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前百米以外密密麻麻插滿長長箭矢,死尸鮮血鋪滿了百米之地,尚未死去的幸運兒,痛哭哀嚎著向后方拼命爬,土地上被拖出長長的血路。
騎兵損失千人,這千人太過靠近箭陣被射成了刺猬。
契丹人缺乏鐵甲,使用的盾最多是皮盾,很難抵擋長弓兵的破壞力,從兩百米到一百米是條血路,對于每分鐘可以射十箭的長弓來說,五千人就是射出了五萬支箭矢,滅殺三千衣物單薄的奴隸兵真不算多大的事情。
薩馬連滾帶爬跑出射程外,也不顧貫穿臉頰帶來的傷痛,只是傻傻看著陣前倒斃的密密麻麻的尸體,臉色蒼白驚悚,一副完全丟了魂一般。
遙輦欽德手中馬鞭何時掉落的都尚且不知……
“大汗這……這……”
這一幕不但嚇到了契丹人,同時也嚇住了遼東軍,所有人都有些不真實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實發生的。
李思鈺深吸一口氣,雙腿一夾馬腹,打馬向前百米,指著遙輦欽德,然后高高豎起中指!
遙輦欽德不懂這手勢何意,但想來也不是多好,李思鈺一臉鄙視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看著李思鈺打馬返回軍陣,額頭青筋直跳的遙輦欽德,良久后這才深吸一口氣。
“回營!”
雙方第一次試探性進攻就此虎頭蛇尾。
李思鈺知道,這才是僅僅開始而已,真正的大戰還在后面。戰爭是雙方攻守行為,一開始契丹人不了解長弓射程這么遠,殺傷力如此巨大,知道后,自然會進行調整策略。
果然,當遙輦欽德返回大營后,在暴怒摔碎一些不值錢的瓷器,喘著粗氣說道:“你們可有法子?”
眾人沉默不語,他們尚未從驚恐中鎮定下來。
耶律釋魯卻突然道:“大汗,遼東軍箭矢的確厲害,這也只是因為無法靠近……”
“你這是廢話,若是靠近了,就那些人還不夠老子砍的呢!”
薩馬嘴上被射穿痛的死死咬住牙關,正暴怒驚恐著呢,聽到這話,忍不住譏諷起來。
耶律釋魯也不理會這個倒霉蛋,繼續說道:“咱們沒有鐵盾,那箭矢勁道又猛,一般皮盾是無能為力,可也不是沒法子克制。”
遙輦欽德大喜,急忙問道:“釋魯有何法子?”
耶律釋魯道:“他們動輒射出無數箭雨,箭矢消耗必然海量……”
“你可拉倒吧!你準備用多少人去消耗?今日那些射出去的箭矢,遼東軍就不會夜里偷偷收回去?再說了,他們若是準備的箭矢夠多怎么辦?”
遙輦欽德一開始還滿心希望,結果卻是這個方法,聽到突舉部夷離堇話語,也是與眾部落首領一般點頭。
“以俺看來,遼東軍就是個刺猬,強攻是不成的,死的人太多,要不晚上偷襲一下試試。”
“不成,那是個谷口,只要堵住,想偷襲是沒有可能的。”
“怎么辦?俺咋知道!”
遙輦欽德皺著眉頭,他沒想到事情會成了這個樣子。想要進攻,就必須打破對面的箭陣,可怎么擊破?
契丹人不善于攻城,就是因為沒有太多的攻城手段,攻城的一方面對對方時,要具備良好的防護手段,貧窮的契丹人并沒有太多防護器具,所以面對刺猬一般的遼東軍,一時間沒有下嘴的辦法。
耶律阿保機跟隨叔父參與了軍議,看著眾人都是愁眉苦臉,開口說話道:“遼東軍堵在葫蘆口,對咱們不是很好,可對他們也是同樣的不利。”
眾人精神一振,遙輦欽德急忙問道:“阿保機,這里沒有外人,有什么主意盡管說。”
阿保機說道:“葫蘆口狹窄,一旦遼東軍退入谷內,我軍很難展開,對我軍極為不利,這是遼東軍故意選擇的戰場。”
“可是,遼東軍以步卒為主,行軍速度緩慢,一旦被阻斷了后路,他們也很難逃脫,從這里……,或者從這里……繞過葫蘆口,繞到遼東軍后方,我軍就可把遼東軍困死在谷內,從而全殲遼東軍。”
眾人仔細看著阿保機指出的位置,思考之后,紛紛相互看了一眼,面上表情明顯松了下來。
“若是遼東軍發現了咱們繞過去,提前退走了又如何?”遙輦欽德問了一句。
阿保機點頭說道:“那李死魚很是狡猾,估計會在后方留有兵力保護后路,不過人馬不會太多,但戰力很強的那種,除非能夠快速擊敗對手,否則很難堵住遼東軍的后路。”
遙輦欽德沉思起來,手指無意識敲動著座椅扶手,考慮一番后,下定決心道:“阿保機,給你五千騎,能不能堵住遼東軍后路?”
阿保機聽了這話精神一振,面色肅然道:“阿保機誓死堵住遼東軍后路!”
“那好,就與你五千騎!”
聽了遙輦欽德話語,耶律釋魯插口說道:“大汗,阿保機帶走五千騎,大營勢必會造成虛弱,若遼東軍趁此殺過來又如何?”
突呂不部夷離堇不滿說道:“釋魯,你是不是被遼東軍打怕了?遼東軍縮在龜殼里,咱們沒法打,可不是咱們就怕了遼東軍!他們若真敢出來,定然讓他們有來無回!”
“就是,釋魯膽子怎么變得如此小了……”
遙輦欽德剛聽到耶律釋魯話語也是擔心起來,可隨著眾人不屑一顧的話語一出,自己又覺得是不是太過敏感了。
“釋魯雖然有些過于小心,不過還是要防范一些的,嗯……這樣,阿保機,你晚上再帶人離開,另外諸位加強戒備,防范遼東軍狗急跳墻。”
“是!”
眾人答應。
李思鈺想的挺好,可契丹人也不蠢,在遭受首次慘重失利后,契丹人迅速作出對策,這些李思鈺并不知情,他只有不斷觀察對方大營的情景,以便作出相對應的決策來。
李思鈺對長弓兵造成的破壞力估計不足,以至于計算失誤,他沒想到契丹人竟然拿出五千騎來開辟第二戰線。
第一日戰斗進行的很迅速,結束的也很果斷,一夜雙方都未出現太多岔子,第二日,李思鈺重整軍陣,可契丹人卻風平浪靜,什么事情都沒有,第三日同樣如此……
第一日試探吃了虧,第二日進行調整商議對策,這也算是正常,可第三日還是什么事情都沒有,連試探都沒有,這讓李思鈺有些懷疑起來。按理說,吃了這么大的虧,無論如何都要再試探一次才對,結果什么都沒發生。
就在李思鈺疑慮之時,突突那里傳來消息,有五千騎契丹人對他發動了強攻,需要李思鈺進行支援。
李思鈺大驚,令孫希唐放棄伏擊支援突突,務必不得令契丹人突破防線。而這個時候,突突那里已經岌岌可危,三百陌刀軍僅一個時辰,損失將近兩百人,阿保機為了突破防線,不計傷亡,被砍殺后退者怯懦者就達到兩百人,狹窄的過道上尸體堆成了數處人堆,陌刀軍一退再退,突突身中了數刀,若非鐵甲護身和親衛拼死護佑,他早已被亂刀砍死。
“將軍,兄弟們撐不住了!”
“撐不住?撐不住也得給老子死死撐住!后面,后面就是咱們數萬兄弟們的后路!”
“將軍……”
“滾開!”
“死就死了!不許任何禿頭蠻過去!”
“除非老子死了!”
殺成血葫蘆的突突勉強站了起來,正要繼續戰斗,身邊親衛猛然對著突突后腦一擊。突突搖搖晃晃想要回頭,卻身子一歪,那親衛急忙扶住突突。
太過突然,其余幾名親衛絲毫沒有反應過來,等明了之后大怒,卻見到這親衛一抹臉上血水說道:“諸位哥哥,小弟自知必死,可將軍不能死!小弟請諸位哥哥護著將軍離開,弟兄們哪怕死絕也絕不后退一步!”
“拜托了!”
說著向幾名親衛躬身,也不擔心后背會不會被他們狠狠捅上一刀,大步向契丹人殺了上去。
契丹人再一次涌了上來,殘存的陌刀軍再一次組成小陣堵在路口,一次次揮舞劈砍,一次次鮮血飛濺,不時會有陌刀軍被拼死涌上來的契丹人亂刀砍死。
一個時辰的堅守足以消耗掉陌刀軍的所有體力,這是李思鈺的失誤,也過度的相信陌刀的威力,沒有其他人的輔助,縱然陌刀以一抵百,可終究是擋不住人海般的洪流。
三百陌刀軍全軍覆沒,僅五人活了下來,其中就有被擊昏的突突。
孫希唐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剛剛清醒過來的突突,兩人尚未來得及敘話,就感覺到了地面的震顫,只能結陣后撤,撤入谷中。
遼東軍被圍!
消息傳到李思鈺那里,所有人都是一臉土色,李思鈺一言不發,皺著眉頭靜靜思索,他知道自己這次很失敗,不過不能把失敗全表現出來,否則軍心更加不穩。
“大帥,后面只有五千騎禿頭蠻,若是讓牛將軍前來救援,道路還是可以打通的。”
李思鈺搖了搖頭說道:“阿保機可不是簡單人物,以我估算,此人肯定注意到了牛三,若這個時候招呼牛三過來,必然會被阿保機伏擊,此事不可為。”
“狗子,傳令牛三,告訴他不得與阿保機交戰,等等……”
李思鈺來回走了幾步,好像要做一件很關鍵的決定一般。
“告訴牛三,禿頭蠻既然從最近這條路突破,封住了我們的退路,那么那條稍遠的道路就由他去趟一趟,襲擊禿頭蠻本部!”
“令石云力、李義山不得隨意救援我等,嚴防死守,怯懦投降者殺無赦!”
“全軍于谷中休整三日,三日后與禿頭蠻決死一戰,亂軍心者殺無赦!”
李思鈺下達了三條至關重要的決定后,他這才看向帳中所有將領,沉聲說道:“表面看咱們陷入絕境,其實不然!”
“禿頭蠻兩萬,不算那些輔兵,也有一萬五千騎,而現在卻被分成了兩部,去掉之前戰死的,也就是說咱們面對的只有七八千騎而已,現在咱們有多少人?一萬五千人!”
“兵力是禿頭蠻的兩倍,已經足以與禿頭蠻正面一戰,想蛇吞象,那也要有足夠的胃口才行!”
眾將聽了李思鈺話語后都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不錯,遼東軍并未遭受重創,而且兵馬幾乎都集中在這里,三日后就是牛三爬也該爬到了這里,一萬五千步兵,配合五千披甲騎兵,吃掉禿頭蠻七八千騎并不是不可能。
李思鈺又道:“三日后,我部只需向前,后退者斬!老子倒要看看禿頭蠻,有沒有能力堵住我遼東軍!”
“是!”
遼東軍被完全包圍了起來,遙輦欽德大喜,重重地在耶律釋魯面前夸獎了阿保機,各部都是歡欣鼓舞,消滅遼東軍,整個關外就是他們得了,這種事情他們看得出來。
不過契丹人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困獸猶斗的道理,越是絕望的困獸越容易傷害到獵人,所以這些契丹人時刻警惕著被困的遼東軍。
經過反復探查后,這些人突然覺得古怪了起來。
“遼東軍難道不知道現在的處境?怎么好像啥事沒有一般,老子還看到了他們在喝酒唱歌!”
“不可能啊!不是應該痛哭流涕嗎?怎么會這般?”
“你們懂個屁,這些人都是在吃最后一頓斷頭飯呢!你瞅瞅那李死魚跟死了老爹樣子,看著就來氣!”
“你們說,遼東軍不會有什么后手吧?若不然,怎么一點被困的覺悟都沒有?”
“后手?有個屁后手!遼東騎軍還在遼東轉悠呢,那里有阿保機盯著,還能泛起多大的花嗎?”
“話雖如此,可俺總覺得哪里不妥當……”
被困的消息就如同風暴一般向外蔓延,與遼東軍對峙的契丹本部最不解,遼東軍的反應絲毫不像是被困的樣子。
最焦急的則是身在寧遠的崔秀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崔秀秀命好,有了生孕,還是焦急引起的,一臉嘔吐了兩日,想要派人去營救李思鈺,手里卻無兵馬可用,不過很快就傳來了李思鈺的嚴防死守軍令,更加劇了崔秀秀的擔心。
石頭和李義山想要營救,甚至都已經招募了兩萬人,結果被李思鈺一道軍令死死按住,只能對所屬之地進行死守。
牛三是最早得到軍令的人,在突突被攻擊的時候,他就開始向突突靠攏,只不過突突抵御的時間太短,以至于未能支援上,隨后李思鈺軍令下達,牛三與梁書生商議后,決定向東撤離,之后向北進入粟末部,由粟末部轉向西,過金山直插契丹人后方。
李思鈺暫時不管牛三,命令下達后,那里已經暫時管不到,他需要現在突破契丹人的防線。
三日很快就過去,天上開始飄起了雪花,三個弓箭手方陣呈品字形走出了山谷,震天的鼓聲好像要把天空撕裂一般。
遼東軍的動靜豈能瞞過契丹人,遼東軍也不想瞞著誰,就想與契丹人堂堂正正的廝殺一番。
踏著嚴整步伐,緩緩跟著李思鈺壓向契丹人大營。
契丹人對付關內步兵還行,對付遼東人就有些不好下手。通常騎軍對付步軍都是在外圍不斷進行拋射,不斷讓步軍受傷流血,直到軍陣受到打擊,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為止,可遼東人不一樣,遼東多山、多樹林,基本上無論是牧民、獵戶,還是農民,都會些射箭打獵,甚至不少都是箭術高超的神射手,遼東軍用的是長弓,即使使用的時間不是很長,可這射程完爆契丹人的騎弓,一旦少數契丹人圍著步軍進行拋射攻擊,尚未跑到射程內,就會被步軍中的神射手射落于馬,藏在馬腹下也會先把戰馬射死再射人。
遙輦欽德一看這可不成,死了百十人,連遼東軍一根毛都未傷到,自己反倒是被逼迫退了一里地,再退就退到大營了。
“大帥,這可不成啊!”
“要不咱們就一直退,反正已經下雪,他們撐不了多久的。”
“退倒是沒問題,可咱們的牛羊咋整?沒了這些牛羊,咱們也得完蛋!”
遙輦欽德這回可真頭疼了,他們騎馬就能跑,可大營內還留著兩萬人吃喝的牛羊呢,沒了這些牛羊,他們怎么過冬,現在才發現遼東軍這么難纏。
耶律釋魯輕聲說道:“現在應該堅守大營,令阿保機從后面發動進攻,兩面夾擊。”
阿保機唯恐牛三那五千騎突然襲擊,跟著牛三后面追趕了一日,現在距離李思鈺有一日的行程,也就是說,李思鈺必須要在一日內擊敗契丹本部,或者說契丹人必須守住大營一日,契丹人是無法丟棄大營中的牛羊,一旦丟了,又被遼東軍占了大營,依托大營防御,遼東軍就有資本與沒了糧食的契丹人耗時間。
遙輦欽德猶豫不決,看著遼東軍不斷逼了過來,自己的騎軍又不斷后退,以防進入遼東軍箭矢射程。
遙輦欽德咬緊牙關道:“進入大營,守住大營一日,遼東軍必敗!”
契丹人再無猶豫,最快的速度進入大營,這種情景李思鈺看在眼里,不過他卻暗自好笑,一個不善于守城的族群竟然守起了城寨。
契丹人是有城寨的,只是他們的城寨是木制而成的,這座大營呈方形,營寨的制作是在地上挖出無數坑,相對應的坑里栽上木樁,然后就把砍倒的樹木壘落起來,兩根對應的木樁間隙可以放置并排兩根樹木寬度,這樣的木城是相當堅固的,箭矢是無法通過什么空隙射傷城內之人,當然了拋射不算。
木城主要是為了防止遼東軍夜里偷襲他們,契丹人也知道現在他們人少,想堵住遼東軍,正面有些困難,縱然擋住了,也會損失慘重,再說木城建起來很容易,花費不了多少時間,所以才有這么一座木城。
李思鈺看到這座木城,他笑了,笑的很是開心。
“孟鋮給本帥堵住北面,孫希唐東面要防止禿頭蠻跑出來,出了岔子唯你等是問!”
“大帥放心,絕對不會讓禿頭蠻跑了!”孫希唐大聲保證。
李思鈺心想契丹人這是找死啊,竟然敢死守這種破木城。
“你們二人要不斷向里面拋射,給老子死死壓住他們!”
“大帥放心,這群禿頭蠻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
李思鈺自己帶著人去準備,李思鈺同樣帶著不少牛羊作為給養。關外羊不是山羊,而是綿羊,這個時候可不是那種小尾寒羊,也沒有那種綿羊,都是大尾巴綿羊,這種羊一年一般都是一窩,但這種綿羊肥,油脂很多,動物油還是比較適合當作點燃物的,李思鈺就打算火燒這群禿頭蠻。
用火燒整座大營是不現實的,也沒這么多燃油,可若是燒掉一段木墻是可行的。李思鈺不但如此,還非常使壞,在南面沒有安排人馬,卻在那個方向挖無數陷馬坑,或者布置無數絆馬索。
一萬人從兩個方向不斷向這座大營內進行拋射,不時會有倒霉蛋中箭哀嚎,沒中箭的全都躲在墻根下,也只有墻根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遙輦欽德心里那個憋屈就別提了,把讓自己躲進營寨內的家伙不知道罵了多少回,還不得不抱著腦袋躲著漫天箭矢。
經過半天熬制,李思鈺終于弄出足夠的點燃物,從西面放火,北方的木材大多都含有油脂,這一遇到大火,立刻就如同火上澆油一般,火頭一下子足有數丈之高。
“火……火……著火了!”
一名契丹人突然驚叫起來,遙輦欽德回頭一看,差點沒把心肝嚇出來。
“快!快滅火!”
話語才出口,臉色變得極為慘白,急忙改口怒道:“打開營門,沖出去!全都沖出去!”
耶律釋魯急忙扯住遙輦欽德大叫道:“大汗萬萬不可啊!營門前遼東軍堵住了!拆了南面墻,從那里殺出去!”
契丹人之前查探過,南面遼軍很少,只有那個方向才能殺出去,其他方向就是找死。
遙輦欽德和一干首領哪里還有時間去思考南面是不是陷阱,全都拿著戰刀、斧頭拼命跑到南面,拼命狂砍埋在土里的木樁。
木城其實是很脆弱的,支撐木墻主要就是內外那些木樁,只要砍斷木樁,夾在木樁之間的樹木就會坍塌,木墻隨之也就被毀了。
李思鈺不是不知道如何破壞木城,他就是要用火把這些藏在里面的契丹人驚嚇出來,然后在外面圍殺他們。
“轟……”
在契丹人拼命看到數十根木樁后,南面城墻終于承受不住坍塌了下來。
只見里面契丹人也不管那些保命的牛羊了,全都拼命抽打戰馬向外狂沖,這一幕猶如潰了大堤的洪水一般,面對如此瘋狂的一幕,步軍縱然是完整軍陣也不敢去阻攔這種瘋狂。
李思鈺在契丹人拼命劈砍木樁的時候,一萬五千人就開始向南面城墻側翼展開,城墻倒塌的那一刻,無數箭矢猶如漫天蝗蟲一般向契丹洪流撲了過去。
“噗噗噗……噗噗……噗……”
無數箭矢入肉聲在那一刻極為悅耳,猶如最動聽的樂曲一般,無數契丹人慘嚎著跌落戰馬,被踩成肉泥……
慌亂的契丹人在這一刻猶如大草原遷徙的角馬,而兩側的遼東軍就是游弋在外圍的群獅,不斷俘獲落了群的角馬。
瘋狂遷徙的角馬,縱使獅子爪牙再利,也是不敢擋在正前方的,否則會被這種瘋狂徹底撕成碎片。
“沖出去!”
遙輦欽德頭盔早就不知道掉落于何處,一個勁抽打戰馬向前狂奔,可是在下一刻,他看到了今生讓他極為恐怖的一幕,前方奔逃的契丹人就像掉入了深淵一般,成排成排栽倒在地,被后面涌來的族人踏成肉泥,接著就是這些人再次栽倒……
“完了……全完了……”
遙輦欽德身子搖晃就要栽倒在地上,他實在不愿意面對這種情景,身邊的耶律釋魯一把扶住遙輦欽德,大聲呼喝。
“轉向!快轉向!”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有時間多說什么話語,撥轉馬頭就向西北沖了過去,那個方向的遼東軍尚未完全堵住。
“轉向!轉向!”
人是盲目的,尤其是身陷囹圄之中,在絕望的時候,只要有一個領頭人出來指揮,其余人會不自覺跟上去,在這種時候是不允許他人思考,全靠本能做出不自覺行為,而正是因為這種行為救了遙輦欽德一條命。
遼東軍發現了這數百契丹人逃脫,但是卻沒有過多的關注,他們的目標是數千契丹人,若為了數百人而致使這些契丹人逃脫,那才虧大了,只是他們不知道逃脫的是什么人,若是知道,無論如何也會拼死進行阻擊,留下這群人。
“全軍突擊!”
“殺!”
看到混亂成一團的契丹人,李思鈺感覺可以進行總攻了,下達了最后軍令,他要在阿保機殺過來吃掉這些契丹人。
李思鈺快速沖向混亂的契丹人,身邊親軍緊跟著李思鈺,一頭撞進契丹人當中,漫山遍野的遼東軍猶如洪水猛獸一般,從四面八方沖進戰場之中。
鮮血飛濺,人頭高高拋棄!
廝殺聲,戰鼓聲,馬嘶聲……
這一刻沒有對錯,只有生死!
遼東軍擁有絕對兵力優勢,又是圍殲戰,氣勢死死壓住了身處絕境的契丹人,亂戰!徹頭徹腦的亂戰!
你砍斷了我的手臂,我剁了你的頭顱……血肉的碰撞極為慘烈,飄落的雪花尚未落地就已成了血紅色……
一個時辰,戰場之上不時還有些戰馬哀鳴聲,李思鈺渾身染滿鮮血,坐在血紅的土地上,背靠著早已死去的戰馬,沒有其他想法,腦中只冒出一個——累!
士卒們經過李思鈺身旁,都是輕手輕腳,看向他的目光卻是仰慕之色。
勝了!大帥沒有失誤,大帥就是對的,終于勝利了,哪怕還有一個阿保機尚未消滅,還可以威脅他們,可那又如何?
他們相信,只要大帥還在,他們終究會回到家園,重新回家祭祖,重新耕種自家的田地。
他們相信這一切!
阿保機在得知牛三向北后撤,撤入粟末部后,急忙后撤,他擔心牛三是在調虎離山,不敢再繼續跟隨牛三,不再奢望一次性解決遼東五千騎。
當阿保機重新返回葫蘆口時,一個驚天噩耗傳了過來,契丹八部本部軍全軍覆沒,盛怒之下的阿保機就要全軍殺過去,卻被親弟弟耶律刺葛死死拉住。
“大哥,你不能沖動啊!現在我族就剩這些人了,若是遼東軍堵住了葫蘆口的一端,你能殺過去嗎?”
耶律都古扎僅僅抱著阿保機,急聲說道:“將軍,現在可不是拼命的時候啊!咱們現在必須趕緊回到族地,族地里全是老弱,萬一被遼東軍殺入族地,契丹人可就全完了!”
“大哥……”
“將軍……”
阿保機掙開耶律都古扎的束縛,看著跪了一地的手下將領,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
“全軍繞道連夜返回族部!”
多余的話都沒有,翻身上馬,向著部族方向狂奔而去,其余人等相互看了看,他們在得到對面的本族兵馬全軍覆沒,那一刻深深恐懼讓他們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草原是殘酷的,強大的部族一旦衰落,幾乎就再也無法爬起來,會有無數雙狼眼盯著你,隨時撲上去狠狠咬掉身上最后一塊肉。
契丹人是強勢部族,這些年不斷掠奪周邊部族,早已讓其他各族恨的牙癢癢,現在被遼東軍如此打擊,可以想象以后的契丹人會如何的艱難。
耶律阿保機再次從前來的小路繞道返回契丹族地,期望能夠趕在遼東軍前面返回族地,只要他們回到族地,尚還有一戰之力。
遙輦欽德同樣如同喪家之犬向著他們的族地逃亡,契丹人的汗帳距離他們不是很遠,只需要兩日即可到達,可這就像是咫尺天涯,逃亡的第一天,噩耗就這么突兀地傳了過來。
牛三繞道粟末部,直接殺進了契丹人后方,從北部一路狂飆,路途所遇契丹人全部被踩成肉泥。
契丹人為了與遼東軍決戰,幾乎把所有青壯全部帶了出來,族內只有一些婦孺,面對五千披甲遼東鐵騎,她們毫無抵抗力,牛三所過之處,要么跪地投降,要么變成冰冷的尸體!
牛三速度很快,三日內橫掃契丹八部,汗帳所在之處也只僅僅抵擋了半個時辰就被圍殲。
遙輦欽德聽到汗帳沒了,很是干脆,眼前一黑,栽落馬下……
李思鈺可不管這些,他堵在葫蘆口等待阿保機,在得到阿保機繞路向契丹本族撤退后,李思鈺下令全軍殺向契丹八部。
雙方就像是賽跑一般,遼東軍距離契丹八部比較近些,但是他們是步軍,縱然俘虜數千戰馬,可還不足以讓一萬五千步卒人人騎馬,速度要慢于阿保機。
阿保機都是騎軍,但他們要走一段山路,距離契丹八部稍遠些,所以雙方就像兩個賽跑的人一般,算是齊頭并進。
牛三比較擔心李思鈺他們,在橫掃契丹八部后,押著數萬俘虜向李思鈺靠攏。
三日后,遼東軍騎步兩軍匯合,耶律阿保機殺到!
看到數萬契丹婦孺老弱如同牛羊一般被遼東軍圈住,看到遼東軍擺開決戰陣勢,阿保機雙眼血紅,身體搖晃起來,但卻冷冷瞪了一眼想要攙扶自己的親兵。
雙眼死死盯著李思鈺,盯著那個讓他無比屈辱的男人!
“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耶律阿保機拔出戰刀,狠狠在臉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傷口,鮮血瞬間布滿了臉頰,異常猙獰可怖!
“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數千契丹人拔出戰刀,在臉上劃出巨大傷口!
“走!”
耶律阿保機用力提起戰馬,撥轉馬頭,向北離開,數千騎跟隨其后,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李思鈺眼里很好,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眼中閃動的厲芒更甚,臉上的表情更冷,直到看不到離開的契丹人,這才雙手使勁揉了揉僵硬的面孔。
“還真是個可怕的對手呢!”
聽著李思鈺打趣,梁書生也深深吐了一口氣道:“可怕又如何,以前他們這么強大,我們也未曾畏懼過,現在他們成了沒家的野狗,難道咱們就怕了?”
李思鈺點了點頭說道:“說得不錯!當然這要讓咱們牢牢記住今日之事。”
“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我輩注定一生坎坷,要想為子孫安樂活著,你我就要時刻記住這些狼一般的蠻人!”
“永遠不要給他們機會!”
眾將都是關外人,知道這些草原狼有多狠,對李思鈺話語很是認同,紛紛點頭。
石頭指著俘虜問道:“大帥,這些人要不要全部……”,石頭做了一個抹脖子舉動。
李思鈺搖頭說道:“草原人善于牧馬放羊,他們來去如風,若想不給他們機會,我們就要有自己的部族,要有自己的牧場。”
“所以,遼東軍將成立一個部族,一個漢部部族,由本帥親自擔任族長,而這些人就是漢部的奴隸,這里將是我漢部牧場!”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有些不明白李思鈺為何如此,若是因為遼東軍需要馬場,把這里劃作他們的牧馬地即可,有必要要新立一個部族嗎?
李思鈺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只是說道:“騎軍依然由牛三統領,現在契丹人被擊敗,營州可以重新建立,步軍分駐營州各地,騎軍于營州外建立大營駐扎。”
“至于此地由本人親自坐鎮,軍中選拔八千善騎射之人加入漢部,組建漢八部”
李思鈺大勝后,耶律阿保機在契丹族的北面一處山谷里,遇到了落魄至極的遙輦欽德。遙輦欽德差點沒把耶律阿保機拉出去砍了,可看著這僅剩的數千騎臉上恐怖的傷口,責備的話語怎么也無法說出口來。
這些人沒了根基,若找不到修養生息之所,別說報仇了,就是能不能活著度過這個冬天都是問題。
“都說說吧,接下來怎么辦?”
遙輦欽德病懨懨的樣子,這次對他的打擊太大。憂慮、恐懼、迷茫以及失敗的消沉,把這個強壯的漢子折磨成了這個樣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一般。
“大漢,要不投靠黃頭室韋人吧!”
“哼!你覺得黃頭室韋人會接濟咱們?不趁機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怎么著?那你說怎么辦?惹火了老子,老子就去搶了黃頭室韋!”
“嗯?這是個好法子,咱們還有數千騎,黃頭室韋打不過我族,搶他們可以讓我族度過這個冬天。”
耶律阿保機大驚,急忙說道:“萬萬不可!”
薩馬皺眉說道:“怎么就不行,難不成咱們要活活餓死不成?”
耶律阿保機說道:“我族現在沒了部族,若現在搶占了黃頭室韋,會讓其他各部族更加敵視我族,會與遼東軍一起討伐我族。以前是我族勢大,那些部族不得不抱團與我族作對,現在是遼東軍勢大,以往遼東軍所作所為那些人心里清楚怎么樣,只要他們不滿,以后就可與這些部族聯合對付遼東軍,我族不是沒有機會重新奪回部族。”
眾人聽了這話,反對聲一下子沒了,全都沉默了下來,不錯,沒了根基的他們,若是四處流竄搶掠,那他們就成了馬賊,一旦成為馬賊,這些部落為了自己部族的安全,勢必會聯合起來圍剿他們,畢竟一個數千的馬賊是足夠引起他們的重視。
遙輦欽德看到無人說話,問道:“阿保機,依你之見該如何?”
耶律阿保機想了一會說道:“不如去云州!”
“云州?”
“云州離我族可不近,現在我族又沒了牛羊,如何去云州?離開了遼東,以后如何奪回我族的族地和族民?”
“云州雖然遠,那里卻是我族唯一的去路,赫連鐸也能接受我族,別的地方無路可走!只要站住了腳跟,以后總會有機會報仇的,再說云州部族眾多,只要吞掉一些,我族未必就不能爬起來!”
云州部族眾多這不假,對于云州他們不是不清楚,關鍵是有一個赫連鐸!
可是,他們已經沒了選擇!
“那就這樣吧!”
遙輦欽德說道:“阿保機,你去跟黃頭室韋人借牛羊作為路途食用,他們若不答應,那就別怪咱們不講情面!”
“是,阿保機明白!”
這個時候,阿保機是不可能反對的,去云州,沒有給養,他們只能餓死。黃頭室韋不可能不答應,面對絕境的契丹殘兵,不借牛羊,后果不是黃頭室韋人可以承受的。
果然,阿保機去了黃頭室韋,他們縱然咬牙切齒,還是咬牙切齒拿出一千頭牛羊,這是黃頭室韋最大的能力,再多,他們就不惜一戰。
看著自己部族的牛羊被契丹人趕走,黃頭室韋族長忍不住罵了一句“喪家之犬”。可那又如何,還是不得不拿出來,若與這些契丹“喪家之犬”開戰,黃頭室韋承受不了這種打擊,為了避免他們也成了喪家之犬,只能拿出牛羊讓他們離開。
黃頭室韋、契丹人和奚人,他們本是同根生,是鮮卑人和匈奴人結合的群體,算是鮮卑人和匈奴繼承者,大體上,他們都可以叫做契丹人,只不過契丹八部實力強,這就像是上層貴族一般,把契丹八部叫做契丹人。
李思鈺沒想到這些契丹人殘余竟然不是去北方吞掉黃頭室韋,繼續與遼東軍作對,而是轉道去云州,這讓李思鈺更加高看這些契丹人起來。
可也沒法子,對付騎馬跑得快的契丹人,尤其是這種瘋狂起來的契丹人,沒有步兵的配合,僅靠牛三那五千騎是不夠的。
對敵人,無論多么重視都不為過,契丹人脫離了他的視線,他就只能暫時擱置不理,但是他的一只眼卻始終盯著那些逃脫的契丹人。
俘虜的契丹人很多,不時會有驚恐怒吼傳出,這些吼叫都是被砍下手指發出的動靜。這種做法在關外從未見過,通常關外之人對待敵人要么直接砍掉腦袋,要么往死里打,把人打造成最聽話的奴隸,李思鈺卻不同,直接殺死對于他來說太浪費了,這些都是放牧好手,是能夠為他干活的奴隸,殺了就太可惜了,可要是不做些防范,使用他們又太危險了,只要砍下他們的大拇指,以后就是想反抗也別想握緊戰刀,別想拉弓射箭,這從根子上徹底解決問題,他不但砍成年人手指,嬰幼兒同樣避免不了!
有人或許會說李思鈺太過殘忍,可這就是草原生存法則,對敵人就要夠狠,否則就會輪到自己遭受這種命運,為了避免自己人如此,那就先讓他們成為毫無威脅的奴隸!
李思鈺可不想讓他們繼續生養后代,李思鈺剝奪了他們繼續生育的權利,把男人和女人完全分開,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關外人是非常注重生育的,每次劫掠都會掠奪他人的女人和孩子,只有如此,在惡劣的氣候環境下才能成為關內的強敵。
“大帥,有個老女人無論如何都要見您!”
親衛小三進來報告外面有人要見他。李思鈺聽了這話,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讓她進來吧。”
小三很快領進來一年老婦人,看年紀應該五十的樣子,可這不一定準確,關外女人衰老的比較快,惡劣的環境很容易摧殘女人的容貌,這婦人看起來五十歲,或許真實年齡只有四十都不一定呢。
李思鈺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婦人,典型的契丹人打扮。李思鈺在觀察她,她也在仔細看著李思鈺,從上到下,一寸一寸的觀察,李思鈺有些好奇了起來,這女人哪有一名俘虜應有的態度。
兩人都未開口說話,直到李思鈺有些不耐時,這婦人這才躬身開口,一開口卻把李思鈺嚇了一跳。
“婭娃見過少爺!”
別人叫李思鈺“李思鈺、李行乾、李死魚、李小子、李旅帥、李帥、大帥……”,卻從未聽到過自己“少爺”,李思鈺疑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問了一句。
“你說什么?少爺?”
婭娃再次躬身道:“思鈺少爺!”
李思鈺終于確定了這老婦人話語,微笑說道:“婭娃,你是不是覺得叫本帥少爺,本帥就會對契丹八部心軟,放過他們?”
婭娃好像沒有受到影響一般,依然躬身說道:“少爺身份尊貴,無論如何處置契丹族,少爺都是應該的。”
聽這語氣并不像為契丹人求情的樣子,李思鈺皺眉道:“那你要見本帥為何事?”
婭娃道:“婭娃只想確定少爺是不是少爺。”
李思鈺眉頭皺的更很了。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本帥來歷?”
婭娃點了點頭道:“少爺是靜樂公主四世孫,本……”
“打住,打住!”
婭娃尚未說完,李思鈺就直接打斷,他現在可以確定這女人凈胡說,自己來自哪里自己很清楚,什么靜樂公主,還四世孫,這不是扯淡嗎!
李思鈺道:“婭娃,你唬誰呢?靜樂公主本帥知道些,靜樂公主被唐玄宗下嫁給迪輦組里漢,總共才半年,可能有后代?”
婭娃神色不變,沒有那種被人戳穿謊言的驚慌,而是開口說道:“少爺可有一塊玉?不!應該是半塊龍文玉,上面應該是一個鈺吧?”
李思鈺心中一驚,下意識摸向胸口,那里的確有一塊殘玉,這是母親家傳玉,據母親所言,這塊玉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在她的家族不知傳下了多少代,一直是母親家族祖傳之物,怎么……怎么可能這女人知道他會有一塊玉,怎么可能還如此清楚上面是有龍紋,有“鈺”字?
上一世就曾有算命先生告訴他,他的名字屬于大兇,要么一生坎坷,要么早夭,他一直是不信的,結果早早離世卻來到了這個世界。
剛見到劉亦一的時候,劉亦一也說他的名字不好,這才為他取了個“行乾”字,劉亦一說,大數九,遁去一,再不好的命總會有一線生機的,要他靠后天的努力闖出一條生路來。
難道這女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看到李思鈺反應,婭娃基本已經確定了心中想法,這才開口說道:“靜樂公主的確來到關外才半載,但是靜樂公主來之時已經有了生孕,臨死前生下一女娃。”
“我的祖母是靜樂公主的貼身侍女,那女娃就是祖母養育長大的,少爺幼時,婭娃害怕少爺遭遇不測,曾讓一家牧民收養,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等婭娃去找少爺時,那家人已經死光了,少爺也就不知所蹤……”
“編!再編!還真像那么一回事!”
李思鈺清楚記得自己是穿越過來的,來的時候身體確實變小了,可還是幼年時的模樣,這是沒變的……等等……
李思鈺想到這里,皺起了眉頭。
死人……當他穿越過來,清醒的時候,自己的確被一牧民尸體壓在身下,周圍的死尸也像是……
一家人!
這……這是咋回事?
這是咋回事?
李思鈺都快把頭發揪掉了,怎么自己竟然成了靜樂公主的后人了?這又從哪說起的?
難道自己不是變小了,而是……而是占據了那“小子”的身體?可明明跟小時候一摸一樣啊!
婭娃又開口道:“少爺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道刀疤?那道刀疤是少爺幼年時玩弄奴婢的毒蛇,不小心被蛇咬傷后,奴婢為少爺隔開傷口留下的傷疤。”
李思鈺聽到這話,他徹底絕望了,他屁股上確實有一道疤,可……可那是自己小時候游泳時,被玻璃劃破的啊!
李思鈺很想告訴這鬼女人,那不是被什么狗屁毒蛇所傷,而是玻璃劃破的,可……可他沒法說出口!
“放開婆婆,你們這些惡人!”
就在這時,帳外一聲尖銳叫聲打破了帳內寧靜,正煩躁不安的李思鈺更加惱怒。
“怎么回事!”
李思鈺狠狠甩開帳簾,大步走出帳外,清冷的空氣讓李思鈺精神一陣,頭腦一下冷靜了下來,回頭看向婭娃,婭娃也在看向他,目光明顯要比他柔和太多,猶如慈母一般,讓李思鈺莫名心軟。
李思鈺強忍著心中的沖動,看向混亂的源頭,在帳外吵嚷的是一個小丫頭,十三四歲模樣,穿著明顯能看出是契丹貴族打扮,樣貌不是多么漂亮,只是清秀而已。
這少女看著年紀不大,但是卻有些比較嚇人,手里端著比她還要高大的戰斧,一副威脅李思鈺親衛的架勢。
李思鈺親衛是些什么人,都是歷經生死的悍卒,看到少女這般,全都拔出戰刀弓箭,隨時準備圍殺這名少女,在他們眼里,沒有什么女人,抑或是老人,只有敵人!
李思鈺看到這戰斧就知道此女天生神力,但還不至于讓他害怕,大步走上前,俯視著少女。
“你是何人?想找死嗎?”
“壞人!還我婆婆!”
少女絲毫不怕李思鈺,盯著他,身子微微拱起,好像只要李思鈺不答應,少女立刻就會砍了他的腦袋一般。
“阿蠻,不得對少爺無禮!”
就在少女與李思鈺對峙時,婭娃出聲訓斥少女,李思鈺則皺起眉頭。
“婆婆,壞人沒欺負您吧?”
少女好像是忘了李思鈺和一干虎視眈眈的親衛一般,巨斧也不要了,一溜煙從李思鈺身邊跑過去,攙扶著婭娃嘰嘰喳喳說著。
李思鈺回頭看向婭娃和少女,又看向跟在少女身后追過來的少婦,這少婦明顯是有些擔心的樣子,裙擺都快被少婦扯破了。
“看什么看,都滾一邊去!”
李思鈺有些郁悶惱火,看到自己親衛詢問的目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李思鈺轉身又走進了曾經是遙輦欽德的汗帳,現在是他的大帳內。李思鈺一臉郁悶地坐在虎皮大椅上。
“婭娃,我不管你們是怎么回事,說吧,你想怎樣?”
婭娃這次不是躬身了,而是像個真正女奴一般跪伏在地上。
“婭娃什么都不求,看到少爺健健康康,婭娃已經心滿意足了!”
李思鈺目光復雜,他此時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本以為婭娃會為契丹人求情,會為被俘虜的契丹貴族求情。
沒有!
什么都沒有!
“婆婆……”
“跪下!不得對少爺無禮!”
“婆婆……”
“跪下!”
少女阿蠻不得不氣呼呼跪了下來,圓乎乎的小臉,眼睛大大的瞪著李思鈺。
帳內一時間寂靜無比,只有火燭噼啪火燭炸裂聲。
“那個……好吧,你是對的,可……可……”
李思鈺很難接受自己現在的身份,這是他那個時代帶來的唯一印記,結果婭娃卻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這讓他如何接受?
“大帥……”
“混賬東西,又怎么了?”
親衛小三一臉郁悶,他又不傻,能看出來大帥心情很是不好,這個時候進來純粹是找著挨罵,可他不能不進來匯報。
不過已經不用他說明原因了,一個嬌柔身影出現在李思鈺眼前,尚未反應過來,那人影已經撲到了他的懷里。
“相公……嗚嗚……秀秀以為再也見不到相公了……嗚嗚……”
崔秀秀得到李思鈺陷入絕境后,整日以淚抹面,后來得知他突破包圍,并且獲得大勝,不管侍女勸解,一心要過來才能安心。
看到撲進自己懷里是崔秀秀,怒氣一下子全沒了。
“大冷天還跑過來干啥?別哭了,這不是啥事都沒有嗎?別哭了,別哭了……”
煩心事還沒完呢,這又來了一個麻煩,不過媳婦擔心他,也只能溫言安慰。
“相公,都是秀秀不好……”
李思鈺在媳婦抬頭時的嘴唇上,重重親吻一下,把崔秀秀話語堵在嘴里。
“真是的,都說了跟你無關,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若老把那些亂七八糟掛在心上,你相公縱然命再硬也扛不住啊!”
李思鈺開玩笑說著,卻把崔秀秀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嘴巴,唯恐再胡亂說出不吉利話語。
這時崔秀秀才注意到帳內還有兩個女人,至于親衛小三早就跑了,這時還在這里豈不是找著挨揍。
看到帳內小姑娘盯著她的嘴唇,羞得不行,躲在李思鈺懷里不敢看人,李思鈺則有些好笑,絲毫不在意外人在沒在場,低身攔腰把崔秀秀報了起來,走到座椅前坐下,讓崔秀秀坐在自己腿上。
李思鈺對著崔秀秀說道:“這位是婭娃,是……”
李思鈺不知道該如何介紹了。
“夫人,老婦是少爺的家奴,小蠻是老婦的孫女。”婭娃主動介紹了起來。
崔秀秀則瞪著漂亮大眼睛,看了看婭娃祖孫倆,又看了看李思鈺,他早就知道了自家相公一些事情,知道相公出身不好,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她的相公是有家奴的!
家奴不同一般奴仆,是代代相傳的世仆,一般只有貴族才有這種資格,而且還是很大的貴族。崔秀秀出身河東崔家,這些事情她很清楚。
李思鈺看到自家媳婦這種眼神,苦笑說道:“這些事情你相公還迷糊呢,雖不想承認,可……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算了,這事以后你們自己聊好了,本來打算等事情處理差不多后再去接你,既然來了,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你來安置婭娃好了,有阿蠻,你也不至于寂寞。”
崔秀秀卻告訴李思鈺一個差點雷死他的話語。崔秀秀靠在李思鈺身上,輕柔拿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小腹上,溫柔又甜蜜輕聲說道:“你就要當爹爹了!”
“爹爹?”
“什么?爹爹?秀秀,你的意思……你的意思……”
李思鈺一臉難以置信看著崔秀秀這張精致的臉孔。
崔秀秀羞意攀上臉頰,眼中卻怎么也藏不住的甜蜜。
“嗯,大夫說剛剛兩個月。”
李思鈺又喜又氣,狠狠捏住崔秀秀的鼻子訓斥道:“都有了生孕,也不讓人放心,還巴巴過來,是不是屁股癢了?”
婭娃一臉喜意,急忙恭喜道:“恭喜少爺!恭喜夫人!老婦這就去找些穩重婦人,這里要好好布置一番才可。”
李思鈺此時也不在意其他了,趕緊點頭說道:“對對,這里是不合適!婭娃嬸嬸有經驗,您覺得怎么好就怎么來!”
“哼!不知羞……”
阿蠻對于李思鈺稱呼他婆婆為“嬸嬸”,很是不滿,卻被婭娃狠狠瞪了一眼,李思鈺此時哪里還在乎這些,眼里全是崔秀秀肚子,唯恐自己手重,傷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變得極為小心。
崔秀秀在李思鈺想來是很難有生孕的,可現在竟然意外懷上了,如何不讓他驚喜異常。
婭娃的女兒,也就是那個帳外的少婦思雅也被婭娃叫進賬內,重新把李思鈺的床鋪換了一遍,全是全新的鋪蓋,帳內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
李思鈺決定以后自己要換一處大帳來議事,這座汗帳則作為崔秀秀閨房。一切為了孩子,所有事情都要靠邊站。
軍中主將得知李思鈺就要當爹了,全都興奮跑來找李思鈺去喝酒慶祝。
遼東軍現在初步穩固下來,但這不是沒有隱患。像李思鈺這種初始創業的霸主,威望別人是無法替代的,只要他活著,別人只能俯首稱臣,可若出了意外,很可能如水中撈月一般瞬間一切成空,這也是李思鈺只管軍不管政的主要原因,他就怕一切都要他去做,一旦出了意外,無人能扛起這桿大旗。
李思鈺沒有親兄弟,也無子女,這讓遼東軍上下頗為擔心,現在聽到了崔秀秀竟然懷上了他們大帥的孩子,如何不讓遼東軍上下欣喜若狂。
有了孩子,就有了繼承人,遼東軍就有了主心骨,他們也就有了奔頭。
遼東軍是李思鈺一手拼打出來的,手下將領盡管與天下那些名將相比還不夠資格,可這些人足夠忠心,是李思鈺可以把后背交給對方的人,這比什么都重要。
兄弟情義需要小心培養呵護,在這些人前來慶賀,他自然不會拿大,樂呵呵的去赴宴飲酒。
“姐姐好漂亮!”
阿蠻猶如一個小流氓一般,直勾勾看著崔秀秀,不時還跑到她身邊深吸一口氣。
“好香啊!”
崔秀秀被這丫頭天真燦爛模樣逗樂了,伸手捋了捋小丫頭頭上眾多的小辮,微笑說道:“阿蠻的辮子也很好看呢!”
“真的嗎?這是阿媽給阿蠻編的!”
正在整理衣物的思雅回頭溫和笑了笑。
阿蠻看了看四周,趴在崔秀秀耳邊輕聲說道:“姐姐,你相公可兇了!”
“啊?怎么了?”
“他砍人手指,小孩子也砍!”
阿蠻嘴角撅起,對砍手指很是不滿,那得多疼啊!
崔秀秀摸了摸阿蠻的腦袋,微笑說道:“那都是男人的事情。”
“婆婆也是這樣說……姐姐,能不能別砍小孩手指?以后都沒人陪阿蠻玩了!”
看著小蠻淚眼朦朧的樣子,崔秀秀有些不忍,覺得有了自己的孩子,要積德行善,猶豫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