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處處長目光凌厲，看著鄭仁。

　　闌尾炎手術到底是普外科做還是急診科做，對于醫務處處長來說都是一樣的，反正都是市一院的病人。

　　他驚訝的事情在于鄭仁敢放出大話，說做沒有切口的闌尾切除術。

　　沒有切口……醫務處處長真想揪著鄭仁脖領子，好好質問他，沒有切口，你切個毛線闌尾？切出來的闌尾，你準備變魔術把它拿出來？你以為你是劉謙？

　　難道你以為你會用愛發電，會用眼神切闌尾？

　　鄭仁似乎沒有感受到現場眾人詫異的目光，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是第一，第二，以后我急診科做什么手術，請普外科專業不要指手畫腳。”

　　擦……這是要大肆掠奪普外科的資源啊。什么急性腸梗阻，急性膽囊炎之類的手術全都歸急診科了？

　　你以為你是誰！

　　此時，無論是普外一科的劉主任還是普外二科的孫主任，甚至連中立態度的醫務處處長都有些憤怒了。

　　太特么狂了，站在這里說自己能做不用開刀的闌尾炎，竟然還列出一二三來，你以為你是誰？

　　“小鄭啊……”老潘主任有些尷尬。

　　想要把急診科做大做強，的確是他的夙愿。可是誰能想到自己硬要來的這位住院總竟然如此強勢，站在那里揮斥方遒。

　　即便是鄭仁說要做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或者肝腎移植，老潘主任都會無條件支持。

　　可是他說的是不開刀做闌尾切除術，這特么不是扯淡嗎？

　　所以老潘主任很尷尬，好好一手牌，被鄭仁徹底打爛了。

　　“別急，我知道你做了一天一夜的手術，累壞了。”老潘主任開始打圓場，“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這面我來跟進。你放心，肯定不會讓咱們急診科的利益受損。我老潘絕對不會讓戰士們在前線打戰，我在后面簽賣國條約。”

　　老潘主任把胸膛拍的當當響。

　　可惜，在場的都是在臨床摸爬滾打了無數年的老油條，尤其是劉主任，更是功于心計。

　　他又怎么肯放棄這么好的反攻機會。

　　“小鄭說得對。”劉主任打斷了老潘主任的話，站出來定調子，“就按照你說的做，如果要是你能做無切口闌尾切除術，那么我普外科以后不做急診闌尾炎了，所有和普外相關的手術，你們急診想做就做。”

　　說完，他轉過頭，陰森的看著普外二科的孫主任，“你也是這么想吧，孫主任。”

　　孫主任無奈，他不想出頭，可是又覺得這個賭局穩贏不輸，這種買賣犯不上得罪同是普外專業的劉主任。

　　他點了點頭，道：“可以。”

　　得到孫主任的支持，劉主任終于開心了起來。

　　一日一夜的疲倦、沮喪等負面情緒灰飛煙滅，“小鄭，我這里正好有一例患者，你來看一下，然后讓大家都開開眼。”

　　老潘主任心里叫苦，看樣子劉主任是有預謀的。挖了一個坑，準備埋鄭仁。

　　鄭仁這貨不知深淺，直接跳了進去。

　　說到不開刀就治病，達到手術效果這種事兒，老潘主任幾十年前就經歷過。那時候剛剛改開，氣功盛行。用氣功治病，用中藥治病，用針灸治病，這些個幺蛾子哪樣不是盛極一時？

　　最后呢？哪樣不是一地雞毛？

　　老潘主任心里哇涼哇涼的，真是成也鄭仁，敗也鄭仁。

　　這貨怎么心里就沒點逼數呢？

　　劉主任不等鄭仁回答，做了個手勢。岑猛像是訓練有素的獵犬一樣，從白服兜里取出一個U盤，插入電腦，手速到了300以上，點開一份APP格式的病例，開始介紹。

　　“患者是年輕女性，職業是模特，正在我市參加新思路模特大賽。”岑猛的聲音低沉而連貫，很顯然這份病例他預演過，“因為我市對新思路模特大賽極為重視，所以患者發病后，陳秘書長就給劉主任打電話，要求患者來我市一院就診。

　　患者經過三天的保守治療，效果并不明顯。陳秘書長指示，患者是今年大賽的種子選手，如果要手術的話，盡一切努力讓她留下最小的疤痕，最快恢復，爭取能趕上三天后的決賽。”

　　與此同時，投屏上打出來患者的化驗報告與簡略病情介紹。

　　“單純性急性闌尾炎，這個診斷應該沒有錯誤。”劉主任補充道：“一切要求都符合小鄭的要求，單純性闌尾炎，可以無創口。因為是市里面的囑托，我也絞盡腦汁在想改怎么辦。”

　　劉主任的情緒越說越平穩，擺脫了之前的沮喪，把矛盾焦點匯聚在鄭仁隨口的玩笑上。

　　“以小鄭的技術水準來看，我原本想讓他來主刀。畢竟這個患者的病情來看，采取保守治療效果有限，而且有闌尾穿孔的跡象。”劉主任臉上開始出現了笑容，“既然小鄭有辦法不留疤痕，那么更符合陳秘書長的指示。”

　　示教室里安靜下去。

　　新思路模特大賽是海城的城市名片，市里面對大賽活動支持力度很大。

　　這名女患者還是種子選手，要穿泳裝上臺表演，疤痕太大的話會很難看，所以陳秘書長下了指示。

　　做得好，可能只有一句話的表揚。做不好，就準備迎接陳秘書長的怒火吧。

　　這可不是簡單的意氣之爭，劉主任把鄭仁扔到火架上去烤，讓他進退兩難。

　　“劉主任，這么做不合適吧。”醫務處處長臉色一寒，道：“我不同意你的提議。”

　　這個患者醫務處處長有過接觸，知道陳秘書長對她的期待，而且似乎女孩子家里也有什么背景和勢力。像這種病人，應該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度去處置。

　　而這個不省心的劉主任，竟然用這么重要的病人來做意氣之爭，看樣子以后要好好收拾他一下，要不然這個老東西不知道天高地厚。醫務處處長心里暗想。

　　“他說可以做到無創口的，你說呢小鄭？”劉主任笑吟吟的說到。

　　他本來也沒有指望鄭仁真的傻到家，一口應下來做這例特殊的闌尾炎。

　　鄭仁就是在扯淡，只是一句玩笑話而已。只不過被自己抓到，無限放大，然后展開反擊，爭取反敗為勝的機會。

　　這招叫做渾水摸魚。

　　只要鄭仁退縮了，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劉主任看著鄭仁，想用目光給他更多的壓力。

　　“患者并請明確，初步可以定下來做無創口闌尾切除術。但具體情況，我要看見病人后才能決定。”鄭仁朗聲說道。

　　“……”

　　“……”

　　“……”

　　示教室里，所有人都傻了眼。

　　這特么是自己找死呢吧！心里就沒點逼數嗎？

　　“小鄭！”老潘主任幾乎用吼的制止鄭仁繼續浪下去，這么浪，是會死人的。

　　太特么丟人了，太特么不知輕重了。

　　就連劉主任也怔住了，看著鄭仁，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鄭仁不傻，這一點絕對不會有錯。一天一夜，做了四十九臺闌尾切除術，手術完美到劉主任這種號稱海城第一刀的老外科醫生都挑不出毛病。

　　真要是傻子，能做到這點么？

　　可是鄭仁自信滿滿的表情，讓劉主任的信心瞬間動搖。

　　轉念一想，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沒有切口的闌尾切除術，怎么會有這種術式呢。

　　在恍惚中，鄭仁走到投屏前，面對在場所有人，侃侃而談。

　　“ESD技術，大家都應該有所了解吧。”

　　ESD是最近新興起的一種腔鏡術式，全稱是內鏡下粘膜剝離術。海城市一院腔鏡室準備開展這項技術，但還在籌備之中。

　　醫務處處長對這項新技術有所耳聞，而劉主任和老潘主任這類老主任很少接觸新技術，覺得非常陌生。

　　“簡單介紹一下，ESD技術，是用內鏡，通過技術手段剝脫病變內膜，來達到治療的一種新技術手段。”鄭仁朗聲說道：“在2010年哈醫大附屬二院腔鏡室就開展了腔鏡下經直腸闌尾切除術。到現在，雖然沒有在全國大范圍內開展，但卻經常有個案報道。所以說，這種術式并不是個例，已經有上百例成功手術的記載。”

　　醫務處處長心念一動，靜下心聽鄭仁說。

　　“我認為，該患者有特殊的訴求，看病情簡介也適合做腔鏡下經直腸闌尾切除術。”鄭仁一本正經，看的老潘主任直搖頭，他可不想這么冒險。

　　“我能先看一下病人嗎？”鄭仁道：“畢竟不看病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手術。至于要不要我做，院里決定。”

　　醫務處處長沉思，點了點頭：“患者在特需病房3-2，老潘主任，你和鄭仁去看吧，我征求一下陳秘書長的意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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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仁和老潘主任離開示教室，老潘主任抱怨：“小鄭啊，你太沖動了，是不是因為太疲倦了導致情緒不穩定？”

　　“沒有呀。”鄭仁笑了笑，想要表現出樂觀積極的情緒。可是做了一夜手術，頭發被無菌帽壓變了形狀，怎么看怎么憔悴。

　　“是我的錯。”老潘主任沒有過多責備鄭仁，開始自我檢討起來，“我沒有估計到劉天星會這么無恥，你放心，這個梁子一個月之內我老潘給你找回來。這次我們認慫，好不好？”

　　鄭仁道：“潘主任，不用的。”

　　“嗯？”

　　“做腔鏡下經直腸闌尾切除術，我的技術水平很高，把握很大，不比開刀冒險。”鄭仁繼續一本正經的“吹牛”，說到自己技術水平很高的時候，沒有一絲慚愧。

　　“開什么玩笑，咱們市一院都沒有開展這項手術，你到哪學的。”老潘主任不信。

　　“手術靠的是天賦，你看我也沒做過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森宇教授跑了，我不是一樣做下來了？”鄭仁道。

　　這個例子可太有說服力了，老潘主任馬上沉默，不再堅持。

　　但是他也沒有支持鄭仁，只是沉默，低著頭，像是在冥思苦想什么。

　　兩人一路沉默，來到后院的特需病房，到了三樓二號房間。

　　鄭仁敲門，進去后，見一個女孩躺在病床上。女孩至少有一米八的身高，因為她躺著，腳已經伸出床沿。長180的標準病床沒有她長……

　　這身高，嘖嘖，鄭仁心里咂摸了一下，抬眼仔細閱讀視野右上角患者信息。

　　急性單純性闌尾炎，保守三天無效，已經處于穿孔的邊緣。而且系統給出了準確的時間數據，3個小時后將要穿孔。

　　在女孩旁邊的助理起身接待鄭仁和老潘主任兩位醫生，雖然還在病中，那模特女孩也很客氣，和兩位醫生打了個招呼。

　　雙眉緊蹙，西子捧心，不光漂亮，而且能看出來她有著極好的家教。

　　為了不表現的太突兀，鄭仁給患者查體后，才和老潘主任離開病房。

　　“怎么樣？”老潘主任問。

　　“三個小時后會穿孔，要做手術的話就必須現在做。”鄭仁肯定的說到。

　　這種說話的方式對于老潘主任來講，就有些危言聳聽了。

　　能判斷出即將穿孔，就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鄭仁竟然能預估時間？這也太扯淡了吧。

　　不過老潘主任并沒有反駁，無論怎么反駁，最后鄭仁肯定會說您看，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森宇教授都跑了，還不是我一個人做下來的。

　　這個例子讓人無法反駁。

　　“有把握嗎？”老潘主任問到。

　　“有。”

　　“幾分？”

　　“十分。”

　　說著，老潘主任停住腳步，認真的看著鄭仁，雙目炯炯有神，仿佛當年要上戰場前喝壯行酒一樣。

　　鄭仁停住腳步，被老潘主任注視的手腳都沒處放。

　　老人家上過戰場，據說當年在南疆，戰斗兵傷亡殆盡，老潘主任還拿起沖鋒槍親自殺過敵。

　　那種來自骨子里的殺氣，是鄭仁無法抵御的。

　　“我信你，準備手術吧。”老潘主任扔下一句沉甸甸的話，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我信你，這三個字重若千鈞，鄭仁心里熱血沸騰。

　　機械女聲忽然鬼一樣在鄭仁耳邊響起，視野中出現半透明的屏幕，上面出現新的任務。

　　【突發任務：士為知己者死。

　　任務內容：不辜負老主任的期待與重托，完成腔鏡下經直腸闌尾切除術。

　　任務獎勵：30點技能點，經驗值300點。

　　任務時間：5小時。】

　　呃……鄭仁愣住了。

　　劉主任的小把戲鄭仁早就看穿了，但他知道這臺手術交給自己做的可能性并不大。

　　沒想到老潘主任的信任竟然觸發了系統任務，這下子自己不做也不行了。

　　鄭仁知道這臺手術自己必須做。

　　不為別的，光是任務名稱——士為知己者死，就足夠了。

　　不做這臺手術的話，自己都對不起剛剛心中的熱血沸騰。

　　很快，老潘主任回來，“小鄭，我給市里打了電話，立下軍令狀，爭取到手術機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潘主任，請您放心，一定能成！”鄭仁雙手握拳，肯定說到。

　　在系統集訓里，鄭仁實踐過各種奇思妙想，其中就包括腔鏡闌尾切除術這個術式。

　　現實世界里，鄭仁沒操作過。而在系統空間里，鄭仁至少做過100臺這類手術。

　　在全國范圍來講，鄭仁算得上用腔鏡最闌尾切除術最多的那個人。

　　所以他才這么有底氣。

　　老潘主任連續打了幾個電話，安排好一切事情后，表情嚴肅對鄭仁說到：“你去腔鏡室找石主任，看看器材有什么缺的，能調配就調配，如果實在不夠那也沒辦法。如果可以手術，馬上打電話給我，我就在機關門口等你。”

　　軍人辦事情就是雷厲風行，老潘主任的意思鄭仁明白，甚至為了節省時間，他寧愿站在機關門口等信兒。

　　就像是埋伏在敵軍前線的士兵一樣，老潘主任在等待沖鋒號角聲響起。

　　鄭仁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候說什么都矯情，自己能做的就是好好把這臺手術做完。

　　快步走向三住（第三住院部），鄭仁越走越快，最后一溜小跑來到腔鏡室。

　　石主任很配合，壓抑著驚奇，詢問鄭仁需要什么器械。

　　因為市一院的腔鏡室準備在近期聘請帝都教授來做ESD手術，所以前期準備工作基本都已經完成。

　　像是HOOK刀、腔內注射器、腔內分離鉗、腔內電刀這些基礎設備都有。但是卻少了切闌尾所需要的關鍵設備——內鏡下腔內閉合器。

　　因為石主任只想做粘膜剝離手術，根本用不到閉合器。

　　鄭仁一咬牙，說是要上衛生間，找了個僻靜地兒進入系統空間。

　　打開系統商城，開始搜索ESD相關設備。

　　看到全套ESD設備后面標注的16000經驗值，鄭仁的心都碎了，太特么貴了，買不起。

　　無奈中，鄭仁靈機一動，試了試分開購買。

　　點擊腔內閉合器，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看著腔內閉合器標注的2200經驗值，鄭仁心情很復雜。

　　他有些開心，因為補上閉合器的話，器械的缺口就補全了，這臺手術應該能做下去。

　　他有些失落，因為從小就沒什么錢，花點錢對鄭仁來說可是天大的事情。一下子拿出幾乎全部“存款”來買一樣手術器材，鄭仁心梗差點沒犯了。

　　但是為了老潘主任的信任，這錢應該花。

　　忍著心臟陣陣刺痛，鄭仁點擊購買，2332點經驗值瞬間變成132點，窮的一逼。

　　購買完，閉合器則直接出現在鄭仁手里，鈦鎳金屬的質感帶給他一種昂貴的錯覺。

　　怎么帶出去？鄭仁有些迷糊，大聲詢問系統。果不其然，系統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高冷勁兒，沒有回應。

　　那就先出去吧，鄭仁使勁握住閉合器，像是溺水的人握住最后一根稻草，出了系統空間。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鄭仁感覺到手里硬硬的，還在。

　　真好，器械能帶出系統空間。

　　拿著閉合器回到石主任面前的時候，石主任怔了一下，不解的問到：“小鄭啊，你有同學在做耗材？在強生還是飛利浦？”

　　這種國內應用很少的器械，因為利潤關系，國內廠家還沒有生產，只有國際大公司——以強生為首的大鱷們才會生產，進口到國內。

　　以鄭仁的年紀，跑臨床的業務員們根本不會去和他一個小醫生談。即使是住院總，也沒有這個資格。

　　開展新技術，使用新設備，是主任的自留地，最起碼也得是帶組的副主任。

　　鄭仁轉一圈就拿回來閉合器，邏輯上講，肯定有同學在這些大公司做銷售業務員。

　　石主任的猜測是合乎邏輯的，但他不會想到鄭仁有一個系統，翻臉比翻書快，動不動就要抹殺鄭仁的系統。

　　“沒，這是我上次參加一個會議，看著好，就自己買了一個。”鄭仁敷衍道。

　　石主任不信，誰沒事自己買個死貴死貴的手術器械。而且只是諸多手術耗材中的一種。單拿個閉合器，連手術都沒法做，難道拿回家要供起來？

　　但鄭仁既然這么說了，很顯然不想透露實情，他也沒辦法。只能羨慕的看著嶄新的閉合器泛著精致的金屬光澤，垂涎欲滴。

　　“潘主任，器械齊全，什么時候能開始手術？”鄭仁撥打老潘主任的號碼，匯報到。

　　“好，我這就去。”老潘主任等來鄭仁的消息，馬上掛斷電話。

　　等了幾分鐘，鄭仁的手機響起，老潘主任告訴他準備手術，已經去接病人了。

　　腔鏡室的石主任也接到醫務處處長的電話，這個病人院方高度重視，先打個電話讓腔鏡室動起來。醫務處處長告訴石主任，市里的陳秘書長已經趕往市一院，院長將要親自陪同，觀看手術。

　　雞飛狗跳，腔鏡室把馬力開到最大，所有人都動了起來，迅速的做好術前準備。

　　老潘主任先趕了過來，他沒有再次詢問鄭仁手術能否成功，而是沉默的站在鄭仁身邊，像是一根鐵錨般堅定、沉穩。

　　隨著醫務處處長帶著麻醉科主任來到腔鏡室，整個腔鏡室的氣氛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普外科到場，推著平車，車上的姑娘腳踝以下搭在平車外，這姑娘簡直太高了。

　　劉主任臉色陰沉，他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鄭仁真的會做，而且是那種很熟練的會。

　　可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提出反對意見。

　　病人躺上手術床，簽字什么的要等院長和陳秘書長才能完成，所以著急也沒用。

　　鄭仁看著視野右上角的倒計時，還有4小時15分。

　　十分鐘后，肖院長和陳秘書長趕到手術室。

　　辦公室里，鄭仁坐在角落里，沒有存在感，哪怕他是術者。

　　長桌左手是大院長肖克明，主管臨床工作的常務副院長付光師，老潘主任，以及普外科、腔鏡室、麻醉科等等相關科室主任。右手邊是陳秘書長、辦公室主任以及患者的經紀人、助理等等。

　　肖院長第一個說話。

　　“這個患者市里給予高度重視，下面由普外科劉主任介紹病情。”

　　話不多，分外有力。

　　“患者診斷為單純性闌尾炎，經過三天抗炎治療，效果不好。右下腹壓痛明顯，今晨出現反跳痛。考慮闌尾炎癥在加重，有穿孔的可能。”劉主任眼睛通紅，眼圈黑乎乎的，格外的潦倒、破落。

　　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這是和鄭仁較量一夜的后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為了病案討論的患者鞠躬盡瘁了呢。

　　劉主任頓了一下，戲精上身，語氣里滿滿的遺憾：“普外科討論了很多次，最后認為患者已經無法采取保守治療，需要盡快手術。”

　　“劉主任，請問手術有什么方法？”右手邊一個戴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人提問。

　　“術式有普通開刀的闌尾切除術，腹腔鏡下闌尾切除術。”劉主任根本沒提鄭仁說的術式：“我建議普通開刀，因為患者條件適合，皮下脂肪層非常薄，手術切口可以控制在3-4cm，術后一天能下地，5-6天可以恢復。”

　　“這……”時間段上來講，已經超出了新思路大賽組委會的要求。但這是專業意見，必須要聽。

　　大多數人是知道輕重的，這時候鬧脾氣，對患者病情沒有任何幫助。

　　不過錯過決賽，這是一個遺憾，無論是患者的經紀人還是市里的陳秘書長都有這樣的感覺。

　　“我們能做無創口闌尾切除術，不會耽誤三天后的決賽。”老潘主任忽然打斷了劉主任的介紹，聲若洪鐘，氣勢上壓倒了所有人。

　　猛虎下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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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更為敬了，懇請大家支持。

　　老潘主任震懾全場。

　　經紀人和陳秘書長眼睛一亮，來的路上，聽說可以這么做。但是剛剛一直診治病人的普外科主任并沒有提起這種術式，他們還想詢問來著，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很穩重、很值得信任的老人家直接就說了出來。

　　老潘主任一身正氣，國字臉，濃眉大眼。拼顏值的話，或許會輸給小鮮肉，但是拼安全感的話，完爆在場所有人，包括正副院長。

　　上過沙場的人特有的一種凜然之氣，給了老潘主任更多信任加成。

　　“這位老先生是……”經紀人被震懾，小心翼翼問到。

　　“潘老師來頭很大，上過戰場，立過二等功，退伍回來后擔任軍區醫院高干病房的主任。

　　退休后返聘到市一院急診科，正在著手把急診科打造成海城市急診中心。”陳秘書長和老潘主任熟悉，越俎代庖的解釋道，最后覺得分量不夠，又加了一句：“潘老師可是位牛人。”

　　“用腸鏡做闌尾切除術，市一院從來沒做過。”劉主任呼的一下站起來，開始撕逼拆臺。

　　他敏銳的覺察到，鄭仁應該能做下來這臺手術。劉主任早就后悔自己鬼迷心竅，非要和一個小小住院總置氣。結果鬧得自己下不來臺，這是何苦呢。

　　不能讓鄭仁做這臺手術，要不然自己會更被動，這是劉主任本能的反應。

　　“你沒做過不等于別人沒做過。”老潘主任也無法回頭，既然決定支持鄭仁，那就全力支持，不留退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也是軍隊流傳下來的作風。

　　“我可以保證，鄭仁能順利完成這例手術。”老潘主任不給劉主任辯駁的機會，霍的站起來，“作為一名老軍醫，有我自己的判斷。如果手術不成功，我也做好了開刀的準備。”

　　說著，老潘主任瞥了一眼劉主任，冷笑。

　　“至于闌尾切除術，我手下的兵——鄭仁，是市一院做的最好的。”老潘主任道：“也是全市第一，全省第一！”

　　哦？老潘主任竟然這么推崇？

　　院長、秘書長和經紀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從前沒聽說過鄭仁這個人啊。不過聽到鄭仁名字的時候，主管臨床的常務副院長付光師臉色一變。

　　“就在昨天，鄭仁用了16個小時做了49臺闌尾切除術。各種高難度的術式都有，很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老潘主任繼續說道，“所以，讓鄭仁做手術，即便腔鏡手術失敗也有補救措施，是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

　　老潘主任頓了一下，環視四周，氣場炸裂，雄獅一般。

　　“我話說完，誰同意，誰反對？”

　　全場安靜。

　　幾秒鐘后，劉主任道：“我……”

　　“你沒資格！”老潘主任直接打斷劉天星的話，“你做闌尾炎沒有鄭仁做得好，閉嘴！”

　　劉主任一下子滅火了，神特么沒鄭仁做得好，我好歹也是一科主任，闌尾炎做過上千例，你就這么打我的臉？

　　“不服？”老潘主任用眼角瞥他，一臉看不起的表情：“那又四十九個手術錄像，不記得了？”

　　院長等人不知道四十九個錄像是什么梗，但隨后就看到號稱海城第一刀的劉主任直接慫了，滿臉通紅的坐下，頭差點塞到桌子底下。

　　“那就這么定了，鄭仁醫生主刀做闌尾切除術，怎么樣？”肖院長大手一揮，定了下來，轉頭問患者經紀人的意見。

　　經紀人不懂醫，但她懂察言觀色。雖然主刀醫生被安排坐在角落里，不知道水平怎么樣，但是看老潘主任懟普外科主任，她就有了足夠的信心。

　　拍板決定，最困難的步驟解決。

　　但經紀人拒絕了手術直播，也要求盡量安排女性助手。至于鄭仁，這是實在沒辦法。

　　院長和經紀人、老潘主任都留在會議室等待手術。麻醉科主任安排了一位水平高的麻醉師去做麻醉，也留在這里。

　　腔鏡室的石主任，在幫助鄭仁弄好術前的一切準備后，也被換了無菌衣的助理推了出去。

　　這是鄭仁見過的最矯情的病人，沒有之一，但是并不令人反感。

　　手術室只剩下三個人，一個女麻醉師，一個女助理，再有就是鄭仁。

　　女助理帶著帽子口罩，對鄭仁鞠躬道歉：“鄭醫生，對不起。”

　　“嗯？”

　　“周瑾夕小姐是要成為明星的，所以任何八卦的事情都盡可能避免，這一點請您諒解。”女助理道。

　　直到這時候，鄭仁才知道女模特叫做周瑾夕。但日后成明星什么的，和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鄭仁不追星，他只關注這臺手術的成功或是失敗。

　　刷手，消毒，鋪置無菌單，手術正式開始。

　　直到鄭仁把手術單鋪上，腸鏡內置，再也看不見周瑾夕白花花、洋溢著青春活力、充滿膠原蛋白的大腿以及不可述說的部位后，杏林園里的直播也同時開始了。

　　系統很智能，似乎知道什么狀況會遇到麻煩，直接規避掉。

　　404神獸的威力，恐怖至斯。

　　【大神又開直播了？難道他不用休息嗎？】

　　【咦？這個體位不對呀，是做腔鏡下闌尾切除術嗎？不像啊，怎么看像是在做腸鏡呢？我去看看病歷。】

　　【擦，用腸鏡做闌尾切除術，大神這是要上天嗎？！】

　　杏林園直播間里，在開始直播后十秒，諸多吃瓜群眾看清楚病例后，直接開了鍋。

　　全國絕大多數的醫生不知道什么是ESD技術。

　　就算是少部分人知道，也沒見過。

　　就算是見過，也沒親自做過。

　　就算是做過，也沒做過闌尾切除術。

　　全國用ESD技術做過闌尾切除術的人，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拿著手機的醫生們開始通知各位好友、同事，讓他們盡快登陸杏林園，觀看神級手術——腔鏡下經直腸逆行闌尾切除術。

　　本身杏林園就是一個專業性很強的小眾網站，投入資金量不大。

　　直播開始后不到一分鐘內，手術直播間便爆滿，因為杏林園的技術人員從來沒想到過一個直播間會有1000人同時觀看。

　　【術者這是要上天嗎？這種手術到底怎么做？誰分享個手術記錄給我看看。】

　　【手術記錄就別想了，我剛搜過，根本沒有。我認識的人知道ESD技術的都不多。】

　　【我來科普一下吧。1994年，RB學者發明IT刀，最先開始做粘膜剝脫的術式。但只針對食道、胃腸粘膜。1999年，RB專家針對消化道早期癌癥用ESD方法做了切除術。2010年，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的腔鏡室嘗試做過闌尾切除術。不過至今為止，還沒有在全國形成規模。】

　　【這要怎么做啊。】

　　【安靜看著就行了，大神就是大神，手術做的漂亮，新技術的應用也能走到全國前列，請收下我的膝蓋。】

　　手術室里，鄭仁已經開始把腸鏡通過直腸，順著結腸腸道開始尋找闌尾。

　　鄭仁抬頭看著對面的屏幕，患者腸道呈現粉紅色，全麻下腸道蠕動很慢，腸鏡飛快便過了直腸，進入結腸段。

　　【速度怎么這么快？就不怕有副損傷嗎？】

　　【對于一個做單純性闌尾炎只要3分鐘的男人來說，慢字根本不存在。】

　　【對，動物界，越是強大就越快，老虎一分鐘能十多次。】

　　手術直播間越來越有向手術室進化的趨勢，甩開黃腔開起車那叫一個自然。大家都是老司機，誰不懂誰呀。

　　氣氛忽然變得好皮、好融洽、好和諧。

　　【結腸脾曲也不停，根本不試探，看的人家好怕怕~】

　　【你沒注意到鏡子動了一下嗎？我猜應該是術者手腕有動作，彎道超車。】

　　【有沒有那么厲害呀，解剖大神出來講講，快到闌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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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仁做的很快，在系統集訓里類似的手術做了100多例。

　　如果說在全國范圍之內普通闌尾切除術有人比他做的多，這一點鄭仁相信。但是用腸鏡做闌尾切除術自己做的數量絕對是最多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數量多，意味著熟練，意味著遇到的問題、解決的問題多，意味著發生意外狀況少。

　　結腸，闌尾點，出現在屏幕上。

　　麻利的用注射器把闌尾窩周圍用靛胭脂、腎上腺素、生理鹽水的混合溶液做了標記。

　　鄭仁操作，開始用器械游離粘膜。

　　和外科手術不同的是，這里器械操作與手的動作是相反的，類似于照鏡子。

　　針型切開刀切開闌尾內側表面粘膜，只切開一層，到血管處為止。然后開始雙手操作鉗子，鈍性分離粘膜。

　　這是技術活，鈍性分離粘膜的難度要比外科手術直視下操作提高了至少一個幾何數量級。

　　站在鄭仁身邊看熱鬧的麻醉師看的入了神。

　　在手術室里工作了幾十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水平稍高點的醫生，基本都喜歡鈍性分離這種手段。損傷小，不出血，是優點。但鈍性分離做呲了的，控制不好力度，對解剖結構了解匱乏，導致直接把腸子扯開一個大口子，流的滿肚子都是宿便的人，也見過很多。

　　失誤就意味著嚴重的腹腔感染，運氣好就救過來了。運氣不好，進ICU躺個十天八天。再不好，感染性休克，就死掉了。

　　所以鈍性分離最是看基本功和綜合素質的一種手段。

　　不過那都是視野直視下，用手或是止血鉗子進行鈍性分離。

　　而現在的鄭仁操作腸鏡，用配套的小鉗子在體外操作，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可千萬別出事啊，女麻醉師暗自祈禱。她有心想要提醒鄭仁，但一則病人家屬在場，二則鄭仁正在專心操作，要是一分神把腸子撕破了……

　　她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鄭仁操作的腸鏡鉗子像是他的雙手一樣靈巧，一層粘膜一層粘膜的向下走著。遇到血管，直接用HOOK電凝切斷，而不是切斷出血，用HOOK電凝止血。

　　兩者之間的差別巨大，女麻醉師是懂行的人，心里分外佩服。

　　很快，分離到了粘膜下層。

　　鄭仁更換了一次器械，用透明帽推開粘膜下層結締組織，直接用電刀進行下一步分離。

　　徹底分離完畢，這才切開腸壁，進入腹腔。

　　分離闌尾系膜，游離闌尾，掐斷闌尾動脈。

　　做完這一切后，鄭仁又更換了一次器械，把用經驗值兌換的閉合器送了進去。

　　因為保守治療三天，闌尾水腫嚴重，已經接近穿孔。用力稍大就會導致闌尾穿孔，整個手術失敗。

　　看到這里，麻醉師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仿佛自己呼吸稍重就會把闌尾弄破一樣。

　　鉗夾，把闌尾帶回，用閉合器貼在闌尾根部，鄭仁一捏閉合器，闌尾順著根部被切掉，并且機械閉合完畢。

　　鄭仁把帶著闌尾的閉合器取出來，沖洗腸道，未看見明顯出血點，閉合口嚴密，便撤出腸鏡。

　　“手術結束，可以給藥了。”鄭仁道。

　　“啊？”麻醉師怔了一下，對呀，闌尾都切掉了，手術可不是完事了么。

　　但似乎哪里不對勁，來之前做好了一臺手術做五個小時的準備，現在過了多久？

　　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剛剛九分鐘。

　　“鄭……鄭總，真的結束了？不用再檢查一下？”女麻醉師的嘴都不利索了。

　　“檢查？檢查過了啊。”鄭仁脫掉無菌手套，雙手抱胸，找了一個凳子靠墻坐下來。

　　“呃……”女麻醉師無語，看鄭仁把握十足的模樣，真想拎起他的耳朵大吼，你丫就不會再檢查一下？你就不知道這臺手術院里高度重視嗎？！

　　但她還是忍住了。

　　在她心里早都計算好患者清醒的藥物劑量，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突然。

　　按照事先計算好的數值，靜脈推注加蘇倫恢復肌松。又按照1:1的比例推入阿托品與新斯的明。

　　過了兩分鐘，患者開始微微動了一下。

　　女麻醉師看了一眼心電監護上的生命體征，然后大聲在患者耳邊喊道：“周瑾夕，周瑾夕！”

　　“嗯？”周朝沛用鼻子哼了一聲。

　　“患者清醒，抬人吧。”女麻醉師最后確認了一遍，然后喊鄭仁。

　　“鄭醫生，麻煩您了。”周朝沛的助理忽然攔在鄭仁面前，深深鞠躬，歉意說到。

　　歉意？鄭仁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能在患者家屬感謝的話語里聽到歉意的情緒。不過因為小助理深深鞠躬，寬松的隔離服離開胸部，里面寬敞明亮，一覽無遺。

　　有點小誒，鄭仁想到。

　　“請您先離開吧，我們安排了護士來送周小姐回病房。”小助理溫柔卻又強硬的說到。

　　哦，原來是這樣。鄭仁微笑，這是周朝沛的助理不想讓自己看見她不穿褲子的樣子。

　　可以理解，畢竟以后可能大紅。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話，有心人在網絡散播今天的事情，嘖嘖，再怎么說也是麻煩事。

　　鄭仁點頭，轉身離開手術室。

　　他不知道，因為這臺手術，整個杏林園網站已經陷入半癱瘓狀態。

　　直播間已經達到了上限值1000人，當鄭仁把闌尾切除，閉合器吻合手術結束的一瞬間，幾百、上千條彈幕覆蓋了屏幕，超出技術設計的上限閾值，直播間關閉，1000人同時掉線。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

　　1000人再次上線后發現手術做完，直播間已經關閉，開始紛紛表達不滿，鬧得論壇雞飛狗跳。

　　這還不算，杏林園網站CEO的電話瞬間被打爆了。

　　做這種專業性質的網站，沒有幾個大佬撐腰，怎么能做得起來？

　　網站越來越大，結識的大佬級人物也越來越多，這是好事。

　　可是正因為如此，今天CEO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那些老專家們都是老知識分子有的很儒雅，有的很暴躁，不一而足。

　　雖然狗血噴頭只是一個形容詞，但光是他們表達了不滿以及失望的情緒，就夠杏林園網站的CEO出一身冷汗的了。

　　杏林園網站立即開始整改，一批高級技術人員馬上對網站進行升級。CEO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誰讓這么多教授同時感到不滿呢？到底是什么情況，才導致直播間癱瘓的呢？

　　他完全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