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膽囊黏連嚴重,炎性滲出形成的被膜以及大網膜把膽囊區包裹的嚴嚴實實,看不到清晰的解剖結構。
但是鄭仁還是毫不猶豫在內窺鏡鏡頭的觀察下,在劍突下方、右側腋前線肋緣下2cm處繼續開了兩個口。
劉天星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鄭仁連貫的動作在他看來有著完全不一樣的含義。
如果是成熟醫生,看到黏連這么重,一半以上都會放棄腔鏡下切除膽囊,改換術式,選擇開刀手術。
畢竟,開刀手術視野更加直接。
加上鄭仁出神入化的手指、止血鉗鈍性分離技術,劉天星并不認為他做不下來這臺膽囊切除術。
可是……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啊,知難而上是一種寶貴的品格。而在醫療行業,尤其是現在非常險惡的醫療環境下,做壞一臺手術,可能就會導致身敗名裂。
一瞬間,劉天星有些恍惚,眼前出現一個人影。
那是高材生,手術做的漂亮,為人也還好,但就是有些傲嬌。
最后怎么樣?還不是去農場養兔子了?
年輕人啊,做什么都太激進,不懂得小心駛得萬年船。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是需要時間來磨礪的。
不光是現在,遠在民國時期,梁啟超因為血尿懷疑是腎部惡性腫瘤,做腎切除術。術者是當時協合醫院院長,全國泌尿外科的大牛。
結果呢?右腎有一個小腫瘤,術后病理認定是良性腫瘤。而術后還是有血尿,癥狀并沒有得到緩解。
大牛沒有切錯腎,梁啟超也認可這件事情。用現在的診斷來看,可是能很少見的免疫性腎病之類的疾病,但當時醫療水平就那么高,是無法診斷的。
梁啟超本人認可,他的學生、好友卻不認可。
都是文人,影響力超級大,所以就流傳下來協合醫院大牛給梁啟超做手術,切錯了腎的段子,給協合醫院潑了無數臟水。(注1)
這還是民國時期,到了現在,什么縫肛門之類的不負責任的報道還少嗎?
劉主任微微一笑,拿起電話。
“小王,我是你劉哥。”
“嗯嗯,有這么個事情。我手下有個醫生,仗著上面有人撐腰,不聽上級醫生的話,草菅人命,正在做一臺他的水平根本做不好的手術。”
“是的,是的,我也很氣憤,但沒辦法。我被氣的心臟病都犯了,現在在住院呢。”
“對,就是這個意思,這種丑惡的現象絕對不能縱容,要還我們海城老百姓一片藍天!”
“好,多謝你了。”
掛斷電話,劉主任笑道:“像是這種人,就應該的得到輿論的制裁!”
岑猛沒有接話,臉色很是不好看,有些發青。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迷茫。
“嗯?”劉主任不高興了,小岑啊,你這是什么態度?不過他沒說,只是用一個語氣詞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主任……主任,他在游離……”岑猛結結巴巴的說到。
光顧著打電話了,劉主任忘記看鄭仁的手術。
在劉主任看來,自己都會覺得特別難的手術,還有看的必要么?
抬頭看電視,腔鏡下分離鉗和抓鉗靈巧的像是一個人的兩只手,正在鈍性分離膽囊周邊的黏連組織。
打電話的功夫,膽囊已經基本游離完畢……
這……他怎么會這么熟練?!不是沒做過腔鏡膽囊手術嗎?!
劉主任一股熱血涌上心頭,眼前一花,連忙閉上眼睛,平復自己的心情。
在杏林園網站直播間里,喊666的聲音此起彼伏。
【鉗子用的真好,就像是直視下手術一樣。】
【誰跟我說大牛不會腔鏡手術的?這手術至今為止是我見過做的最好的。】
【好靈活,我大開刀都不敢這么游離黏連組織,他難道就不怕損傷到肝總管嗎?】
【年輕人,技術水平低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好好學著吧。】
直播里,抓鉗和分離鉗一步步游離,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粘的一塌糊涂的膽囊以及膽囊三角區的解剖結構已經基本暴露。
清晰、明了。
做到這一步,手術難度已經從S級降到了D級。只要做過這種手術的醫生,看著這么清晰的解剖結構,基本都不會犯錯誤。
【真是厲害啊,粘的那么重,竟然用了幾分鐘就完全暴露解剖結構。】
【這段游歷過程,完全可以寫進教科書。簡直太清晰了,我判斷,手術還有5分鐘結束。】
【好像在做夢,一定是我沒睡醒。從內窺鏡進入視頻開始到現在好像剛用了8分多的時間,手術就快要結束了。】
是的,手術要結束了。
就用了幾分鐘的時間,鄭仁舉重若輕的把手術的難點完全解決,剩下的就是用超聲刀把膽囊從膽囊床上剝離,然后鉗夾膽囊管、膽囊動脈,取出膽囊。
手術做的風平浪靜,出血量少于10ml,任何可能的疑點都沒有猶豫,操作的胸有成竹,整個過程順風順水。
可是只有經驗豐富,做過上百臺此類手術的醫生才知道,在這幾分鐘里,術者展現出多么強大的底蘊。
豐富的解剖知識,熟練的操作技巧,以及穩定的雙手,細致的內心……再有就是腔鏡手術的熟練。
太牛逼了!
真的太牛逼了!
杏林園視頻直播間里,無數的666刷屏而過。
可惜這里不是娛樂性視頻直播網站,不能打賞。如果可以的話,鄭仁一句話都不用說,一臺手術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會有上萬收入。
特需病房里,劉主任閉著眼睛平靜已經亂成一團的內心。
不能生氣,不能著急,他自己告誡著自己。只有身體是自己的,要是被氣出個好歹來,以后可怎么辦?
過了幾分鐘,他覺得自己平靜了許多。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岑猛粗重的呼吸聲傳來。
劉主任沒敢睜眼看手術做到哪步了,生怕看到鄭仁熟練的游離膽囊,游離膽囊三角區的結締組織,自己的血壓會再次升高。
“小岑啊,他手術做的順利嗎?”劉主任問到。
“……”岑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沉默。
“到底怎么樣了?”劉主任不悅。
“主……主任,他做完了。”岑猛猶豫再三,才小聲說到。
什么?做完了?
不存在!
那不可能!
劉主任哪里還能管的到自己的血壓,蒙的睜開眼睛,只看見電視上的圖像不是自己預期中游離的過程,也不是分離膽囊與膽囊床之間的動作,甚至都不是用可吸收夾夾閉膽囊管、鈦夾切斷膽囊動脈。
鄭仁在用吸引器吸膽囊里殘留的膽汁……
這特么的……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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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這是前幾天燒傷超人阿寶微博里寫的,從前我聽到的、看到的消息,都是說協和醫院院長切錯了腎。具體,我沒查文獻資料,說錯了,大家別打臉。
另,求推薦票。
【我已經無話可說,不知道大神收弟子不。】
【求大神在哪家醫院,我已經遏制不在去進修的念頭了。】
【五十米的手術刀饑渴難耐,這就去上臺,諸位等我好消息。】
杏林園里,刷666的彈幕鋪滿了直播間。
接下來就沒什么新意了,類似于開皮手術的縫合一樣,兩三分鐘解決戰斗。
只有少數幾個人苦惱的透過彈幕盯著術者的操作,他們是這間直播間的老人,見識過用生物凝膠粘脂肪層的手段,生怕錯過點什么。
但接下來很平淡,完全按照教科書上寫的那樣,一板一眼,沒有絲毫走樣。
如果硬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直播間的術者操作的很穩,每一步都很清晰,意圖明確。
一臺看上去難度系數9.5的手術,竟然毫無波瀾的被完成,很多人都沒看懂真正的要點在哪里。
即便他們是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或多或少做過幾十臺、上百臺手術,但真正的要點,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看的明白。
“他連個助手都沒有,誰給扶的鏡子?”劉主任兩只眼睛緊緊的閉著,生怕看到一絲鄭仁手術的畫面。嘴里喃喃自語著,無論如何都想不懂。
所謂扶鏡子,是助手要幫助術者固定內窺鏡的視野、范圍。和普通切開手術里拉鉤的助手作用一樣,只不過更為重要。
沒人拉鉤,至少還有自動拉鉤等器械。
可是內窺鏡沒有固定,甚至沒有跟上術者的操作,都會影響手術進程。
劉主任想不懂,連個助手都沒有的鄭仁,竟然能只用十多分鐘的時間就完成一臺LC手術。
岑猛聽到劉主任的喃喃自語,也怔了一下。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微信。
很快,微信回復。
看著那條信息,岑猛苦笑。沒有助手,扶鏡子的竟然是器械護士謝伊人……
就這么做完一臺LC手術?
是的,就這么做完了。
鄭仁縫皮,雖然只有三個不到1cm的切口,但他還是習慣性的用可吸收線做皮下連續縫合。
“鄭總,你是不是有強迫癥呀。”謝伊人開始收拾手術用具,見鄭仁連續縫合,心里覺得好笑。
這種切口,只需要角針、七號線或是四號線來一針灸搞定,可是鄭仁寧肯多花點力氣也要連續縫合。
“呵呵,總是想著要更完美。”鄭仁笑道。
視野右上方手術完成度隨著最后一個創口連續縫合完畢,變成100%。
鄭仁很滿意。
系統手術室里進行的手術集訓效果非常好。
這臺手術的難度,鄭仁是知道的。但是架不住他做的多呀,在系統手術室里,他做過這類難度極高的手術不下百臺。
唯手熟爾,僅此而已。
手術結束,全麻清醒,抬送患者,切下來的膽囊送去做病理。
在門口焦急等待的患者家屬坐在硬塑椅子上,心情焦躁不安。
他的一個同學在帝都某家三甲醫院帶組,只是最近聯系的有點少,有事兒才找他會不會太勢力?猶豫了幾秒鐘他就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開始咨詢。
很快,那面給出答復——像這種膽囊炎的手術,是很難做的。尤其是B超有提示,膽囊壁水腫嚴重,提示受到了多日炎癥刺激。
患者的兒子心情馬上陰沉下去。
“沒辦法,急性中毒性肝損傷最常見的并發癥。用抗生素也不能完全避免,我遇到一個喝農藥的患者,肝損傷很重,一直用抗生素,最后用出霉菌來了,還是繼發了膽囊炎。”同學在微信里嘮叨著。
看著是勸說,但卻給患者兒子的心頭加上了一塊又一塊的大石頭。
“早跟我說就好了,開車來我這兒,最起碼手術成功率能高三成。這種手術,需要耐心剝離黏連組織,至少要3個小時下臺,還不算麻醉時間、麻醉清醒時間。都加上的話,得四五個小時,你別著急哈。”
又捅了一刀。
“而且我估計腹腔鏡能做下來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醫生一會要找你重新簽字,轉開腹手術。”
那面,同學又回復了一條信息。
學醫療、搞醫療的人一般情商都不高,說話很直接,和患者兒子的同學類似。
剛說到這里,手術室的門就打開了,鄭仁推著手術車出現在門口。
患者兒子連忙把手機放起來,心里一陣忐忑,飛也似的奔了過去。
“鄭總,是要簽字嗎?是手術不順利要轉開腹嗎?”患者兒子焦急的詢問,連鄭仁身后的平車都沒注意到。
“手術很順利啊。”鄭仁道:“想看看切下來的膽囊嗎?”
“……”很順利?患者的兒子有些迷茫了。
進手術室有多久?似乎連一個小時都不到,還要有麻醉時間,麻醉清醒時間。這些事情同學都跟他說了,可是說好的四五個小時呢?
鄭仁見患者兒子有些蒙圈,傻傻站在那里,也不說話,也不上來搬送患者。
“你怎么了?來搭把手呀。”鄭仁道。
“呃……”患者兒子這才略微清醒一下,不放心的問到:“是不是粘連很重?”
“嗯,粘連很重。”
“那怎么做的這么快?”越問患者的兒子心里越是沒有底,難不成手術打開一看不好做,直接就關腹了?像是這類傳言,流傳甚廣,很多人都有耳聞。
“難度高和時間慢,有關系嗎?”鄭仁推著手術車,道:“去叫電梯。”
患者兒子慌慌張張的去叫了電梯,然后回來在前面拉車,掌握方向。
他心里有些不懂,難道不是手術難度高,就應該做的慢才對嘛?怎么鄭醫生說的和自己理解的不一樣呢?
手術做的太快了,得到信兒正在趕來的親朋好友們還在半路,患者已經送回病房。
回去之后,鄭仁見心電監護上患者生命體征很平穩,于是便回醫生辦公室下醫囑。
來了其他家屬,患者兒子這才離開,去手術室,他要看看膽囊到底切成什么樣。
說明來意,手術室護士用盛放病理的污染盆把膽囊拿出來。
一個細長的膽囊組織放在里面,表面光滑,膿苔被分離的干干凈凈,放在一邊。
患者兒子見上面沒有血跡,這才放心。對普通人來講,出不出血是大事。沒出血,就意味著手術成功了。照了張照片,以作留念。
剛要回病房,微信響起來。
打開一看,是他的同學。
“你可千萬別著急,海城醫療水平雖然一般,但切個膽囊還是沒問題的。”他的同學用讓人發指的口吻“安慰”著。
“手術已經做完了,一切順利。”患者兒子回復了一條信息。
“!!!!!”同學一連打了五個驚嘆號。
“真的。”患者兒子順手把剛拍的照片發了過去。
膽囊,膿苔,結締組織,一清二楚。
一般手術的病理標本,根本不會有膿苔的。因為剝離的過程,膿苔都碎成一條一條,根本沒法送。
可是照片里顯示的,膿苔、結締組織很完整的被剝離下來,放在膽囊旁邊。膽囊上干干凈凈,解剖層次一清二楚。
“海城什么時候有這么牛的大夫了!”同學在微信里感嘆。
要不是親眼目睹,他絕對不相信竟然有人會把膽囊切得如此干凈。
患者兒子看見同學回復的信息,心里升起一股自豪感。
市一院的鄭總,就是這么牛!
鄭仁一邊寫手術記錄,一邊回憶剛剛的手術過程。
系統手術室的集訓,收獲巨大。而且鄭仁有一種感覺,隨著自己整體技能等級的提高,對某一單項手術也有影響。
要不要把存的930點技能點全部投入普外科技能呢?
鄭仁有些小小的糾結,但最后還是選擇等等。
老潘主任對鄭仁的手術很滿意,患者全麻蘇醒后,副反應并不重,甚至連疼痛感都不是很強烈。
當初把鄭仁強要來,這個決定真是英明,老潘主任得意的笑。
但急診中心的建立,不能只靠一個醫生。鄭仁就算是再怎么強,渾身是鐵能捻幾根釘子?
鄭仁表現越是出色,老潘主任就越是覺得肩頭擔子更重。
患者平穩,鄭仁看守急診科,老潘主任奔著醫務處而去。
目的當然是要人,鄭仁今天的手術,助手竟然是器械護士,說出去不是打自己臉呢嗎?
大步流星來到醫務處,這幾天醫務處處長已經讓老潘主任給煩死了。
當透過玻璃窗,看見老潘主任身影的一瞬間,醫務處周處長覺得天都灰暗了下來。
在院方來講,無論從哪個科室調撥醫生去急診,都要得罪一個實權的主任。
畢竟現在臨床哪個科室都缺人,要調一個人,難度極大。
最關鍵是醫生本身并不想去那里。
急診科,就像是西伯利亞一樣,是流放罪犯的地點。
看見老潘主任再次駕臨醫務處,處長煩躁的一縷一縷薅頭發。
在這么下去的話,周處長相信,老潘主任絕對能把醫務處當成自己家。
一想到每天上班都會看見那張國字臉,醫務處處長打了一個寒顫。
“處長,這是您要的資料。”
醫務處處長眼睛一亮,自己怎么沒想到她?
“小常啊,你來醫務處多久了?”醫務處處長趁著老潘主任還沒有到,趕緊落實自己靈機一動的想法。
“5個月,還有1個月就能回去了。”被周處長喚做小常的人回答。
小常叫常悅,二十五歲,一米六二、六三的身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本應該是青春無憂無慮的年紀,但看上去卻有些少年老成。她是省內三本畢業的本科生,在市一院里,這種醫生最是不受待見,升遷的機會也少。
畢業后,機緣巧合,她來到市一院,分到婦產科當住院醫。
幾個月前,婦產科有一名女患者流產后出血,收入院。陪她來的是男小三,被老公現場撞破。
被綠的男人喪失理智,當場用一把水果刀把女人的頸動脈割斷。鮮血直接噴上房頂,在場所有人嚇得四散奔逃。
男人手持沾血的水果刀走出病房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傻了眼。小常卻異常冷靜,開始和他聊理想、聊人生、聊社會,一直聊到警察趕到。
那人最后放棄抵抗,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就這聊天的水平,算得上是王者了。
按照道理講,小常應該受到表揚。可是事情偏偏并不是這么發展的。
受到驚嚇的患者里,有一個人跑出去的時候不小心驚動了胎氣,導致流產。
患者家屬告到醫院,揚言要100萬賠償。
最后因為小常是當天的值班醫生,所以背了黑鍋。被誡勉談話,停職6個月。
這種狗屁倒灶的事兒,醫院屢見不鮮。唯一不同點在于每次背鍋的人都不同。
小常也自認倒霉,沒哭沒鬧,笑著來到醫務科報到。
給她安排的活,她完成的都很好,可以說她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本來醫務處處長有一種讓小常留在醫務處的想法,但試探的問了兩次,都被小常笑著拒絕了。
她回到婦產科,也不好干。那些甩鍋的人,對她有愧疚,但絕對不會吝嗇踩上一腳。
這種陰暗面,醫務處處長屢見不鮮。
既然如此,把她調到急診科怎么樣呢?
“小常啊,你誡勉的時間也快到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醫務處處長言語溫和,表情和藹。
“繼續干臨床唄,我也不會別的。”小常回答的很輕松。
“無論是婦科還是產科,以后都不好干了。”
“您說得對。”小常對自己的處境很了解。
“我有個想法,你去急診科試試,怎么樣?”醫務處處長在透明落地窗前已經看不到老潘主任的身影,來不及細說,直接圖窮匕見。
“急診科?”
“老潘主任最近組建急診中心,我覺得你去那里,會有很大的發展。”醫務處處長語重心長,“老潘主任和別人不一樣,他是當兵出身,最是護犢子。你遇到那事兒,要是換老潘主任身上,絕對不會把黑鍋甩給你。”
“……”小常沉默,沉思。
她的眼睛不大,雙眼皮卻特別明顯,給人一種雙眼皮比眼睛還要大的感覺。
睫毛很長,一眨一眨的,帶著一股子精靈勁兒。偏偏對人很冷淡,即便面對的是可以決定自己前途命運的醫務處處長,言語上尊敬,可是表情上卻絕對看不出一絲諂媚。
不光沒有諂媚,甚至還有點……淡漠。
“怎么樣?老潘主任可是一尊大神。而且以你的學歷,想要有所突破的話,最好是去一個新組建的科室。”醫務處處長像是狼外婆一樣,不斷誘惑著小白兔。
小白兔笑了笑,“就算是我想去,不是還有1個月誡勉的時間呢么。”
“這種事兒不要在意。”醫務處處長見小常松口,馬上大手一揮,道:“誰要是有意見,我就讓他來醫務處感受一下。要不,換他去急診科也行。”
太過于得意,最后一句話說的有些露骨,醫務處處長略顯尷尬。
正在這時候,老潘主任闖了進來。
大馬金刀的坐在醫務處的沙發上,問:“周處長,我要的人有沒有影呢?”
“哈哈,老潘主任來的正好。”醫務處處長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馬上笑道:“小常已經同意去你們急診科了。”
“小常?”老潘主任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女孩子,有些不滿。
他想要的是能上手術的男醫生,而不是女醫生。
醫療行業從來都是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少了一頭能干活的牲口,潘主任自然不樂意。
不過小常那事兒在院里面傳的很廣,老潘主任對這位女醫生也有耳聞,很是欣賞。
老潘主任并沒有拒絕,繼續問道:“一個哪夠?”
“今年規培的學生,只要同意留下,就都給你,你看怎么樣?”醫務處處長畫了一張大餅。
兩人糾纏了一番,老潘主任給醫務處處長加深了一下你不給我醫生,我就天天來鬧事的印象。
隨后說到:“小常,收拾東西,跟我回急診。”
小常乖巧的應了一聲。
東西也不多,背著包就跟老潘主任走了。
直到看不到老潘主任的身影,醫務處處長才嘆了口氣。今天算是熬過來了,那明天呢?
希望小常干的出色一些,能暫時滿足老潘主任的要求吧。
一路上,老潘主任和小常閑聊了幾句。
這丫頭說話不多,也很生硬。沒有不要臉的拍新科室主任的馬屁,但她對急診科的評價很高,每一句話卻都說到點子上,讓老潘主任暗爽不已。
尤其是最近醫務處介入的兩件事情——腔鏡下逆行闌尾切除術和亞硝酸鹽中毒事件,在常悅的嘴里就變成了老潘主任指揮得當,頗有大將之風。
好不容易要來一個人,回到急診科,老潘主任就把常悅交給鄭仁,并且囑咐她一定要聽鄭仁的話,把急診中心建設好之類的。
鄭仁剛剛下完術后醫囑,要寫病例。正好老潘主任送來一個小勞力,就把病情簡單述說了一下,扔給常悅去做。
常悅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跪舔的架勢,讓干什么就干什么。放下包,連柜子都沒要,把家屬叫來詳細了解病史,然后就開始書寫病歷。
鄭仁巡視了一圈病房,急診中心的病房和急診留觀室的病房是分開的,現在還只有一個患者——膽囊切除術后的老人家。
患者已經全麻清醒,有些惡心,但是沒有吐。
他覺得胃管特別不舒服,和鄭仁說了好多次,最后鄭仁連哄帶騙,這才讓他情緒穩定了一些。
胃管這東西,要從鼻子里下進去,經過咽部、食道才到胃里,通過負壓把胃里的胃液都吸出來。
經過咽部的時候,會隨著人體吞咽動作增加咽部粘膜的刺激,所以患者會覺得不舒服。
但這也沒什么好辦法。
巡視了術后患者,鄭仁回到辦公室,見常悅已經寫完病例,下樓去找護士長要鑰匙去了。
這么快就寫完了?
鄭仁首先覺得是不是這個小大夫有些不認真呢?如果太不認真的話,以后所有活還都得自己去做。
可不放心把寫病歷這種事兒交給一個馬馬虎虎的人去做。
雖然有系統傍身,但鄭仁已經習慣了小心翼翼的去處理臨床的一切事情。
畢竟如果一個不小心,有醫鬧來鬧,拿著一份亂糟糟的病例,有理也變沒理了。
隨意看了幾眼,鄭仁立刻對常悅刮目相看,這姑娘行的啊!
病例簡單、干凈、利索。沒有一句沒用的話,也沒有格式上的錯誤,就像是在病歷書寫規范上扒下來的一樣。
仔細看,自己告訴她的病史、查體重點,雖然只有寥寥數句話,但都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且還有她詢問患者家屬,記錄的更多病情變化情況。外科醫生的病例水平,永遠趕不上內科醫生,這是職業特點決定的。
光是看這份病歷,根本挑不出一點毛病,所有人都會認為這個患者必須做手術。如果不做的話,病情就會加重,甚至猝死。
可以的,鄭仁通過一份病歷對常悅有了初步的認可。
因為只有一個術后患者,護士們也比較閑。新到的護士長正在抓緊時間給護士們做培訓,以免突然來了急危重癥,護士們慌手慌腳,耽誤患者的搶救。
常悅取了柜子鑰匙,把書包放好,回到辦公室。
“病例寫的不錯。”
“我得過全省病例大賽冠軍。”常悅如是說。
鄭仁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她說的病例大賽。
但這份病例的水平還是蠻高的,至于其他的東西,還有待于日后觀察。
對于自己第一……應該是第二個同事,第一永遠都屬于謝伊人。對于第二個同事,鄭仁決定要問問常悅的要求和對未來的憧憬。
“我不想做手術,我只想做好一名內科醫生。”常悅道。
“是暈血或是別的嗎?”
“也不是,我就是喜歡和人聊天。”
簡單的交流,鄭仁確定,她對上臺幫助自己手術并不感興趣。不過能寫病歷,管理好患者,也是很重要的。
最起碼把一些雜活都扔給常悅去做,自己能專心手術不是。
正聊著,急診科的電話打進來,說是有一個急性闌尾炎的病人需要鄭仁去確診一下。
帶著常悅,鄭仁來到急診科。
患者是一名年輕男患,大學生,被同學送過來的。
診斷很明確,收入院,準備手術。
闌尾炎這種單項技能對于鄭仁來說,至少已經達到大師級水準。如果更客觀的去評價的話,鄭仁覺得自己是一代宗師,距離巔峰雖然還有差距,卻可以完虐全省的所有醫生。
看完病人,鄭仁便抱著書去慢慢磨技能點,多一點是一點,從小苦慣的他是這么想的。
和病人交流、溝通、術前準備等等事情都交給常悅。
這時候,叮咚一聲,系統忽然頒布任務。
【長期主線任務:最好的外科醫生。
任務內容:要成為最好的外科醫生,還有很長的路需要走。完成每10臺手術,根據完成度不同,可以獲得系統獎勵。
該任務不與其他任務重疊。
任務獎勵:每10臺完成度達到80%的1級手術,可獲得10點技能,1000點經驗值。2級手術按照2臺1級手術計算,3級手術按照4臺1級手術計算,4級手術按照8臺1級手術計算。更高級的手術,系統臨時公布計算指數。
任務時間:永遠。】
這個任務……鄭仁品咂了一下,應該是鼓勵自己做更高難的手術吧。既然是長期、主線任務,那么自己會有持續的收入。
想到剛剛完成的49臺闌尾切除術和1臺腔鏡逆行闌尾切除術,鄭仁就開始心疼。
主線任務要是早點出來該多好,百十個技能點,幾千點經驗值,雖然和突發任務比較起來不算什么,但那畢竟是憑空多出來的呀。
一個半小時后,常悅做好準備,鄭仁帶著患者上臺。
二十分鐘后,常悅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喝口水,鄭仁已經帶著患者回來了。
這二十分鐘手術時間,還包括麻醉的十五分鐘時間。
鄭仁看著剛剛接到的長期主線任務——最好的外科醫生下面,已經有了10%的完成度,心生喜悅。
常悅有些驚訝,但她很好的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
忙碌的接患者,下術后醫囑。等鄭仁寫完手術記錄,又開始寫術后記錄等等。
繁瑣的文字工作交給常悅后,鄭仁覺得神清氣爽。
尤其是想到腹腔鏡下膽囊切除術屬于三級手術,相當于40%的完成度后,他更是精神抖擻。
可惜,急診手術室開業的第一天,只做了兩臺手術,讓鄭仁有些不滿。
傍晚,常悅準備下班。
因為急診病房沒有相應的醫生,所以鄭仁主動請纓,全天24小時留守。他甚至都考慮要不要把和小趙一起租的屋子給退租了。
本來,住院總就是需要留守病房的。之前在急診科,那里是情況特殊。
很不人道,但是事實。
這只是臨時的權宜之計,日后急診病房肯定會全員配備整齊,鄭仁也就不用如此……鄭仁還得一天24小時,一周7天,一月4周在病房留守,直到下一個住院總出現。
常悅剛要下班,老潘主任興高采烈的回來,身后跟著兩個看著很眼熟的人。
“鄭仁,又給你要了兩個人回來。”
“……”走近之后,鄭仁看清楚,竟然是楚嫣然、楚嫣之姐妹倆。
“你們……”鄭仁有些不解,他還隱約記得這兩個姑娘當中,有一個人說要回來進行規培。
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們回來了。”兩人異口同聲說到。
老潘主任笑呵呵道:“雖然我們沒有EICU,但她們可以先從事麻醉,你不是正缺麻醉師呢嗎?”
那倒是,從手術室暫時借調的麻醉師干活總是不如自己專屬麻醉師上心。
而且據說那名麻醉師準備辭職去南方工作,新的單位都找好了,要不然也不會輕松的被借調到急診科來。
可是這兩個小丫頭能行嗎?
鄭仁也無法反駁老潘主任的話,老人家天天在院機關打轉,就為了要來幾個人,挺不容易的。
“晚上急診能來么?”鄭仁問的很直接。
“沒問題。”
“行,那你們留下電話就回去吧。”鄭仁表現的一點都不熱情,平淡如水。
已經和鄭仁打過交道的楚氏姐妹早就對他情商低不知腹誹了多少次,有了準備。
這個住院總,就是個大豬蹄子。
兩人笑笑,道:“有急診,記得打電話。”
鄭仁揮了揮手,連話都不愿意多說,躲回屋子去看肝膽胰外科手術學了。
與其和楚氏姐妹套近乎,聊天,還不如看幾個小時的手術學,漲一兩個技能點。
鄭仁的想法……沒有女朋友是應該的,有了才叫奇怪。
最近好像不流行送溫暖活動了。
……
待大家都離開,鄭仁看了眼兩位術后患者,都很平穩。和護士吃了口飯,就躲回屋子貓著看書。
普外科技能樹已經有了1931點技能,他盤點了一下手頭的任務,一個長期主線任務,一個手術室初建的任務。
1周時間,5臺急診膽囊切除術,能不能完成要看命,和自己水平沒有關系。
至于手里存的三本技能書,930點技能點,那都是家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用得到,鄭仁可不舍得把它們都揮霍了。
一夜平安。
……
……
岑猛很苦惱。
自從森宇教授來做手術后,諸事不順。
非但沒有撈到去RB進修、交流學習的機會,反而惹來一堆麻煩。
去探望劉主任,他也不愿意搭理自己,估計是把這些次失敗的鍋都甩到了自己頭上。
這還不算是最不順的。
今早,岑猛接到電話,是他姨夫打來的。
岑猛家在外地,能留在市一院,全仰仗他姨夫的能量。
電話里,岑猛的姨夫說自己做完出去吃飯、喝酒,回來之后就肚子疼,而且身上有些發黃。
簡單說的癥狀,讓岑猛馬上意識到這應該是急性梗阻性膽管炎。
來不及去接,岑猛撥打120急救,叫了救護車去接姨夫。
診斷很明確,必須要急診手術。但考慮到由誰來做的時候,岑猛猶豫了。
普外一科,劉主任住院,幾個副主任……岑猛覺得他們在劉主任的打壓下,手術水平還不如自己。而自己要是做單純的膽囊切除術,成功率還是挺高的。
可是這是膽囊管梗阻,很有可能并發急性胰腺炎等等疾病。就算是沒有,腫脹的膽囊管讓岑猛覺得十分頭疼。
這個手術,要是有劉主任壓陣,岑猛還能試一下。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他肯定不敢做。
要么去找普外二科孫主任?
姨夫對自己相當不錯,他家孩子是個姑娘,已經在鵬城買房子結婚了。在海城的自己,名義上是外甥,其實像是兒子。
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岑猛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鄭仁……
在那天看了鄭仁操作膽囊切除術,岑猛除了羨慕嫉妒恨之外,生出一種別樣的情緒。這小子到底是什么時候練出來的手術?
手術只能練出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可是兩個人在同一科室共事了幾年,岑猛都不知道鄭仁怎么隱藏的這么深。
這三天,鄭仁斷斷續續做了四臺膽囊手術,每一臺做的都叫一個漂亮。如果單純從欣賞的角度來看,會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所以岑猛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讓鄭仁去做。
這個念頭就像是魔鬼一樣,一旦出現,就無法扼殺。
他潛意識里,已經承認了這樣一個事實,鄭仁的手術水準,但從膽囊和闌尾的切除術來講,絕對要比劉主任、孫主任強。
至于自己……更沒辦法比。
要是普通患者,岑猛肯定不會讓去急診科的,他會去找普外二科的孫主任看臺,自己完成手術。
但是面對把自己當成親兒子的姨夫,岑猛猶豫了。
遲疑、彷徨了幾分鐘,岑猛終于痛下決心。
他拿起電話,狠狠的按下發射鍵。
“猛子,我們很快就要到了。”電話里傳來岑猛二姨帶著哭腔的聲音。
“二姨,別急,你聽我說。”岑猛左手拿著電話,右手握拳,指甲深深摳了進去。
“你們直接去急診科,找一個叫鄭仁的醫生。”說出這句讓他羞恥感爆棚的話后,岑猛終于放下所有的想法,“去了急診,要馬上做手術,二姨,千萬別提我。”
“……”電話那面沉默下去。
岑猛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扎了一下似得,很疼。
“猛子,你姨夫對你不錯。”幾秒鐘后,岑猛的二姨說到。
“二姨,正因為是這樣,我才讓你去急診科。”岑猛直接說道。羞恥的事情一旦開了頭,剩下的再怎樣也就不難了。
“急診科的鄭仁醫生,是我們醫院肝膽方面手術做的最好的醫生。”岑猛焦急的解釋:“不過我倆有過節,你千萬別提我就行。找時間我去看姨夫。”
“那……那好吧。”
說完后,岑猛掛斷電話,做了幾個深呼吸,還是沒辦法把胸中那口憤懣之氣鏟平。
作為一名外科醫生,竟然和自己最近親的人說自己不行,這種感受簡直太差了。
出身農村的岑猛一直把握人生的每一次機會,不惜放下身段,放棄尊嚴。可是結果還是這樣嗎?
他有些彷徨了。
……
救護車直接開到市一院急診科,急診科醫生見患者病情危急,馬上打電話讓鄭仁來。
三天內做了四臺膽囊切除術,鄭仁手頭急診科初建的任務已經要做完了。而且后三臺手術累計在主線任務里,帶給鄭仁120%的完成度。
加上這幾天陸陸續續做了七八臺闌尾炎手術,現在他的主線任務已經完成了兩次,獲得20個技能點和2000點經驗值。
術后患者恢復的都非常好,最早的一例急性闌尾炎患者已經辦理了自動出院,回家靜養。
做了幾臺手術,加上最近幾天一直在看書,他的普外科技能已經達到1945點,眼看著就要突破2000點大關。
接到電話的時候,鄭仁在看書。他聽到有梗黃的病人被120車送到急診,馬上帶著常悅下樓。
急性闌尾炎、急性膽囊炎很難要命,但是梗阻性黃疸的病人隨時會死,容不得半點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