿宗腰桿一挺,剛想站起來,一見楊帆兇狠的眼神,又嚇軟了,當下手腳并用,爬出大堂,以袖掩面,狼狽而去。

    楊帆站在大堂上,看著武懿宗狼狽而去的模樣,忍不住放聲大笑,可是笑著笑著,鼻子忽地一酸,淚水就忍不住流下來。

    自從他由姜士淳那兒聽說了寧珂的事,心就一直沉甸甸的,等他趕到寧珂住處,親眼看到她的墳墓,捧讀著她的遺書,楊帆一顆心幾乎被這個柔弱而堅強、深情而自矜、單純如初涌新泉般的女孩兒那千絲萬縷的柔情割的千瘡百孔。

    他的心壓抑沉重的令他喘不上氣來,可他就是哭不出來,哪怕是在寧珂的墳前。這時候。淚水卻似決了堤的洪水,淚水滾滾。

    堂子里眾嫖客妓女眼見他片刻前還威風凜凜,猶如天神下凡,把那個衣飾華貴的老男人攆兔子似的轟出去。一轉眼功夫就哭成這副模樣,一個個只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楊帆哭得傷心,便有那心軟的女子眼圈兒一紅。忍不住掉下淚來,心中又是羨慕,又是酸楚:“這是哪家女子,竟有這般本領。叫他用情如此之深?我若能得如此男兒這般待我,便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也有那尋花問柳的客人眼見楊帆如此模樣,不禁心有戚戚蔫:“唉!逛青樓逛到這般境界。這位小兄弟可真是……。唉!”

    太常卿王程皓、大司農唐筱曉、戶部侍郎裘零之、千牛衛將軍江池淵站在樓頭,眼見如此情景,不禁面面相覷:“這……這他娘的究竟算是誰欺負了誰?”

    ※※※※※※※※※※※※※※※※※※※※※※※※※

    楊帆回到家時已然明月當空。

    一路上少不得還有巡夜人查問,可洛陽府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樣,金吾衛的小股巡邏兵同樣奈何不得這位忠武將軍,宵禁雖是國法,特權階層永遠都存在。敢跟他當面鑼對面鼓的人并不多。

    楊帆到家時,兩個小家伙已經熬不住,甜甜地進了夢鄉,其他人卻都沒睡。小蠻哄睡了孩子讓奶娘看著,自己和阿奴在花廳里說話兒,心神不寧地等他回來,當三姐兒歡天喜地的跑進來,喊著“阿郎回來”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看到掌燈等他歸來的親人,楊帆有些內疚。小蠻很歡喜地對桃梅道:“快叫廚下把飯菜給阿郎端來。”

    楊帆輕輕搖了搖頭,對小蠻道:“娘子不要張羅了,我一點也不餓,讓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其實楊帆剛一進來,小蠻就已經注意到了他悲戚的神情,再看到他低落的神態、疲憊的語氣,小蠻很乖巧地點點頭,沒有多問。等家人散去,小蠻便對楊帆柔聲道:“郎君累了,早些歇息吧。”

    楊帆輕輕“嗯”了一聲,道:“嗯,你們先睡,我靜一靜。”

    小蠻點點頭,向一臉擔憂的阿奴遞個眼色,兩人悄然返回了內宅,她們雖然擔心,卻知道男人有心事,有時候寧愿讓它壓在心底慢慢發酵,既不愿意說與人聽,也不愿意聽人聒噪。

    楊帆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見老管事還站在門口,便道:“取壺燒酒送到書房。”

    老管家也看出阿郎心情不好,卻又不知該如何相勸,聞言趕緊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酒入愁腸,應易醉。原本酒量還不錯的楊帆,才幾杯下肚腦袋就昏昏沉沉的了。溫柔坊里一番折騰,讓他的情緒得到了渲瀉,可是回到家里,突然安靜下來,他還是心亂如麻,憋的透不過氣來。

    楊帆提著酒壺晃晃悠悠地走出書房,在院子里慢慢徘徊起來。

    秋月如霜,靜靜地流瀉在地面上,亭臺樓閣、長廊藤架、假山池水……

    夜色中偶爾會有人影一閃,不知從哪兒便突兀地冒出一個人來,待那人看清踽踽獨行的人是楊帆,便松了劍柄,又悄然隱入夜色。

    酒是燒酒,成都燒,酒曲里加過草藥,酒味特別辛辣,行幾步路,飲一口酒,酒入咽喉,便化作一團烈火,可再烈的火也驅不散那種清冷寂寥的感覺。

    楊帆踱到橋頭,倚著欄桿站住,仰望著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癡癡凝望許久,目光緩緩回落,掠過一處樓角飛檐時,瞧見那樓頭邸吻,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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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望月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位于內宅邊緣的一處房舍,飛檐斗拱斜挑向空,坐在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內宅。 m

    古竹婷就坐在青黑色的疊瓦屋脊上,倚著一只邸吻,對月獨酌。

    “五脊六獸”是只有官身地位的人家才能擁有的,這個時代對于邸獸雖還沒有明確的排位以確定階級,但是除了皇家還是很少有人會用龍鳳作為自家屋脊的邸吻,楊帆府上用的是一種海中異獸。

    古竹婷的劍就擱在一旁蓮瓣圖案的瓦當上,平時用來握劍的手此時正提著一袋酒。值夜時本不該飲酒,可她忍不住,不飲酒她就想流淚,然而她現在雖然在喝酒,還是忍不住流淚。

    父親的話刺疼了她的心,把她的尊嚴剝開,傷得她體無完膚。可是一個人坐在這兒,靜靜地望著天空中的月亮時,捫心自問,或許她常常出入阿奴的住處不是有意地想要接近阿郎,但是她的心底里真就沒有一點這樣的想法?

    想到這里,古竹婷臉上火辣辣的,若不是在這寂靜的夜里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兒,她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她覺得,喜歡了一個人,真比以前無欲無求的日子還苦,立誓不動情,怎就動了心呢?

    “咔嗒”

    身畔有瓦片掀動的聲音,古竹婷只是微有醺意,一聽聲音,她的酒袋便迅速交到了左手,擱在瓦當上的劍落入她的手中,虎口斜握,拇指按在卡簧上,一雙明亮的目光箭一般掃去。

    可她隨即就發現登上屋脊的人是楊帆,古竹婷趕緊低下頭,飛快地拭去眼淚,強作鎮定地站起來,問道:“阿郎。你怎么來……小心!”

    古竹婷飛身躍起,一把將楊帆扶住,楊帆頭重腳輕,腳下有些虛浮,他任由古竹婷扶著,搖搖晃晃地在屋脊上坐下,仰望著空中皎潔的明月,一縷薄云輕輕飄來,正要為那明月籠上一層面紗。

    楊帆望著月亮。呵呵地傻笑了兩聲,道:“你真聰明,原來……原來坐在房上,看的清楚啊。”

    古竹婷很無語,本來滿腹愁緒。卻被他一句醉話一掃而空,弄得她只想笑。她知道楊帆午后獨自離開府邸的事,看他現在借酒澆愁,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極難解決的事么?

    楊帆怔怔地看著天空的月亮,癡癡地問道:“你看,那月亮美不美?”

    古竹婷輕輕點點頭,意識到他看不到。才又應了一聲:“嗯!”

    楊帆幽幽地道:“月亮啊,人人都以為……只能仰望,傻瓜才會覺得……能把它摘到手,可是其實……其實我能摘到手的。我能的,我只要一伸手……”

    楊帆忽然站起來,向天空中的月亮用力伸出了手,然后他的身子向前猛地一栽……

    如果不是古竹婷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子。像拖死狗似的將他用力扯回來,他就得一頭栽到房下去。如果因此折斷脖子,那他就成了史上第一個因為爬到天空摘月亮而被活活摔死的人。

    古竹婷這一扯力氣很大,楊帆幾乎是被很粗暴地拉坐在屋脊上,他依舊望著天空,兩行淚水迅速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哽咽地道:“可我沒有,我沒伸手、我沒伸手啊……”

    “天吶!阿郎喝醉的時候怎么像個小孩子!”古竹婷以手撫額,不忍卒睹了,不知道這個瘋瘋癲癲的阿郎還要干什么。

    “咕咚咚……”

    聽到聲音,古竹婷急忙抬頭,就見楊帆仰著起脖子,飲馬一般地灌著酒,古竹婷趕緊抓住他的手腕,無奈地央求道:“阿郎,不要喝了,好不好?”

    楊帆悵望著輕云籠罩的明月,沉默半晌,好象稍稍恢復了理智,他低低地道:“今天……回來晚了,因為……金吾衛找我的碴兒,我……我把武懿宗那個王八蛋給揍了。”

    “什么?”

    古竹婷正用身子頂著楊帆的身體,她若不讓楊帆倚著,只怕一抽身楊帆的后腦勺就得磕在屋脊上,他是真的喝多了,這副樣子,真難為他方才是怎么上的房。

    聽到這句話,古竹婷稍稍側了身子,驚訝地張大眼睛,道:“阿郎……你竟然打了武家的一個王爺?”

    楊帆“嘿嘿”地笑,用力擺著手,大著舌頭道:“沒事!根本沒事!你怕什么?哈哈哈,我們為……為了私事打架,還是在溫柔坊里,既不涉及立場、又不涉及站隊,你以為……你以為女皇會管嗎?哈哈,你真是個……傻丫頭……”

    “人家比你大好不好?”古竹婷哭笑不得地在心里跟了一句,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想哭,她的心里有種莫名其妙的暖意,暖得她只想流淚,她趕緊扭過頭去,不想讓楊帆注意到她眼中的淚光。

    楊帆又灌了口酒,搖了搖,酒壺空了,楊帆迷茫地轉過頭,看見古竹婷手中的酒袋,頓時雙眼一亮,一把奪過她的酒袋,狠狠灌了一口,才道:“表面上,是一定不會有事的。可是……這個仇也是一定結下啦!只要讓他逮著機會,呵呵……”

    古竹婷沉默著,楊帆也沉默著,過了一會,才用越發低沉的聲音道:“所以,有些東西,要么別爭,爭到了,就決不能再放棄,因為你若是放棄,就會連你本來已經擁有的都要失去。古姑娘,如果……如果我失去現在的權力,除了武懿宗那頭蠢豬,你說還有多少人想……想讓我家破人亡?”

    楊帆又舉起了酒袋,飲水似的狠狠灌了一氣,喘息著,靠在古竹婷肩上的身子開始發軟,開始下滑:“權力啊,就是個虎背,一旦騎上去了,你就別想著下來,你想下來,除非……除非是在你沒有得罪任何人之前,否則……你想做個太平富家翁也不可能了。”

    古竹婷明白楊帆的意思,這些年在官場上,楊帆得罪的人并不少,被他斗垮的那些人即便已經失勢的,他們奈何不了現在的楊家。也不代表奈何不了敗落的楊家,就算楊帆有一身武功,他從此什么事都不做,整天守在家人身邊。

    官場中人,用的不一定是武力。而在江湖上,同樣有人恨楊帆入骨,比如盧家。如果楊帆失去他現在所擁有的權勢和那龐大無匹的力量,盧家想輾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螞蟻。

    古竹婷不明白今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楊帆說他是因為晚歸與金吾衛沖突。所以才與武懿宗發生了沖突,那么之前出了什么事?他又為什么會晚歸?古竹婷知道溫柔坊是什么地方,可楊帆又為什么要去溫柔坊?

    古竹婷一腦袋的問號,忍不住輕聲問道:“阿郎午后何故獨自離開府邸,發生了什么事?”

    楊帆仰望著被輕云遮起的明月悵然不語。古竹婷等了半晌不見他回答,還以為他睡著了,側頭一看他的臉,古竹婷不禁嚇了一跳,楊帆臉上淚光閃閃,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古竹婷慌了手腳。連忙哄道:“奴家不問了,不問了,阿郎……你不要傷心。”

    楊帆淚水潸潸地扭過頭來,哽咽著對古竹婷道:“古姑娘。其實我挺混蛋的,你說是不是?”

    古竹婷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她倒不覺得阿郎混蛋,她只是覺得阿郎……挺孩子氣的。楊帆淚流不止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混蛋。我確實是個大混蛋。”

    古竹婷苦笑道:“阿郎又沒做錯什么,怎么……怎么這么說自己呢?”

    楊帆搖了搖頭,苦澀地道:“沒做錯……,對!我是沒做錯!可是我沒做對,那就是錯啊。”

    古竹婷試探地問道:“什么事阿郎沒有做對?”

    楊帆默默地搖頭,黯然道:“人到世上,走這一遭,其實就這一回。我也好,你也好,唯一該把握的……就是現在,因為……因為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矯情,不應該啊……”

    楊帆又開始流淚,仰起頭來往喉嚨里灌酒,古竹婷伸手便奪:“阿郎,你不能再喝了。”

    “你別管我!”楊帆瞪起眼睛,訓斥道:“你還管起我來了,好大的膽子!”

    可惜他一臉淚痕,這句話挺威嚴,看起來卻毫無威嚴可言。兩個人廝扯一陣,楊帆身子一歪,整個身子突然向下一滑,一下子趴到了古竹婷的大腿上。

    古竹婷嚇呆了,這地方……這地方她自己都很少去碰,現在……現在被一個大男人的臉頰結結實實地枕著,她似乎都能通過裙袂感覺到他的呼吸了。

    古竹婷身子都僵住了,半晌動彈不得,等她又羞又氣地想要推開楊帆的時候,意外地發現楊帆枕在她的大腿上,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他居然睡著了。

    古竹婷低著頭,仔細端詳著他的容顏,月光下,睡去的楊帆,臉上似乎有一種孩子般的稚氣,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淚痕,偶爾還會抽泣一下:“他在傷心,他真的在傷心,是誰,因為什么讓他這般傷心?”

    古竹婷看著,一種柔柔的母性在她的心海里悄悄泛濫,她不忍推醒他,甚至還輕輕屈了屈腿,讓他躺的更舒服些。

    如紗的薄云從月亮上輕輕地移開,清霜般的月光讓大地陡然亮了一下,古竹婷從不曾距楊帆如此之近,以這樣曖昧的姿勢,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梁、唇瓣鮮明的嘴巴……

    古竹婷的芳心一陣悸動,強忍著吻下去的沖動,她突然回想起了楊帆剛剛說過的話,咀嚼半晌,她的芳心跳的愈發厲害了,以致連大腿都在“突突”地發顫:“人說酒后吐真言,阿郎這是……這是在暗示我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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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醉枕美人膝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一雙渾圓、結實、充滿彈性的大腿,帶著若有若無的淡淡體香,它還會隨著你的睡姿做出輕微的調整,以便能讓你枕的更舒服,而且溫度也是那般適宜,不冷不熱,柔軟光滑,這是不是世間最香艷的枕頭?

    醉臥美人膝,享受的不只是生理,更叫人飄飄欲仙的是那種心理上的感覺,遺憾的是楊帆現在沒有感覺。 M

    楊帆沒有,古竹婷有。

    古竹婷坐在屋脊上,背倚邸吻,當楊帆的臉頰貼著她的大腿內側,灼熱的呼吸烘烤著她最隱秘的所在時,她的嬌軀都忍不住地戰栗起來,渾身血脈賁張,原本她酒喝的并不多,這時卻已有了十分醉意,腦袋暈暈的好似坐在云宵。

    等她漸漸適應下來,心弦劇烈的震動變成了輕而有頻率的顫鳴,嗡嗡的讓她整個人都酥了,看著熟睡在她腿上的楊帆,一種母性的溫柔與憐惜充溢了她的身心。接著,便化作一種滿足、一種安詳、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福。

    男人最滿足的事情是占有與征服,而女人似乎恰恰相反,這大概是雌與雄兩種生物本質上的區別。被擁有讓她產生了一種有所歸依的安全感,被征服則讓她在奉獻中得到一種升華的快樂,

    看著躺在她腿上沉沉睡去的楊帆,古竹婷心中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快樂。今夜,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剝去偽裝,將他的脆弱痛苦展現于別人面前吧?而這個別人,是她。這個認知讓她開心、讓她滿足。

    天蒙蒙亮了,倚著邸吻半睡不睡地打了個盹兒的古竹婷忽然驚醒過來,秋夜天寒,她是被凍醒的,打個冷戰。想到睡在她腿上的楊帆,古竹婷忽然有些擔心。

    楊帆不知何時已經翻了個身,向著另一側睡了,古竹婷咬著唇想了想,雖然寧愿與他這樣一生一世,可是天就快大亮了,府中上下就要開始忙碌,大夫人又有早起練武的習慣,這要叫人看見……

    古竹婷猶豫了一下,便輕輕推了推楊帆:“阿郎!阿郎!”嘴里喚著。酸楚便涌上心頭,這一夜甜蜜如夢似幻,現在。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楊帆沒有醒,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繼續睡。古竹婷很苦惱,又輕輕推他,楊帆還是沒有醒。古竹婷試著想要把他側臥的身子扳正,手握在他的肩頭,指尖觸在他的脖頸上,觸及處滾燙一片。

    古竹婷駭了一跳,趕緊屈起腿,把楊帆的身子整個兒扳過來。只見他兩頰赤紅如火,伸手一摸額頭,燒得厲害。古竹婷嚇得厲害,一顆心怦怦地亂跳:“他,竟然病了!”

    古竹婷急了,她雖能抱得起楊帆,可讓她帶著一個大男人從房頂上躍下去。她可辦不到,她得找人幫忙。然而。守在內宅的只有她一個女人,其他守夜人都在外圍,這可怎么辦?

    正焦急處,迎面一幢房舍的門打開了,古竹婷看到從門里走出來的人,大喜喚道:“三姐兒!”

    三姐兒從房間里出來,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懶腰剛抻到一半,就怪異地停在半空,張開的嘴巴也合攏不上了:“古姑娘坐在房頂上,懷里還抱著一個男人!”

    三姐兒眼中的八卦之火立即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古竹婷一見三姐兒如見救星,趕緊道:“三姐兒,你去尋架梯子……”

    她還沒說完,三姐兒就興高采烈地轉過頭,沖房間里喊:“桃梅,桃梅,你快來,你快來啊!”

    披頭散發的桃梅從房里跑出來,一俟看清房上的情形,馬上跑到旁邊一間房前,雀躍地敲窗大喊:“習秋、小蓮、趣兒、綠萍、若香、依巧、安陽,你們快來看啊……”

    一堆丫環起來了,接著一堆婆子也起來了,丫環和婆子們站在屋檐下,看著對面房上正沐浴在燦爛朝陽中的古姑娘,還有睡在她懷里的那個男人,笑得合不攏嘴。

    然后……然后……,在楊家時日最久的桃梅和三姐兒率先發現,古姑娘偷人偷上房的那個男人貌似是自家阿郎,一群人登時傻了眼。

    這時候,小蠻走過來了,郎君昨夜明顯有很大的心事,后來使人問過老管事,說是郎君宿在書房了,小蠻更不放心,是以一大早就醒了,結果還沒等她趕到書房,就見一堆丫環婆子站在這兒,真奇怪,房上有什么?

    小蠻一到,丫環婆子們一哄而散,只有桃梅和三姐兒留下了,眉飛色舞的神情早變成了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怒視著房頂,她倆是大娘子的貼身丫頭,理當與大娘子同仇敵愾。

    小蠻一看也不禁呆了:“郎君這是……,這怎么說的,這要叫人看在眼里,是妻子霸道不許丈夫進門兒,還是丈夫偷腥兒啊?可……就算偷香竊玉,也沒有偷到房上的道理吧?這要傳出去,得傳成什么希奇古怪的流言?”

    緊接著,阿奴叫人扶著,腆著大肚子也出現了。

    “嗵嗵嗵……”

    “當當當……”

    洛陽城的鐘鼓聲響起來了,欲哭無淚的古竹婷臊得滿臉通紅,帶著哭音兒地沖房下說:“大娘子,阿郎他……他生病了,得弄架梯子來……”

    驚詫不已的小蠻定定神,趕緊道:“古姑娘,你先看護阿郎,我去尋架梯子。”

    小蠻匆匆便走,一臉古怪的阿奴扭頭看了眼桃梅和三姐兒,壓低聲音,惡狠狠地下令:“你們趕緊去,叮囑那些丫環婆子,誰也不許亂嚼舌根,只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要不然,扣六個月的月錢,對!半年!”

    ※※※※※※※※※※※※※※※※※※※※※※※※※

    這一夜,溫柔坊里可不清靜,雖然夜中的溫柔坊從來就沒有清靜過。

    大唐是嫖行天下的年代,即便是官員**也不犯法,更無關于道德,甚至是一種社會時尚。所以才有嫖客杜牧、嫖俠李白、嫖棍白居易、嫖友元稹等一群既是官員也是名士的風流浪子。

    在這個年代查封妓院幾乎是絕不可能出現的事,但是這天晚上卻發生了。

    楊帆與武懿宗的事知道的人其實并不多,只有侍候在武懿宗房中的那些姑娘聽到客人們互相稱呼時才知道,接著有人出來補妝方便的時候,把這作為炫耀的資本說給了旁邊房間候客的姐妹,這才有了后來的故事。

    等到楊帆怒闖青樓,攆得河內王落荒而逃后,這些姑娘們就很自覺地保持了緘默,再沒有一個人對別人說起這兩個男人的身份。這些姑娘都是什么人?那是看一眼就知道你該巴結還是不該巴結,聊兩句就知道你的性情脾氣準能投你所好的狐貍精。

    堂堂河內王丟盡顏面,落荒而逃,這種熱鬧也能張揚?她們只對老鴇子耳語了幾句,那老鴇便不敢哭嚎了,報官的念頭也徹底打消,趕緊叫人來收拾了殘局,對此事絕口不談。于是,不到半個時辰,樓里便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男人們捏著錢袋,望著面前排排站的姑娘們,斟酌著誰丑一點誰俊一點、誰白一點誰黑一點,女人們則是等上床、在上床、正在趕去另一張床……

    誰知就在大家都很忙的當口兒,突然有大批的金吾衛急匆匆趕來,把整家青樓都給包圍了。據說是有一個突厥奸細混進了這家青樓,要把所有人帶走,逐一甄別。

    武懿宗回過味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口,仇是一定要報的,但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他丑態百出的事張揚天下,河內王是要面子的人。

    ※※※※※※※※※※※※※※※※※※※※※※※※※

    “你好生敲打敲打他們,誰也不許亂嚼舌根,只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要不然……,哼!哼哼!”

    武懿宗獰笑兩聲,巡街使丁勝心領神會地點頭,想想又問:“曾經侍奉王爺飲酒的那幾位姑娘……”

    武懿宗想了想,冷哼道:“先敲打敲打那老鴇子,不管這些女人可不可靠,都轉賣到揚州去,不許她們再在洛陽出現!”

    “是!”

    此處是洛陽府的大牢,不過所有人關進來后,丁勝根本沒讓洛陽府的人插手,而是派了金吾衛的人看管。這時,有人匆匆走來,對武懿宗道:“大將軍,原來您在這兒,梁王殿下正在找您。”

    武懿宗扭頭一看,見是梁王武三思府上的一個管事,便跟著他往外走去,邊走邊問:“梁王尋我作甚?”

    那管事陪笑道:“小人只是跑腿兒的,王爺可不曾對小的有所交待。”

    武懿宗匆匆趕到梁王府,武三思迎出來,一見武懿宗便道:“懿宗啊,我有急事找你相商,咱們到書房……,咦?你怎么了,一宿沒睡嗎,怎么眼睛紅紅的?”

    武懿宗一聽他問,恨上心頭,冷笑道:“還不是那個楊帆,我不把他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武三思眉頭一皺,不悅地道:“你們兩個又怎么了?”

    武懿宗與他一邊走,一邊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武三思睨了他一眼,曬然道:“那你打算怎么辦?這種家務事,皇帝的侄子罵了皇帝的女兒,皇帝的便宜女婿出面討公道,你指望皇帝會幫你嗎?皇帝也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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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柏”同學,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在國外留學的女友請我在此,向你致以生日的問候,祝你生日快樂。有美如此,何幸如之,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們幸福快樂喔^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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