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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大焚天
鬧隋全文閱讀作者:張包包加入書架

  翌日天還沒亮,那位史上最牛的先鋒官就一聲令下,大軍隨即開拔,緩緩向北而行。

  楊霖閑著沒事,找到同樣是個大閑人的李建成東拉西扯,企圖套出更多關于李家和繼嗣堂的猛料。誰知今天李建成口風甚嚴,被問到小事、瑣事便滔滔不絕,一到關鍵地方就顧左右而言他,不是推到他爹李淵身上,就是祭出大殺器李秀凝。不過這倆人一個遠在太原,一個楊霖壓根惹不起,只能徒喚奈何。

  李建成畢竟是個誠厚君子,不善作偽又有苦難言,第二天干脆躲進馬車稱病不出。楊霖厚著臉皮想去探病,結果沒等湊近就撞上了李秀凝。這妞兒全身披掛,立馬橫槊,兩眼虎視眈眈的對著楊霖的全身要害掃來掃去,嚇得楊林連滾帶爬竄回自己的馬車,找小七求安慰去了。

  這一日行至太谷縣境內,天不過正午大軍就不走了。在一處山谷剛扎下營寨,楊霖就看見一個穿著綠袍的小官領著百十個民夫,趕著大車、牽著豬羊跑來勞軍。李建成和李秀凝兄妹把那個小官領進大帳嘀咕了一個多時辰后,中軍響起了聚將鼓,鼓點密集得如同炒豆一般。正忙活著殺豬宰羊的將校們聞鼓而驚,來不及清理血污、整理衣甲就沖著中軍大帳狂奔。有個家伙一時心急,連手里的活計都忘了放下就顧著埋頭跑,肩上還扛著半扇羊……

  盞茶功夫之后,將校們陸續又從大帳中狂奔出來。扛著羊那位,毫不猶疑的把那半扇已經洗剝干凈、扔進鍋里煮半個時辰就能讓一隊兵吃得咬掉舌頭的肥羊,隨手扔到大帳旁邊的泥地里,一邊狂奔著,一邊連聲怒吼著招呼著他的兵,整個軍營頓時像燒開的熱水沸騰了起來。

  楊霖清楚的記得,自從他進到這個軍營就沒吃過肉。李建成要學古之名將,將士們沒肉吃,他就跟著啃面餅嚼咸菜疙瘩。楊霖受不了了,現巴巴找來本《三略》,一個字一個字的給他念“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開,將不言倦;軍灶未炊,將不言饑。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蓋。是謂將禮”——人家沒說名將就不能吃肉嘛!結果還被李建成鄙視……

  現在這幫三月不知肉味的餓狼連肉都不惦記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等那幫能自己跑的將校從中軍大帳里邊跑光了,李建成和李秀凝的親兵們又拖出了幾個沒法自己跑的——這些人剛才跟大伙一起被招進中軍,不過出來的時候腦袋沒了。

  軍營里足足熱鬧了半個時辰,待大軍整頓完畢,便陸續隨著那個綠袍小官走出了軍營,向東北方向行去,連李秀凝都跟著跑沒影了。

  楊霖看著空空蕩蕩、就剩下五六千號人,還有一半是傷兵的軍營不知道說什么好。等他看到李建成的時候,更是嚇了一大跳:早晨還一身戎裝的李建成,這會兒換上了一身麻衣,頭上還纏著一根白布條兒,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弄得又紅又腫,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這……是腫么啦?”楊霖指著李建成話都說不利索了。

  李建成沒有回答,紅腫著眼睛還要保持著如沐春風般微笑的樣子有點滑稽:“楊小兄你要記住了,你從來沒有見過我三妹摩訶室利。河東軍的先鋒官是我二弟多羅吒,在藏軍谷一役與賊將向善志同歸于盡。賊軍身陷死地寧死不降,我軍雖盡殲之,但傷亡過半,折沖郎將于瑾、司馬劉政會、果毅郎將陳大溫、校尉李安儼等二十余將校陣亡。我已下令全軍縞素,來來來,楊小兄你也把這件麻衣換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楊霖愈發的一頭霧水,忍不住有些急躁。

  李建成卻仍然不慌不忙的幫他套上麻衣,才慢悠悠的說:“太行群賊禍亂河東算起來足有百多年,歷朝只能驅散無法盡剿,此番卻被我軍一鼓而下,這個事情鬧得就有些大。所以家父身為太原留守、山西河東慰撫大使也不得不出迎百里,大概今晚就會到達太谷。”

  “然后?”

  “隨同家父出迎的還有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晉陽宮監裴寂,還有途徑晉陽的河東北路行軍總管王仁恭,怎么樣,陣仗很大吧?”

  “所以?”

  李建成覺得眼前這個家伙不是裝傻就是個榆木腦袋,不過這家伙既是身份見不得光的反賊首領之子,還算是他們老李家的親戚,也就不再瞞他,氣哼哼的說道:“所以這些負責監視我李家的人看到愚兄麾下居然有好幾萬人馬還不嚇破了膽子?陛下從此還睡得著覺?衛玄老兒的身后不知道還要再增派幾路大軍往河東狂奔!家父就剩下個慰撫大使的名頭,在河東幾無駐足之地,我這個做兒子的難道還要再給他老人家添麻煩?”

  “可是這軍中人多眼雜的……”

  “人不多了,多的都被摩訶室利帶到磨坪山去了。至于眼雜的……”李建成朝遠處正在刨坑埋人的親兵努努嘴,“這輩子都沒機會再睜眼了。”

  “……”

  “李兄,剛才聽你說你二弟叫什么吒?他不是叫世民嗎?”

  “呵呵,多羅吒就是世民。家祖母崇佛,便給我們兄弟都起了個佛門的小字。愚兄小字毗沙門,二弟世民當然就是多羅吒了,三弟玄霸叫毗琉璃,四弟元吉叫毗留博叉。三妹秀凝巾幗不讓須眉,所以祖母也給她賜字摩訶室利。”

  “原來你們兄弟就是傳說中的四大天王啊!好拉風的名字!令祖母還給誰起過名字?”楊霖有些羨慕,他也想弄個外國名顯擺一下。

  “還有家父,名曰婆羅賀摩。”因為不是正式的名號,李建成沒有什么避諱,只是朝北方拱了拱手。

  “這是什么意思……”楊霖能知道四大天王已經是靈光連閃了,這會兒又現了草包的原形。

  “婆羅賀摩就是大焚天!”李建成負手傲立,雖然一身的麻衣有些不應景,但也能看出他內心十分的驕傲與自豪。

  “這個名字好霸氣!”楊霖還是不懂……

  這回李建成顯得十分耐心,給他詳詳細細的解釋了半天。

  所謂婆羅賀摩就是大焚天的音譯,意為不需擇法惡行亦不起,始得業清凈。大焚天是釋迦的右脅侍,手持白拂塵,又是色界初禪天之主,稱“大梵天王”。大梵天形像在傳到中原之后被塑為雍容華貴的中土帝王模樣,手持蓮花,身后有輔臣簇擁。

  怪不得李建成一提起他爹的小名就驕傲的跟只小公雞似的……原來他爹早就想當皇帝了。史書上都說李淵晉陽起兵造反是受了他兒子和群臣的攛掇脅迫,被逼無奈而為之,現在看來人家在裝孫子那會兒就惦記著黃袍加身了,而始作俑者居然是李淵他老娘!

  楊霖不知道說什么好。現在就拍未來皇帝的馬屁似乎有點早,好像還挺犯忌諱。不過他當然也不會嚴詞呵斥老李家有謀逆之心什么的,皇帝姓楊姓李關他屁事!

  李建成也覺得有些過了,有些尷尬的想掩飾一下,不過楊霖關心的是李世民。于是他繼續小心的試探:

  “秀凝……那個摩訶室利身為女子不宜在軍前亮相,你讓她躲開也就罷了,為何還把多羅吒報成陣亡?這讓他以后如何露面見人?”

  李健成臉上的得色和尷尬頓時換成了一種莫名的情緒,他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一嘆道:“你到了晉陽就知道了……”

  ……

  天色將晚時,軍營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楊霖剛鉆出帳篷,就見二十余騎徑直闖進營門,直沖中軍大帳。要不是他們清楚的打著隋軍的旗號,他還以為是敵軍突襲呢。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人,圓臉白面,淡眉細眼,要不是頜下還有一捧長須,就是活脫脫的一副婦人相。不過此時他的容顏憔悴、雙目紅腫,一身的煙塵跟剛從地里刨出來似的,離著中軍大帳還有十幾步遠他就一躍下馬,腳步踉蹌的悲呼道:

  “多羅吒,我的兒!你在哪里……”

  大帳的門簾一挑,李建成三步并做兩步疾奔而出,撲到中年人腳下大放悲聲,手里還捧著楊霖在藏軍谷一戰中穿過的那套明光鎧。不過這套明光鎧顯然被李建成再加工過的——當初楊霖中招的部位大都在后背和屁股上。現在倒好,整套盔甲不分前后左后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無數個裂口、凹陷和窟窿眼兒,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有刀砍的、槍扎的、石頭砸的、箭射的……簡直都沒法看了。

  楊霖覺的,這身甲要是真的在藏軍谷被砍成這副熊樣,他一定是古往今來在戰場上死相最慘的那個倒霉蛋兒……

  李建成大放悲聲,哭得軟倒在中年人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再摻和上塵土,把那張帥臉抹得花里胡哨的,模樣那叫一個慘。不過楊霖一點都不佩服他的演技,因為他知道李建成在袖子里藏了好大一包茱萸粉……

  “毗沙門莫哭,多羅吒他在哪里!”中年人顯然就是傳說中的李淵,他托住李建成的雙臂,疊聲問道。

  “啟……啟稟父親,二弟他……”李建成泣不成聲,又被李淵晃得全身亂顫,果然把現場情緒又調動了幾分,“二弟戰歿于藏軍谷一役,十分英勇,不愧我李家男兒之名……天氣炎熱加之軍中條件鄙陋,二弟的遺體無法久存,只得同其他陣亡將士一同焚化,只余二弟的這身鎧甲……”

  李淵聞言,兩眼一翻白就昏死過去,李建成撲上去也昏作一團。隨行人等趕忙將兩人抬進了帳篷,整個軍營頓時兵荒馬亂。

  楊霖冷眼旁觀,隨李淵一同沖進軍營的,除了那些佐吏和護衛以外,還有一個文官和三個武將。

  文官穿著紅袍,是個五品以上的高官,顯然就是李建成說的晉陽宮監裴寂。裴寂此時面帶戚容,指揮著郎中和護衛們圍著李淵父子忙里忙外。而那三個武將,楊霖光靠服色就分不清誰是誰了,他正在亂猜,突然發現其中一人向他招了招手。

  “你是何人,現居何職?”那人看到楊霖傻呆呆的走過來,連個軍禮都不敬,有些不悅。不過他只是皺了皺眉頭,并沒有發作。

  “呃……在下楊霖,現任河東軍輜重營護糧校尉。”

  李建成是個細心人,為了不出紕漏在軍中作了細致的安排,連楊霖和雄闊海這倆閑人都隨手安排了職位。不過楊霖這個新鮮出爐的校尉對軍中的規矩一概不懂,一言一行全是漏洞。

  須知古往今來軍中都是最講究等級尊卑的地方,有著嚴格的軍語和軍禮。上下級之間或平級該怎樣致敬、怎樣對答都有著嚴格的規矩。比如問話的將軍比楊霖這個校尉不知道高出多少級,所以人家問話招招手就行了,楊霖卻必須先“束容”、也就是假裝整理下軍裝、撣撣灰塵什么的,然后“端姿”、也就是挺胸抬頭,再跑步、起碼也得是“疾步”趕過來恭敬應答,哪能像他那樣身子軟得像面條似的溜達過來?長官問話,像校尉這種兵頭將尾的小軍官,得自稱“卑職”,“在下”那是死老百姓的自稱,哪能用在軍中?再說河東軍里邊什么時候冒出來輜重營這么個編制出來了?那完全是楊霖不知道自己歸誰管胡說八道出來的。

  那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過他現在更關心別的,于是捏著鼻子問道:

  “你可知藏軍谷一役的詳情?”

  “呃……李將軍在軍報里……”

  “別提什么軍報!”那人毫不客氣的打斷楊霖,猛地一彎腰,腦袋湊到離楊霖的鼻尖不到數寸之處,一股莫大的威壓將他的全身籠在其中,楊霖甚至聞出了這家伙上頓飯吃的是韭菜……

  就聽那人惡狠狠的說道:“我不管軍報!我只問你當時你是否在場?此戰的詳細過程如何?李家二郎如何戰死?于郎將和陳郎將死于何人之手?你若敢有半句虛言,信不信本將當場斬了你!”

  “原來將軍問的是這些事兒啊!在下知道,而且非常知道。不過這些事兒講起來那可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將軍莫急,且聽在下細細道來……”

第37章 李世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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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不管是叫安子建還是楊霖,胡說八道都是他能拿出手的、為數不多的本事之一。可惜他剛剛醞釀好情緒還沒來得及開口,后腦勺就挨了重重一擊,打他了個趔趄,差點一頭鉆進問他話的將軍懷里。

  楊霖怒了,轉過頭去還沒來得及發火,卻發現打他的人居然是李建成。

  “賢侄這是何意?莫非你王叔連軍情都問不得嗎?”剛才問話的那個將軍明顯更加的不悅了。

  “王副留守誤會了!軍情您自然有權過問,不過末將已經將這次出兵剿匪的詳情寫入軍報,早在十余日前便快馬送去晉陽,如今更是拿到了太原留守、副留守三位上官的聯署回執。如果王副留守還有什么疑問,盡可垂詢末將,末將必會為您一一解惑。只是家父驟聞噩耗身體不適,末將忙于照料暫時顧不上而已,王副留守何必急于一時?再說一介小校又知道什么軍中大事?”

  李建成毫不客氣的官職相稱,擺明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這樣一來太原副留守、虎賁郎將王威方才的作為,不僅亂了軍中規矩,而且在明眼人眼中就顯得下作和別有用心了。

  王威的臉有些紅。大家都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老手,自然懂得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卻萬萬不能說出口的道理。可是王威懂,不代表所有人都懂。見王威不語,他旁邊有人便陰惻惻的說道:

  “某家卻不懂,為何王副留守與某家遣往軍中的折沖郎將于瑾、果毅郎將陳大溫連帶所屬千余兵馬竟然死得一個不剩?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說話的另一個太原副留守、素來以沒腦子聞名軍中的虎牙郎將高君雅。他這番話一出口,可把王威給嚇壞了。他們倆被皇帝陛下派到河東來就為監視李淵這事,大家心知肚明,明面上打個哈哈、逢場作戲也就罷了,可是連陛下都不好意思明說的事情,被這個蠢貨一口道破,而且話里話外咬死了李家心懷異志、排除異己。這讓大家以后還怎么在河東這塊地面上混?更何況人家李淵的親生兒子死了都沒說啥呢,你光顧著操心兩條雜魚的死活,這不是自己把臉湊上去給人扇嗎?

  果然,李建成聞言憤怒的雙目赤紅、須發戟張,再不顧官場尊卑,指著高君雅嘶聲道:“某家二弟世民,乃是本朝世襲唐國公嫡子、先帝親封的云騎尉、我河東軍東路前軍先鋒,年不過十六,此戰中身先士卒、為國捐軀,親衛三百余人與之偕亡你怎不問有何隱情!此戰中我李家家臣上自行軍司馬,下至步軍校尉陣亡一十七人你怎不問有何隱情!此戰中我河東軍東路戰歿者近四千人、傷殘者三千余人你怎不問有何隱情!于瑾和陳大溫算什么東西?于家偏房遠支和寒門爬上來的腌臜貨,也能和我二弟相提并論?要不是這兩個混賬東西自恃有人撐腰,不聽中軍將令擅自出擊導致戰局惡化,我軍何來如此慘重傷亡?本著為逝者隱之道,某家將此二人之死一筆帶過,誰想竟成了我李家排除異己、謀害同僚之大過!既如此,高副留守,你我何不各呈本章奏于陛下,由陛下決斷如何!”

  現場一片大亂,李建成手指頭都快捅到高君雅鼻子上了,口水噴了他一臉。高君雅猶自梗著脖子不服,王威拼命的試圖兩頭說合,其他小官小兵們嚇得戰戰兢兢,恨不能躲出八丈遠。剩下那員武將本不想多管閑事,如今也實在是看不過眼,不得不出面了。

  “王郎將,高郎將未有實據指摘國之重臣,惑亂軍心,此謂謗軍之罪。你二人非本將部屬,本將無權處置,但本將會行文左驍衛屈大將軍說明此事,同時呈稟兵部。高郎將是你屬下,此事如何處理,你好自為之!”

  說話的就是前右翊衛將軍、現任河東北路行軍總管王仁恭。

  王仁恭被楊廣派到河東掌北疆邊軍事,固然有突厥人不太安分、屢犯邊境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目的其實跟王、高二人一樣,就是就近監視李淵,使其不敢異動。自從楊玄感造反以后,楊廣對于世家大族、尤其是軍中勛貴就再也信不過了,連原來最寵信的許國公、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都受到了猜疑。不僅撤了他長子宇文化及的右屯衛將軍之職,還把左翊衛一分為三,分駐齊郡、彭城和丹陽,將軍也換成了非宇文家嫡系出身的,宇文述則被楊廣留在江都,成了一個光桿大將軍。宇文述尚且如此,更何況早就被楊廣疑心的李淵?

  王仁恭是個純粹的軍人,對于皇帝陛下的命令執行起來自然沒二話,可這不代表他對這趟河東之行沒有別的想法。他跟李淵沒什么交情,這也是楊廣派他來監視李淵的重要原因之一。不過楊廣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王仁恭出身天水王家。天水隴西山水相連,作為一個三等開外的世族,如果沒有當今世上公認的“七宗五姓”之首、在關西說一不二的隴西李氏的默許和支持,王家豈能在天水郡混得風生水起日益興盛?李淵是西涼開國君主李暠的后裔,其祖李虎二次發跡,貴為西魏八柱國之一。其父李昞在前朝歷任御史大夫、安州總管、柱國大將軍,襲封唐國公,其母則是先帝皇后的姐姐,家世顯赫至極。這家世一顯赫了,就必須給自己找個了不起的祖宗,所以李家一直自稱是西漢名將李廣后人、隴西李氏族人。隴西李家對此態度一直很含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李家人來祭祖和供奉他們不拒絕,卻一直未將其正式納入族譜,不過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由此,外人理所當然的把李家當成了隴西李氏的一支。

  所以王仁恭人還沒到河東,家主的急信就先到了,信中千叮嚀萬囑咐要王仁恭一定要結好唐公,萬不可行差踏錯惹怒了隴西李氏。跟人家李氏相比,天水王家就是只小蝦米,李家不用說動怒,就算打個噴嚏,王家都可能萬劫不復……

  王仁恭很為難。自古忠孝難兩全,可在這年頭,世家大族子弟們哪個不把家放在國的前邊?王仁恭對楊廣再忠心,也不能不顧及家族的壓力,所以他決定只要李淵沒有明顯的反跡,別的事情他能裝糊涂就絕不較真兒。

  這次河東軍剿匪明顯有問題,身為監軍的王威被從軍中排擠出去就不合規矩,監軍的嫡系人馬全軍覆沒這里面必然有古怪,而河東軍東路雖然剿滅了賊軍卻折損過半就更不是件小事了,要是朝廷知道了主帥撤職查辦那是輕的,砍幾顆腦袋都不算重。不過妙就妙在李淵的親兒子在此戰為國捐軀了,那個叫李世民的小家伙不過是個七品的云騎尉,這個官職還被陛下廢掉了。不過人家是唐國公嫡生次子,這可就金貴了,哪怕是這次河東軍東路全軍覆沒了,有這個小家伙墊底,朝廷也只能撫慰而不能問責,就算陛下再想找李淵的麻煩也不能從這件事下手。原因無他,這個國家、這個朝廷既是皇家的,也是世家勛貴的,唐國公的親兒子都戰死了,你再找麻煩會激怒所有的世家,這個馬蜂窩連皇帝陛下都不敢輕易捅破。

  所以王仁恭決定迅速了結此事,如果王高二人不識抬舉,他不介意為李家出次頭,而且絕無風險。

  幸好王威也是太原王氏旁支出身,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他知道再糾纏下去沒個好。所以王仁恭一發話,他便順勢厲聲呵斥高君雅,甚至讓親兵把這個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愣頭青捆了個結實,向李建成和王仁恭連聲告罪,然后找個借口灰溜溜地跑了。

  眼見王高二人走遠,李建成連忙向王仁恭表示感謝。這次由他帶兵剿匪、李秀凝冒名計賺王威、借刀殺人、移花接木,所有的謀劃都是李淵的幕僚溫大雅所獻。皇帝步步緊逼,幾乎將李家逼入死地,李家所求的無非是壯大實力,以求自保而已。此事所謀甚大,雖有世民之死這一生花妙筆,卻難免別人猜疑。若非今日王仁恭出人意料的替李家出頭,還真是難得善了。

  王仁恭卻自覺已經不負家主所托,不想再跟李家牽扯不清,略問了幾句李淵的情況,又對李世民戰死略表惋惜之意后,便借口軍務繁忙先行離去,待大家回到晉陽再來拜訪。

  “楊小兄,方才愚兄一時情急得罪了,還望莫要放在心上。”外人一走光,李建成又恢復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哦,沒事,你沒打迷糊我,卻把我忽悠迷糊了。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還有世民,為啥非得說他戰死了?”

  楊霖話音剛落,就聽身后傳來一個悲愴的聲音:

  “世民他……真的要死了!”

  李建成聞言大驚,撲過去抓住李淵的手,疾呼道:“世民他怎么了?我走的時候他不是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李建成看著李淵紅腫的雙目、撲簌簌淌得沒完沒了的淚水,也跟著哽咽了起來,抓住李淵的雙手劇烈的顫抖著,已經說不出話來。

  然后父子倆就撲到一起,放聲痛哭了起來。

  楊霖在旁邊看得手足無措,同時也如驚雷入耳:

  李世民居然要死了?

  雖然在正史里把李世民夸得跟天神下凡一般,從晉陽起兵、奪取長安,再到平定各路反王、一統中原,更不用說后來的貞觀盛世,全都是李老二一手搞定,沒別人什么事。因為除了他以外,李老爹優柔寡斷,是被兒子和謀臣逼著才不得不造反,然后就看著他的二兒子一路過關斬將,最后自己一屁股坐到皇位上。至于李老大,那就是個打醬油的主兒,李老三?誰知道李玄霸是誰?李老四?連醬油都打不好,盡拖后腿了。李秀凝?史書上連個名字都沒留下,一個女子能干點啥?

  不過這事的真實性存疑,因為誰都知道李老二有偷窺癖還熱愛當編輯,不但首創偷看起居注這一惡例,還把里邊凡是他看著不爽、不足以體現他的英明神武的部分統統改得一塌糊涂。據楊霖所知,起碼在晉陽起兵到奪取長安這段至關重要的時間里,李世民所起到的作用并不比李建成高明到哪去,更比不上李秀凝。

  可是不管怎么說,李世民那可是千古一帝啊!沒有他,憑李淵和他剩下的幾個兒女能不能搶得天下還真不好說。就算奪取了天下,李建成有沒有本事再創一個大唐盛世也不好說,畢竟他本來不可能得到這個機會,一切都是未知。

  這個年代雖然英雄輩出、遍地豪杰之士,但要從中選出一個最牛的、最不可或缺的,當然非李世民莫屬。要是沒了李世民,楊霖完全不知道再去抱誰的大腿呀!

  ……

  不管怎么說,先得把這事的來龍去脈弄明白。

  楊霖手忙腳亂的招呼親兵把哭得幾乎失去意識的父子倆弄進大帳,然后就不知道咋辦了。人家的兒子、弟弟要掛了,你讓他們節哀,換你節一個試試?沒轍了,等吧。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這爺倆終于哭不動了,就剩下哼哼了。

  楊林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老老實實的向李淵行了一個大揖,然后小心翼翼的說道:“小侄楊霖,見過世伯。”

  李淵雖然仍是面帶戚容、語帶哽咽,卻不肯失禮,掙扎著起身還了一個平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李家家門不幸,老夫一時失了儀態,還望賢侄多多體諒。”

  楊霖還想客氣兩句,不過這會兒李建成緩過勁兒來了,顧不上跟他客套,再一把抓住李淵,急切的問道:“父親,二弟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

  李淵歉意的朝楊霖點點頭,長嘆一聲,眼淚又下來了:

  “你領兵出征之后,多羅吒本來還如同以往一般,雖然還是不省人事,卻也沒有惡化。誰知三天前,也就是你們進入太原府境內的消息傳來之時,多羅吒突然渾身抽搐,呼吸不暢,臉色憋得青紫。郎中緊急救治,卻也只能吊住一口氣,隨時……隨時……”

  李淵老淚縱橫,再也說不下去了。

第38章 李世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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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淵父子再一次哭作一團,勸不了拉不開,真不知道這爺倆為啥體力這么好……

  好在隨同李淵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心腹,楊霖逮著其中一個叫竇誕的,好像還是他的未來連襟。從竇誕的嘴里,他終于套出了關于李世民的秘密。

  李世民生于開皇十七年,因為年幼時有個神棍上門騙錢,忽悠李淵說什么此子“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幾冠,必能濟世安民”,由此得名世民。這孩子從小就算個神童,不管習文練武都優于常人,而且聰明果決,小小年紀就頗有豪俠之氣,上至世家貴胄下至販夫走卒他都不吝結交。漸漸的李世民開始小有名氣,不過并不是特別的出挑。

  李世民真正的聲名大噪是在大業八年初,也就是去年。其時李淵由樓煩太守任上奉調進京,家眷隨后而行。途徑西河郡時,李世民好端端的突然昏厥,連續數日人事不省,連郎中都交代準備后事了。偏偏禍不單行,悍匪毋端兒部突然來襲,攻破介休縣城,數百賊軍蜂擁撲向李氏家眷暫駐的介休縣衙。就在李家護衛損失殆盡、李淵的愛妻美妾和十幾個子女即將慘遭屠戮和凌辱之際,李世民有如救世主般醒來。他先是點燃后院馬廄里面的幾十匹駑馬的馬尾,再尾隨火馬殺出沖亂賊軍大隊,然后一人一馬一槊從縣衙大門一路碾殺賊軍至縣城東門,再從東門殺透重重賊軍直至西門……李世民反復沖殺,毋端兒寨中二當家白春風、謀主何道人均死在他的槊下。殺進縣城的近千賊軍被他殺死百余,傷者無算,余者無不魂飛膽喪,拋下搶來的財帛子女四潰而散。

  要知道在此之前,李世民與那些死于賊手的李家護衛們對練,也不過只能勉強周旋幾十個回合而已。畢竟此時他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何至于一病之下,竟判若兩人?

  他的變化還不至于此。到長安后,李世民初入國子監,便能與碩彥名儒辯經論道,所釋經義既不失先賢煌煌大道之義,又不乏令人振聾發聵的獨到見解,尤其是其詠志而發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四言,被大儒王通贊為“引百家之意,成一家之言”而京師震動。而其后他在與前司隸大夫、大詩人薛道衡之子薛收詩書酬唱中,憑借一首“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再次名揚長安,在一片贊頌李世民小小年紀不但才氣橫溢而且身俱一副傲骨雄心之聲中,也不乏一些眼紅心妒之輩鄙薄這首詩用辭直白淺顯、文氣不足。于是不久之后李世民便在一場文會之上當場口占一首《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此詩一出,不但出席文會的百余才子名士神魂顛倒,連那些專程趕來圍觀、考較、且對這個年少成名的李家小兒不乏刁難之心的文壇宿儒前輩們,也只能留下諸如“總無可點,自是好”、“天光工影,無復人工”之類的贊嘆而甘拜下風。自此,唐公李淵家二郎但有一字流出,便即長安紙貴,更有人仿曹魏子建才名,稱其為“天下才分一石,世民獨占八斗”。

  文華獨占還不夠,李世民不久后又在教軍場上挑戰年青一代中的武將第一人、年僅十八歲就晉身五品的左驍衛鷹揚郎將孫通,僅用三槊便將其擊于馬下,在軍中被傳為“李氏乳虎”……

  不過李世民大出風頭的結果,就是皇帝陛下對李家愈發疑心,越看越不順眼。李淵對此憂心忡忡,李世民則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屢次勸諫父親“時勢造英雄”,不甘人下之心表露無遺。

  然而當所有人都以為李世民即將大放異彩、成為《桃李子歌》所指的那個應天命之人時,李世民再次震驚世人。不過這回卻是以一種不知是令人惋惜、還是讓某些人如釋重負的方式——

  大業九年五月中某日,李世民正與他的雙生弟弟、一生下來就病歪歪的李玄霸在后花園玩耍,突然旱地生驚雷,整個李府的百余人口目瞪口呆的看著無數道閃電伴著霹靂巨響,一道道巨大的閃著白光的叉子,狠狠的劈進后花園。

  電閃雷鳴一直持續了半頓飯的工夫,待得眾人回過神來沖進去救人時,占地數畝的后花園幾乎已經被夷為一片白地:亭臺樓閣只剩下斷壁殘垣,奇花異草只剩下殘枝斷葉,就連園中的那個小池塘也被生生的蒸干,塘中的百余條錦鯉如今成了香氣撲鼻的烤魚干……

  李家兄弟被人們從斷木碎石中找到,看上去沒受到什么致命傷,不過兩兄弟的命運卻是迥異——李世民再次如同一年多前那樣陷入了昏迷而人事不省,而他自打生下來就大災小病不斷、看上去隨時可能斷氣的雙生弟弟李玄霸,卻從此日漸強壯,而且力大無窮……

  這一年多來,李淵為了李世民的病情遍請天下名醫乃至民間有名的神漢巫師,卻未能使其有任何好轉,徹底成了一個活死人。李家因為李世民而剛剛興起的復蘇之象、勃發之氣再度凋敝,李淵也因為次子的病情早生華發、心喪若死。漸漸的,李家那個神奇的天才少年從人們的驚嘆和仰慕中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李家小子逆天命而生終遭天罰的傳說,楊廣倒是由此對李淵疑心大減——朕才是天命所系,你看那個姓李的小鬼頭剛剛冒出來,不用朕動手,老天就替朕收了他……

  若非如此,李淵如今也不可能被皇帝安心的外放河東,李淵的謀主溫氏兄弟也不會想出這李代桃僵之計暗地里擴軍自保。卻沒想到溫氏兄弟一語成箴,李世民竟真的要死了……

  ……

  竇誕也是飽學之人,李世民的軼事被他講述得精彩紛呈、引人入勝,楊霖聽了卻并不覺驚奇。因為在他看來,李二郎能成為千古一帝必然也會是個少年英雄,在他身上發生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聽著聽著他就無法淡定了,畢竟李世民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穿越到后世剽竊“橫渠四句”和鄭板橋的《竹石》吧?至于那首《山居秋暝》,楊霖雖然不記得原作何人(《山居秋暝》的作者是唐初著名詩人王勃——作者注),但是肯定在上輩子的課本里學過,只不過他不學無術,一考完試就全都還給語文老師了而已……

  難道李世民也是穿越人士?或者他身邊隱藏著一個穿越人士?

  可是當竇誕向他詳細講述了李世民兩次神奇的昏厥、尤其是后一次遭萬千電閃雷劈變成個活死人之后,楊霖發現事情可沒那么簡單,李世民的遭遇貌似跟他有關?

  他清楚的記得崔判官曾經講過,他以前在各個時空亂穿的時候,被滿天神仙追殺,其中就沒少挨雷劈,有一次還把他劈到印度去了……這就跟李世民的遭遇很像了,而且李世民挨雷劈的那陣子,好像跟他穿到安少爺身上的時間差不多……那個神秘兮兮的老道岳不群給他把脈的時候也曾說過,有個隴西世家子弟的脈象跟他很相似,莫非指的就是李世民?

  崔判官既然把他打發到這個世界來,就說明這個世界以前被他禍禍過,莫非當時他就是附身李世民?可是按照竇誕的說法,他不過就是剽竊了幾首詩、殺了百十個山賊,又收拾了一下欠收拾的孫通而已,還沒來得及改天換地就遭雷劈了,那么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是被誰搞得如今這般面目全非了?

  可是他這個正主一現世,李世民這個替身就成活死人了。他一靠近百里之內,李世民就要一命嗚呼了,又不由得讓他相信,這都是他造的孽……

  楊霖平靜了下心思,這些事情搞不清楚他也沒處問去,李世民死不死的不關他事,他關心的是李家的前途。身為大隋頭號逆賊之子和李家的未來女婿,他發現現在他的境況很不妙。

  “竇兄,如今河東局勢復雜,李世伯身處多股勢力鉗制之下,一舉一動都脫不出有心人之眼。秀凝帶著幾萬大軍潛藏于磨坪山之事,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泄露出去,到時如何自圓其說?恐怕如何解釋朝廷都不會坐視,李世伯的日子怕是要更加難過啊。”

  楊霖和竇誕竊竊私語了半天,全沒注意李淵父子不知何時已經止住了悲聲,走到二人身后,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聽到楊霖如此說,李淵忍不住插話道:“楊世侄可有應對之策?”

  楊霖和竇誕趕緊告罪,李淵卻不肯放過他連連追問,楊霖哪里有什么應對之策,只得撓撓腦袋反問道:“當今天下大亂,不知世伯有何打算?”

  “唯保駕衛族耳。”李淵毫不猶豫的給出了答案,看著楊霖的眼光中多了幾分贊賞。

  “卻不知皇帝陛下緣何不回駕東都或京師,反而駐蹕東南一隅?”楊霖靈光一閃,追問道。

  “陛下的心思,老夫冒昧猜度有二。其一陛下東征之心未息,江淮齊魯之地不論就地征召驍果、民壯、糧草軍資還是在沿海沿江打造戰船,都優于河南禍亂之地,陛下御駕親臨自然利于就近督促東征諸事。其二,在陛下的心中,東都、京師有代王侑、越王侗坐鎮,且有大將軍屈突通、王世充一東一西重兵鉗制,河南諸賊不過土雞瓦狗爾。只待東征平定了高句麗,大軍班師之時捎帶著一戰剿滅罷了。所以陛下擺駕江都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陛下還要東征?”楊霖被嚇了一跳。

  盡管在歷史上楊廣曾三征高句麗,但是這回畢竟不同。雖然剛剛兵敗的時候楊廣曾傳諭天下,盡征河北、河南、河東諸郡丁壯為驍果,盡調天下糧草兵甲于涿郡,來年開春要再征高句麗。可是隨后三河之地聞詔皆反,楊玄感更是趁機舉事把個大隋朝攪了個天翻地覆,皇帝陛下本人也在河北被叛軍揍了個灰頭土臉,大家以為皇帝會借驢下坡揭過此事,也都樂得把皇帝的這道詔令當成了耳旁風。誰想到皇帝居然視大隋江山危若累卵于不顧,一門心思的跟高句麗過不去?

  “確實如此。老夫已經接到陛下詔書,卸任太原留守、山西河東慰撫大使之職,即日奉調前往懷遠鎮征集督辦東征糧草事。來年三月陛下必親率大軍集于遼東,再征高句麗。”

  “可是十二衛精兵不是損失殆盡了嗎?河北河南亂成一團,哪里還征集得來軍士糧草?”

  “上次東征我軍確實損失慘重,在遼東之地遺骨不下三十萬,不過大都是臨時征召的行軍、民壯而已,老夫當時身在軍中對此知之甚詳。所謂十二衛府兵盡喪遼東,不過是宇文述和裴寂等人輕慢高句麗軍心之計。如今十二衛兵馬,半數由于仲文、薛世雄、來護兒三位將軍統領在河北厲兵秣馬,半數由陛下親領在江都隨時準備北上。有此大隋之干城為根骨,只要主帥用兵不出差錯,即便驍果民壯征集不來,平定區區高句麗跳梁小丑不在話下。”

  “那世伯準備離開河東赴懷遠鎮上任?”

  “朝中重臣彈劾老夫剿匪不力,陛下親筆詔書將老夫連貶四級,左遷為護糧督尉發往軍前效力,老夫還有得選嗎?”李淵苦笑著,眼神中卻頗有玩味之意,又笑問道,“不知賢侄有何高見?”

  這個李老倌明明是不想離開河東這塊他可以一展身手的風水寶地,蹲楊廣身邊當個沒牙老虎,還問我有沒有什么高見,明明是想借我之口言己之事,當我是個傻子嗎?楊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過他如今自身難保,除了抱住李淵那條不算粗的大腿沒別的選擇,只能任由人家擺弄。

  “呃……小侄以為,世伯您去不得呀!”想通了自己的處境,楊霖立馬進入角色,開始用心的給李淵出謀劃策。

  “哦——賢侄以為老夫為何去不得?”李淵臉上的笑容更盛,要不是眼睛上的紅腫未消,壓根看不出來他還在遭受喪子之痛。

  “皇帝老……陛下一直見疑于世伯。此番世伯在河東治政安民、剿匪平叛就算稱不得赫赫之功,也算有所作為,卻仍被陛下和重臣們指摘、貶謫,可見朝廷不容世伯之心已經顯露無疑。世伯若是奉召赴軍前效力,從此被朝堂冷落、再無一展宏圖的機會倒在其次,最怕的就是軍中兵兇戰危的,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世伯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憂啊!”

  楊廣猜疑李淵是真,至于要干掉他楊霖覺得倒不至于,史書上也沒這么說過。不過楊霖可不想李淵一走了之,那樣一來他有無處可去了,不如嚇唬嚇唬李淵。要是能說動李淵擁兵自立那就更好了,反正這是早晚的事,他還能撈一個從龍之功。

  不過李淵那是何等樣人,豈能被他幾句沒頭沒腦的恐嚇之言嚇住?所以他只是面不改色的捋須微笑,繼續追問道:“依賢侄之見,老夫當如何自處?”

  老倌不上鉤,只顧著套楊霖的話,把他逼到了墻角。于是楊霖只能絞盡腦汁的想轍,忽然他想到了李秀凝領走那幾萬人,眼前一亮,說道:

  “要不……咱養寇自重?”

第39章 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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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霖的這番話,隨便拉出哪一句都堪稱大逆不道,剁一百回腦袋不嫌多。可是考慮到他親爹是大隋頭號造反派,李淵沒啥反應也說得過去。不過這回他都攛掇李淵養寇自重了,跟直接挑明了教唆李淵造反大同小異,結果這老倌既沒有厲聲呵斥予以反對,也沒有表示贊同,而是跟他大兒子一樣,遇到難題就跟胡子過不去,捋啊捋的,就是不肯表態。

  楊霖正等得焦躁,突然聽到賬外有人撫掌大笑,贊道:“此子不愧名門之后,果然是大有楚公雷厲風行、殺伐決斷之遺風,后生可畏啊!”

  話未落人已到,裴寂一挑門簾進來了。

  楊霖聞言不禁有些羞惱:這家伙陰陽怪氣的說什么楚公遺風,干脆直說俺們老楊家就是一窩子反賊得了!想到這里他又不由得一驚,這貨剛才不是走了嗎?在外邊偷聽了這么久也不知道會不會去給皇帝打小報告?他怎么覺得后脖子有點發涼……

  不過李淵毫不見怪,隨隨便便朝裴寂拱了拱手,道:“玄真莫要說笑,這孩子不明白狀況,還是個愣頭青,所以才能說出這種話。要是事情如此簡單,愚兄又何必為難?”

  裴寂卻一臉正色的擺擺手道:“叔德兄此言差矣。這位楊世侄所言不虛,陛下對你李家的見疑之心已經不加掩飾,叔德兄你人在河東尚有些自保之力,要是去了軍前怕是從此就成了一只囚籠之虎任人宰割。何況陛下自東征兵敗之后性情大變,半年多來屠戮重臣不下十余位,叔德兄敢說陛下就不會對你起了殺心?”

  李淵被裴寂說得色變,卻仍然裝模作樣的朝著東南方向拱了拱手,大義凜然的說道:“我李淵對陛下之心可昭日月……”

  結果裴寂沒等他表完忠心,便一拂衣袖不悅道:“那你讓摩訶室利帶著幾萬兵躲在磨坪山所為何事?”

  李淵大慚,以袖遮面無顏以對……

  楊霖被這二位的一番對答弄得一愣一愣的。這是啥情況?裴寂不是皇帝老二派來監視李淵的嗎?怎么這兩位好的快穿一條褲子了?不僅啥話都敢說,貌似裴寂這家伙也是來攛掇李淵造反的?

  裴寂不搭理假模假式的李淵,又朝著滿臉通紅、因為拙于言辭不知道怎么替父親解釋的李建成嘆了口氣,才對楊霖說道:“賢侄,這里說來都不是外人,你不妨將養寇自重之計細細說來,我們一起參詳參詳如何?”

  “呃……”楊林狐疑的看了眼李淵,見他沒有反對,于是說道,“此事說來也不難。我有一護衛原是匪首高曇晟所部大將,對其所知甚詳。我意不如就將磨坪山兵馬扮作高部賊軍,分成兩部。您二位都是河東高官,衛玄那老兒的行蹤自然逃不過你們的眼睛。如此便可分派一部兵馬去堵截衛玄,能把他干掉最好,起碼也得把他堵在河東之外。另一部兵馬則去進攻晉陽,有您二位做內應,晉陽如何攻打、攻打何處、打到何種程度還不是咱們商量著辦?最好能把王威或是高君雅什么的弄死一兩個,這樣一來河東還不翻了天?說不得皇帝還得捏著鼻子留李世伯在河東穩定局面,您說是吧?”

  “賢侄不愧急智無雙,此計大妙!”裴寂又是撫掌大贊,不過他很快又皺起了眉頭,道,“賢侄可曾想過如何應對王仁恭與宋老生這一南一北兩支強軍?”

  怎么什么事都問我?李淵和裴寂哪個不是老狐貍?就算李建成那也是唐公世子、被當作接班人培養的難道會是個傻瓜?在場的傻瓜只有一個,當然就是楊霖了,怎么老狐貍們都開始向傻瓜問計了?

  眼見楊霖面露狐疑,裴寂連忙把提問變成自問自答:“那宋老生所領的兩萬精兵皆出自左驍衛,左驍衛可是我大隋唯二的整建制騎兵,驍勇善戰甲于天下。陛下東征召盡天下之兵,也要把左驍衛留在兩京之地以衛萬全,由此可見左驍衛地位之重、兵鋒之利。如此強軍,實在不可力敵。至于王仁恭所率府兵、邊軍雖然實力也是不容小覷,但畢竟有突厥牽制。我意遣一使臣攜財帛女子賄賂之,突厥人貪婪,定會出兵犯境,使得王仁恭不得南顧……”

  “此計不可行!”楊霖聞言大怒。他雖是一個紈绔,算不得什么正經人,可是引狼入室、禍害自己同胞的事情他可干不出來,更何況還要將些弱女子送給外族人淫辱?他顧不得是否會惹怒裴寂,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斬釘截鐵道,“突厥人乃是虎狼之輩、化外野人,貪得無厭又毫無廉恥之心,不足與謀!楊某雖不才,卻也寧愿直面王、宋之輩的精兵強將,也不屑與外族相勾結!”

  裴寂聞言卻未如楊霖所想的那樣惱羞成怒,臉色變都未變,仍是笑瞇瞇的問道:“那么老夫以為賢侄之意是愿意一力承擔此事了?”

  壞了,好像是上當了!

  楊霖本來就在心里犯著嘀咕,覺得這倆老狐貍在算計他。此時裴寂圖窮匕見,顯然是打算拿他當槍使,讓他去磨坪山當強盜頭子,他才恍然大悟。眼看著裴寂眼睛不眨的死盯著他,李淵也早就不慚愧了,沒臉沒皮的捋著胡須朝他直眨眼睛……還有那個李建成,這家伙往日里風度翩翩的一副正人君子相,現在則臊眉耷眼的不敢正眼看他,看著像是老實人。不過一路下來也算朋友了,連擠眉弄眼的給他示意一下都不肯,他還老實個屁!

  這老李家從上到下,只要沾到點邊兒的就沒一個好人……

  楊林雖然兩世為人,但是畢竟還是個少年,年輕氣盛,最拉不下的就是臉面。偏偏他對面這老幾位已經擺明了寧可不要臉也要把他拉下水,他身為一個帝國逃犯走投無路的,還有的選嗎?

  “那……我就去當強盜?”楊霖覺得老狐貍們給他下的套絕不僅止于此,于是有些拿捏不定。

  果然,裴寂一看奸計得逞,更加的得寸進尺:“賢侄之計甚妙,老夫雖愚,卻不妨錦上添花。賢侄分兵兩路一攻晉陽二阻衛玄之議可行,但是冒充高匪曇晟所部卻不妥當。一則高匪聲名不顯,即便圍攻晉陽也很難引起陛下的重視。畢竟數月來瓦崗賊三犯洛陽,也未見陛下作何反應,何況晉陽乎?二則高匪在河東一向沒有什么作為,一直蜷縮于上黨、長平一隅。如今陛下甫一征召唐公,高匪就有如神助跨境來襲,在有心人眼中便是一篇大文章,甚至會加重陛下對唐公的猜疑,招來塌天之禍。”

  老狐貍們果然是早有定計,不過是借人之口成己之事罷了。眼看傻子自己上了道,人家順勢一推,就把傻子推上了他們早就鋪好的那條路,就是不知道這條路是條康莊大道呢,還是條不歸路……楊霖想明白了他的處境,就有些來氣,敷衍潦草的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不如賢侄就在磨坪山上打出楚公的旗號,這樣一來……”

  “什么!”

  楊霖忍不住跳了起來。裴寂的意思他還不明白嗎?只要他打出楊玄感之子的旗號蹦出來現眼,李淵是安全了,可他楊霖呢?楊廣是要跟高句麗死磕沒錯,那是因為楊玄感已經掛了。如果楊玄感不死,楊廣的頭號大敵哪里輪得到高句麗人?就算楊玄感的兒子也不行,東征大軍立馬轉向氣勢洶洶的殺過來都是可能的,那他還有活路嗎?

  楊霖反應如此激烈,連李淵都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李建成更是羞臊得差點把腦袋埋進了褲襠里,唯有裴寂依然老神在在不動聲色,按著楊霖的肩膀讓他坐下來,才緩緩說道:

  “賢侄莫慌,此事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兇險。

  賢侄避難河東之事,如今在朝堂之上并非秘密,衛玄老兒此來晉陽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緝拿于你。如果唐公被迫北上軍前,賢侄你一樣會無處容身,何不借此機會奮力一搏,未嘗沒有一飛沖天的機會。如果賢侄擔心陛下會調大軍前來圍殺于你,老夫可以擔保絕無可能。老夫的族兄、黃門侍郎裴矩在來信中曾言道,陛下恨蒲山公(即李密——作者注)之心尤甚于令尊玄感公,如今蒲山公已經潛入瓦崗賊軍,陛下尤不改東征之志,何況賢侄乎?

  賢侄以令尊之旗號舉事,依老夫對陛下的了解,必會一改初衷,委唐公以重任,唯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賢侄一網打盡,平滅楚公門下最后一息香火。如此,唐公之厄立解,而賢侄也可趁機招攏你楊家舊部,成就一番大事。須知,如今河南河北各路義士仍對令尊當初的壯舉念念不忘,多有仍奉其為舊主者。賢侄正當順時勢、應人心,才不枉令尊一世英名!”

  忽悠,你就繼續忽悠吧。你聽聽,為了忽悠他連各路反賊在這老貨嘴里都成了義士,楊玄感造反禍國殃民都成了義舉,這得不要臉到何種程度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裴寂有句話說的沒錯,楊林不這樣干也無路可走了。既然他們裴氏兄弟作保皇帝不會抽風親自來抓他,他也就放下了大半的心。

  “好吧,我同意去當強盜……”

  裴寂聞言,笑呵呵的也開始捋胡子,李淵卻不捋胡子了,興奮得搓著手紅光滿面。也就算李建成有點良心,腦袋還埋在褲襠里不肯抬起來。

  “可是我想當強盜也沒用啊!磨坪山里那幾萬強盜誰聽我的啊?就說那個摩訶室利,我看她都恨不能扒我皮抽我筋了,你們不會是想讓我跟著她混吧?我可不干哈,落她手里我還不如找皇帝投案自首去……”

  李淵被楊霖這番話氣得吹胡子噔眼睛。廢話,這老倌一向溺愛子女,尤其是對其妻竇氏所誕的幾個兒女更是愛逾性命。如今愛女被人家形容得連母老虎都望塵莫及,寧挨皇帝一刀不惹他女兒半分,讓他如何能受得了?

  裴寂笑道:“賢侄大可不必擔心,磨坪山兵馬并未納入我河東軍編制,如今正在摩訶室利和李家親衛的監視下進行揀點訓練。唐公任命賢侄為主將,那些新降之兵想來也生不出反抗之心。何況唐公已經在府中挑選了一些聲名不顯、但是能力卓著的謀士、家將遣往磨坪山,不日便能與你會合。有這些人助你成事綽綽有余,何況是歸攏一些降匪?

  至于摩訶室利,呵呵……老夫以為于公你是主將她是部屬,摩訶室利是個好孩子,知道軍中規矩,必不會為難于你。于私嘛……賢侄與摩訶室利有婚約在身,一對小兒女如何相處,難道還要老夫教你不成?呵呵……”

  楊霖剛想跳起來說這個摩訶室利的前任主將還是她親哥呢,還不被她折磨得欲仙欲死?結果還沒等他動彈,李淵倒是先跳起來了,連連擺手道:

  “此事尚須從長計議,倒不急于一時……”

  啥事還需從長計議?楊霖正莫名其妙呢,沒想到李建成倒先急得把腦袋從褲襠里弄出來了,滿臉通紅的連呼著“父親不可”的時候,那邊的裴寂已經翻臉了:

  “荀子曰:言無常信,行無常貞,惟利所在,無所不傾,若是則可謂小人矣!世人皆云叔德乃愷悌君子,一諾千金。如今此事雖然知者不過一二,但爾若毀諾,瞞不過本心,瞞不過公道,更瞞不過世人之耳眼!屆時叔德你如何自處?李氏門風何存?如何在世家大族中立身?”

  裴寂的話說得忒狠,連楊霖這樣的草包都聽懂了,意思好像是罵李淵見利忘義,打算耍無賴,不過這事聽著怎么跟他有關?尤其是李建成似乎再沒臉見他,掩面疾走都跑到外邊去了。

  楊霖覺得事情好像不妙,眼睛死死的盯住那兩個老家伙,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兩位老大人不妨直說!”

  眼見李淵要張口,被裴寂急忙攔住,口稱“不可說”不止,便又把嘴閉上了。

  楊霖掉頭就往帳外走,嘴里還喊著:

  “老雄、小七、書童!收拾東西咱們回長安。”

第40章 拉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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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裴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傻子拴上套,哪能讓他跑了?可是楊霖不管裴寂如何忽悠如何打岔,死死咬住李淵不放。在他的威脅和逼迫下,本就被裴寂弄得臊眉耷眼又有些惱羞成怒的李淵,終于道出了實情。

  原來事情果然跟楊霖有關,而且起因就是他跟李秀凝的婚約。自從楊玄感起兵造反的消息傳來,李淵就坐立不安,深深為愛女的前程擔憂。他那個姓楊的女婿要是死于亂軍之中或者被皇帝砍了頭他可一點都不心疼,就算逃到李家來他也不怕受到牽連,畢竟世家圈子里的規矩他明白得很,這事就連皇帝都奈何他不得。可是好好的一樁婚事,女婿卻成了反賊之子,名聲不好聽不說,這輩子注定要東躲西藏的見不得人,連累他的愛女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李淵這人對子女溺愛得簡直過分,歷史上他的兒子們兄弟鬩墻、李世民殺兄囚父說不得都跟李淵把孩子慣得無法無天有關。

  李淵當時也就是為李秀凝的婚事操心而已,誰想剛打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當時兩京陷于戰亂,不少勛貴家族紛紛把子女送往外地避難,其中有個叫柴紹的就跑到晉陽來了。柴紹是將門子弟,自然喜歡舞槍弄棒,便整天混跡在演武場,一日正碰上冒李世民之名、正在校場中央狂虐大哥李建成的李秀凝。柴紹見這個少年身手不凡便動了一試高下的念頭,結果勉強招架了十幾個回合,便被李秀凝一馬槊抽飛了。

  不過柴紹生來就有受虐傾向,隔三差五就哭著喊著求李秀凝揍他一頓。時間久了,他自然也發現了這位“李二郎”是個冒牌貨,少年其實是少女。于是狗血橋段開場,柴紹被李秀凝越揍越傾心,開始寤寐求之、開始輾轉反側,唯想琴瑟友之、唯想鐘鼓樂之。不過這年頭他的婚事自己說了不算,等到長安剛一安定下來,柴紹就快馬加鞭往家跑,讓他爹趕緊找李淵求婚去。

  李淵頓時陷入了幸福的煩惱。絳郡柴氏也算世代簪纓之家,其祖柴烈曾任前朝驃騎大將軍,歷任遂、梁二州刺史,封冠軍縣公;其父柴慎為太子右內率,封鉅鹿郡公,在朝堂中頗受重用。柴紹此人也不是尋常的紈绔、二世祖,自幼便有“趫捷有勇力”之名,曾被選為前元德太子的千牛備身,也算是一個有為青年。

  柴家的家世肯定沒法跟弘農楊氏比,哪怕現在楊氏已經完蛋了,因為在世家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家世、血統和族望。不過作為落魄世家的李氏家主,李淵關注的可不是這些當不得吃喝、保不得性命的虛名,他看中的是柴家這個三等士族身份。如果李淵的父親李昞在世時,柴家是沒有資格向李家求婚的,如果是李淵的祖父李虎在位時,柴家連跟李家結交的資格都沒有,即便如今李家落魄了、嫁個庶出的女兒給柴家不算什么出格的事,可要是把嫡出長女嫁到柴家這樣一個三等士族,這在高門大閥的眼中絕對算是一個恥辱了。

  李家這樣自取其辱,幾乎等同于自甘墮落,這樣一來會不會讓皇帝更放心、會不會給勢如累卵的李家帶來喘息之機李淵不確定。不過他更看重的是柴紹這個人。柴紹此時已經二十四歲了,成熟穩重又文武雙全,在長安勛貴子弟中也算是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在李淵眼中,柴紹跟那個楊家小子相比,無疑更是愛女的良配。

  不過此時李淵正在落魄,惹不起在世家圈子里風頭正勁的繼嗣堂。所以他接到柴家的婚書和聘禮之后,先是大喜過望繼而愁眉不展。猶豫良久之后只得以李世民病重和李秀凝年幼為名加以推脫,又召集心腹商議,誰想眾人也是意見不一。眾幕僚中長孫順德、任瑰、劉政會等人支持李淵與柴氏聯姻,以改善李家處境求得皇帝安心。而李淵最看重的溫氏兄弟、唐儉以及老友裴寂、世子建成則堅決反對。他們反對的原因李淵不問可知,因為這幾個人一直都認為天下大亂在即,隋室江山風雨飄搖,李家該做的不是委曲求全、曲意逢迎皇帝,而是應該蓄力自保、厚積薄發,在亂世中成就一番大事業。所以他們堅決反對李淵悔婚,畢竟在亂世里家族的名聲太重要了,一個可以輕易毀諾、見利忘義的家族是不會有什么號召力的,又如何成得了大事?更何況他們認為,身為被全天下大部分叛軍奉為共主的楊玄感之子,那個楊家小子能給李家帶來的好處,絕不是柴紹所能比擬的。

  結果兩邊誰也說服誰,李淵又是個優柔寡斷的主兒,既沒有答應柴家的求婚,又把柴紹留在身邊視若子侄。這件事瞞不了李秀凝,這丫頭對那個楊家小子自然是恨之入骨,對柴紹這個在她手下走不了幾個回合、只會趴在她的長槊下嘿嘿傻笑的慫貨也沒什么好感,跟李淵大吵一架后,賭氣冒充她二弟揍了一頓王威,被溫大雅因勢利導設下瞞天過海之計,才有了后來的故事。

  李淵在三年前見過楊霖一次,印象并不怎么好。不過那時候楊霖畢竟還未成年,這回再見,他的感觀更差:不但輕佻浮滑依舊,而且更加的粗魯無禮,最要命的是還沒有腦子,三言兩語就落入裴寂彀中,讓李淵更加的失望。所以一聽到裴寂提到婚約,立刻忍不住跳出來阻止。

  ……

  楊霖心甘情愿上老狐貍的當,去磨坪山當強盜頭子,與其說他無路可走,不如說看在李淵這個未來老丈人的面子上能幫就幫一把。畢竟大家都算是親戚,而且就算沒有李世民,李淵的大腿也可一抱。

  誰想李老倌在他這里吃干抹凈了拔腿就走,壓根就沒打算認嫁閨女這回事!這可就有些過分了。楊霖自始至終沒跟李淵提起過婚約,因為他對娶李秀凝這事完全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而且對這種包辦婚姻很是抵觸。畢竟他來太原府娶媳婦兒就是個借口,尋粗腿才是目的。在目的達成的情況下,如果李淵逼他娶說不定他會乖乖就范,如果李淵絕口不提此事他也會配合著樂得糊涂,但是李淵得了便宜還賣乖、張口悔婚就是另一回事了。楊霖就算臉皮再厚那也得分什么事,遇上這樣的事兒還能忍,不如套上個殼子當烏龜去算了。

  楊霖再無二話,掉頭就走。

  裴寂要攔,被他一劃拉就成了滾地葫蘆。李淵則是又悔又怒,悔的是不該錯以為這小子走投無路只得乖乖聽他安排,才會堂而皇之的說出悔婚之事。怒的是這小子不識大體、任性胡鬧,全然不顧他的一番苦心謀劃。他甚至在猶豫要不要招呼親兵把這小子抓起來,當然把這小子一刀砍了獻給皇帝的事他還不敢干,先不說皇帝會有啥反應,繼嗣堂的怒火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但是這小子也不能輕易放走,畢竟他已經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李淵猶豫不定間,楊林已經走出了大帳。就在李淵拿定了主意準備喊人的時候,卻發現楊霖又回來了。

  確切的說楊霖不是回來了,而是被人拎回來了。

  拎著楊林衣領的,是一個年逾七旬的老道。老道身材高大,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道袍,白發白須,慈眉善目,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不過老道現在的眉眼間盡是冰霜之色,言辭中更是透露出一股逼人的殺氣:

  “唐公是要使人拿下這小子么?”

  李淵本能的想要否認,可是剛一接觸到老道那兩道如劍鋒一般刺人的目光,心下就一片慌亂,剛要出口的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時竟窘迫得以袖遮面。

  “老道的話先放在這里,這小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家二郎定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楊霖忍不住牢騷道:“他家二郎本來就要掛了,拿我跟個半死人換命,你這買賣做得不劃算啊?”

  風塵仆仆、臉蛋通紅的女俠姐姐李蔓珞和跟班勞德諾都進來了,這個老道自然就是岳不群了。岳不群聞言拿眼睛瞥了一眼楊霖,說道:“此二郎非彼二郎,就像楊氏族譜上你爹的次子也不是你一樣。”

  說罷他把楊霖往邊上一丟,再不理會他,回頭繼續找李淵的麻煩:

  “老道在長安聽說唐公欲將長女改嫁柴氏子,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這……柴氏非繼嗣堂中人,不知小女有婚約在身,故此才上門求婚。老夫并未應允……”李淵急急忙忙的解釋。楊霖冷眼旁觀,發現岳老道似乎很厲害的樣子,李淵好像很怕他,連之前一直牛氣哄哄的裴寂這會兒也老實得不像話,躲在邊上一句話也插不上。

  “你也未提及令媛有婚約在身是吧?”岳不群寸步不讓。

  “這個……”李淵無言以對。

  “這件事就算坐實了。那么老道現在可以跟你說正事了。弘農楊氏慘遭滅門,尤其是寄托在我繼嗣堂內的、楊氏所存唯一男丁的身份遭泄露之后,我繼嗣堂必須采取凌厲手段,以懲前毖后,使得后來者不得效尤。堂中八大創始長老中,元氏、于氏、獨孤氏贊同老道的提議,遼東李氏、宇文氏家主不在京師視為棄權。按照繼嗣堂的規矩,執事長的提議只要得到半數長老的同意即可通過。”岳不群說著指了指李淵和楊霖,又道,“如果你李氏和弘農楊氏家主中再有一人贊成,老道的提議便即生效。”

  “什么提議?”不等楊霖反應過來李淵便追問道。

  “誅殺衛文升,以使后人戒!”

  “我同意!”李淵高呼。他巴不得衛玄早死,免得搶了他的太原留守之位。

  “你不同意也沒用!弘農楊氏家主尚未及冠,老道已受托作為他的監護人,自然可以代他拿主意。”岳不群冷笑一身說道,隨手扔給李淵一個木盒。

  李淵有些訕訕,卻不敢對岳不群這番槍里夾棒的話表示什么不滿,只能忙活著打開木盒作為掩飾。卻見木盒里擺放著一顆面目猙獰的人頭,正是前刑部尚書、右侯衛大將軍、同軌郡公,現任太原留守衛玄衛文升!

  李淵大喜,放下人頭便向岳不群大禮拜謝。岳不群避而不受,冷著臉繼續對李淵道:

  “還有第二事。不過此事用不著諸位長老授命,老道作為繼嗣堂的執事長便做得了主。”

  “愿聞其詳。”李淵肅容道。

  “楊氏家主的婚約因唐公毀諾而作罷。此乃我繼嗣堂首例,如何懲戒有待諸長老公議,老道無權置喙。但老道有權為楊氏家主另擇良配。”岳不群淡淡言道。

  “啊!搞什么搞!我跟誰結婚怎么都是你說了算啦?考慮過我的意見嗎?”楊霖火冒三丈,感覺他就像動物園里的一只公猴子,岳不群這個飼養員隨便抓只母猴子,就能給他湊成一對兒……

  李淵的臉上也是驚疑不定,顫聲道:“老夫只是想從長計議而已,并未悔婚……卻不知道長又要將楊賢侄許配給誰家貴女?”

  岳不群沒搭理他倆,眼光卻掃向了李蔓珞……李蔓珞居然滿臉通紅的掉頭就跑……楊霖心思剛一動,就聽岳不群說道:

  “楊氏家主身世高貴,正妻之位自然不得輕許。老道以為遼東李氏家主、蒲山郡公之長女才是他的良配。”

  “我反對!”楊霖和李淵異口同聲得嚇了彼此一跳,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對方抽了什么瘋犯了什么病。

  岳不群同樣奇怪:“你們倆反對什么?”

  李淵搶答:“老夫并未答應柴氏求婚,就算不得毀諾,道長因何據此廢去楊賢侄與小女的婚約?老夫不服!老夫提議諸長老公議此事,道長不可擅專!”

  自從岳不群現身就開始裝孫子的裴寂悄悄的朝李淵豎了豎大拇指。他這位老友總算沒糊涂到家,現在的朝中的形勢是得罪了皇帝不一定完蛋,惹到了這幾家勛貴一定會死得很難看。李淵開始顯然沒想到繼嗣堂對這個婚約重視到如此程度,現在補救還算來得及。而且楊氏和遼東李氏現在雖然都是反賊世家,可是這亂世里反賊的能量不一定就比不上皇帝,這兩家聯了姻再一起看他不順眼,李淵算是白道黑道得罪了個遍,那還有個好?

  “老道啊,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大賊頭的兒子就得娶個二賊頭的閨女?我呸!我憑啥聽你的!”

  楊霖就更不樂意了。李密從來都不是什么好鳥兒,當他女婿純粹壽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長。再說了李密的閨女是圓是扁他都沒見過,想讓他盲婚啞娶他才不干。

  “呵呵,蒲山公家的閨女其實你見過。”岳不群還是不理睬李淵,對楊霖的叫囂和無禮也毫不在意,似乎一門心思就想促成這門新婚事。

  “啊……”楊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蒲山公長女自幼隨老道學藝,是老道唯一的女徒。還曾三次行刺于你,又護送你北上河東……”

  “原來是李蔓珞!”楊霖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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