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冉是誰？”
“老板，你敢不敢再甩手不管一點？”蘇云怒道。
“這不是有你在么。”鄭仁笑了笑，也有點不好意思。
身為一名醫療組組長，想自己這么清心寡欲的，似乎有些不好。
“真是，有控制的想法受不了，沒有控制的想法，也是很煩哦。”蘇云捂額。
“顧小冉是誰？”鄭仁再次問道。
“最年輕的進修醫生，24歲。”蘇云清淡的說到。
以鄭仁對蘇云了解，他一旦這個清清淡淡的說話，肯定有問題。
果然，蘇云隨后不屑的說到，“屁都不會。”
“一點基礎都沒有，來進修干什么？”鄭仁也有些詫異。
“形容，比喻，夸張，你不懂？”蘇云隨即懟了過來。
“……”
“那孩子還行，挺勤快的，不像是在醫院工作時間長了會溜奸耍滑的那種老大夫。”蘇云道，“就是太愿意哭了。”
“哭？”
“就是，你說一個老爺們，有毛線好哭的。有一次我訓他兩句，直接就哭給我看，把我弄不會了。”
鄭仁也是很服氣，記得自己剛上班的時候……什么時候，都不會有哭這個詞出現。
“嗯？是那個清清秀秀的小伙子么？”常悅問道。
“你怎么知道？”
“有時候會來匯報一下社區醫院可能有問題患者的情況。”常悅道，“看著倒是蠻踏實的。”
鄭仁忽然意識到，說的不是打架的事兒么，怎么說起來這個顧小冉了。
難怪愿意哭，這個名字起的，鄭仁第一想法他是個女孩兒。
剛要問問情況，蘇云已經拿起手機。
“老范，情況怎么樣？”
“你在肯定沒事么，什么情況？”
“呃……好，我和老板馬上過去，你和老班長看好了，可千萬別出人命！”
說完，蘇云掛斷了電話。
一聽出人命，鄭仁的心馬上抖了起來。
“說是兩家患者，不知道為什么就打起來了，挺兇的。”電話里，那面還亂糟糟的，蘇云也沒辦法詳細問。
可范天水的說辭證明了失態的嚴重性。
鄭仁有點擔心。
要是讓范天水和老班長去殺人，可能比控制局面更簡單一點。
千萬別出什么大事。
常悅皺著眉，忽然問道：“你三天前做手術，術后轉回去的患者么？”
“我哪知道。”蘇云一攤手，隨后笑道，“看吧，吃了肉，喝了酒，一切都好起來，智商又占領高地了。”
“別扯淡，跟你說正事呢。”常悅皺眉，“患者沒什么問題，我感覺兩家的陪護有事兒。”
“嗯？”鄭仁和蘇云都有些懵。
如果說鄭仁是甩手掌柜的，只負責做手術，蘇云也不會去管理患者。那活兒太瑣碎，蘇云不喜歡，而且沒有成就感。
所以常悅說起來這事兒以后，醫療組兩位大頭目竟然同時無言以對。
“你們倆還敢再甩手不管一點么？”常悅冷冷的說到。
喝完酒、吃完肉的常悅恢復了以往的模樣，看來之前就是被餓的。
鄭仁也很無語，一天被人說了兩次，自己還覺得自己挺上心的。
“到底怎么回事？”鄭仁只好把話題岔開。
“我交代病情的時候……”常悅想了想，覺得這么敘述不對，事情略有點復雜，根本說不清楚。
關鍵是鄭仁和蘇云也根本不了解患者家屬的情況。
這就很無奈了。
常悅沉默了幾秒鐘，隨后說到：“有一個男患者42歲，腹水深徑5.5cm，肝硬化23年。”
“我知道，手術室富貴兒做的，3天前的手術，手術很順利，術后恢復的也不錯。今天早晨血氨23μmol/L。”鄭仁隨口就說出來一堆患者有關的信息。
常悅嘆了口氣，終于找到怎么和這條手術狗溝通的辦法了。
“還有一個女患者，38歲，腹水深徑6.2cm。”
“嗯，也是3天前手術，今天早晨血氨32μmol/L。”鄭仁道。
說起來患者家屬，鄭仁一無所知。但講起患者來，他歷歷在目，了熟于胸。
甚至此刻在腦海里還有手術的全過程出現，女患者的手術，富貴兒做的稍微差了一點，最后是自己提醒才一次穿刺成功，屬于比較難的那種手術。
“我和5.5的家屬交代病情的時候，6.2那家的男人一直在門口溜達，我感覺有點問題。”常悅直接用腹水深徑來稱呼，溝通順暢。
鄭仁略有點走神。
這就是常悅的溝通技巧？
可能，但絕對不是全部，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后來我給6.2的患者家屬做術前交代，他有些心不在焉，還問我5.5的患者能活多久。”
“呃……”鄭仁無語。
蘇云嘿嘿一笑，“這是勾搭上了？”
“我覺得有點像，病房住隔壁，在社區醫院還有溝通，但這個也太快一點了吧。”常悅有些猶豫的說到。
“有什么快的，多正常。”蘇云道，“從前我有一個師兄，已經上班了。一早上班，在東四十條看見一個哭泣的小姑娘，就順風車帶著去醫院。結果還沒到，兩人就去賓館了。”
這個世界并不屬于鄭仁，就像是別人看不懂他做手術一樣，他也根本不懂別人是怎么和女孩兒溝通的。
鄭仁還不算是最慘的，其實他根本連慘都說不上。像是周立濤那種，兩面都不沾的人才最慘。
“我估計是，去看看吧。”常悅表情嚴肅，“不行就連夜辦出院，要不然真就出人命了。”
“……”
“你說你手術做那么好干什么！”常悅開始抱怨，“一般做完TIPS手術，穿刺十針，肝都扎爛了，至少要躺半個月，劇烈運動還要出血。你這可倒好，患者術后一天的功夫滿地溜達，我估計就是因為滿地溜達，這才碰巧看見了。”
“看見什么了？”鄭仁表示很無奈。
手術做得好，也成了背鍋的由頭？雖然鍋肯定是自己的鍋，但背起來還是很不爽的。
不過要是把常悅的話當成是隱晦的夸獎，倒也不難接受。手術做的就是好，至于這些個意外么……醫院就是個小社會，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出現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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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交代時候具體情況，常悅沒仔細描述，鄭仁也沒繼續追問，反正對事情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差不多就是那樣，到底怎樣，還是得到了社區醫院看情況。
很快，車開到社區醫院。
“伊人，你開車回家，麻煩帶黑子溜達一下。”鄭仁道。
謝伊人對看熱鬧不感興趣，便笑了笑直接走了。
“老板，你是怕打打鬧鬧的時候碰到伊人？”蘇云直接戳穿了鄭仁的小心思。
“看看情況。”鄭仁也不回答，大步流星的走進社區醫院的住院部。
護士在一樓大廳，看見鄭仁來了馬上迎上去。
夜班護士只有一個是本家的，算是帶組教授一般的存在，剩下都是來進修的護士。
“云哥兒。”護士的目光穿過鄭仁，當他不存在。
常悅的臉馬上黑了。
鄭仁能感受到常悅身上氣息的變化，側步擋在護士面前，沉聲問道，“發生什么了？”
“呃……鄭老板，12-3的家屬和14-2的家屬在衛生間那啥，被撞到了。”護士含含糊糊的說到，“患者和家屬打起來，鬧的很兇。”
果然，常悅判斷的很準確。想到這里，鄭仁開始鄙視起生酮飲食來。
從前為什么沒出事兒？一則是沒遇到這么奇葩的患者家屬；二則是常悅精力充沛的時候，早就防患于未然了。
這段時間她精力不是很充沛，所以有些事情做的不到位。知道事情不對，她沒什么精力去處理問題，未雨綢繆。
只是也沒辦法詆毀常悅就是了，她之前屬于超一流水準，即便生酮飲食期間也算是一流的住院醫。解決這類潛在的矛盾，并不在住院醫工作范疇之內。
自己這是讓常悅給慣的都習慣于甩手不管了。
見鄭老板的臉色很嚴肅，小護士也知道先辦正經事兒，馬上轉身帶著幾人上樓。
老班長在走廊里巡視，走路很慢，姿勢略有點古怪。鄭仁感覺他好像是一頭猛虎一般，走來走去，隨時準備暴起。
其他病房的患者家屬都在門口張望，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線，誰都不敢逾越。
只要踏過那條無形的線，老班長的目光就會投射回來。像是刀子一樣，患者、患者家屬都會下意識的把身體往后一點，臉上露出訕訕的笑容。
見鄭仁來了，老班長松了口氣。
上前，立正，道：“鄭老板，天水暫時控制住了局面。”
“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一張病床可能有點小問題。”
鄭仁放了心，蘇云冷笑，“一張床的錢，比他們住院費都貴。幸好直播后期還有費用，直接扣！”
這一點鄭仁倒是不在意，只要人沒事就行。之前他最怕的就是患者之間毆斗，或死或傷，導致不可控的局面發生。
至于病床，再貴的床也都是小錢。
遠處病房傳來一陣陣的罵聲，聲音是外地口音，有著濃厚的方言味道，鄭仁完全聽不懂到底是哪里人。
來到病房前，鄭仁看了一眼。
一個屋子的四個角落，兩男兩女或坐或蹲，正情緒激昂的相互對罵著。
范天水像是門神一樣站在正中間，他只能阻止毆斗，卻并不管混亂的罵架。
見鄭仁來了，范天水馬上立正，卻沒有離開屋子正中心的位置。他控制著局面，一刻都不肯放松。
里面角落的女人看見常悅，像是見了親人一樣，叫著常醫生，直接走過去。
但眼前一花，她就被范天水拎著后脖頸子的衣服，像是拎一只小雞一樣給拎了回去。
這種場面，真的是好尷尬。
“鄭總，我來吧。”常悅雖然喝了酒，但幾瓶茅臺而已，根本沒什么問題。
加上晚上吃飽了飯，常悅還是從前的那個常悅，這種事兒她處理起來相當拿手。
鄭仁點了點頭。
常悅滿臉寒霜，走到病房角落的一個女人面前，“厲害啊，在醫院瞎胡弄！”
“常醫生……”女人尷尬的說到，“我們……我們是真愛。”
“怎么回事？”常悅冷著臉問道。
“常醫生，他們兩個在男衛生間……”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氣鼓鼓的說到，“他們搞破鞋，我睡到一半想要上廁所，正好被我碰到了！”
果然，和之前猜測的一樣。
捉奸在廁，這種事兒……好尷尬。
“你，跟我來。”常悅冷冷的說到。
鄭仁長出了一口氣，這事兒常悅在，要比自己和蘇云在更管用一些。
如果要是自己處理……鄭仁還真就不知道該怎么辦。
攆出院，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至于出院后四個人會不會再次扭打起來，那鄭仁就管不到了。
但這么做也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只一瞬間鄭仁就想到了七八種讓他頭疼不已的可能性。
幸好，
常悅在。
被常悅點名的，應該是一個患者家屬，不是5.5也不是6.2本人，鄭仁一點印象都沒有。關鍵是系統面板，一看就知道。
兩人直接去了辦公室，鄭仁瞄見辦公室門口有一個年輕小伙子探頭探腦的往外看。
常悅好像和他說了句什么，那小伙子穿著白服就跑了出來。
鄭仁嘆了口氣，這應該就是值班的顧小冉了吧。對他來講，都是一堆馬賽克，只不過見的次數多少，馬賽克的厚薄有差距。
“鄭老板，您來了。”顧小冉跑過來，臉色白的嚇人，眼睛有些紅。鄭仁有些詫異，難不成這是剛哭過？
“顧小冉，你出息啊。”蘇云冷冰冰的說到。
顧小冉怔了一下，眼圈瞬間紅了。
還真是愿意哭，難道是被生活盤的太少了？還是因為其他事兒呢？鄭仁嘆了口氣，道：“算了。”
說完，他和范天水道，“老范，你看著，我去抽根煙。”
“鄭總放心。”范天水點頭道。
“常悅不會有事吧。”鄭仁問道。
“她能有什么事兒。”蘇云不屑的說到。
顧小冉連連點頭，“嗯嗯，悅姐把我給攆出來了。她和患者家屬交代病情的時候，不愿意有人在。”
“那走吧，抽根煙。”鄭仁道。
回頭看了一眼三個男女，心生一股子荒謬，這都是什么事兒！
常悅指責的對，就是自己手術做的太好了，術后沒有并發癥，都特么是閑出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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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值班室，蘇云拿出煙，看了一眼顧小冉，手腕微微一抖，一根煙像是精靈一樣跳出來，出現在鄭仁面前。
蘇云的手法已經很熟練了，對手腕、手指的力量控制也到了一定水平，鄭仁心里評估著。要是做介入手術，水平肯定要比富貴兒高一點。
“云哥兒，我不抽煙。”顧小冉連連擺手，“我媽不讓。”
“咦？媽寶？”
“不是不是，我媽說抽煙不好。說的對，咱就得聽不是。”顧小冉道。
蘇云笑了笑，問道：“你剛才哭了？”
顧小冉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輕輕的點了一下。
“出息的！”蘇云鄙夷道，“來，跟云哥兒說說你為什么哭。”
“鄭老板，云哥兒，我這不是遇到點事兒就開始慌，然后就……”顧小冉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像是蚊子一樣，要不是鄭仁耳力驚人，都聽不到然后就三個字。
但即便是鄭仁，之后的話也聽不清楚。
“你在醫院沒值過班？”蘇云皺眉。
說顧小冉膽子小，可看著也不像。難道天生淚腺比較發達？這倒是有可能。
“值過，值過。”顧小冉馬上說到，“但我一碰到事兒，就慌張，然后就忍不住想哭。”
“……”
鄭仁無奈的看著顧小冉，這是個什么毛病？
“搶救過么？”蘇云問道。
顧小冉點頭。
“哭了沒？”
“云哥兒，您說笑了。”顧小冉笑了笑，說到：“搶救的時候不哭，要不還以為我是患者家屬呢。”
“那你不是說遇到事兒就想哭么？”
“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像是剛才……”
“剛才發生什么了？”
“晚上七點，我開始巡視病房。術后患者病情平穩，就是習慣了，不看一圈心里面沒底。查完房，我去辦公室寫病歷。后來，我聽到吵罵的聲音才從辦公室出去看情況。”
顧小冉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
“你看見什么了？”蘇云的口吻像是惡魔一樣，在引誘著顧小冉。
“我看到一個女人提著褲子躲在墻角，12-3床的患者和14-2床的家屬打……也不是互相打，14-2床的家屬褲子都沒提上，光在那挨打來著。”
“那你急什么。”蘇云覺得好無趣，本來想在顧小冉這里聽到些什么八卦。
八卦倒是有，只是太不勁爆了。
鄭仁覺得蘇云的態度很不端正，怎么說這都是自己的患者、患者家屬，真要是鬧出什么幺蛾子出來，背鍋的可是自己！
“我怕把人給打壞了，而且……我沒見過打架的，一緊張，情緒就不受控制。”顧小冉臉一紅說到。
“小時候也沒被人欺負過么？”
“我媽接送我上下學，沒遇到過什么情況。”顧小冉說到。
果然還是媽寶，鄭仁覺得顧小冉有點點的好玩。這種沒經過摔打的小伙子到了社會上，會不會被社會給虐待哭了呢？
鄭仁看了一眼蘇云，蘇云會意，笑呵呵的說到：“這批來進修的醫生里面，小冉是很認真的。”
“有手術基礎么？”鄭仁問道。
“做過，只是我們那面是小地方，只開展了一些急診動脈栓塞手術。”
“你能做什么手術。”
“闌尾炎……”
鄭仁詫異的看著顧小冉，這貨竟然不是介入科醫生，而是普外的。
但鄭仁畢竟是海城出來的人，看樣子顧小冉來的醫院和海城市一院差不多，都沒有專門的介入科。涉及到某些必須要做介入手術的患者，那面根本沒辦法治療，所以有心思的醫生就跑出來進修。
其實這倒是一條明路，甚至可以說是捷徑。
“老板，我跟你說的明兒調過去寫病歷，抬患者得，就是他。”蘇云道。
鄭仁點了點頭。
顧小冉眼睛一亮，眼圈又有些紅。
“……”鄭仁瞥見這些細節，心中無奈。
“憋回去！”蘇云喝道。
“哦，哦。”顧小冉連忙撓了撓頭，“云哥兒，不好意思，我這……這么多年了，控制不住。”
“你哭的最狠的一次是什么時候？”蘇云笑著問道。
眼前這個愛哭的顧小冉身上的八卦，要比外面不清不楚的兩家人更有意思一些。
人生么，無非就是走過不同的地兒，看過不同的人，做過不同的事兒。
一個男孩兒，竟然這么愛哭，看起來好有趣。
“912本部那面更忙。”鄭仁把蘇云的那句話岔開，淡淡的說到。
這是半句話，下半句鄭仁沒說——你別累哭嘍。
顧小冉倒也機靈，馬上站起來，很認真的說到，“鄭老板，不怕不怕，累不壞。我在科里，幾天幾夜不回家跟急診手術。”
說著，他用拳頭敲了兩下胸口，砰砰作響，示意自己結實、抗造。
年輕醫生，總是充滿了一腔子的熱血。過了若干年，很多人被生活盤的一腔子血都冷了。
“嗯，以后少哭點。”鄭仁也沒什么好說的，點了點頭。
這些事務性工作本來都是蘇云負責，只要不毛手毛腳的做手術出問題，誰先去912本部鄭仁倒是無所謂。
在值班室聊了一會，常悅的電話打進來了。
鄭仁站起身，和蘇云走了出去。
“怎么處理的？”蘇云見常悅自己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像是在看風景。
“出院，各回各家，以后怎么樣，我管不到。”常悅現在說話似乎還滿滿的怒意。
“不會再打起來吧。”鄭仁擔心。
“在帝都不會了。”常悅道，“顧小冉，連夜給患者辦出院。最快的速度，不留他們。”
“嗯嗯。”顧小冉連連點頭。
“鄭總，你給護士長去電話，叫護士那面辦結算，還有結算室也要打電話通知。”
鄭仁一陣頭疼。
辦出院，這種活可不是只靠著醫生就能辦好的。
白天辦是常規流程，但要是換成晚上，屬于超常規的工作。醫生、護士、結算那面，都要忙一陣子。
他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眼睛看著蘇云。
“算了算了，我打電話吧。”蘇云無奈，一猜這些活就是自己的。
“伊人還沒睡。”常悅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看見了家。
“蘇云，抓緊時間打電話。”鄭仁連連催促，“忙完就回家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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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邁著輕快的腳步回到家里。
開門，見父母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爸、媽，我回來了。”林淵一邊換鞋，一邊招呼著。
“吃飯了么？”
“吃了吃了，今天醫療組聚餐。”林淵穿著卡通拖鞋，趿拉趿拉的走進去。
回到家里，她就變的懶洋洋的，完全沒了在912的時候那股子颯爽勁兒。
“哦，醫療組聚餐？為什么？”林院長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
“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林淵嘆了口氣。
林院長皺眉，難道是出了醫療事故么？可別和自家丫頭牽扯上。職業開剛開始，這要是鬧出個大型醫療糾紛出來，一輩子都得有陰影。
“丫頭，怎么了？”林院長的愛人問到。
“院里面收了一個吃了大量感冒藥的患者，診斷是急性肝衰竭。他母親來了之后，整個人都懵了，鄭老板判斷是心碎綜合征。”林淵嘆了口氣。
心碎綜合征，林院長對此毫無所知。他假裝不在意的拿起手機，開始上網查找這個病，嘴里問到：“肝衰竭，912重癥力量還是很強的，應該沒問題。”
“夠嗆。”林淵道，“鄭老板說了，要急診肝移植才可以。”
林院長微微搖了搖頭，他已經找到了心碎綜合征的一些資料，一邊一目十行的看著，一邊道：“肝移植治療慢診患者還行，急診患者估計夠嗆能找到肝源。”
“嗯，鄭老板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他聯系了英國國王醫院、梅奧診所、麻省總醫院，在歐洲和美洲一同尋找肝源。”
“……”林院長怔了一下，他清晰的看到網上對心碎綜合征的一些解釋，可是腦海里出現的卻是三家聞名遐邇的世界頂級醫院。
找那面的肝源來做肝移植，鄭老板這個腦洞可是真夠大的。
而腦洞大小，其實和實際情況也沒什么關系。最主要的是，提出申請，那面就愿意搭理么？
涉及到臟器移植，全球都處于一種供不應求的狀態。
每個國家排隊等待臟器的患者至少都有上萬人，有了臟器偏偏還要做國際人道主義援助。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不高，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可能。
這在林院長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要是換了他，絕對想不到還能找國際的同行進行援助。除非……是學術交流。但打著這個旗號，也是很難的。
收起手機，心碎綜合征已經找到，證明人家鄭老板不是瞎扯就夠了。林院長已經脫離臨床多年，也沒什么心思去研究業務。
這個心碎綜合征，一聽就不怎么靠譜。
“丫頭，今天吃飯都吃什么了？”林院長笑著把讓人不開心的話題轉移走，換個角度聊天。
“吃飯……”林淵下意識的要咬手指甲。
可是剛剛碰到嘴唇，手腕微微一抖，像是被什么東西砸在橈骨徑突上一樣。
很快，林淵便反應過來，她倔強的把手指甲放在嘴里。
“你這孩子，跟你說多少年了，別咬手指甲。”林院長的愛人嘮叨著。
“吃飯的時候看到一對雙胞胎，藍耳朵，可好看了。”林淵笑瞇瞇的說到。
“……”林院長和林院長的愛人都愣住了。
藍耳朵？以為是藍精靈么？現在的孩子，真是能瞎折騰。染發不算，皮膚也能做美白、美黑。
現在都發展到美藍了。
“藍色染料有可能含有化學物質，再說把耳朵染成藍色，看起來多古怪。”林院長說到。
“爸。”林淵笑了，“人家是天生的。”
“天生的？”
“給你布置一道家庭作業，你這個腫瘤醫院的業務院長猜猜，藍耳朵的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林淵古靈精怪的看著自家老爺子。
林院長無語。
“你們鄭老板還真能折騰。”林院長拿著手機，一邊和林淵說話，一邊偷偷又上網查找。
“也不算吧，那兩個藍耳朵的姑娘要是別人看見，肯定不會認為是病人。”林淵道，“她們自己都不知道，我看著挺好看的。”
林院長在手機頁面上看見了一行字——藍耳朵，又稱豬繁殖與呼吸綜合癥。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見自家老爺子不說話，林淵瞥見他在看手機，知道是查找相關資料。便笑著抱著林院長的胳膊，把頭湊過去。
“爸，我看看你找到什么答案了。”
林院長覺得好尷尬。
看到豬繁殖與呼吸綜合癥的時候，林淵笑的快流眼淚了。
“別笑，什么藍耳朵，那是正經看病么。”林院長擺出父親的尊嚴，呵斥道。
“肯定是啊，鄭老板見面，就讓倆姑娘把頭發撩開。”林淵笑到，“我當時好驚訝，覺得鄭老板怎么會這么沒禮貌。”
林院長想到那時候的情形，同意林淵的說法。
“不過看到后，就覺得鄭老板好厲害！”
呃……這么下去不行！林院長見自家丫頭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一臉崇拜、膜拜的神情，心中一凜。
鄭老板，那囂張跋扈的勁兒，真要是領進家里來，這個家誰做主？
不對不對，自己這是想什么呢。使美人計，也沒有拿自己姑娘做誘餌的。
再說，鄭老板有女朋友。
這孩子，還是得打擊打擊她。
“就是個藍耳朵么，鄭老板怎么看的？”
“他讓那兩個姑娘接了尿樣，就沒說什么。”林淵笑道：“后來我們就吃飯聊天，過了幾個小時，他家經理又回來了，我看那意思就差沒跪著和鄭老板說話了。”
“尿樣？”林院長笑了笑，“送912做檢查了吧。”
“哪有，就是留尿樣，幾個小時后就有診斷了。好像是變色，變成黑色。”
“……”林院長怔了一下。
卟啉病的患者尿樣放在太陽下暴曬，幾個小時后會出現顏色的改變。
可他們吃飯的時候雖然天沒黑透，但也差不多了。
尿樣有顏色改變么？卟啉病那個還能解釋為紫外線作用，導致尿液中某些物質發生變化。但什么都不做，過幾個小時就變了？
林院長很迷茫，這是怎么回事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好了，我去洗漱睡了。病歷沒寫完，明天一早我要去干活呢。”
“丫頭，別太累了。”林院長的愛人心疼的說到。
“放心吧，媽。”林淵道：“我還要看會書，肝移植的手術我就上過兩臺。要是有機會上手術，可不能丟臉。”
林淵回到自己臥室后，林院長和他愛人又一次在臥室開起了小會。
“老林，我怎么感覺你是故意的呢？”林院長的愛人一臉埋怨的問到。
“什么是故意的？”林院長心不在焉，他腦海里想著藍耳朵和黑色尿液的事兒。
真是太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病？
“你這幾天哪天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把丫頭從912給拉回來。”林院長的愛人道，“可是你看你，每天丫頭一會來就那么慫。還說要理論指導實踐，給鄭老板打擊，切~”
“……”
面對愛人的質疑，林院長真是沒什么好說的。
丫頭去了鄭老板的醫療組才幾天，又是介入手術+外科手術治療腸道畸形，又是TIPS手術，又是亞洲第一例宮內介入手術。
這回可倒好，遇到一個急性肝衰竭的患者，人家直接聯系國際頂尖醫院，準備尋找肝源了。
這一切都不在林院長的認知之中。
面對愛人的指責，林院長想要辯解一下都做不到。
“老林，要不你找鄭老板說說，干活也行，別這么起早貪黑的。”林院長的愛人嘆了口氣，心疼的說到：“早晨看不見人影就沒了，連口早飯都吃不上。晚上每天都十點八點才回家。”
“醫院就這樣，小大夫誰不是這么摔打出來的。”
“老林！”林院長的愛人怒目看著他。
林院長微微搖了搖頭。
自己之前還是小看了鄭老板，還以為人家就是一個TIPS項目。
醫院么，誰不是每天做著一樣的工作，從早到晚，從白到黑。這才是臨床的常態，重復性工作。
可鄭老板那面，怎么就這么多事兒呢！
林院長開始查找林淵之前說的事兒，不理會老伴的磨叨。藍耳朵，真是不好找。但加上了尿液變黑的這個選項，他很快找到了尿黑酸癥的診斷。
雖然算是完成了“家庭作業”，可林院長還是覺得心里虛的慌。
要知道鄭老板是看見藍耳朵，讓患者留尿樣等幾個小時。自己獲得的各種條件更多，甚至是關鍵性的提示，還是要查找資料。
單就診斷功底而言，鄭老板確實可以說是很厲害的。
林院長的愛人見他不搭理自己，便去洗漱。
回來的時候小聲說到：“老林，丫頭那屋還亮著燈。”
“嗯，她不是說要看肝移植的手術么。”
林院長的愛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自家丫頭努力、認真，這不是自己期待的么？可是看到她每天廢寢忘食的工作，還是會心疼。
嘆了口氣，她沒有繼續磨叨林院長如何如何，關了床頭燈準備睡了。
林院長心里想著鄭老板那面竟然動了如此大的干戈去尋找肝源，也是有些恍惚。
躺在床上，林院長沒有一絲睡意，靜靜的看著黑暗，腦海里想著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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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鄭仁還是像往常一樣，查房、手術。
只是今天，他多了一些期待。
不管是國內還是國王醫院、梅奧診所、麻省總醫院，都沒有任何消息。
肝源難找，這一點鄭仁是知道的。
患者是死是活，大概率還是要看命運的安排。
自己做到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算是想做點什么也完全沒有能力做。
系統商城可沒有新鮮的肝源能購買。
鄭仁昨晚反復查了很多遍，確認了這一點。
實在不行，沒有同血型、同配型的肝源，隨便找一個試試看也行。但試試看這一點，鄭仁心里的那關也很難過。
國內等待供體的病人有多少，鄭仁心里大概有數。不能因為想要嘗試一下，就剝奪了其他人生存的權利。
TIPS手術，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帶著林淵做完，鄭仁和蘇云兩人徑直去了ICU。
這件事情縈繞在心頭，始終難以釋懷。
最怕的是等待肝源的時候，患者的狀態急轉直下，根本維系不住。
來到ICU門口，鄭仁看見了昨天神色木然的患者的母親。
她情緒激動，和昨天相比，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鄭仁皺眉，遠遠的停了下來。
聽她說話，很快兩人就明白了她為什么情緒這么激動。
肝臟移植，和心臟、腎臟不一樣，可以部分移植。肝臟分為三個葉——左葉、右葉、尾葉。
單純的移植，60kg以下的人可以移植左葉，就能保證肝功能。而且移植后，肝臟有再生的能力，幾年之內會有代償性增長。
鄭仁之所以沒選擇母子之間肝臟移植的可能，是因為患者本身體重至少在90kg以上。一個肝左葉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功能，所以必須要、至少要移植一個肝右葉。
而患者的母親，體重也在70kg左右，要是她提供肝右葉的話，她大概率也會因為肝衰竭而死亡。
殺一人，救一人，這種事情不存在于醫生的腦海里。
醫學倫理學里，為了救一個人而置供體于極其危險的境地，這種手術幾乎是不可能去做的。
即便能做，也沒人肯做。
看著患者母親歇斯底里的吼著，鄭仁嘆了口氣。剛剛想要看患者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事情已經開始惡化，鄭仁不敢肯定患者的母親會不會采取過激行為，甚至用自殺來威脅醫院。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在很多年前，全國最大的肺移植基地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一個等待肺源的女患者因為病情略輕，以及時間的問題排序靠后。
她為了得到肺源，采取了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手段——懷孕。
要是得不到肺源，甚至晚一段時間，胎兒的發育也會受到影響。
這是一種脅迫，術者很郁悶，非常郁悶。
但無論怎么生氣、發火，暴躁、砸東西，都無法改變女患者腹內有一個胎兒的事實。
最后還是盡快給她安排了手術。
術者的水平很高，即便是難度更大的孕婦肺移植也成功完成。
但手術成功后，他沒有一絲欣喜，而是很憤怒的生了一場大病。（注1）
有關于生命的思考，鄭仁幾乎是不想碰觸的。
因為，
它太過于沉重。
怎么選都不對，怎么選也都不錯。
甚至，有的選就不錯了。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楚呢？這要是碰到一個杠精，光是抬杠就能說上三天三夜。
在瀕死的患者眼中，能挽救生命的醫生就是神。可是醫生只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誰又能真的是神。
神可以冷漠，可是視萬物為芻狗，可是人不行。
“老板，慫了？”蘇云拍了拍鄭仁的肩膀，嘆了口氣。
“沒有。”鄭仁低下頭，盡量不去想患者母親被拒絕手術取肝臟后會出現什么樣的過激舉動。
一旦看不住，她自尋短見的話……
鄭仁身上一陣冰寒。
配型都沒配，不一定母子之間就能進行移植。要是不可以，死了也就白死了。即便勉強移植過去，患者能活下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患者的父親呢？”鄭仁忽然問到。
“說是從小，他父親就和母親離婚，去南方做買賣去了。現在基本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蘇云道，“要是就好了，這時候他父親會踩著七色祥云出現，身后跟著一溜賓利、保時捷、布加迪威龍。”
“別扯淡。”鄭仁嘆了口氣，看樣子路似乎又少了一條。
站了十分鐘，那面安靜下來。
林格白服都是歪的，狼狽的走出來。
看見鄭仁，他連忙快步走上來，道：“鄭老板，蘇醫生，您二位什么時候來的？”
“來了十分鐘左右。”鄭仁道，“怎么處理的？”
“我說先采血，看看血型，再看看進行配型，要是都合適的話，那就再說。”
鄭仁注意到林格的眼神有些飄忽、閃爍，估計這貨心里想的是即都合適，也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是化驗出不來。
只要不催，走正常流程，結果哪那么快出來。
然而！
這是一個巨大的思想、心理的包袱。
救了患者的母親，會導致年輕的陳立死亡。雖然沒有必然聯系，可是患者母親的過激行為，把道德的包袱壓到了林格身上。
看樣子林格也覺得這件事情難辦。
“林處長，你準備怎么辦？”
“怎么辦？我就是個副處，拿不了主意。”林格苦笑，“我上面還有葉處長，有袁副院長，有嚴院長。到時候，肯定要上級領導拿主意的。”
這鍋撇的，那叫一個熟練。
鄭仁笑了笑，苦笑。
都不容易，誰都不想一個年輕生命就此消失。可是事情擺在這里，還能怎么辦！
左，右，為，難。
“患者怎么樣？”鄭仁決定不去想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
“狀態差了。”林格搖了搖頭，“患者發熱加重，體溫已經到了40攝氏度。”
“……”鄭仁一聲嘆息。
“血常規+C反應蛋白回報：白細胞計數?24.83x10^9/L、中性粒細胞85%、C反應蛋白?lt;1.3mg/L；降鈣素原0.55ng/ml。考慮有感染，早晨又做了一次全院會診。”
“做了一個CT，雙側胸腔可見胸腔積液，肺不張。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有心衰并呼衰。”
“這么快？”鄭仁嘆了口氣，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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