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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隋舉重錦標賽(預賽)
鬧隋全文閱讀作者:張包包加入書架

  拿定主意打一架,但是調戲傻大個這個程序還是不能省略。

  “我說大個子,打架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你是誰呀,本少爺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大漢張了張嘴,又有些憋屈的閉上了。他記得師傅曾經說過,與人交手前先通報姓名是禮數,也是武德的要求,可是不能說話這個問題怎么解決?

  “還是不肯講話?那本少爺不跟你打了,我要是跑了你可追不上,更何況我還有馬呢。”

  這回大漢倒是不擔心了,呵呵一笑又揮了揮手,兩邊山包上的草叢里立馬鉆出幾百名大漢,手里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最過分的居然還有十幾把獵弓。這回輪到安少爺傻眼了,傻大個沒調戲成,倒被人家給耍了。最關鍵的是,他原指望打不過就跑的,他留下來準備打一架就是給那十幾個孩子逃走拖延時間——馬車在這破山道上壓根就跑不快,他早就示意孩子們開溜了,現在可好全被堵回來了。

  安少爺不干了,怒道:“傻大個你不講究!人多欺負人少是不是,耍無賴了是不是……”

  大漢暴怒。

  他最恨別人說他傻。把他從死人堆里撿回家養大的師傅,被他視作再生父母,就因為老是一口一個“憨兒”的喚他,使得他一氣之下跑下山開始浪跡江湖。跟他最親的結義大哥一喝高了就罵他“傻蛋”,結果又把他氣跑來到太行山落草。剩下敢罵他傻的都被他剁掉了腦袋,沒想到今天又冒出一位。

  哇呀呀一陣怒吼打斷了安少爺喋喋不休的叫嚷,大漢再也不管什么閉不閉嘴的禁忌,大叫著“俺今天非砍死你不可”,口水噴出三丈遠,兩把大板斧掄得跟風車似的,照著安少爺的腦袋就是一通招呼。

  安少爺連滾帶爬的躲開,嘴里還不忘吆喝著“來將通名”,他總覺得這個傻大個不是個一般人,必須算計一下。

  “俺叫雄闊海!”大漢又一斧子劈下,能說話了,連砍人都覺得爽利了幾分。

  雄闊海!

  安少爺還叫張則平的時候聽過《說唐》。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部分情節忘了個七七八八,但是雄闊海這個人物他還是記得的。這個人物似乎是虛構出來的啊?不過想想岳不群還有勞德諾,安少爺決定不再為這件事浪費腦細胞。他關心的是這家伙貌似是個無敵猛將,若能收為己用,可比那倆毛病一堆的華山派高手強多了。身為一個穿越小說的男豬腳,要是沒有幾個大名鼎鼎而且能隨時替自己背黑鍋堵搶眼的小弟,安少爺哪還有臉混下去……

  “大個子,本少爺跟你打了!不但跟你打,而且還不跑,就跟你拼拼力氣。不過要是你輸了就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安少爺決定化身綠巨人,既然沒本事以德服人,貌似也忽悠不瘸,那就一力降十會。

  “中!俺贏了可沒什么條件,就是要剁掉你們所有人的腦袋!”

  雄闊海瞅瞅安少爺的細胳膊細腿,覺得這貨純屬缺心眼。比拼力氣?就算是功夫練到登峰造極的師傅硬接自己的兩把板斧,也扛不住幾下,更何況這個小白臉?所以他連安少爺的條件是什么都懶得問。

  “斧子借我一把!”

  “什么?”

  “你準備讓我用這根破鐵片子接你的板斧?太欺負人了吧!”

  “……”

  咣當——

  雄闊海很大氣,想都不想就扔過來一把板斧。沉重的板斧落在安少爺腳下,半截斧刃沒入土中,安少爺拔了一下,沒拔動……

  在雄闊海嘲諷的大笑中,安少爺雙手握住斧柄,屁股撅得老高,可算把斧子拔出來了……

  其實一把板斧也沒多沉,就跟安少爺平常玩的石鎖分量差不多、六七十斤的樣子。安少爺臉皮厚,不怕人笑話,他在耍心眼。

  ……

  六七十斤重的板斧在雄闊海的手上輕若無物,他蹬蹬蹬的幾個大步奔過去,輕描淡寫的一斧卻是勢若千鈞,朝著安少爺的屁股劈了下去……

  為啥是屁股……雄闊海倒是想劈他的腦袋來著,奈何正對著他的卻是安少爺的屁股……

  因為安少爺借來的那把板斧對他來說似乎過于沉重,所以安少爺不得不使出那招著名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背對著雄闊海兩手拽著板斧往后拖……

  眼看安少爺的屁股就要被切成果盤,小七已經開始尖叫,女俠姐姐已經紅著眼睛要沖過來拼命,只有勞德諾在若有所思的時候,安少爺突然動了。

  不是動,是旋轉。

  以雙腳為軸,以腰腹為樞,以兩臂為規,以板斧為鋒,像個陀螺一樣瘋狂的旋轉。要是在場的人看過田徑比賽,會以為安少爺要把板斧當鏈球扔出去。

  安少爺當然沒想把板斧扔出去,他又沒想砸死雄闊海。只是他對自己的力氣還沒有太大把握,所以他先裝出個熊樣輕慢雄闊海的戰心,再借個力取個巧而已。當然他取的巧還不限于此,他迎向雄闊海斧刃的,是厚達兩寸有余的斧背——這可是跟那個王八蛋孫通學的。

  雄闊海的板斧劈下來了,當然沒劈到安少爺的屁股,而是正撞上他用慣了的老伙計。

  一聲巨響,仿佛平地起了一記旱雷,然后就是嗖嗖兩聲,兩枚板斧狀的物體飛上了天不知道落到哪去了。雄闊海全身劇震,不由自主的騰騰騰連退好幾步,然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臉的胡子眉毛包括頭發這回是真的豎起來了,真真的須發戟張,一臉的不可置信。

  安少爺呢?他倒是沒后退,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這是轉暈了……

  雄闊海也就呆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暴怒如狂的起了性,一蹦三尺高,抱起身邊一塊百多斤的大石,朝安少爺拋了出去。

  安少爺被這莽漢嚇了一跳,跑都來不及,幸好身邊也有塊石頭,起碼比雄闊海的那塊大一號。不過安少爺顧不了那么多,直接抄起來回擲了過去。

  又是一聲巨響,兩塊大石相撞,頓時統統粉身碎骨,化作漫天的土雨和紛飛的碎石,剛剛沖到近前的女俠姐姐一聲慘叫,捂著腦袋又逃了回去……

  兩個肇事者都是灰頭土臉跟出土文物似的,不過安少爺一看吱哇亂叫的雄闊海又在滿地找石頭也著了慌,也跟著找。不過這兩位似乎對剛才的巨石大沖撞上了癮入了魔,一般的石頭壓根看不上,大塊頭的又不好找,于是滿山滿谷的觀眾們就這么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兩個傻蛋撅著屁股滿地翻石頭……

  還是安少爺運氣比較好先找到了一塊,不過塊頭有點大,足有四五百斤。安少爺眼瞅著雄闊海跟一只巨型土撥鼠似的瘋狂挖掘著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頓時覺得自己沒得選了。寧挑錯勿放過,安少爺雙臂一環,雙腿一發力腰腹再一頂,居然把大石抱了起來。可是抱著這么一個將近五百斤的大家伙他可轉不動圈,舉起來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這么端著,榨出最后一分點力氣,生生把小白臉憋成了小紅臉,終于把這塊大石端了出去。

  這個姿勢他很熟悉……張則平學生時代打籃球經常用這招,當地俗稱“端尿盆”……

  轟隆一聲,大石頭剛飛出去就懶得再動彈,落在了安少爺身前不足五步之處……

  雄闊海被嚇了一大跳,本能的一個餓狗搶屎想躲,看到大石頭沒扔出多遠才松了一口氣,又覺得他那張大臉有些脹熱,幸虧長得黑看不出來。他干脆也不挖了,走到安少爺扔出來的那塊大石頭面前拍了兩下,然后深吸一口氣往下一蹲,然后也把這塊大石抱了起來。

  眼看著雄闊海那張大黑臉開始變得黑里透紅、紅中發紫,兩條如同鐵打的一般健碩的手臂上,黑亮的肌肉中間道道青筋糾結賁起,似乎隨時都要爆炸。

  隨著一聲變了調的嘶吼,雄闊海居然搖搖晃晃的將那塊大石托舉了起來。雖然他腳步有些踉蹌,手臂挺得也不夠直,腰背也被壓得有些佝僂,舉起來的時間也不夠長,要是在正規的舉重比賽里肯定會被判做失敗……不過人家畢竟舉起來了,還示威似的、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收不住力的把石頭砸到了安少爺腳下,然后就一屁股坐地上就剩下喘了。

  安少爺愁啊,人家舉起來,他要是舉不起來就得被砍腦袋。不光是他的腦袋,還有小七的、女俠姐姐的、孩子們的……當然雄闊海要是肯答應只砍勞德諾和書童的腦袋,安少爺保證立馬認輸投降……

  沒辦法,那就舉吧。事實證明,安少爺這回穿越不是遭到了輻射成了漫威宇宙那樣的超級英雄,就是崔判官作弊給他開了掛,說他長了一身的牛勁一點不夸張。雖然面部表情不太好看,齜牙咧嘴口吐白沫的什么的貌似苦不堪言,他還是把大石舉了起來,而且扔出了五步開外,勝了雄闊海一籌。

  老雄當然不能服氣,使出吃奶的勁兒也舉起來又扔出去,然后身為一個彪形大漢居然臭不要臉的擰著小媳婦樣的小碎步,硬說他也扔出了五步……

  難道要怪古人搞出的計量單位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真刀真槍的十有八九打不過,比吵架人家有幾百個幫手,安少爺只得承認在不要臉這一比賽項目上大敗虧輸……只好繼續比力氣。

  安少爺再舉,然后立馬把石頭砸在腳下,這回他吃一塹長一智不扔了。

  老雄跟著舉,安少爺又舉……

  把搶劫變成打架這不新鮮,能把打架變成舉重比賽就聞所未聞了。只會掄王八拳的安少爺對此很欣慰,感覺自己好像中了圈套的雄闊海似乎也玩得樂此不疲,就連在山上埋伏的強盜們也看得興高采烈,都跑到山下當起了拉拉隊,還搶小七的零食吃……

  可惜這場比賽只有兩名參賽選手,石頭也只有這么一塊找不出更大的,所以舉來舉去的就有點無聊了。再加上日頭有點毒,所以強盜拉拉隊的吶喊助威聲也變得有氣無力,一時沒壓住小七的獅子吼,導致老雄率先脫了力,一失手沒把石頭舉起來,倒差點把自己砸成肉醬。

  這回再耍賴連自家的小弟們都看不過眼了,老雄只得承認安少爺贏了。

  ……

  安少爺跟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就差有出氣沒進氣了。小七在灌水,書童在扇風,女俠姐姐在掐胳膊捏腿,勞德諾在推宮過血,孩子們在吱哇亂叫……好算把安少爺給順過氣兒來了。

  安少爺搖搖晃晃的走到跟個半死人似的雄闊海面前,問道:“認賭服輸?”

  老雄有氣無力的揮揮手:“你們可以走了。”

  “你答應的條件呢!”安少爺明顯比老雄恢復的快,還能暴跳如雷。

  “啥條件……”老雄雖然還在還魂中,兩只環眼卻在滴流亂轉。

  “給我當一年保鏢!”

  安少爺還在算計。老雄這家伙面相憨厚實則狡猾無賴,但是安少爺覺得自己還是挺有人格魅力的。小七和書童不說了,女俠姐姐以前一看到他就打生打死的,現在雖然還是嘴上不饒人,但變化還是明顯的……剛才都不顧生死的來相救了,還給他異性按摩……想起來安少爺全身都麻酥酥的……

  所以他有把握在一年內把老雄弄成他的終身保鏢。

  “不行,俺有軍務在身不得輕離……”

  “軍務?你一個強盜有個屁的軍務!難道你想耍賴?”

  “誰說俺是強盜!俺乃是河東道行軍副總管麾下的征糧官……”

  “河東道行軍副總管?哦——我明白了,你是高曇晟的手下吧?說你是強盜確實委屈了你,該稱呼你反賊才對吧?這些商賈的的財貨就是你要征的糧?”

  “胡說!俺們大帥說了,俺們是被昏君狗官逼得沒法子了才造反……”

  “那不還是反賊?想耍賴直說,少找借口!”

  “你……”

  雄闊海只有農夫式的狡猾,本質上還是個笨口拙舌、心思憨直的漢子,所以高曇晟只準他背誦那套劫道的切口,別的什么話都不準他說,就是怕他心眼不夠被人家帶到溝里去。結果高曇晟也算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只是不準他說話,卻忘了告訴他不要聽信別人瞎忽悠……所以老雄就被安少爺忽悠了,不僅破戒說了話,眼看著又要被帶到了溝里去了。

  眼看自己的老大被逼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一眾小嘍啰們仗著人多也不害怕這個力氣大得出奇的小白臉,于是個個面露兇光,手里的耙子糞叉柴刀什么的都舉了起來,安少爺只好拖家帶口的落荒而逃。

  沒跑出二里地,就聽身后一聲大吼,竟是雄闊海又追了上來。

第27章 愛跑路的雄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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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勞德諾觀察多時得出的結論,雄闊海雖然單憑力氣跟安少爺不相上下甚至稍有不如,但要是認真打一架十個安少爺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就算是他老人家也要走上個百十回合才有可能覓得一線勝機。如果是在戰陣之上,那就不用尋思了,安少爺他們合伙上都不夠人家老雄塞牙縫的。

  所以聽聞老雄一聲吼,管他吼的是什么,大家伙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連驕傲如女俠姐姐都概莫能外。

  可人家老雄這回闊得很,不但騎了一匹馬,還牽了一匹,一會兒功夫就大呼小叫著追上了被車隊拖累的安少爺。

  “我說大個子……雄兄……雄老哥,您這是有緊急軍務呢還是著急下班回家?小弟的這幾輛馬車確實有些礙事,這就挪到路邊不耽誤您趕路……您看這太陽都快下山了,小弟就不留您了,慢走不送下回再見……”

  既然打不過人家,安少爺立馬變得和藹可親善解人意,而且禮數周全得令人發指。

  不過雄闊海看上去沒有馬上動手的意思,連那兩把怪嚇人的大板斧連同一個碩大的馬包都掛在另一匹馬上,就這么赤手空拳的。可是他的臉色簡直比方才舉著大石頭還難看,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

  于是安少爺就更加的善解人意了。

  “您這是要征糧?小弟這里還有十幾貫浮財奉上。或者您要征兵?那幾個孩子太瘦小就算了,不過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書童,在我老家那邊他也算十里八鄉數得上的好手,等閑三五個好漢還近不得身……如果您打架沒夠,這個死老道可以奉陪。我偷偷告訴你哈,他跟我說你百招之內不是他的對手……至于您要是打算弄個壓寨夫人回去……”安少爺偷偷瞄了一眼女俠姐姐,見她正有些魂不守舍的發呆,于是信心大增繼續忽悠,“這倆妞還是算了,一個笨得要命一個脾氣太壞,堪稱內宅殺手敗家英……雌,還是留下來繼續禍禍小弟吧……”

  老雄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終于不堪忍受安少爺滿嘴胡謅憋出了一句話:

  “某家是來踐諾給你當保鏢的!”

  “啥玩意?”老雄這個彎拐得有點大,安少爺光顧著忽悠沒反應過來。

  “某家想過了,既然答應了你的條件便抵賴不得。師傅說過,大丈夫可以不拘小節但不能有違大義,你這人雖然不像個好漢子,但某家雄闊海可是說一不二、吐口吐沫是個釘的英雄好漢……”

  雄闊海后邊嘮叨些什么安少爺壓根沒在意,知道了雄闊海答應給他當小弟這一條就夠了。于是安少爺的什么和藹可親善解人意禮數周全的統統一腳踹出二里地,大呼小叫著“老雄前邊開路,本少爺兵發太原府去者……”,便拋開眾人一馬當先上了路。

  ……

  在路上,安少爺搞明白了雄闊海的來龍去脈。

  雄闊海本是河內郡共城縣人。八歲那年家鄉鬧了瘟疫,全村包括他家里人死了個七七八八。老雄當時也就剩下了一口氣,被途經此處的一個游方道人所救,帶到了抱犢山清風觀,成了一個小道士。

  在清風觀,老雄總算吃飽了飯,沒幾年就長成了一個高大雄壯的少年,還跟師傅學了一身好武藝。老雄性情憨直,所以很容易被人當成傻瓜,觀里的道士們經常耍弄他,師傅不問外事總是樂呵呵的也不管。于是內心極其敏感的老雄終于有一天爆發了,暴揍了欺負他的師兄,然后跑下了抱犢山。

  沒有了親人也就無所謂什么家鄉,老雄四處流浪最終流落到了河北漳南,結識了當地大豪竇建德。當時竇建德年近三旬還是膝下無子,便想認極對他胃口、還未年滿十四歲的老雄為義子。自尊心極強的老雄當然不干,只肯認竇建德為義兄,性情豪邁的竇建德哈哈一笑,居然答應了。于是老雄就住在了竇家,每日與義兄務農習武,日子倒也過得快哉。

  可是好日子沒過兩年,老雄又跑了,原因又是他那極度敏感的自尊心。竇建德這人什么都好,豪邁大氣,重義輕財,就是不拘小節還嗜酒如命。一喝醉了,老竇嘴上就把不住門,經常拿老雄干的那些缺心眼的事擠兌他。老雄明知道大哥沒有壞心眼,時間長了還是受不了了,于是再次跑路。

  跑了沒多遠,老雄就后悔了,又沒臉再回去。正在彷徨,趕巧在大茂山遇到了一群劫道的山賊。結果不問可知,老雄大發神威收服了山賊,干脆上山落了草,當上了山大王。

  一直到今年,老竇在河北舉起了義旗造了楊廣的反。本就對老竇充滿了愧疚之情的老雄二話不說收攏了千余山賊土匪前去投奔,然后隨老竇轉戰河南。一路上,老雄作為竇部先鋒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尸山血海中立下戰功無數,尤其是封丘一戰生擒隋將劉長恭讓老雄聲名大振,各路豪雄紛紛開出各種優厚條件招攬這員難得的猛將,老雄卻對老竇忠心不二誓死追隨,讓老竇感慨萬千。

  所以當老竇回師北上的時候,考慮一旦河北事不可為須得留下一條后路,便有了在河東開辟一片自留地的打算。可是老竇此時資歷尚淺,麾下能夠信任而且可以獨當一面的帥才那是一個沒有,就一個雄闊海也只能當個廝殺漢使喚。沒奈何老竇只好派假和尚高曇晟統領一支偏師挺進河東,同時老雄作為他最為信任的把兄弟率本部三千精兵同行,既是為了監督高曇晟,同時還千叮嚀萬囑咐老雄,一旦形勢不妙必須馬上搶奪太行山要徑,確保河東河北之間的通道。

  老竇一走,假和尚高曇晟果然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覺得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河東就是佛祖為他奠定基業所準備的風水寶地。不過有一件事假和尚很頭疼,那就是他手下雖然有將近萬人,但是這幫人跟他這個老大混的時間長了,念經騙錢那一套玩得溜熟,上戰場砍人就手生得很了,往往是形勢稍有不利就一個個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所以假和尚就盯上了老雄的三千精兵。老雄這個人假和尚壓根就沒指望過,他跟老雄接觸不多,不清楚老雄自尊心強心眼小而且愛跑路,只是聽說他死心眼就認竇建德。假和尚也沒指望自己手下那些蠢貨能干掉雄闊海,更何況何必惹急了竇建德?可那三千精兵就不一樣了,再怎么精的兵說白了也是一群山賊土匪出身,山賊土匪最認什么?當然不會是所謂的忠心義氣,而是財帛美女。假和尚念了這么多年經騙了這么多年錢,最不缺的就是財帛美女。

  所以在假和尚金錢加美女的攻勢下,沒過多少日子老雄的賬下就剩下兩三百人了。之所以還給老雄留下點人,不是假和尚大發慈悲,而是這些人人家壓根就沒看上……

  老雄當然氣不過,跑去找高曇晟理論。奈何假和尚不是沒完沒了的念經就是賭咒發誓絕不背叛他大哥竇建德,老雄恨不能一斧子劈死這個王八蛋,又怕耽誤了大哥的大事,只能恨恨的領著人家看不上的那些歪瓜裂棗跑到殺虎口當車匪路霸,他的打算是搶夠了錢再把他的兵買回來……

  可惜開張了沒幾天,就再也沒有大財主敢走殺虎口了。生意越來越慘淡,老雄也越來越心灰意懶,更沒臉回去找大哥。正好碰上安少爺,老雄想了半天,決定跟著安少爺再次跑路……

  所以說什么踐諾,說什么吐口吐沫就是釘……不過是老雄跑路的借口……

  安少爺本來還有些臭美,終于有了一個傳說中大名鼎鼎的人物當小弟,沒想到人家不過是把自己當個幌子……不過安少爺還是很想得開,管他借口不借口幌子不幌子,進到我手入得我口,想再跟以前似的動不動就跑路那是妄想……

  ……

  上黨地面上山賊流寇多如牛毛,放在以前一定很棘手,弄不好就是寸步難行。畢竟這種事情指望華山高手還不如安少爺自己上去扔石頭。不過有了雄闊海當打手就不一樣了。

  你瞅瞅,那十幾號攔路的強盜還沒把“此山是我開”的切口念完,一把碩大的板斧就飛了過去,把帶頭的那位活生生劈成兩半。剩下的強盜們發一聲喊就想逃命,沒想到老雄對他的這些前同行一點留情面的意思都沒有,一絲不茍的挨個砍死,然后就板著一張又丑又酷的大臉繼續開路。

  人家老雄就管砍人,剩下柴米油鹽之類的破事才懶得理會,可是安少爺不行啊。之前滿世界的流民看得他眼暈,可是過了甲水以后,除了少數的大城鎮和沒完沒了竄出來打劫的強盜,連個鬼影子都瞅不見。一個個的村鎮都成了鬼蜮,除了斷壁殘垣就是零星可見的白骨,再就是眼睛通紅、瞅著他們口水滴答的野狗。野狗交給不情不愿的勞德諾,強盜那是雄闊海的活計,可是管飯就是安少爺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可是這塊倒霉地方已經千里無雞鳴了,還能上哪找吃的?女俠姐姐劫富濟貧來的金銀寶貝倒是不少,可也沒法當飯吃。

  安少爺的隊伍一開始就五個人,輕裝快馬的搶個鄭大彪就能頂半個月飯吃。后來小七和女俠姐姐又弄來十七個孩子,這回徹底走不快了不說,這幫餓狠了的孩子別看人不大,可是超能吃,安少爺吃上三頓就趕不上人家一個孩子一頓吃的多。至于雄闊海那就更沒法說了,簡直就是個飯桶……所以安少爺眼瞅著一天癟似一天的糧袋子愁得直薅頭發。

  沒奈何安少爺只能把主意打到強盜頭上。雄闊海把強盜砍絕了,就輪到他出馬了,領著書童和十幾個孩子漫山遍野的找強盜們的老巢。結果把一座山翻了個底朝天,就翻出來半袋谷子。

  看來強盜們都沒有隔夜糧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聽老雄說再往北走榆社那里鬧騰得這邊還厲害,安少爺就果斷決定轉道往東,去鄉縣碰碰運氣,否則這二十來號人非餓死不可。

  ……

  雄闊海有些笨口拙舌,明明白白的一件事讓他顛三倒四的說起來需要強大的理解能力才能勉強搞懂。即使這樣,從老雄嘴里安少爺還是搞到了一些官府的公文邸報里找不到的信息。

  河南河北義軍能夠實現會盟、合擊楊廣、認楊玄感為共主,果然是李密奔走策劃的。而在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則是翟讓。

  翟讓是東郡韋城人,家世不凡,雖然比不上世家大族,但是在當地也算名門望族。翟讓自幼聰穎過人,雖不好讀書卻能不學有術,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于是在開皇十六年被舉薦為官,官至東郡法曹。

  翟讓豁達大度,交游廣泛,說白了跟竇建德一樣都是黑白兩道通吃的梟雄人物。這種人在還算太平的年間不好混,所以翟讓也就眾望所歸的犯了罪被官府抓起來等待砍頭,幸被黃君漢所救,逃到瓦崗落草。由于翟讓此人有能力、有名氣,尤其是非常的有大哥范兒,所以幾年過去,單雄信、徐世績、程知節、王伯當、王君廓、王儒信等豪杰名士紛紛來投。麾下也擴充到十幾萬人,兵強馬壯,屢敗官兵,人稱瓦崗軍。

  翟讓說到底也算是個讀書人。而且因為出身的緣故,不像那些底層的造反者一樣仇視世家貴族,相反對那些世家子弟風范十分羨慕和欣賞。所以李密的到來得到了翟讓的熱情歡迎,而且對于李密小心翼翼的提議義軍會盟共抗楊廣、奉楊玄感為主之事全盤接受。此時的翟讓對世家貴族的青睞與招募受寵若驚,滿心希望通過替像弘農楊氏這樣高不可攀的世家效命來抬高翟家的族望家聲。

  此時以翟讓為首的瓦崗軍堪稱天下綠林的總瓢把子,尤其是在河南道,幾乎就是號令一出莫有不從。至于河北義軍本就是一團散沙而且實力薄弱,完全招架不住李密攜瓦崗軍的旗號開道,權位錢糧相誘甚至是直接的武力威脅。尤其是河北受楊廣東征的影響最大,所以河北義軍也就半推半就結了盟。所以楊玄感才能夠如此輕易的將天下英雄盡入彀中,造起反來順風順水。

  可是楊玄感造反造得容易,倒讓翟讓起了別的想法。在他看來,李密是真正的名士——家世高貴,志向遠大,足智多謀,配得上他的尊重和仰慕。而楊玄感就不一樣了,不但有勇無謀而且心胸狹窄,是個可共患難而不可共富貴之人,就此有了二心。等到拿下滎陽尉氏,河南大定以后,瓦崗軍已經擁兵三十萬,占楊玄感全部兵馬的六成。楊玄感為了安撫翟讓,授其許國公、河南道行軍大總管,更是激發了他的野心。他曾對心腹說“豎子尚可稱王,吾當取而代之”之類的話,也就有了后來的東都之爭和潼關城下的出工不出力。

  楊玄感死后,翟讓因率先撤退而實力未損。回到瓦崗后又打出楊玄感的旗號招其殘部,自封許王,派大將徐世績阻截東都的屈突通,置被打得潰不成軍的河北盟友于不顧,大肆在河南擴充地盤,一時間河南大地烽煙四起……

  搞清楚了天下大勢,安少爺盤算了半天,覺得河東雖然現在也是亂七八糟的,但是相比起其他地方來說簡直算得上太平樂土了。尤其是這塊地盤上現在還潛伏著一大一小兩頭姓李的真龍,于是更加堅定了北上太原娶媳婦兒的決心……

第28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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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行的這幾天,安少爺發現了幾件事。

  雄闊海一臉茂盛的大胡子幾乎遮住了眼睛鼻子嘴,粗壯的身板幾乎能裝下三個安少爺,混身上下的疙瘩肉好似魔鬼肌肉人。可這家伙居然只有十八歲,生日比安少爺還小,真是沒天理!安少爺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邊逼著他喊“哥”,由老雄變成小雄的雄闊海寧死不從。

  ……

  女俠姐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突然間從女暴龍變成了悲春傷秋的林黛玉。以前她對安少爺橫挑眉毛豎挑眼的,一句話沒對勁就能追著他吵上一天,心情好了扇一巴掌心情不好踹一腳的都是家常便飯。現在好了,安少爺犯賤湊過去逗個趣撩個閑人家都不聲不響的,安靜賢淑得簡直像個大家閨秀。有一回安少爺發神經覺得生無可戀了,就去找死調戲了女俠姐姐一下,結果他沒被小短劍砍死也沒被小巴掌拍死,倒是女俠姐姐的臉紅了,嚇得安少爺一口氣逃出二里地,好幾天都不敢往前湊。最過分的是,有一天下起了小雨,女俠姐姐居然好像觸景生情的淌起了眼淚,頓時嚇得大伙雞飛狗跳。勞德諾認為小師妹是練功遇到了瓶頸,只要勘破這一關口必將功力大進……書童認為這是因為女俠好多天沒住上上房啃到羊腿還洗不成澡所以富貴病犯了,小七認為這是姐姐想念娘親了,雄闊海認為是這個小娘皮內傷發作了,安少爺倒是覺得她純粹是吃飽了撐的。

  ……

  自打知道雄闊海愛跑路這個習慣之后,安少爺就對這個時代的所謂英雄好漢徹底不抱指望了。小雄這么個憨厚樸實、笨口拙舌的漢子都知道玩心眼,一不高興了就把什么信諾義氣扔到后腦勺去,你還指望那些人精們跟你講什么忠孝節義?“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這個典故安少爺是知道的,而且認為理所當然。魏晉之后百余年的五胡亂華和南北分裂,導致中國傳統文化觀念傳承的斷裂與畸變。家國天下、忠孝節義的正統思想被現實里殘酷的生存需要所取代,所以在這個時代人們的心中,家族的存續繁衍才是重于一切的大事。所以呂布不過叛了丁原又叛了董卓就被稱為“三姓家奴”,從此青史里罵名不斷聲名狼藉,可這在隋末唐初的這個時代里跟本就不算個事。比說如被譽為千古人鏡、人臣典范的魏征,號稱鐵骨錚錚。還不是先附瓦崗、再降竇建德,總算押對了主子投了唐,搖身一變成了太子李建成的近臣,還成天攛掇太子干掉自己的親弟弟。等建成被弟弟干掉了,人家魏征倒跑去給弒主兇手當人鏡去了……再比如在當時被稱為忠義無雙的秦瓊秦二哥,先給楊廣當打手,殺得反賊們人頭滾滾。回頭發現楊廣不行了,立馬投了反賊,而且投的還是李密——也就是殺掉待他如師如父的張須陀的兇手。秦瓊對李密還不錯,數次不顧生死救李密于危難之中,那是因為李密此時風頭正勁,能給他和他的家族帶來好處。等李密大勢已去,老秦二話不說就跑到王世充那邊站隊了。站著站著,又發現還是王世充像條假龍,所以老秦就理直氣壯的投奔了真龍天子李世民。就這樣的人物,到了一千多年后還被人們貼在門板上,當成義氣千秋的榜樣。

  所以安少爺覺得,自己要是再這么醉生夢死的胡混下去,不能給身邊人帶來什么好處,別說雄闊海了,哪怕是書童這種啥用沒有的馬屁精,都可能要另投明主去了。

  ……

  以安少爺為首的這群烏合之眾,各個心猿意馬著,道路走得還算順暢。碰到小股的強盜,小雄負責砍人,安少爺負責搶劫。要是遇到大隊人馬,十九都是高曇晟的部屬,有哪個不認識雄闊海的?自然不會來招惹這個當強盜的祖宗。偶爾還有來試圖說服小雄重回革命隊伍的,可是小雄不肯答應。因為小雄認為跟著安少爺這個草包大少混也比跟著高曇晟有前途……

  直到他們快到鄉縣的時候,這個套路不好使了,因為這回他們遇到的不是強盜,而是官兵。

  安少爺還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雄闊海很害怕官兵。

  其實雄闊海怕官兵這事并不丟人。不光是他怕,凡是反賊幾乎就沒有不怕的。隋帝楊廣倒行逆施弄得天下皆反,其實算起來有點名頭的反賊勢力也就不到二十個,也就是說天底下不怕官兵的家伙也就這么十幾號人,于是他們就成了賊王……要是誰都不怕官兵,那還不遍地草頭王了?

  官兵為何如此嚇人?原因無他,唯戰功赫赫,兇名震懾天下而已。

  魏晉以來百多年,天下數分,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不乏名震一時的英雄人物,卻只能割據一方。能一統中原大地之強軍者誰?唯大隋官軍。

  五胡亂華,異族鐵騎縱橫中原大地,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漢民子女淪為兩腳羊,長江以北漢室苗裔已近絕嗣。能一改百年漢家頹勢,平定中原掃蕩四夷,強橫兇殘如突厥者也不得不退避三者誰?唯大隋官軍。

  即便楊廣無能累死三軍導致東征高句麗無功而返,敗兵被阻于河北苦戰不休,只要當隋軍真正的脊梁——十二衛強兵抵達戰場,兇悍如河北義軍聯盟便立時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當時在中原大地上發生的戰事,真正打得慘烈無比的通常都是這些造反派之間的內斗。反正大家半斤對八兩的誰都不服誰……可是一旦有官兵參乎進來,仗基本就打不成了——誰都知道打不過官兵只能撒丫子逃命,像張須陀尚在數十里外就嚇跑杜伏威部下半數兵馬的事情并非孤例。就算是竇建德這樣不怕官兵的牛人,也輕易不會跟官兵死拼,畢竟這樣得不償失——就算打贏了官兵,折兵損將的只能讓同行得利……

  瓦崗軍能闖出偌大的名頭號令綠林,原因就在于瓦崗之上牛人太多。而且這些牛人不是當過官就是世家出身,壓根就不怕官兵而且還能打得贏。雄闊海在封丘一戰生擒官軍名將劉長恭而聲名鵲起,以致各方豪杰不惜折節招攬,其實小雄自己清楚,當時自己沒尿褲子唯一的原因就是身后站著一位真正的牛人竇建德。當時漫山遍野的隋軍一個沖鋒就讓杜伏威手下的那幫長跑健將們一哄而散,緊隨其后的竇部見勢大嘩,幾近潰散。唯有竇建德大呼殺賊不止酣戰不休,激得小雄發了兇性大殺四方生擒了劉長恭,才奠定了勝局。

  可是如今不過是遇上區區千余、而且看上去不怎么像正規軍的官兵,小雄便臉色發白的縮手縮腳,幾乎動彈不得,說白了就是官兵恐懼癥再度發作。如果要再找個原因,那就是這回他身后只有一個草包安大少,有還不如沒有……

  安少爺倒是不怕,身為一個非著名通緝犯一點也沒有身為通緝犯的自覺,笑嘻嘻的站在路邊打量著列隊通過的官兵。而這些官兵也不像傳說中的河東軍那樣,見財帛就搶,見男人就砍,見女人就撲……倒是很有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的意思。

  可是秋毫無犯這種事情,有時候不過就是說說罷了,而且通常還要分人。比如說安少爺這種人,無知少女見到會尖叫暈倒,某個官兵看到了就不但很煩而且很想犯一犯……

  一個騎在戰馬上、看衣甲打扮明顯是個軍官的家伙,本來都已經走過去了,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掉頭又回來了,盯著笑得賤也兮兮的安少爺不住的打量,神情甚是疑惑。

  這個軍官看起來地位不低,他這一停下,官兵就都不走了。臨近的百十個看著像親衛的家伙紛紛抽刀拔劍,將安少爺這支小小的隊伍團團圍住。

  我沒招誰沒惹誰的,這是啥情況?

  安少爺莫名其妙,他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軍官,所以沒理由被人家認出是通緝犯。莫非是這家伙看本少爺長得面似桃花身如弱柳,把咱哥們當成了大美妞起了覬覦之心?

  不對啊,這家伙才是個大美妞才對!

  上輩子安少爺看過的古裝劇里邊,如果沒有個女扮男裝的角色導演壓根不敢說自己拍的是古裝劇……而且不管這位女扮男裝的主兒如何的面如嬌花聲若黃鸝身材多么的前凸后翹,男主還得打死也認不出她是個女的……

  這就是純屬胡扯了。比如眼前這位,安少爺瞅了兩眼,就確定她肯定不是個男的。

  哪個男的能長得眉如遠山含黛?額……除了本少爺……哪個男的能長得眼若桃花含笑?額……還要除了本少爺……哪個男的能長得膚若凝脂浮滑?他奶奶的繼續除了本少爺……最過分的是哪個男的穿上了皮甲胸脯還鼓鼓囊囊的?額……這個就不用除了本少爺了……

  要不是這個假小子騎在馬上,尤其是身上的英氣實在過重,安少爺都不用瞅第二眼就能確定她的性別屬性,弄不好三圍數據都能脫口而出。

  安少爺的賤笑本就是他的招牌,發現了漂亮妞兒笑容里面自然還要加上幾分色瞇瞇,口水當然也不能少……雖然這個漂亮妞兒顯然是個手握重兵的軍官,貌似還對他不懷好意,這樣做就非常的不合時宜了。可惜這是安少爺的本能反應天性流露,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果然是你這個王八蛋!”

  ……

  安少爺被人叫過惡少、無賴、騙子、草包什么的,至于色狼、登徒子之類的光榮稱號都快把他的耳朵磨出繭子了,被人當王八蛋還是頭一回。雖然在這時候,王八蛋這種東西大都還被當成吉祥物之間搞出的勝利果實而不僅僅是狗男女在作出不可描述之事后弄出來的罪證,但是他肯定不會為這個稱號而感到開心。

  尤其是,這個看起來也不怎么正常的妞兒,他壓根就沒見過啊!

  主將發了怒,自然是給了狗腿子們表忠心的大好機會。眼看著那個妞兒的親衛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樣子,再瞅瞅小雄那副一只巨型鵪鶉的德性,安少爺長嘆一聲,只能挺身而出挽狂瀾于既倒。

  ……

  “軍……爺,您老饒命啊,小的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出門娶個媳婦兒而已,從來沒干過壞事兒啊……”安少爺胡亂抹了一把剛淌出來的口水,就變成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天喊地的大聲求起饒來了。

  除了求饒還能怎樣?

  同樣是軍官,孫通向他挑釁的時候他可以毫不退讓。因為那時他是良民,背靠安家這個龐然大物,就算把孫通砍死了也有老爹擦屁股。遇到強盜就更不怕了,只要干掉領頭的剩下的嘍啰們十九都會一哄而散。可現在他是通緝犯,連雄闊海都慫了他還有誰可以指望?官兵可不是干掉領頭的就萬事大吉的強盜,他一旦這樣做了可就是不死不休而且要了命的大事了。

  死不死的這回事安少爺不太在乎,可是他在乎的人現在都在人家的刀劍之下。所以別說求饒,讓他跪地磕頭都行。

  結果他鬼哭狼嚎了半天,對面連點動靜都沒有。安少爺抬頭一看,那個假小子還在饒有趣味的打量著他。

  “你是安子建?”見他抬頭,假小子終于說話了。

  “啊……你認識我?”安少爺莫名其妙。

  “把你燒成灰我都認得你!”假小子咬牙切齒。

  “多大仇多大恨啊?還把我燒成灰?你到底是誰啊?”既然認識,好像還有仇,而且沒有二話不說就砍人,安少爺覺得假小子的危險性大大下降,說話也利索了起來。

  “你不認識我?”這回輪到假小子莫名其妙了。

  “難道我該認識你?”安少爺也很奇怪,習慣性的回頭看書童,結果這家伙嚇得抖成一團,腦袋都快塞進褲襠了,完全沒心思理他。

  “三年之前,東都洛陽,右驍衛大將軍長孫晟府上后花園里發生的事,難道你忘記了?”

  “三年前……”安少爺撓撓頭,他哪里是忘了,壓根就不知道有這回事。那陣子他還叫張則平呢。

  “哼哼!看來你是惡事做得太多想不起來了?那時候是誰叫我柴禾妞誰叫我野丫頭?是誰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我推到在地還撕破了我的披帛?又是誰口口聲聲要退婚羞辱于我?”假小子說起往事來,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啥都不避諱,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

  “原來你是我媳婦兒!”安少爺恍然大悟。

第29章 李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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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這個據說是安少爺新媳婦兒的假小子聞言大怒,一馬鞭抽了過來。

  安少爺哪能再吃虧?就算是臉皮再厚不怕丟人,也很難做到在沒過門的媳婦面前徹底不要臉。所以安少爺一閃身躲過馬鞭,回頭就往道邊半人多高的草稞子里邊鉆。這個年代的人還沒聽說過馬蹄鐵這種東西,所以騎馬深入未知地域這種事除非是你死我活的戰場基本沒人干,非得這么干的就算馬腿不折蹄子也得廢了,這匹馬也就要不成了。

  新媳婦兒可算沒氣昏頭,一偏腿下了馬,拎著馬鞭子也跟著鉆進了草稞子,幾個親衛要跟著,被她一鞭子抽回去了。被一大片刀劍圍得死死的勞德諾瞅了一眼還掛在馬鞍邊上的橫刀,便一把拉住小師妹,老老實實的當俘虜。

  新媳婦兒身高也就將將一米六,所以對安少爺來說半人多高的草稞子就快沒她的頂,她踮著腳也只能看到距離她十幾步遠的地方草浪翻騰。看到安少爺逃得氣勢如虹,這么追下去勢必會徒勞無功,所以她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停止了追擊,蹲在了距離路邊二十幾步的一個草窩子里。

  安少爺跑了半天才發現后邊沒人追趕,知道人家不上當,他來不及惱火就趕忙往回跑。有什么辦法——自己還有一大票人蹲道邊當人質呢。

  沒跑出多遠,就覺得屁股一疼,于是安少爺一個大馬趴撲倒了大一片草,倒是摔得不疼。

  回頭一看,他的新媳婦兒笑意盈盈的拎著根馬鞭,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安少爺只得神情悲苦的舉手擋在臉前。都被沒過門的媳婦踩在腳下了還能怎么著?垂死掙扎?就算打得過這個小妞兒,不遠處的幾個弩兵可不會認為這是兩口子間的私事兒而主動回避。跪地求饒?一來拉不下臉面二來他覺得這妞兒目前絕對處于暴走狀態絕對沒有優待俘虜的可能性,這時候及時的護住臉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安少爺咬牙閉眼的等了半天,鞭子也沒抽下來,睜眼一看人家還在繼續笑瞇瞇的打量著自己,貌似還得先訊問,刑訊逼供還沒開始。

  “你要去娶媳婦兒?”

  “是的。”

  “誰家的閨女上輩子不積德,這輩子要嫁給你?”

  “好像就是你……”

  本來在審訊的開始階段,雙方的態度稱得上友好,氣氛算得上融洽,盤問的內容充滿了八卦,安少爺都看到他的新媳婦兒眼睛冒出小星星了。結果他的一句大實話,立刻讓新媳婦兒翻了臉。

  “我打死你個王八蛋!讓你再胡說八道!”新媳婦咬牙切齒,連環腳和大馬鞭劈頭蓋臉的往他身上招呼。

  安少爺一骨碌閃開,怒道:“我在安家莊日子過得好好的,你當我愿意來這個窮山惡水的鬼地方啊?要不是我爹逼我來,鬼才想娶你!”

  從這天起,安少爺牢牢的記住了一件事。那就是對女人可以說謊話、鬼話、大話、情話、笑話、廢話、壞話乃至黑話臟話屁話,就是不能說實話,否則你的下場會很慘。

  比如現在。

  新媳婦兒也不拿腳踹他了,也不拿鞭子抽他了,小臉煞白煞白的,看不出什么表情。然后她伸手一招,不知道從哪兒就飛過來一根比兩個她還長的大長矛……或者是馬槊?

  管他是啥玩意,安少爺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安少爺果斷的側身一跟頭摔下去,一個碩大的鋒刃將將的從他腰側穿過,鋒刃和木桿的連接處還掛著幾根鋒利的倒鉤,鋒刃吞吐間刮掉了他外衫上好大一根布條,都露肉了……他本來還存著奪矛的念頭,看到這一幕后怕不已——要是他真動手了,估計手上就剩不下幾塊肉了……

  安少爺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竄進草叢深處。

  一個跑,一個追,轉眼就沒了蹤影,看得眾人目瞪口呆。勞德諾還在對看守他的士兵喋喋不休:“人家小兩口鬧別扭,床頭打完床尾和的,你們怎么還當真了?刀槍無眼的不往下搶還往上送,你們真是不會拍馬屁……”

  ……

  “別……別追了,我投降……再追不用你捅累也累死我了……”安少爺癱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對他的新媳婦討饒道。

  “王八蛋……今天不是你死就我活……”安少爺身后十幾米遠,新媳婦兒也趴在地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不死心,有繼續往前爬的企圖。

  “我說祖宗哎……我好好的走我的路,你好好的領你的兵,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干嘛一瞅見我就你死我活的?”安少爺氣喘勻了,開始叫苦不迭。

  “誰說的鬼才要娶我?”

  “我是鬼鬼是我行了吧?我千里迢迢的往河東跑,又是被強盜搶又是被官兵抓的,還不就是為了來娶你?”

  “閉嘴!鬼才要你來娶!”

  “到底是我娶鬼還是鬼娶你……”

  “找死!”

  “好好好……說起來我還冤呢,好好的在家里橫行霸道不好嗎,被一竿子支到這么個鬼地方,連娶的是誰都不知道,你不說我都不知道要娶的是你……還被你往死里打!”

  “婚書拿來!”

  婚書?那玩意老爹倒是塞給他了,然后就被他忘到后腦勺去了。他在懷里翻了半天,好算翻到了那個錦囊,順手就拋給了原主。

  新媳婦兒胡亂的拆開錦囊看了半天,又咬牙切齒的狠狠的瞪了滿臉委屈的安少爺一眼,就費勁的拄著長矛爬起來,往原路走去。

  “滾起來,跟我走!”

  ……

  往后的日子,安少爺一行人就成了人家的俘虜,跟著大隊人馬一路東行。自打那日起,新媳婦就沒在安少爺眼前出現過,負責看押的官兵也不搭理他們,就見著東一隊西一隊的官兵不時的匯入,十幾天的功夫這隊人馬壯大到了五六千人。

  一日傍晚,安少爺被帶到了一處巨大的軍營,軍營里駐扎著數不清的兵馬,人喊馬叫的熱鬧非凡。安少爺他們被帶進一處帳篷沒多久,就有一個小兵過來把安少爺叫了出去,說是大帥有請。

  老子的婆娘什么時候又成了見鬼的大帥?這他娘的還有好日子過嗎?安少爺嘀咕著,被小兵領到了一處大帳之外,小兵笑瞇瞇的替他掀開門簾請他進去,然后就守在門口。

  大帳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他想象中的要給他來個下馬威的兩排兇神惡煞的軍將,更沒有什么老虎凳紅烙鐵,更沒見到那個惡婆娘。大帳之內只有兩幾兩席,幾后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戴高冠著輕袍,面如冠玉,豐神俊朗。他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安少爺,一手輕撫頜下的短須,一手輕輕的示意安少爺坐在他側面的客位上。

  安少爺只看了一眼,就對這個男子很有好感,倒不是因為這家伙長得帥。帥哥安少爺見得多了,而且安少爺本身就很帥,本來兩帥相逢不紅眼才怪。可是見到這家伙,人家一句話沒說,只是微笑了那么一下,他立刻就覺得什么溫潤如玉啦、什么如沐春風啦、什么雍容自若啦這些把男人夸上天的詞兒就是理所當然的給這位準備的,所謂“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按他頭上正好兒……安少爺甚至很沒出息的產生了納頭便拜的沖動……

  男子好奇的盯著安少爺看了半天,覺得有些失禮,尷尬的呵呵一笑,問道:“對面可是安兄?”

  兄個屁!胡子都長出來了,瞅著比咱哥們老好幾歲呢。安少爺腹誹著,但還是老老實實的答道:“小弟安子建,京兆華陰人氏……”

  男子又是一笑,輕輕拍了一下手,便有一個容貌俊美的青衣小童走出來,給安少爺倒了一杯充斥著蔥姜和有腥味的茶湯,刺激得安少爺打了一個大噴嚏。

  男子哈哈大笑,揮手讓小童退下,繼續捋須說道:

  “其實說起來我們都是世交,就不講那些虛禮了。為兄李建成,出身隴西李氏。”說著他向北方拱了拱手,又道,“家父叔德公諱淵,拜唐國公,任山西河東慰撫大使之職……”

  李建成!

  李建成后邊說了些什么安少爺全沒聽到,就記住了一件事:老李家終于讓他逮住啦!

  安少爺沒什么雄心大志,他就想混吃等死。天下太平時他在安家莊就能混吃等死,天下大亂了他再想混吃等死就必須抱上一條大粗腿了。這天下的的大腿,還有比老李家還粗的嗎……

  可惜對面坐的是李建成這個短命鬼,他想直接問問李世民大帝現在何處,又覺得這樣問很容易掉腦袋……

  “這個李兄啊,你統帶大軍在外可是為了剿匪?小弟這一路上可是被這幫家伙禍害得不輕,所以冒昧的問一句這剿匪的大軍共有幾路?統兵的除了李兄還有何人?小弟不是要打探軍機,而是要算計一下走哪條路去太原比較安全。”

  安少爺拐彎抹角的想打聽一下李大帝的下落好去投奔。畢竟李淵諸子中數李世民最為勇武,雖說現在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但是作為將門虎子也到了見血的時候了。

  李建成卻沒有理會安少爺小心翼翼的試探,反而笑得更加詭異,還有點奸詐。

  “安小兄果然不愧是胸懷錦繡之輩,先公而后私啊。愚兄還以為你會先詢問舍妹的所在,卻是小覷了小兄,愚兄慚愧啊……”

  我打聽你妹子干嗎?想挨你這個當哥的揍嗎?安少爺莫名其妙的問道:“令妹是……”

  “呵呵,年輕人嘛就要大氣些,做這小兒女狀卻是為何?舍妹你又不是沒見過,三年前在東都洛陽長孫伯伯府上……”

  “三年前!是她……”安少爺蹦了起來,姓長孫的可不是遍地都是,他要還想不起來李建成的妹妹是誰他就是豬了。

  “小兄你這是何故?”李建成看著暴跳如雷的安少爺奇怪的問道。

  雖然都是大男人,但是古人的禮儀實在是麻煩,安少爺不好在李建成面前表演美男大脫衣,只好在衣服上比劃。

  “您瞅瞅這兒,被鞭子抽出三條大血道子。還有屁股……臀部,被踹了兩腳現在還沒消腫呢。腰上差點被馬槊扎個對穿,我緊躲慢閃的還被刮去了一條子肉,拿秤泡一泡說不定足有二兩……”

  “這這……”李建成目瞪口呆的看著滿臉悲憤的安少爺,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就是你妹子干的啊!我就說了句來太原府娶她,她就把我一頓揍。人家不愿意嫁,我又說句鬼才娶你,結果就被追殺出好幾里地,還差點被捅死……我說李兄啊,你妹子我是不敢娶啦!這沒過門呢就又砍又殺的,要是娶回家還不分分鐘要了老命啊!”

  ……

  李建成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好說歹說總算安撫住了處于崩潰狀態的安少爺。

  其實安少爺的這番作為有很大的表演成分。他之所以這般表演,就因為觀眾是李大李建成。

  李大此人,在被他兄弟李二篡改的一塌糊涂的史書中是個暴戾、昏庸、好色如命的無能之輩。說什么“建成殘忍,豈主鬯之才;元吉兇狂,有覆巢之跡。若非太宗逆取順守,積德累功,何以致三百年之延洪、二十帝之纂嗣?或堅持小節,必虧大猷,欲比秦二世、隋煬帝,亦不及矣”已經讓人受不了了,甚至連“建成、元吉,實為二兇。中外交構,人神不容”這樣的話都有臉說,不知道李二聽到這樣不要臉的馬屁背地里有沒有羞愧過。而且李大李二的親爹李高祖也是一代雄主,一不傻二不瞎,要是他的大兒子真的是這么一副德性,不用李二殺兄囚父,他自己就得先把李大揍死,哪能讓他當了那么多年的太子?

  后世史家考證,李建成其實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而且知人善任,禮賢下士,上有治理治國政、養牧萬民之賢,下有統將領兵、決勝千里之勇。就算比不上他兄弟的雄才大略、千古一帝,也算得上史上排的上號的英主明君。

  最重要的是,李大性格寬厚,待人以誠,壓根不像他兄弟那樣決絕狠辣,而且還小心眼……

  所以安少爺心安理得的在李大面前大吐苦水,揭發他親妹子的種種惡行而毫不擔心被剁掉腦袋。要是面前這位換成李二,安少爺保證跟個乖寶寶似的,別說就是被揍了一頓而已,就算是被捅了幾刀子,也得把李二的妹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

  “安小兄啊,舍妹秀凝自小不好女工,偏愛刀兵戰陣。又最受家父家母的寵愛,所以這個性子嘛……就有些驕傲……嗯跋扈。別說你了,就算是愚兄,一言不合之下,舍妹也是拔拳就打啊……”

  啥啥啥……李秀凝?平陽昭公主——史上惡名昭著的唐朝公主之首、天下第一母老虎,不是該去禍禍柴紹那個倒霉蛋嗎?這回怎么安老子頭上來了?

第30章 李秀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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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兄,你可知小弟與令妹的婚約是因何而來?小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奇怪。小弟不過一商賈子,而令妹乃是出身世家豪族的嫡出長女,這個這個……這種情況好像不多見吧?”

  “令尊難道沒有與你說起過此事?”

  “家父常年在外經商,小弟見上他老人家一面都跟過年似的……再加上小弟一向頑劣,家父一見到小弟就頭疼,確實不曾提及過此事。”

  “呵呵,既然長輩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愚兄這里也不好越俎代庖,不如待小兄到了太原府再詢問家父如何?”

  “是這樣啊……不過令妹一介女子,為何出現在大軍之中?我看她還是一副軍官打扮?”

  “呵呵,說來慚愧。愚兄此次代父領兵出征,乃是為了清剿太行群匪,軍中先鋒本是太原副留守王威將軍。誰知摩訶室利竟然女扮男裝、用我家二郎之名爭奪先鋒之位……并在教軍場憑軍略、騎射、斗將三勝王將軍,王將軍羞憤而走,摩訶室利就這樣成了愚兄軍中的先鋒……”

  “……”安少爺一陣頭皮發緊。

  “自打出兵以來,摩訶室利率本部三千軍馬六戰六勝,陣斬猛將黃世泰,生擒賊首丘師利,太行山頭號勇將李仲文只身逃脫,招降匪軍達八千之眾。說起來慚愧,愚兄這一路上就是跟在摩訶室利后邊吃土,頂多是給她收拾下殘局、補充一下糧草輜重。可憐愚兄腰間寶劍至今未見血光,倒是摩訶室利現在麾下的兵馬比我這個大帥還多……

  后來,太行群匪被摩訶室利打怕了,東躲西藏的不肯出戰。摩訶室利不耐煩,便派遣部下騎兵采取廣豎旗、增軍灶、馬后拖樹枝的辦法冒充主力驅趕群匪,將其逼入積步山藏軍谷,主力則在谷口以逸待勞。待到諸軍到齊發起總攻,便是群匪覆滅之時。

  如今萬事俱備,摩訶室利定于明日正午出兵。我這個大帥向先鋒大人請戰,結果人家嫌棄我的部下都是些沒見過血的新兵蛋子不堪大任,令我率軍堵住藏軍谷西口。安小兄不知啊,藏軍谷西口寬不過二十幾丈,而且地勢陡峭亂石從生,大隊人馬根本無法通行,匪軍就算是兵敗逃竄也萬萬不會選擇西口。更何況愚兄部下將近七千兵馬,在這方寸之地如何擺不得開?愚兄據理力爭,結果摩訶室利將愚兄排布不開的兵馬都攆到山頂上搖旗吶喊以壯軍威……”

  帥帳里,兩個大男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唏噓感慨不已。不過一個是滿臉羞慚,一個是細思極恐……

  ……

  安少爺跟李建成排開酒宴喝了頓悶酒,又約好明天正午一起到西口去給那個什么什么利——算了還是叫李秀凝吧——搖旗吶喊當拉拉隊,就回了自己的營帳。不過安少爺覺得李建成對他似乎欲言又止,卻始終未能出口。

  安少爺覺得李建成所謂的被妹妹欺負那回事,不過是當大哥的對妹妹的寵溺而已。安少爺看得出李建成之所以對李秀凝百般容讓,一來是他天性忠厚,二來也是他根本沒把這回出兵剿匪當回事。可是他眼中的隱憂,明顯是針對著安少爺來的啊?

  安少爺想來想去想不通,干脆埋頭大睡。他相信到了太原,一切謎底都會揭曉。

  ……

  翌日一大早,安少爺就興沖沖的領著自己的那幾個蝦兵蟹將去找李建成。李建成指著安少爺的一身輕衫搖頭苦笑不已,吩咐親兵將他備用的一套明光鎧給安少爺披掛上,又讓安少爺到軍械官那里找樣趁手的兵刃,就算是當拉拉隊也得把戲演全套不是?李建成說了,摩訶室利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明光鎧這玩意在這個年代可是高檔貨,一般的將軍根本裝備不起,就是李建成這樣的世家子弟也只有一套。這套所謂的備用貨其實是他二弟李世民的,不知道李世民為啥這回沒出征,正好便宜了安少爺。

  所謂的明光鎧,其實包括頭盔和身甲兩部分。頭盔跟后世的鋼盔相比,除了多出個盔纓和花里胡哨的裝飾品外,還有在牛皮上鑲綴銅釘和甲片的護頸和護耳。身甲前部分成左右兩片,每片中心有一大型突出的圓甲片,還被夸張的修飾成胸肌狀,看上去比雄闊海的還大……背部則是整塊厚厚的大甲板——這是安少爺最喜歡的部分,起碼逃命的時候不用擔心被追兵射成刺猬。胸甲和背甲在兩肩上用帶扣聯,甲帶由頸下縱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腹部。腰帶下左右各一片膝裙。兩肩的披膊有兩層,上層作虎頭狀,虎頭中吐露出下層金緣的綠色披膊。明光鎧最顯著的特點,除了胸前背后的甲板外,包括肩膀、兩臂、腰腹和大腿上密布的甲葉都被打磨得瓦光锃亮,在太陽底下簡直就是個大號反光鏡,管你是什么人眼狗眼的統統都能晃瞎,讓安少爺擔心這玩意實在有些拉仇恨……

  明光鎧穿在身上安少爺感覺跟老式的軍大衣大小差不多,至于重量上差別可就大了,足能有七八十斤。安少爺覺得不把這玩意脫下來自己就甭想坐著蹲著,否則再要站起來可要費老鼻子勁了。不過安少爺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穿著這個又沉又笨的家伙,即便熱死也不脫,畢竟戰場上沒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安少爺最怕疼了。

  至于兵刃就好說了,安少爺在熱情的軍械官陪同下轉了一圈,就挑中了一根足有五六十斤重的狼牙棒,讓指著他的細胳膊細腿的李建成驚訝得目瞪口呆。

  把大吵大鬧要看熱鬧的小七和女俠姐姐還有勞德諾什么的攆上山跟拉拉隊一起混,安少爺帶著雄闊海跟著李建成爬上了藏軍谷西口。這里的地勢很高,恰好能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

  藏軍谷確實稱得上是險要之地,東西兩面高山環繞峭壁林立,除了李建成率軍堵住的這個小缺口,即便是猿猴也難以翻越。北邊就是空曠平坦、足以容納得下數萬人的谷地,也是背靠大山,被李秀凝麾下的偏師和疑兵嚇破膽的太行群匪翻山越嶺逃到此處,被正南方的大軍死死地堵住。李建成說匪軍面臨的局勢很嚴峻,如果不能正面突破,就只能潰入身后的群山。而如今正值秋高氣爽南風徐徐,他那個據說小名叫作大功德天的妹子要是再缺點德,在山上點起那么一把火,與其被燒死的匪軍們還不如伸長脖子被他妹子一刀砍死來得爽快……

  看起來匪軍們對形勢認識的還不太清楚,十幾個看似頭領的家伙湊成一堆還在爭吵不休,他們的部下似乎也是按照各個山寨的歸屬亂糟糟的分成一坨一坨的。匪軍們看起來也不成樣子,有披甲的有穿布衣的甚至還有光著膀子的,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安少爺甚至看到一個家伙手里拿著兩根特大號的毛筆狀的物事,李建成說那叫判官筆……這幫太行群匪看起來更像是一幫江湖上的游俠好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藏軍谷召開武林大會。

  南邊的河東軍就是另外一副模樣了。身穿統一的土黃色戰甲的步兵們排成一個嚴整的方陣將近百丈寬的谷口堵得嚴嚴實實,長矛林立,橫刀耀眼。頭幾排的都是重裝步兵,披重甲,持大盾。步兵兩側的山腳下,各有數百騎兵嚴陣以待,不過此時他們為了節約馬力并沒有騎在馬上,而是齊刷刷的牽著韁繩立在馬側,就連馬槊那點分量他們都不肯讓心愛的戰馬負擔,而是握在手中拄在地上。

  隊伍的最前列是千余弓箭兵,一排白羽箭斜插在他們腳下的土地上,手中的長弓已是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說弓箭兵處于最前列也不對。在弓箭兵的前方十幾丈處,一個身材嬌小的軍官騎著一匹棗紅馬,身上就穿著一件普通的隋軍制式皮甲,不普通的是手中握著一根比她個頭兩個還長的馬槊,臉上還戴著一個花里胡哨、張牙舞爪的面具。

  “那個就是你妹子?”安少爺問李建成。

  “……”李建成也認出來了,不過他很無語。

  安少爺拍拍金光閃閃的假胸肌,對李建成說道:“你該把這個給你妹子,穿我身上就是個樣子貨。”

  李建成翻了個白眼:“她要是肯穿還有你什么事?她說這東西就是招弩箭自殺用的,她才不穿……”

  安少爺無語,安少爺憋屈……

  且不論關于明光鎧的恩恩怨怨,山下的匪首們的戰前會議這時似乎有了結果,紛紛怒吼著召集自己的人馬。匪軍在一陣混亂后,終于大致排成了三個稀疏的方陣,將近兩萬人一邊胡亂吼叫著,一邊緩緩的向谷口壓去。

  壓著馬速在陣前緩緩兜著圈子的李秀凝舉起了手中的長槊。

  天上的神仙據說能心想事成,戰場上的將軍也是神仙。尤其是身為比大帥還牛的先鋒官,李秀凝想射死對面那些王八蛋,就立馬有數不清的白羽箭被拋射上了天空,怪叫著撲向將軍討厭的那些家伙。

  可惜那些討厭的家伙也有將軍,在戰場他們的將軍就算不是神仙也是半仙,當然不想自己的部下被射死。所以他們排出了個很松散的陣型,嗷嗷怪叫著沖鋒的匪軍之間的間距就很大,在隨便哪個將軍甚至是一個老兵看來,這純粹就是個去找死的陣型。兩軍交鋒必須排出密集的陣型,集中群體的力量攻敵一點,同時密集的陣型也是對士兵最好的防護,這一點連半開化野人都知道。

  太行群匪的將軍們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不過他們也有他們的無奈。他們的部下不是裝備精良、軍紀嚴明的職業軍人,大部分人才扔下鋤頭把沒多少日子。想讓這些人保持嚴密的陣型、利箭穿身不退半步那純粹是做夢——相互之間湊得越緊恐慌的情緒傳染得越快,怕是挨不到肉搏戰這幫家伙就能跑個精光。尤其是這群人中的精華,就是那些綠林好漢江湖游俠們個個武藝高強,區區箭陣對他們威脅不大,不過他們施展武功需要空間。

  果不其然,密集的羽箭呼嘯著落下,不過在稀疏的人群中奪去了百余條性命。最吸人眼球的就是人群中那些手持奇形兵刃的家伙,一個個把手中的武器揮舞得如同風車一般,果然撥打掉了很多箭支……一個光著膀子、身上插著兩支羽箭的彪形大漢,被滿身的鮮血激發了兇性,高舉著兩把比人頭還大的鐵錘,竟是大步奔出了本隊,嗷嗷怪叫著朝著李秀凝沖去。

  李秀凝戴著面具,所以看不到表情,只見她伸手揮退了作用不大的弓箭兵,不等挨過箭陣的群匪重新密集隊形沖鋒,便長槊一揮,策馬沖了出去。

  身后的重步兵們,呼喝著統一的口號協同著步點,高舉著大盾,挺起長矛,緩步向前壓去。兩側山腳下的騎兵們也紛紛上馬,卻被壓陣的校尉們用長槊攔下,焦躁的戰馬只能載著沉重的騎士在原地打著磨磨,眼看著他們的將軍越沖越遠。

  “她這是要干什么?”安少爺緊張的看著發了瘋的李秀凝,問李建成。

  李建成臉色鐵青著沒有說話,只是揮手讓騎兵們下馬。沒辦法,西口這邊地形實在是糟糕,想要沖下去接應只能靠兩條腿,騎馬那是找死。

  眼看著李秀凝單人匹馬沖進了匪軍陣前,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個手持鐵錘的大漢。大漢嗷嗷狂叫著,足有百余斤重的鐵錘砸向李秀凝的棗紅馬,可惜他的鐵錘此生已經注定沒有機會砸下去了。

  面對呼嘯而來的鐵錘,李秀凝毫不動容,不躲不閃的連馬速都不肯變化半分。她只是稍稍松開握在長槊中段的右手,手臂則是向前一送,長槊便像突然有了生命的靈蛇一般,呲溜溜的從她掌中滑了出去——槊桿微微抖動著,槊尖似乎也在隨之劃著一個個微小的圓圈,如同閃電般扎進了大漢的額頭。

  此時李秀凝掌中的槊桿恰好滑到了盡頭,槊桿末端的槊瓚也正好卡住了她的手掌外緣。于是她就勢手掌一緊一松,手臂則是往回一收,那條剛剛飽飲鮮血的靈蛇便乖乖的回了巢,李秀凝的右手,幾乎在眨眼間又握在了長槊的中段。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長槊吞吐往復快得只是讓人眼前一花。可是大漢的眉心正中多了個深不逾寸的小洞卻是實實在在的,鮮血狂飆也是假不了的,而那兩把失去控制的鐵錘呼嘯著飛過李秀凝的頭頂,狠狠的砸在她馬后不遠處的草地上砰然作響,還瞪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的大漢則像一座小山一般轟然倒地,從此再無聲息。

  李秀凝座下的棗紅馬此時早已歡快的飛馳而過,她掌中的長槊則一次次的化身靈蛇痛飲著鮮血和生命,在她身后留下了一個個再也無法呼喝著沖鋒的敵兵。他們倒臥著,不缺胳膊不少腿,甚至身上看不到多少血跡,像是在鬧翻天的戰場上安然酣睡。可惜,他們毫無例外的在眉心正中多出了一個既不深也不大卻足以要了他們命的小洞,還在汩汩的冒著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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