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銘的那番話,讓鄭凡的內心安靜了下來。
到底是曾經歷過“絕癥”折磨的人,又癡迷于恐怖扭曲的創作許多年,說是精神失常,有失偏頗了,但估摸著真的是有幾根筋可能搭得不對了。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局面,卻因那句“你沒有拋棄我們,我們就不會拋棄你”而變得有些無所謂了。
鄭凡坐在前廳角落的一個桌子上,
聽著舞臺上薛三說書,一個一個來自現代的段子和略帶黃腔的笑話逗弄得下方客人們不停大笑;
二樓,好幾個“嬸兒”忙著招呼客人,虎頭城條件普通,技師也普通,服務自然也就普通,但風四娘知道如何用有限的“女兒”們榨取更大的價值。
一個個客人笑呵呵地進去了,沒多久的功夫,就都有些面色訕訕地出來了,速度快得像是流水線上的豬肉,
“啪!”
蓋上一個檢疫合格證后馬上換下一個繼續蓋章。
另外,
阿銘釀的酒,也很好喝。
去他娘的憂愁,去他娘的煩惱,去他娘的惶惶不安,去他娘的現實,去他娘的過去………
鄭凡,
醉了。
………………
醒來時,已經天亮了。
鄭凡從床上坐起,聽到動靜的云丫頭推開門,端著水盆和牙刷走來。
牙膏自然是沒有的,牙刷也是粗糙得很,但沒讓你用柳條已經是很不錯的了,沾上青鹽,刷了牙,再洗了把臉,隨后,鄭凡就再度走到了前廳。
客棧的上午是不營業的,所以除了幾個雇傭來的打掃人員,大部分人也都懶洋洋的。
早餐是餛飩面,味道不錯。
吃罷后,鄭凡走到了客棧門口。
別笑,蘇醒已經一天了,這還是鄭凡第一次走出客棧,雖然,僅僅是邁出了門檻一小步,但那種昨晚伴隨著酒氣壓下去的不安在此刻又一次被未知引來的淡淡惶恐所勾起。
街上人不少,也因為是邊境城市的緣故,所以成分交雜,鄭凡甚至還看見了好幾個衣著和自己相似的,不過他們應該是拜火教的信徒。
“叮!”
身側,客棧門口的算命攤上,瞎子北敲了一下鈴鐺,同時微微低頭,小聲道:
“主上,早上好。”
“早上好。”
鄭凡靠著瞎子北,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瞎子北也沒說起身把椅子讓給鄭凡,而是繼續安穩地坐著。
溫暖和煦的陽光撒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也露出著享受的神情。
你很難想象,一個殺人魔居然也能有如此平和普通的一面。
鄭凡抿了抿嘴唇,這會兒,他有點想抽煙。
“有水煙的。”瞎子北忽然開口道。
“你能看透,我的內心?”
“不是,只是覺得,這會兒主上應該是想來一根煙的。”
“水煙就算了,抽不慣。”
“待會兒我和四娘說一下,讓她嘗試去找人做一下卷煙。”
“這里,能買得到煙草?”
瞎子北頓了一下,似乎知道了鄭凡所想,就開口介紹道:
“咱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城,叫虎頭城,毗鄰荒漠,人口不多,只有兩三萬的樣子,但因為這里是一個和蠻族勢力范圍交接的位置,所以會有很多商隊通過這里進行中轉,我們客棧的客人本地人并不多,大部分還是商隊的人。”
鄭凡聞言,點點頭。
之前阿銘說過,因為自己沒醒來,所以他們對于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沒什么興趣,也沒這個必要。
唯一對這個世界稍微有一點了解的,也就是一直坐在客棧門口的瞎子北了。
“這座城,屬于哪里?”鄭凡繼續問道。
瞎子北的手在自己桌面上輕輕敲了敲,道:
“虎頭城,屬于燕國的勢力范圍。”
“燕國?”
“不過,應該不是中國古代的歷史朝代,因為在燕國的南方,有一個國家,叫乾國,還有一些其他的國家,只不過他們的商隊數目不多,這里的話,還是以燕國和乾國的商隊為主。
荒漠那頭,則是蠻族部落,供奉一個王庭,但其實是各自為政,主上可以把他們代入到中國古代的草原民族。文明程度和物產上比較落后,所以他們需要在這里進行一些交易,獲得必須的物資。”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邊境線上?”
“嗯,差不多。”
“那么,這個世界,是一個普通世界么?”
“普通世界?”
顯然,北暫時沒能理解鄭凡這句話的意思。
“意思就是,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不存在魔法、斗氣、修士這些東西的世界。”
在鄭凡看來,如果這里是一個普通世界的話,那么就算自己手底下的這七個魔王無法恢復到他們真正的實力,至少過日子的話,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瞎子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是普通世界,這半年來,我遇到的,都是普通人。”
“那就好。”
大家都是同一條起跑線的話,至少安全感上,能得到一股滿足。
然而,
就在這時,
街道那一頭忽然傳來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一隊騎士正在策馬而來。
虎頭城雖然小,但能在城池里策馬顯然是有著極大的依仗。
等那隊騎士的距離稍微拉近了一點后,鄭凡看見他們身上穿著的是統一樣式的甲胄,后背上還插著黑色的小旗,應該是一隊騎兵,官府的騎兵,或者說,是燕國的騎兵。
“讓開,讓開!”
“讓開,讓開!”
打前的騎兵負責開道,手里拿著皮鞭揮舞,街面上一時間人仰馬翻,還有兩個路人為了躲避撞到了瞎子北的攤位上。
還好鄭凡先一步把瞎子北抓住才沒有讓其被人一起連著攤位撞倒。
這時,在街道另一頭出現了一群甲士,前面的人持長矛后面的人則是持弩箭。
騎士們不得不控制住自己胯下的戰馬強行停了下來,但他們的臉上卻依舊帶著怒氣。
“城中縱馬,重罪!”
甲士之中有一名將領大喝道。
虎頭城小是小,但因為是邊境城鎮的原因,這里的駐防士兵無論是裝備還是士氣上,都還是不錯的。
“放肆,招討使大人在此,有緊要軍情通告虎頭城守將,誰人敢攔!”
攔路的甲士聞言,一時有些錯愕,哪怕是那位帶隊的將領,也有些始料未及,但這群甲士并沒有就此退開。
那位將領硬著頭皮喊道:
“可有憑證!”
只是,語氣比之先前,示弱了不少。
騎士那邊從隊伍中間忽然散開,一個身穿著藍色官袍頭戴官帽的大胖子催動著自己的坐騎來到最前面。
此人大腹便便,儼然是這群騎士的指揮者,雖然胖,但身上卻流露出一股子切切實實的官威。
而等到這個人從騎兵隊伍里出來后,
鄭凡的嘴巴當即微微張開,有些訝然。
倒不是說是被這人官威給恫嚇住了,事實上現代人雖然和古代人一樣,遇到當官的也是殷勤地去舔,但還真不至于像古代老百姓那樣哭天搶地地喊青天大老爺。
真正讓鄭凡詫異的,是這個胖子官員胯下的坐騎。
一開始,以為是馬,比其余騎士胯下的坐騎更高更壯的馬,但等他單獨“策馬”出來時,鄭凡看清楚了。
這不是一匹馬,頭顱和馬很相似,就是嘴巴更大了一些,馬臉更長了一些,也更丑了一些,但馬頭上端,有一根微微凸起的角;
同時,這匹坐騎身上先前以為是戰馬披甲反射著光,但等靠近看清楚之后,才發現是這坐騎自己身上,本來就長著鱗片!
那名胖子官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坐騎,
對著前方攔路的甲士直接吼道:
“憑證?這,就是本使的憑證!夠了么!”
甲士那邊的將領馬上下跪行禮:
“參見招討使大人!”
同時,他馬上呵斥自己身后的手下退開讓路。
鄭凡則是伸出左手食指,戳了戳瞎子北的肩膀。
“你看。”
你看,
你再說一遍,
這是普通世界?
“什么?”瞎子北疑惑道。
“你自己看啊。”鄭凡說道。
“我瞎啊。”
“…………”鄭凡。
客棧,后院,臥房。
鄭凡的房間,小圓桌四周,坐滿了人。
現在是上午,距離客棧一天生意的開張還有一段時間;
當然了,按理說,主上召集大家過來,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得先放下來。
就連那裝著黑色石頭的木盒子,也被擺放在了桌上,人,都湊齊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鄭凡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接下來,其實還是看這幫“魔王”們的意思了。
畢竟,哪怕這批魔王們現在是普通人,但這幫人盡管失去了力量,也不能用普通人的視角去衡量他們。
瞎子北微微抬著頭,像是在思索什么。
蹲在椅子上的薛三則是左看看梁程右看看阿銘,也沒打算說話。
樊力拘束著身子好讓自己身側的兩個伙伴有足夠的位置坐下來,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在思考的樣子。
那塊石頭,還是那塊石頭。
這一幕,讓鄭凡有些尷尬,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鄭凡不得不連續喝了好幾口的茶。
他們,怎么都不說話呢?
昨晚,阿銘說的,互相不拋棄,溫暖了鄭凡的心,但此時的沉默,已經讓鄭凡有些如坐針氈了。
其實,鄭凡的想法很簡單,之前連瞎子北都說,這是一個普通的世界,只不過背景在古代罷了。
但自己明明看見了一個普通世界不可能出現的物種,所以,他本能地覺得自己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大家。
最終,打破這尷尬沉默的,是風四娘。
風四娘先起身,拿起小桌上的茶壺,給自家主上添了茶水,然后坐了下來,面向鄭凡,一臉嚴肅,很誠懇地道:
“主上。”
“嗯?”
“您剛剛說的事,我們可以先放一放,在討論那件事之前,我們想先問主上您一個問題。”
“問題?”
“那就是,之前主上您昏迷著,但現在,您已經蘇醒了。
所以,我們想要知道,主上您接下來,打算走哪一條路?”
“哪條路?”
鄭凡有些迷茫了,這怎么又牽扯到了路線之爭了?
“一條路,是在這個世界平凡安穩地度過余生,我們會保護著您,讓您這一生安穩。
您可以結婚,可以生子,我們會供奉您吃喝穿用。
如果選擇這條路的話,那么先前的那個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不管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高武世界還是普通世界,終究,是能夠給普通人一個生存下去的環境的。”
“那……第二條呢?”
風四娘笑了,
薛三笑了,
樊力也憨厚地笑了,
瞎子北也笑了,
大家都笑了。
“主上,這第二條路,那就是…………”
說到這里,風四娘忽然身手指了指外面前廳的方向,繼續道:
“不知道主上發現沒有,咱們的客棧,牌匾上只有客棧兩個字,并沒有前綴。
當初開客棧時,我們大家伙商議過,但還是決定等主上您蘇醒后再來給客棧加個前綴。”
“前綴?”
“是的,主上,舉個例子,是叫同福客棧還是叫新龍門客棧,都憑主上您的意思。”
鄭凡明白了,
第一條路,是混吃等死。
第二條路,是搞事情!
“主上,您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樊力這時開口道。
他是一個厚道人,他認為這兩條路,對于鄭凡來說,是需要深思熟慮的。
況且,鄭凡才醒來不到兩天不是。
然而,鄭凡根本就沒過多地考慮,路,只有兩條,不是左邊就是右邊,很明確,很清晰。
“第二條。”
答案,很快就給出了。
干脆利索得讓小桌上圍坐的這幫人都愣了一下。
就連木盒子里的那塊黑色石頭也在不經意間微微一顫以表尊敬。
“主上,不再考慮一下…………”
風四娘的話語里,已經帶著極為明顯的喜悅之情了,但還是在強行按壓住自己的情緒給鄭凡提醒。
在場其余人,包括一直以“死人臉”著稱的吸血鬼阿銘和僵尸梁程,在此時眼睛里也露出了不一樣的光澤。
薛三舔了舔嘴唇,身下三條腿越發清晰;
樊力則是揉捏著自己的指節,發出一陣脆響。
他們在期待,他們很期待,他們無比期待!
鄭凡卻很是篤定地笑了笑,道:
“就是第二條路了,說句不怕大家笑的話,我之前,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刺激恐怖的東西,因為這能讓我興奮,能讓我獲得快感,可惜,在之前的世界里,只能通過漫畫的方式去讓自己領會一下那種氛圍。
而且,在這個世界里,除了你們,我沒有親人,也沒有羈絆,可以說,我沒什么好牽掛的了。
退一萬步說吧,我都是自己自殺過的人了,眼前,眼下,在這個世界過的每一天,對于我來說,都是賺的,所以,干嘛還要選擇混吃等死下去?還不如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去做做,就算是玩完了,就當是游戲結束了,投幣的既然是自己,也就沒什么好后悔的了。”
大家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風四娘站起身,把目光看向了坐在那里一直在瞎眼望天的北。
北點了點頭,雙手放在桌上,很是靈動地輕輕敲擊著,仿佛擺在他面前不是小圓桌,而是一架鋼琴。
不過,他倒是沒有沉浸在自娛自樂之中,而是開口道:
“薛三。”
“嘚。”
薛三打了個響舌,改為雙腳踩在椅子上,小小的身軀上上下下搖晃著,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虎頭城縣衙你今晚去一趟,朝廷的信件、文書,只要是你覺得有價值的文字,全都帶回來,速度要快,凌晨一點出動,半個小時的時間把東西帶回來,天亮之前,你還得把帶出來的東西原位放回。”
薛三身材矮小,沒成為魔頭之前,一開始其實是當梁上君子的,這個職業也確實很契合他的身材。
“曉得。”
薛三很是激動,晃動的頻率更大了,小船兒蕩起三槳。
“阿力。”
樊力雙拳緊握,中氣十足地應了一聲。
“那家蠻族商隊的領隊不是一直很欣賞你的力氣么,你今晚去找他,就說你已經答應跟他干了,混入他的商隊后,進入荒漠,看看一些風土人情,再看看有沒有適合我們落腳的地方,記住,來回時間,一個月以內。”
“記得了。”樊力用力地點點頭。
其實,安排樊力去荒漠查看情況,也是為大家安排一個后路了,畢竟,較之于燕國,還是組織架構更為松散的荒漠更方便眾人安頓。
“巡城校尉的妻子一直苦于無子,曾在我這里算過一卦,等下午時,我就去主動找她給她送點兒符水過去。”
緊接著,
瞎子北的目光落在了風四娘身上,道:
“四娘,你今晚接客吧。”
“得咧,待會兒老娘就放出風去,今晚老娘親自接客,價高者得。”
瞎子北點點頭,大家雖然性格不同,身份屬性不同,但本質上,是一樣的,哪怕看起來再憨憨傻傻的,也絕沒有什么心地純良之輩。
再加上在鄭凡昏迷的這半年里,大家也都互相加深了了解,等真正運作起來后,配合上自然純熟。
風四娘是一朵花,一朵嬌艷成熟的花,不過她可從來不接客,只負責管理手底下的那幫姑娘,半年來,虎頭城里對她感興趣的男人不要太多。
放出風,價高者得,先排除泥腿子,逮一條大魚做入幕之賓,然后再從這條大魚嘴里套取出關于這個世界的一些訊息。
普通老百姓只知道稀里糊涂地活著,如果沒有大的變局,他們一輩子,大概也就這么活下去了,工作,納稅,勞役,以及生老病死;
正如這半年以來的客棧諸人,因為層次太低,活動范圍太小,所以瞎子北才說沒見過“高武”世界的東西。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在本能地排斥那些東西,只想安安穩穩地等鄭凡蘇醒。
瞎子北伸手又指向了阿銘和梁程,大家雖然都是普通人了,但至少還保留著一點點特性,梁程能表演個胸口碎大石。
“阿銘,梁程,你們負責幫四娘,別真出了什么意外弄得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四娘就算要被吃,也該是讓我們主上先吃才是,否則真是可惜了這塊熟透了的嫩肉了。”
這個玩笑不好笑,因為不尊重人。
但大家都在笑,
包括四娘也在笑,
笑的同時,還有些害羞地對鄭凡拋了個媚眼。
他們是一群魔頭,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對這些東西,怎么會在意呢?
倒是鄭凡,被最后地這個玩笑弄得有些局促不安。
顯然,是因為自己還沒能融入到他們這個氛圍里去。
同時,鄭凡也對在這一刻這幫人所表現出來的行動力感到很是震驚。
在自己昏迷的這半年里,這些人都只是在開店做生意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但這并不是他們的天性。
冥冥之中,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一條線,和他們勾連在一起。
他們在等待著自己,等待著自己蘇醒,等待著自己…………下命令。
昨晚,阿銘對自己說的話,再度在鄭凡腦海中回響,自己問阿銘,你們就不對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什么好奇心?
阿銘說:
在你沒醒來時,那是沒意義的事。
到最后,瞎子北忽然感慨了一聲,道:
“要是我們的實力,能恢復,哪怕只能恢復一點點,咱們也能從容得多啊。”
大家又都沉默了,顯然,這是大家的一個傷心處。
“那個,這個不急,總能找到辦法的,我們先吃飯吧。”鄭凡這個時候像是個“領導”一樣出來緩和氣氛。
大家也都給面子的拿起筷子,開始吃喝。
阿銘默默地吃了一口血旺,然后又默默地吐在了碗里。
風四娘有些疑惑地看向阿銘,問道:
“今天廚子做得不好?”
阿銘點點頭,道:
“臭了。”
瞎子北幾乎給每個人都布置好了任務,這倒是很符合他的形象,古往今來,很多文藝作品里,算卦的和軍師大部分都是以盲人的形象出現。
只不過軍師這個職業競爭比較大,崗位也少,所以算卦先生的盲人居多。
這些,在阿秋的漫畫里,其實并沒有表現出來,在阿秋的漫畫中,這是一個私設公堂自詡為正義化生的惡魔。
只是,人畢竟不是紙片,不可能就正反兩面,所以,在這個世界里,當大家脫離了漫畫的束縛后,人物,也就變得鮮活了起來。
接下來,大家開始做準備工作了。
風四娘先吩咐客棧里的幾個小廝幫工去外面宣傳老娘要親自接客的消息,大有某島國的某位小明星忽然宣布下海拍片的感覺。
薛三蹲在院子里的井口邊,面前放著一塊磨刀石,開始磨刀。
不過磨的卻是小匕首和小鉗子,大概是梁上君子的標配物件兒吧。
鄭凡有些好奇地走過來,蹲在他旁邊,問道:
“你的那把劍呢?”
鄭凡記得漫畫里,薛三的形象是身后橫背著一把大鐵劍的,許是秦思宇這個作者很喜歡這種反差萌吧。
薛三一邊磨刀一邊抬頭對鄭凡笑笑,回答道:
“回稟主上,沒咧。”
“沒了?”
“來到這個世界時,大家身上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其余的,都沒咧。”
鄭凡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當下,心里覺得有些惋惜,這幫人原本在漫畫里拿著的東西,丟在現實里,應該可以算是一件件神器了吧。
“主上可以先去前廳坐著,喝喝茶或者喝喝酒,等今晚之后,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我們就能回稟給主上了。”
“辛苦大家了。”
鄭凡沒去前廳,老實說,他有些害怕去面對那種未知,坐在前廳里,等到下午時,客人們會來,看著一個個穿著和現代迥然不同的客人,這種未知感,能讓人呼吸困難。
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探索這股未知。
可能,是還沒習慣吧,就像是一個正常人看恐怖片一樣,痛并快樂著。
鄭凡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外面的大家都在忙,都在做著準備,鄭凡睡了個午覺。
這一覺,睡得比預想中的要長不少,醒來時,發現外面已經天黑了。
“還真是能睡啊。”
鄭凡有些無奈地自嘲了一聲。
其實,鄭凡也想著看看自己能否幫個什么忙,不然被他們一口一個“主上”叫著,臉上總臊得慌。
但偏偏鄭凡清楚,自己似乎幫不到什么忙,強行要幫忙的話,還可能幫到倒忙。
或許,自己踏踏實實地在屋子里睡午覺,讓他們把自己當吉祥物供起來,他們反而更開心吧。
離開房間,走入了院子,恰好,又看見了阿銘。
阿銘正站在酒窖門口的陰影下,手里好像拿著一把小銼刀,像是在修剪指甲。
在感應到鄭凡走來時,阿銘抬起頭,看向了鄭凡,開口道:
“主上,樊力下午時已經跟著蠻族部落的一支商隊去了荒漠,薛三也已經去蹲點了,瞎子下午去找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到現在還沒回來。。”
阿銘一邊說著話,一邊還在繼續剪著指甲。
“嗯。”
鄭凡應了一聲,然后,猶豫了一下,問道:
“我可以幫到什么忙么?”
阿銘愣了一下,目光里,似乎有一些意味深長,道:
“其實,主上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
鄭凡有些無語,他認為阿銘的意思是,自己不添亂,就是在幫忙。
誰知,阿銘繼續道:
“那邊的競拍,已經結束了,不過有些麻煩。”
“什么麻煩?”
“價高者出的錢有點多了。”
“所以………”
鄭凡是從不懷疑風四娘的魅力的,男人的口味多有不同,有喜歡嬌小的也有喜歡塊頭大的,有喜歡咕咕咕的也喜歡嗚嗚嗚的;
但風四娘,作為秦思瑤幻想出來的一個完美成熟女人,她的一顰一笑,絕對是有著無比巨大的吸引力。
有一個最靈的方法去分辨一個男人是否好色,那就是把食指放在一個男人的上嘴唇和鼻子之間,如果有氣,證明他好色。
“那個人,還有一個隨從,說是隨從,卻更像是保鏢。
這個公子哥是前些日子里來到虎頭城的,在虎頭城里城東的那家窯子里要了兩個女人進客棧,但兩個女人是走進客棧卻被抬出來的,一個現在還活著,一個已經不治身亡了。
他給那家窯子賠了銀子,那家窯子也就沒生事。”
按照之前的安排,風四娘這次開門接客,是想要釣一條大魚,其目的,是從這條大魚的嘴巴里拷問出這個世界的“世界觀”。
然后,保險起見,這條魚肯定是要處理掉的,等“世界觀”分享結束后,會由梁程或者阿銘穿戴那條大魚的衣服以“完事兒”了的姿態大搖大擺地走出客棧,把客棧的嫌疑洗干凈。
原本,只要針對那條大魚下手,而且男人嘛,在女人床邊時往往是最沒有警惕性的。
但憑空多出了一個護衛隨從,就多出了不少變數,外加阿銘說這個人喊的價格最高,屬于碾壓全場的,越是有錢人有身份的人,他的隨從護衛,實力可能就更強。
魔人跳,可真別玩兒脫了。
“要不,下毒吧?”鄭凡建議道。
“我觀察過了,那個隨從,在進入客棧后,雖然一直坐在自己主人的身邊,但一直沒喝過酒,也沒吃過東西。”
這種隨從,會要求自己時刻保持清醒,所以,就更難對付了。
尤其是,在鄭凡手底下的這群魔王們還是普通人的時候。
“既然點子太硬,就放棄吧。”
鄭凡不想讓他們有損失。
阿銘笑了,他的牙齒很白,搖搖頭,道:
“隨從越是厲害,證明那個主人知道的東西就越多,我們對他下手就越有價值,況且,四娘已經收了人家錢了,總不可能真的讓四娘去陪人家睡覺。”
“也是。”
“主上,如果你想幫忙的話,可以幫我提上這壇酒,到前廳去,算算時間,差不多了。”
“哦,好。”
鄭凡目光在地上逡巡,看見了一個小酒壇,馬上彎下腰抱起來。
“好沉………”
“里面裝的是香灰。”
“這東西,是拿來偷襲的?”
“嗯,主上看準時機,對那個護衛砸過去就行,剩下的,就交給我和梁程了。”
“好的好的。”
鄭凡用力地點點頭。
“主上先去,梁程在前廳樓梯口等著了。”
“你呢?”
阿銘伸手指了指院子的南側,那里有一張梯子,直接通向前廳的二樓。
“我從梯子那里線進四娘的屋子,幫四娘把那條大魚先控制住;那個護衛守在外屋的房間,等你們動手時,我再從里屋他的身后偷襲。”
“好。”
雖然在漫畫故事里,鄭凡曾“殺人無數”“滿是鮮血”“罪惡滔天”,但說實話,那也不過是一個鍵盤俠罷了,唔,可能比普通的鍵盤俠多出了一些想象力。
他連一只雞都沒殺過,而殺人……額……這還真殺過,他殺過他自己。
鄭凡端著小酒壇進了前廳,梁程確實在樓梯口站著等著,在看見抱著酒壇走來的鄭凡時,梁程似乎有些意外,意外之余,還有些憤怒。
“誰讓主上您來的,阿銘?”
“是我自己要求來的。”鄭凡回答道。
梁程皺眉,可以看出來他是相當的不滿意;
鄭凡則是有些不安,只能繼續道:“我聽你吩咐,砸了香灰后就跑。”
他是覺得梁程認為自己百無一用,只能礙事,所以不滿意。
但梁程接下來那冷冰冰的話,卻讓鄭凡驚訝了:
“主上的安危,不容有失。”
這是,在關心我?
“我砸了就跑,不會有事的,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們么。”
似乎是見鄭凡還在堅持,梁程無奈地點點頭,這是表示同意了。
隨即,他轉身,往樓上走去。
鄭凡自然是抱著酒壇跟上去,其實,鄭凡心里還是覺得這次的行動有些激進了。
樊力跟著商隊去荒漠,開啟蠻族視野;薛三去官府偷文書信箋以及瞎子北去勾引人家將領的老婆,這些,其實已經足夠了吧?
但客棧這邊卻打算直接以滅口的方式獲得情報,成功了還好,但要是失敗了呢?
不過,鄭凡心里也能理解,這幫家伙,原本是一部部漫畫里殺人不眨眼甚至是以虐殺為樂的怪物,他們做事時,很多時候,真的只注重結果,而不去在意過程和手段。
正常人是實力足夠了再去做事,瘋子則是甭管實力到了沒有先把事情搞了再說!
且現在行動已經開始了,箭在弦上,沒功夫再去思考其他了,人風四娘都已經把客人迎入了閨房,總不能真讓風四娘讓那個男人睡了吧?
…………
院子里,
鄭凡進入前廳后,
阿銘還在酒窖門口多站了一會兒。
是的,他手里還拿著那個小銼刀,但并不是按照鄭凡之前所想的那樣,是在修剪自己的指甲。
而是,
一下又一下地將銼刀尖端刺入自己的掌心。
“噗!”
“噗!”
“噗!”
傷口被一個一個地刺出來,
緊接著,
傷口又一個一個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終于,阿銘停止了自己的這種連續自殘行為,抬起頭,看向了今晚這不是很明亮的月亮。
他笑了。
梁程走在前面,鄭凡走在后頭,二樓的房間不少,大多是拿來給四娘手下的“嬸兒”們工作的房間。
按照當地風俗在房間門口掛著不少紅裹頭,有點像是現代路邊掛著發廊招牌里面卻連一個推子都沒有的理發店。
四娘的房間,在最里頭,其實四娘是住在后面院子里的廂房,她也從不接客,這一次為了動手,選房間時,就選了個二樓西北角最里側的一個房間。
房間被隔成兩道,一個內房一個外房。
當梁程推開門時,鄭凡看見了那位雙手抱劍坐在那里的護衛。
護衛穿的衣服和那些跑商隊的沒什么區別,只不過那后背挺得很筆直,半閉著眼;
要知道他的主人現在可是在里屋里“顛鸞倒鳳”,他還能繼續嚴格要求自己,足以可見先前阿銘對他的評價絕對沒有錯。
當梁程和鄭凡進來時,護衛睜開了眼,目光掃向了這邊。
“何事?”
護衛開口問道。
“按照掌柜的吩咐,來送點酒水,我們客棧的酒,在這虎頭城可是出了名的好喝,所以…………”
“我不喝。”
護衛直接選擇了拒絕。
梁程是見過大場面的,這種魔王,哪怕變成了普通人,其膽色也依舊不是普通人所能夠比擬的。
所以,在這個護衛直接拒絕之后,梁程伸手指了指里屋的門:
“客人您誤會了,這是我們掌柜吩咐送進去給她和貴客調q用的酒水,可不是給您喝的。”
護衛聞言,愣了一下。
顯然,他不喝是他不喝,但里面的主人需要的話……
老實說,對于這種帶著q趣興致的調調,他這個自小被家族培養訓練成家族子弟死士的護衛還真不是很懂。
倒是自家主人似乎是深諳此道,在家里時還好一些,這一出家門,就徹底失去了束縛,游歷了幾個地方,窯姐都已經被自家主人玩死了好幾個了。
鄭凡一直跟在梁程身后,一直在尋找機會,先前,自打開門的那一刻開始,鄭凡就感覺到有一股氣息一直盯著自己。
但就在這時,那股氣息忽然消失了。
顯然,是那名護衛在分神!
鄭凡不再猶豫,雖然他對這事兒沒經驗,梁程先前也沒安排什么手勢讓自己見機發動,但他覺得這一刻,是個機會!
“啊!“
鄭凡發出了一聲低吼,舉著自己手中的酒壇直接對著那名坐著的護衛砸了過去!
…………
“好看么?“
“好看,好看,太好看了,本公子以前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事物,這叫什么?”
“這叫絲襪,喜歡么?”
“喜歡,愛死了都。”
“奴家這邊還有好多條呢,不同的顏色,反正長夜漫漫,奴家一件一件地換著給公子您看,公子選一條最喜歡的,讓奴家穿著它,再好好地伺候公子。”
虎頭城只是一個邊陲小城,毗鄰荒漠,條件上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這種好不到哪里去體現在方方面面。
比如四娘手底下的那幫“嬸子”們,都能夠應付虎頭城里的客人了,那服務,可以說是相當的機車了。
也沒法子,畢竟是小地方,哪里來那么多的窮講究。
雖然不曉得燕國內地的溫柔鄉發展得如何了,但四娘可是在漫畫故事里各個時代各個地方都開過青樓的資深老鴇,玩兒點情調弄點兒風情,再拿出現代的絲襪款式,就已經足以將這個看似身份不低的公子哥的魂兒給勾過去了。
“這條如何?”
“好看。”
“這條呢?”
“也好看。”
“那這條呢?”
“美,美得很。”
四娘一條一條地換著,換下來的就直接掛在公子哥的脖子上,公子哥聞著這味兒,都迷醉了。
也就在這時,
四娘猛地雙手一攥,先前掛在公子哥脖子上的絲襪就成了勒緊他脖子的捆繩。
“額額…………”
四娘不遺余力地勒著,但公子哥的掙扎卻很劇烈。
在這時,一道人影從窗戶那邊爬了進來,見到了里屋正在發生的一幕,沒緊張和慌亂,反而覺得很有趣。
但看著四娘似乎力有不逮的架勢,阿銘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疑惑。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阿銘走向床榻邊,途中順手從梳妝臺上拿起一根簪子。
等走到那個公子哥身后時,
舉起手中的簪子,
“噗!”
簪子刺入了公子哥的后脖頸位置。
公子哥身體抽搐了一下,就失去了抵抗昏厥了過去。
風四娘撒開手,坐在床邊大口喘氣,汗水已經淋濕了自己今天很薄的衣衫,
“他,他不會死了吧?”
阿銘搖搖頭,“我有分寸。”
“砰!”
外屋傳來了酒壇碎裂聲。
…………
酒壇被鄭凡砸了下去,最好的結果,是一壇子將這護衛直接干翻。
但很顯然,事情沒有往最好的方向去發展。
可能剛剛,這名護衛確實是放松了警惕,但他的反應速度確實驚人。
“嗡!”
抱在懷中的劍瞬間抽出,劈碎了砸向自己的酒壇。
“砰!”
酒壇碎裂,但里面的香灰卻依舊撒向了他。
護衛事先根本就沒料到在這個窯子里居然還能遇到處心積慮且手段如此下作的襲擊,猝不及防之下,雙眼沾染上了香灰,當即閉上了眼,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梁程沒有絲毫猶豫,雙臂向下一伸,兩根鐵椎落入其掌心中被握住,身形向前一撲,如猛虎下山般手持鐵椎刺向了這名護衛。
“咣當!”
然而,這名護衛的實力確實驚人,在遭襲之后,哪怕眼睛不能視物,但其他方面的靈覺依舊敏銳。
長劍撩起,梁程的兩根鐵椎根本就沒刺中對方身體反而被對方用劍身格擋住。
梁程目光一凝,雙手下拉,直接放開了自己的空檔,鐵椎再度刺出。
護衛的長劍也順勢變化,橫切下去,他認為梁程會退卻,除非對方也是死士!
但梁程沒退,
“噗!”
劍身前端切中了梁程的小腹,但梁程的雙錐卻也一樣刺入對方的肩膀位置。
護衛驚愕了一下,疼痛感和對方的搏命之勢讓他有些慌亂,而且,他覺得對方身上應該穿了內甲,因為自己的劍鋒在刺入對方之后受到了極為清晰的阻力。
他當然想不到現在這個正在對他出手的,平日里可是經常在客棧里表演胸口碎大石,而且,雖然現在是普通人,但他畢竟是一頭僵尸!
只是,正當梁程覺得自己已經得手準備加大對方的創傷之際,這名護衛身上忽然釋放出了一道很微弱的藍光。
鄭凡砸完酒壇之后就站在邊上,不是他沒想按照先前約定好的他砸完就跑,而是因為從自己砸了酒壇到梁程跟上刺殺,其實也就兩三個呼吸的功夫,他還沒來得及跑。
所以,鄭凡看見了護衛身上的光。
這是內力?斗氣?還是什么?
雖然不清楚這到底是什么,但再聯想到自己早上在客棧門口看見的那匹奇怪的坐騎,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古代世界。
正和這名護衛交手的梁程是體會最深的,因為在對方身上的藍光一閃即逝后,梁程感覺到對方的力量忽然增加了一倍,不光是直接用劍身將自己的鐵椎給完全卸開,更是抬起腳,直接踹中了自己。
“砰!”
鄭凡眼睜睜地看著梁程被那名護衛直接踹飛了出去,砸破了門板。
這一刻,鄭凡的心直接掉入谷底,這次,是真的抓到大魚了,但這條大魚,好像會吃人。
不過,這名護衛并沒有在踹飛梁程后選擇去殺鄭凡,而是沖向了里屋。
在他眼里,自己的主人才是最重要的。
“吱呀!”
在護衛剛沖到里屋門口時,里屋的門就被從里頭打開。
阿銘直接站在門口,手里還攥著那把玉簪。
護衛口中當即發出一聲低喝,那道藍光再度顯現,只不過這次比先前一次微弱了不少。
哪怕護衛的眼睛還因為香灰的原因沒辦法睜開,但他的劍卻依舊犀利。
“小心!”
鄭凡只能來得及對阿銘喊一聲。
沒法子,鄭凡不是段譽,自從他砸了酒壇之后事情的變化實在是太快太快了,他也沒辦法直接一指指過去“biubiubiu”。
阿銘似乎愣神了,仿佛沒預料到自己一開門,準備偷襲的自己,卻被人家迎面刺過來。
所以,阿銘沒來得及躲避,至少,在鄭凡看來是這樣子的。
“噗!”
護衛的劍刺入了阿銘的腹部,強橫的力道使得劍端刺穿了阿銘的身體后再度釘在了門板上。
阿銘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頭部后仰,頭發披散下來。
“你們,到底是誰家派來的,說!”
明明只是陪主人出來嫖個娼,誰曉得居然在妓院里被偷襲了!
阿銘的頭慢慢的低下來,他的身子依舊在顫栗,在顫抖,但是他的臉上,卻掛著一種癲狂的笑容。
這種感覺,又回來了么,又回來了么!!!
“呵呵呵…………”
阿銘的喉嚨里發出了笑聲。
“死士?”
護衛有些疑惑,這些偷襲的人,是死士!
該死,
這家妓院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不畏死亡的死士!
先前那個被自己刺中還要拼命攻擊的是,眼前這個已經被自己用劍洞穿的也是!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家,竟然安排了這么多如此珍貴的死士在這里刺殺自己和主人?
阿銘的笑聲讓護衛很惱怒,他的手握著劍端,在阿銘的體內一攪。
是的,阿銘身體的顫抖更劇烈了。
護衛因為眼睛無法睜開,所以以為這是阿銘在承受著更為劇烈的痛苦,但站在邊上的鄭凡卻看見了,看見阿銘臉上的那種驚悚的喜悅之情正在越來越濃郁!
下一刻,
阿銘張開了嘴,
兩顆獠牙緩緩地出現,
而后,
對著護衛的脖子,
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獠牙,刺入了這名護衛的脖頸,像是兩根吸管,插入了奶茶杯里。
護衛的嘴里,除了一開始發出了一聲慘叫外,接下來,就只剩下了嗚咽的聲音,因為他的血液正在瘋狂地向脖頸位置匯聚而后被輸送進了阿銘的口中。
在這種狀況下,哪怕你想叫,也叫不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沉悶到底的死亡壓抑。
護衛的耳邊,似乎能夠聽到鮮血宛若小溪般流淌的聲響,他的力氣,他的精力,甚至于他的靈魂,此時似乎都在不斷地從自己身體上剝離開去。
他當然在反抗,他不可能認死,雖然他眼睛看不見,雖然他不曉得自己到底遇到了哪種惡魔,但他的劍,依舊在不斷地表現出他不愿意放棄不愿意面對死亡的態度!
“噗!”
“噗!”
“噗!”
劍身,在阿銘的體內不停地攪動著,穿透著。
阿銘的身體也隨之一顫一顫,但阿銘的臉上,那種滿足的笑容,卻越來越明顯。
對于阿銘來說,這種感覺,這種溫度,這種口感,
他已經想念了太久太久了!
這一刻,似乎半年的塵封被完全撕開,他再度找回了自己,再度呈現出,自己本該呈現的模樣!
鮮血,
獻祭,
這是屬于我的,
盛宴!
在里屋門開護衛持劍刺向阿銘后,鄭凡近乎本能地拿起了身邊的一張椅子作為武器。
梁程被踹飛出去,生死不知,在這個時候,他真的沒想著去逃跑,因為這個世界對于他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除了這個客棧,除了身邊的這七個或者說是這六個人,他,還能去哪里?
但阿銘的變化以及事情接下來的轉變,讓鄭凡有些不知所措了。
雖然很不理解,不是說大家都變成普通人了么?
但,
事情至少是向著對自己這邊有利的方向去發展的。
風四娘也出現在了門口,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一幕,她和鄭凡不同,她的眼里可沒有驚訝,有的,是滿滿的興奮!
他恢復了,不,哪怕只是恢復了一點,但他真的開始恢復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導致的,但既然他可以恢復,那……我呢?
半年的普通人生活,作為曾身為魔頭的他們而言,簡直是一種酷刑!
所以,哪怕是在大家都變成了普通人后,在當鄭凡選擇走第二條路時,所有人,都露出了興奮之色!
他們不甘于平寂,他們不甘于普通,他們不甘于去過正常人的生老病死,哪怕失去了力量,哪怕失去了以往的能力,但他們的心,依舊不甘于平凡!
更何況,現在,她看見了……力量!
“額…………”
護衛的皮膚開始褶皺起來,他的身體也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正在快速干癟下去。
終于,
“噗通!”
護衛的軀體,癱軟了下來,留下了一個雙腳離地被他用長劍繼續釘在門板上的阿銘。
阿銘的嘴角,依舊殘留著血漬。
他伸出舌頭,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不愿意浪費任何的精華。
而后,
他彎下頭,
看著已經被捅得亂糟糟的腹部以及那把將自己繼續釘著的長劍。
阿銘伸手了,卻有些夠不著劍柄。
鄭凡馬上醒悟了過來,丟下手中的椅子跑到阿銘跟前,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抓住劍柄,卻又有些猶豫。
似乎人被利器刺入時,不能隨意地將其拔出,否則會引起更大的創傷;
但阿銘,屬于這種情況么?
“主上,你還要欣賞多久?”
“額……”
鄭凡雙手握住了劍柄,再次試探性地問道:
“拔下來?”
“拔。”
鄭凡開始發力,第一次用力,沒拔下來!
深吸兩口氣,鄭凡再度發力,這一次,沒有絲毫保留。
“啵兒!”
長劍被鄭凡拔出來了,連帶著鄭凡自己也被慣性帶著踉蹌地后退好多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阿銘從門板上摔了下來,因為腹腔已經被搗爛的緣故,落地后,一堆被攪爛得器官碎片全都鋪躺了出來。
這場面,可以說是相當刺激了。
一股濃郁刺鼻的血腥味開始彌漫出來,鄭凡喉嚨里本能地開始翻滾,但還是忍住了。
不過,面對眼下的這個局面,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好在,接下來的事,也不用他去做,風四娘從里屋走了出來,毫不客氣地伸腳踹了一下阿銘的腦袋,問道:
“要不要給你找口棺材?”
“要。”
接著,四娘又指了指地上的這血腥的一泡污,
道:
“這些下水,要塞回去么?再用針線把你肚子縫補起來?”
“不用了,血已經吸飽了,腦袋沒破就沒事。”
“嘖嘖嘖。”風四娘聞言,一臉的羨慕,感慨道:“你們吸血鬼可真是方便。”
“呵呵呵…………”阿銘居然還在笑,只可惜他現在因為脖子一下確實太過凄慘的原因,導致其說話倒是可以說但這聲音難免有些無力和微弱。
“如果你也想方便,我可以咬你一口。”
讓你,成為我的初擁,也讓你成為吸血鬼。
“行唄,等老娘真的要老的時候再說吧,省得還得花錢在化妝品上。”
頓了頓,
風四娘彎下腰,盯著阿銘的臉,繼續道:
“啥時候的事?”
半年以來,大家都在勤勤懇懇踏踏實實洗心革面地做一個普通人,誰成想,忽然之間,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昨天。”
“為什么?”
阿銘有些費力地扭過頭,看向了站在那邊到現在還手里握著劍的鄭凡:
“主上……醒了。”
一時間,
鄭凡忽然發現風四娘看著自己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熾熱了起來,那股子熾熱里,帶著強烈的瘋狂和渴望,深刻詮釋著什么叫……
饑渴萬分!
四娘那熱切的目光讓鄭凡有些受不了了,不過看樣子阿銘的狀況雖然很差,但應該問題不大,鄭凡當即把手中的長劍丟在了地上跑到另一邊,將先前被刺傷又被踹出去的梁程給攙扶起來。
這是鄭凡第一次觸摸到梁程的身體,有點沉,最清晰的是,他的皮膚很涼。
梁程的上衣破了一道很大的口子,胸口位置也有一道傷口,但看起來不是很深,流出的血不是很多,就是這血是黑色的,有點石油的感覺。
“還好吧?”鄭凡有些關切地問道。
梁程搖搖頭,“沒事。”
若是尋常人挨了那一劍,估計被腰斬的可能性很大,但梁程畢竟是平日里在客棧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專業藝人,說句“皮糙肉厚”還真沒半分夸張。
“收拾收拾,先把人送走。”風四娘開口道。
護衛已經殺了,那位公子哥也已經被活捉了,下面要做的,不是急著審問出“世界觀”,而是把善后工作先做起來。
“主上,委屈您和我來一下。”說著,四娘又看向了捂著傷口的梁程,指了指還躺在地上的阿銘,“你幫他收拾一下。”
梁程有些虛弱,但還是點點頭,伸手從房間里扯下來一塊彩帶,先草草地將自己胸口傷口位置包扎了一下,而后就開始拾掇起躺在地上變成一灘的阿銘。
鄭凡則是被四娘領著進了里屋,那位脖子上纏繞著絲襪的公子哥昏迷在床榻邊,一動不動。
“主上也喜歡絲襪么?”四娘一邊拉著鄭凡在梳妝臺前坐下一邊問道。
“是男人的,基本都不討厭吧?”
“喜歡的話,下次奴家專門穿給主上一個人看。”
說著,四娘就從梳妝臺抽屜里拿出了不少物件兒,也不曉得從一個小罐子里挖出了什么在手里不停地摩擦著,緊接著又涂抹到了鄭凡的臉上。
味道有些刺鼻,皮膚也有些灼熱的疼痛感,鄭凡還不清楚這是要做什么,他也不敢說,也不敢問,就這么繼續坐在那里。
“主上,眼睛可以先閉起來。”
“好。”
鄭凡閉上了眼,感受到了四娘的手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在自己臉上快速地“加工”著。
這是在化妝么?
又或者是…………易容?
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樣子,四娘雙手在鄭凡肩膀上按摩了幾下,道:
“主上,可以睜眼了。”
鄭凡睜開了眼,看見銅鏡內自己的模樣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竟然和那位護衛有了七分的相似。
“主上,那個人的衣服得先扒拉下來穿上,奴家這邊還要自己整理一下。”
穿死人的衣服是一種忌諱,但現在人都殺了,也就不存在忌諱不忌諱的事兒了。
鄭凡很乖巧地點點頭,推開門后,看見地板上已經被梁程擦拭過了,旁邊還有一個木桶,里面裝著的是阿銘肚子里剛剛淌出來的東西,如果洗刷干凈的話,可以來一頓火鍋。
而阿銘本人,則被安置在另一個浴桶里,只露出一個頭。
梁程伸手指了指一個角落,那里堆疊著那位護衛的衣服,道:“上面有點血跡,主上找幾條綢子綁著遮掩一下吧。”
“哦,好。”
也不用拘束了,鄭凡就在這里開始換起了衣服。
等自己衣服換好,四娘也恰好從里屋走出來,但哪怕是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鄭凡還是被嚇了一跳。
眼前走出來的哪里是四娘,分明是那位公子哥。
這易容技術,當真是有些登峰造極了,可能用在別人身上比如自己身上時還會有些瑕疵,但用在自己身上就真的是完全的游刃有余。
四娘手里拿著一個白色的粉末和綢緞子走到鄭凡面前,幫鄭凡打理頭發同時遮掩衣服上的血跡。
在這個時候,鄭凡忍不住感慨道:
“太像了。”
四娘笑了,有些驕傲地道:“主上,奴家的易容放在以前可是能稱得上東方第二大邪術呢。”
“那排第一的,是什么?”
“PS。”
“…………”鄭凡。
“好了,搞定。”四娘將那把劍拿起來,讓其歸鞘,放在了鄭凡手中,“主上,我們下去吧。”
這是原本就計劃好的流程,人既然來到了客棧里,自然也得讓他們出去,從而將客棧摘出去。
鄭凡學著先前那名護衛的架勢將長劍抱在懷中,跟在四娘的身后下了樓梯。
這個點了,客棧里自然沒有黃金時段熱鬧,但也還有四五桌客人在這里繼續喝酒。
在看見二人的身影后,有一桌客人忍不住伸手拍著桌板笑道:
“喲,不是一夜顛鸞倒鳳的么,這才多久啊,就不行了?”
“哈哈哈哈,是啊,那老板娘可是能坐地吸土的年紀,瞧著,這是要直接開溜,怕自己再不走就要被吸干了吧。”
“可惜了,可惜了,直娘賊,老子今兒個銀兩沒帶夠,否則若是讓老子上去,定然能讓那女人癱軟在床榻上,自此之后再也離不開老子。”
四娘聞言,一副羞惱的樣子,忍不住環視四周,呵斥了一聲:
“粗鄙,不可理喻!”
罵得很牽強,面容卻宛若是被人抓住小辮子那般的發紅。
細節的處理,絕對是到極致了。
鄭凡繼續面無表情地抱著劍跟在四娘身后,他可沒四娘的演技,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給自己加戲。
“公子哥”的羞惱反而是讓這些桌子上的客人們笑得更歡樂了,一些污言穢語更為肆無忌憚地砸了過來。
公子哥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離開了這個客棧,仿佛這個地方是片刻不想多待。
剛走出客棧,就迎面看見了瞎子北從外面回來。
一只手里提著點心包裹另一只手里則提著一些上好的絹布。
可以想見,瞎子北把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伺候”得極好,留客到深夜不說,走時還備上了好禮。
雙方在門口相遇,互相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然后進去的繼續進去,出去的繼續出去。
鄭凡跟在四娘身后,在街道上行走。
說實話,這還是鄭凡第一次走出這么遠,要知道先前自己離開的最遠距離是客棧門口瞎子北的算命攤。
走過了大概一刻鐘后,四娘閃身進去了旁邊的一條巷弄里,鄭凡自然跟著一起進去。
這條巷弄有點像是老北京的胡同,一戶一戶的門緊密的挨在一起。
四娘拿出鑰匙,打開了一扇門,示意鄭凡跟進來。
“主上,這是我們在這個城里另一處落腳地,現在先換衣服,然后我們回去,衣服脫下來,我來處理。”
“哦,好。”
…………
“這樣說來,差點出意外了?”
瞎子北坐在浴桶旁邊,手里拿著一個橘子,一邊剝一邊問。
“算是吧,我們有些低估了這個世界。”
坐在浴桶里的阿銘很平靜地說道。
“嗯,那是我的失誤了。”瞎子北很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安排失誤。
“是你的失誤,但無所謂,因為我覺得,只有這樣子的世界,才能讓我們興奮。”
將一瓣橘肉送入自己嘴里,瞎子北點了點頭,然后將另一瓣橘子送到阿銘的嘴邊。
“我吃的話,會漏出來。”阿銘說道。
“我想看。”
阿銘沒張嘴。
梁程還在擦著地板,做著善后工作。
瞎子北則是若有所思道:“我們的人手,還是不足啊,唔,對了,待會兒這里還要從灶臺那邊弄點兒粉灰過來涂抹一遍,這血腥味,還是有的。”
梁程點點頭,示意自己清楚。
“好在,有驚無險,現在就等薛三偷完東西回來了,不過,我還是覺得,真正對我們有用的,還是這條你們剛剛抓到的這條大魚,今晚一通忙活后,這個世界的初步視野,應該也就算是開成功了吧。
你們繼續忙,我去把那位公子哥審訊一下。”
“還是,等主上回來再由主上親自審訊吧。”阿銘開口道。
“但我覺得主上不會做這個事,到時候還會推給我來做。”
“但流程還是要走一下的。”阿銘提醒道。
“嘶………”瞎子北有些意外地吸了口氣,扭頭看向了浴桶里阿銘,嘴角漸漸泛起笑容,道:“所以,這就是你率先恢復了部分實力的原因么?”
“什么?”
“說好一起裝矜持,你卻偷偷舔出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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