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廳堂出來,鄭凡去了簽押房,找主簿大人登記,既然來了,就順便把假期結束了吧,最起碼,可以領一套甲胄。
至于其他,鄭凡和其手下的魔王們也沒做什么奢望。
好在他們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到的是燕國,而不是乾國或者晉國,晉國和乾國都是文人當權,尤其是乾國,士大夫階層對武夫的掌控和提防近乎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因為乾國太祖皇帝當初就是靠著欺負上一代王朝孤兒寡母上位的,太宗皇帝這個皇太弟的上位也是靠著軍隊的支持,所以生怕后來人有樣學樣,加大了對武人的防范和壓制。
也就是在燕國,也就是在燕國的北疆邊境,還能依舊出現這種兵頭塢堡林立的場面,一是天高皇帝遠,二是燕國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本就低。
所以鄭凡才有慢慢種田慢慢練兵的可能和機會。
在簽押房里,鄭凡還看見了那位陳主簿,當初就是他和一位軍中校尉來到客棧點人頭的。
確切地說,當初這位陳主簿拿著一本冊子,一路點人頭,真的是點誰誰大概率人頭落地,閻王的生死簿可能都沒他的冊子好使。
眼下著虎頭城到處治喪,白帆黃紙漫漫,可以說是這陳主簿“御筆”勾勒出來的,這種“生殺予奪”的權力,估計連燕國皇帝都會艷羨不已吧。
當然了,事實上還真怪不上他,就算是要怪,他還排不到前面去。
先要怪那位鎮北侯府的長女,為了一場快速結束的戰爭,直接讓民夫當誘餌,勾引沙拓部騎兵來殺戮。
隨后就是怪這該死的勞役,“老鄭家”除了躺在棺材里的阿銘、提前跑出去的樊力,瞎子、三寸釘,其余的只要是能看上去像是個正常人,全都被拉走。
這種征發密度,放在史書上近乎是不可思議,但那種中央的政策到地方上變了味兒,也早就是大家都習慣的事情了。
最后再算算,還得怪到自己頭上,要是自己得知這是一次誘餌計劃后提前告訴輜重營里的其他人,說不定還能多遛出來幾個民夫。
怪來怪去,最后還是回到了體制問題……
陳主簿并不記得鄭凡了,他就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手里拿著毛筆,像是在寫著什么東西。
哦,對了,陳主簿也并非是真正主簿大人,確切地說,他是真正主簿大人下面的一位小吏,只不過四娘這種生意小民見到他了肯定喊一聲主簿大人。
就跟老百姓喊隨便一個偽軍小兵都叫老總一個道理。
真正的主簿大人姓劉,鄭凡不清楚是不是北封劉氏的劉,人瘦得跟皮包骨頭一樣,眼珠子在陰暗的簽押房里像是能放出綠光,宛若一只靜默的老虎,而簽押房就是他的洞穴。
不過,野雞校尉也有野雞校尉的好處,簽押房上下居然沒一個人向鄭凡伸手的,這讓出門時四娘給鄭凡準備的銀子都沒用處。
倒不是他們清廉如水,
或許,
在他們看來,鄭凡不求爺爺告奶奶來抱著他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軍械糧草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也懶得在鄭凡身上敲出什么好處來。
劉主簿給鄭凡文書上蓋了章,頒發了令牌,自今日起,鄭凡算是端上鐵飯碗,成為虎頭城公務員行列的一份子。
而且直接進入了只拿錢不干事也真的是無事可干的清閑崗位,可以說是真的一步到胃了。
“鄭校尉,希望你用心王事,不辜負陛下對你的厚望,不辜負民脂民膏,不辜負…………啊……阿嚏……”
劉主簿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似乎也沒有繼續走形式的興致,干脆擺擺手,示意鄭凡可以滾了。
鄭凡從簽押房出來后,又去了庫房領取自己的甲胄。
庫房的管事鄭凡也不清楚他是什么級別的官兒,對自己格外地熱情,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還特意給鄭凡攪了條熱毛巾讓擦擦臉。
鄭凡一開始還有些受寵若驚,這野雞校尉今兒個第一天感受到了“官威”。
不過,很快鄭凡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現在的熱情,是擔心自己待會兒還要向他要東西。
鄭凡也就沒往心里去,他本來就沒打算從虎頭城里敲出什么東西來,所以領了自己的甲胄后,直接告辭了,反倒是把那位管事的落在原地迷糊了許久,只嘆來了個二貨。
原本,管事的還想著實在不行,先給他點兒破爛打發打發的,誰曉得人居然提都不提。
抱著甲胄,離開縣衙時,鄭凡還聽見廳堂里傳來的喧鬧聲。
領養孤兒這件事,大家很是抵觸,要是青壯那無所謂,但都是毛孩子,且領養時還得簽契書,都是遺孤,也不準你也不方便倒手出去。
對此,鄭凡是無所謂的,也懶得去加入那幫校尉同僚的訴苦大會。
出了縣衙,在外面一直等候的梁程把馬牽過來,二人慢慢悠悠地騎馬回到了家。
…………
“所以,這次召集,是縣令為了解決掉孤兒的問題是么?”
瞎子北問梁程。
“嗯。”梁程應了一聲,“聽主上的說,他大概會分配到一個到兩個名額,簽訂契約的話,是我們主上的義子,燕國,義子是能夠分一部分財產的。我們也要多一個兩個少主了。”
“呵呵。”瞎子北感慨著,同時,手里默默地掏出一根卷煙,倒扣在掌心,戳了戳。
“香煙弄出來了?”
“也就是個卷煙,自己卷的,過濾嘴兒還沒做好,但還是打算等主上上課結束后,讓主上先解解饞。”
“呵呵,你也是有心了。”
“這算什么,我自己也是想抽的,你呢,要不要來一根?一直抽亂葬崗的煞氣小心對身體不好,偶爾來根煙,讓自己的肺部放松一下。”
“還有這么個道理?”
“瞎編的,呵呵。”
“肥皂和香水那邊,準備得怎么樣了?”
“第一批貨已經準備好了,可以準備準備,近期就動身去圖滿城找商行分銷了。”
“不是我們自己負責運輸販賣么?”
“這樣前期投入太大了,我們還是要賺一筆快錢,這樣,才能早日把建立騎兵的事情運作起來,省得咱主上一直頂著個野雞校尉的官職在衙門里不受待見。”
“嗯,不過我倒是覺得咱們主上對此挺無所謂的。”
“那是主上心里有底氣,換做誰,家里資產千萬上億,再去一家公司上班,也懶得和同僚們勾心斗角玩兒什么辦公室政治了。”
“好像,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對了,領養孤兒的事兒,我覺得還可以再考慮考慮。”
“上面攤派的,主上名額應該算是最少的,縣令應該會按照各個校尉的影響力和實權來分配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不想要,而是覺得,太少了。”
“太少了?”
“嗯,就一兩個,沒什么意思。”
“那你想要多少?”
瞎子北伸手放在梁程的面前,
再緩緩地握緊拳頭攥緊,
道:
“我全都要。”
“你有病吧。”梁程被瞎子北逗樂了,但也只是調侃一下而已,他清楚,瞎子北這個人,不做賠本的買賣,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其目的性在。
“我是這樣想的,這群孤兒,咱接手了,再把一個宅子空出來,修個孤兒院,或者,干脆以這個為條件跟縣令大人再要一塊城里的地皮,蓋個孤兒院。”
“利益呢?”梁程問道。
“我說,你這個僵尸怎么也變得這么市儈了,做好事而已,積德行善,還要講什么回報好處么?”
“不是我這個僵尸變市儈了,而是我不認為你會單純地為了積德行善而積德行善。”
“你污蔑了我的人格。”
“我道歉。”
“呵呵。”瞎子北笑了笑,道:“我是覺得吧,總得,做點好事吧。”
“真的就為了這個?”
“真的。”
“為什么?”
阿銘的聲音在此時忽然傳來:“大概是404后的后遺癥吧。”
瞎子北聞言,笑而不語。
梁程遲疑了一下,看向瞎子北,“真的?”
瞎子北點點頭,道:“總得,從心一點兒,咱不能一直做惡人,偶爾,也得裝得偽善一點。”
“這是現實,不是漫畫了。”
“只是換了個媒介而已。”瞎子北這般回答。
“如果僅僅是這個理由的話,有點扯了。”梁程依舊不信。
“哎,這么說吧,首先,這樣做可以幫我們及時培育下一代的人手,半路調教殘次品,真的不如我們自己從頭開始就按照我們的想法去培育。
二來,虎頭城以后既然是我們的根基地所在,總得把咱們老鄭家的形象給經營得好一點,我們和鎮北侯那邊需要自污不同,收買人心的事兒,從一開始就得做,人劉邦不也是靠的沛縣的一幫家底子起家的么?”
“你這樣解釋,我倒是能理解了。”梁程算是認同了這個提議。
雖然,這個提議會花出大量的金錢,甚至可能因此影響到自己要籌建的騎兵隊伍。
瞎子北把卷煙咬在嘴里,伸手摸著火折子,一邊點煙一邊道:
“其實阿銘說得也沒錯,有時候,這人吧,確實需要做一點好事,否則保不準哪天你就沒了。”
說著,
瞎子北吸了一口煙,鼻腔里緩緩地噴出煙圈,扭頭看向阿銘,問道:
“你這黑板怎么出來了?”
阿銘聳了聳肩,道:“告訴你們個好消息,主上的天資,確實不錯,現在已經在丁豪的教導下,已經可以初步引導自己體內的氣血了,按照丁豪的說法,只要再花個一段時間的功夫繼續熟悉一下,就像是開車一樣,先慢慢開,等熟練了,車速就可以提升了。
不過丁豪不打算讓主上直接沖擊半步九品,這太急功近利,按照他的說法,就像是跑步一樣,跑馬拉松和短跑的節奏是不同的。
急著沖擊半步九品,會打亂固有的節奏,到時候沖擊九品時,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去重新梳理和熟悉,慢慢來,一點點提速,最后,就能水到渠成了。
我身上的線路圖,主上已經記住了,本來就不難背的東西,我看沒我什么事兒了,我就出來了,對了,四娘呢?”
“找她干嘛?”瞎子北問道。
阿銘有些神傷地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微微彎下腰,讓自己和正在抽煙的瞎子北距離拉近了一些,
一字一字,
帶著不小的怨氣,
道:
“找她給我……拆線啊!”
“好了,今天可以了,您記住今天的感覺,明天我們來嘗試加速運行。”
丁豪很是滿意地對鄭凡說道。
每個人心里,其實都有好為人師的情節。
后世網絡上的不少鍵盤俠,其實都有類似的心態,總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至高無上的真理,可以言出法隨。
對于丁豪來說,先前的瞎子北等六人,他不覺得自己是他們的老師,因為那六個,簡直就是該死的變態!
他們帶給自己的,只有惶恐、不安、錯愕、顛覆!
與其說,是自己在教授他們習武,倒不如說是他們在向自己證明,
你特么上半輩子其實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好在,在鄭凡身上,丁豪得到了安慰。
鄭凡的天賦……呼,拋開那六個該死的變態,鄭凡的天資,真的是絕對的上等!
而且其體內居然天然帶有一縷極為渾厚的氣血,相當于是兩個人,都說想要開豪車。
一個人,需要去奮斗努力,賺錢,期待日后能買得起那輛豪車。
一個,則是需要去駕校把駕照拿到,就可以把豪車從自家車庫里開出來了。
遇到一個天賦好的學生,確實能夠讓老師心里很爽。
冥想中的鄭凡緩緩地睜開眼,目光里,有些許的疲憊,開口道:
“師傅,我還需要多久才能發光?”
“欲速則不達,我們把基礎打好,以后的路,就能走得更順暢一些,不過,按照現在的進度,至多三天時間,你就能入半步九品了。
穩穩地下去,不出兩個月,就能真正地入品。”
“我還想,更快一些。”
“我那是最保守的估計,應該會比我預計得快很多。”
“多謝師傅教誨。”
“是你自己天賦好,我很好奇,你以及你的這些手下,是從哪個大門閥里出來的?”
思來想去,丁豪仍然覺得,鄭凡這一群人,應該是某個大門閥出來的子弟。
鄭凡臉上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這就不勞師傅您操心了。”
“哦,好,好,我失言了,失言了。”
“師傅您早點休息,明日下午我再過來。”
之所以是下午過來,是因為上午鄭凡還得去衙門里點個道。
比起后世清閑的機關衙門,鄭凡這個大燕國虎頭城公務員更是清閑,過去露個面,然后直接出衙門隨你干嘛去,也沒人管你,更不會有人去考勤和扣工資。
一來,燕國校尉多如狗。
二來,衙門那邊的人巴不得看不到鄭凡,鄭凡身上貼著鎮北侯府的標記,也沒人無聊到想作死地上來踩一踩人,同時因為鎮北侯府現在尷尬的境地,也沒人來抱大腿蹭關系。
走出丁豪的房間,鄭凡剛經過院子,就看見樊力正蹲在那兒,手里拿著一個燈籠,對著地上在照著什么。
“干嘛呢?”
鄭凡問道。
樊力抬起頭,看著鄭凡,傻呵呵地笑了笑,
道:
“看螞蟻打架。”
“哦,那你繼續。”
“好的,主上。”
鄭凡繼續往后宅走,發現地窖門口那邊有一排馬車,上面都裝滿了貨物。
薛三一個人坐在箱子上,小短腿晃啊晃的,嘴里哼著昆曲兒。
見到鄭凡過來后,薛三馬上跳下了馬車,對鄭凡打了個千兒,
道:
“見過主上。”
“這是,肥皂和香水?”
“主上英明,這確實是近期做出來的肥皂和香水,咱府里自家人的用量已經留下來了。
不瞞主上您說,這吸血鬼啊,就適合去鼓搗這些東西,他們雖然傲嬌了一點兒,但是對生活品質的追求真的是杠杠的。
阿銘做的這肥皂,真的讓我都找回了舒膚佳的感覺。”
“你這是在抬舉阿銘還是在侮辱舒膚佳?”
“額……”
薛三有些害羞地搖搖頭,道:“主上您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這裝車了,是打算出去賣了?”
“嗯,車幫的人已經準備好了,稍后就讓他們來裝車運走。”
“運到哪兒去?”
“瞎子說,去圖滿城,咱們沒自己的供貨渠道,只能去圖滿城那里找大商行,讓他們吃一口就吃吧,咱能快點見到回款就行。”
雖然收服了虎頭城的車幫,但這群苦哈哈,其實也沒多少家底子,至多也就是在虎頭城一帶晃悠,肥皂和香水都是打算當奢侈品銷出去的,光靠一個虎頭城,肯定吃不下。
“瞎子呢?”
“哦,對了,屬下疏忽,瞎子說是去后宅那兒等您下課。”
“好,我知道了。”
和薛三告別后,鄭凡直接走回后宅。
自己房間門口的臺階上,瞎子坐在那里,面前放著一盞紅燈籠,嘴里忽明忽暗。
嘖……
本來,沒這玩意兒時,還真沒覺得怎么想,但忽然看見那明暗的閃爍,頃刻間像是那股子沖動就馬上上來了。
“主上,這里有哩。”
瞎子北自然早就感應到鄭凡來了,他在家里,就像是在家里裝了個雷達站。
鄭凡在瞎子北身側坐了下來,接過了煙和火折子,點燃,吸了一口。
“咳咳…………”
嗆,辣,刮得喉嚨生疼,隨即就是抑制不住地干嘔;
但那種感覺,還是找回來了。
“主上,一些事情,屬下需要向主上匯報一下。”
“你說。”
“明日我會和薛三一起帶著車幫的人去圖滿城,爭取把這些貨都出掉,最好是把該采買的也都采買回來,畢竟金銀都是死物,咱這里也沒誰是什么龍族血統,對這類玩意兒,也沒多大的收藏癖。”
“嗯。”
“梁程、阿力以及阿銘三個,明天將會啟程再度前往荒漠。目的,是為了找尋阿力所說的刑徒部落,不管是用強還是用忽悠,爭取能搞個三四百號人回來。”
“他們三個人么?”
“主上是嫌棄去的人太多了么?”
“不是,就他們三個人的話,會不會太勢單力薄了一些?”
鄭凡是見識過真正的沙場的,尤其是鎮北軍沖鋒的場面,說實話,平日里在銅鑼灣稱王稱霸那無所謂,但一旦出去了,天地之大,瞬間就渺小了下去。
“他們三個,其實也差不多了,屬下估算了一下時間,去荒漠,找到刑徒部落,少說也得半個多月的時間,再加上打探消息準備下手,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都需要挺長一段時間。
估摸著,一個月吧。”
“我不是很懂你這話的意思。”
瞎子北笑了笑,道:“意思就是主上請放心,我叮囑過他們了,沒有確切把握的前提下,他們不會以身犯險的。”
一個月的時間,再等等,足夠主上您入品了啊。
您入品了之后,我們所有人,實力將再度恢復一部分。
之所以讓他們慢慢地走,慢慢地打探,實際上,還是在等您這邊先完事兒。
“感覺,還是跟上次那樣,一下子,大家就都分頭行事了,還是有些倉促。”鄭凡感慨著。
上次還是鄭凡決定了路線,瞎子北在飯桌上給眾人分配了任務。
樊力遠走荒漠,四娘掛牌接客……
“這就是命,是我們的命,我們本就不適合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為什么?”
“因為那樣子太缺少刺激。”
“好吧。”
“主上,我們一下子出去了五個,四娘會留下來保護您,從明晚起,四娘會每晚侍寢,24小時不離您左右。”
“這……不好吧……”
啊,
今晚的月亮,似乎一下子變得美好了。
不,
明晚的月亮,會更美好。
但鄭凡面上依舊平靜,甚至還露出了些許為難之色。
“主上的安危,不容有失,在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四娘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您,當然了,如果您能盡快地入品,四娘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我明白。”
“另外……主上,魔丸封印的那塊石頭,以后您就隨身帶在身上吧。”
“他不出來。”
“主上如果您要死的話,他肯定會出來的。”瞎子北如是說道。
“你是說,他心里還是有我的?”
“不,屬下是覺得他應該不甘心臨死前連面都沒露一下吧。”
“…………”鄭凡。
“主上,您早點休息,明早我們就出發了。”
“你們一路小心。”
“是,主上。”
瞎子北行了禮,留下了兩盒卷煙,就提著自己的燈籠往外走去。
其實,魔丸到底在想什么,瞎子北也有些捉摸不透,因為就像是前幾日薛三所說的那樣,因為鄭凡當初設計魔丸這個角色時,實在是太……
這不是一個用常理和經驗可以去推演其行為方式的對象。
但沒法子,瞎子北現在只能心里期盼著那晚的殺意是對著自己等人,警告自己等人不要對他爸比這么過分,
而不是那貨已經快控制不住地想要當孤兒了。
從后院,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前院。
恰好,碰到了從正從前院往后院去的四娘。
四娘手里抱著一個大袋子,看見瞎子后,當即一跺腳,嗔怒道:
“你們這過分了啊,五個人,一人二三十封信,你們得讓我讀到什么時候?”
這些信,都是提前寫好了的,都是問候關心和表達思念之情的。
樊力的信最簡單:
主上,今天您吃了早飯沒?
主上,今天您吃了中飯沒?
主上,今天您吃了晚飯沒?
瞎子北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沒辦法,這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有,等我們走后,別只念信,還得多給我們說說好話,在主上面前多提點提點。
反正從明晚開始,我們都不在了,你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吹枕頭風了,也方便得很。”
“哎喲喲,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哦,你們要這般對我?要不,咱們換換?”
“都決定好的事兒了,不好換了,再說了,除了你,誰能上主上的床?”
“滾,憑什么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兒出去瀟灑了,就留老娘守家,還要一個人舔六個人的份兒?
你們把老娘我當什么了?”
瞎子北舉著燈籠,抬頭,假裝自己可以欣賞月色;
緩緩開口,
道:
“南孚電池。”
“…………”四娘。
清晨,太陽只探出來二分之一個腦袋,公雞也沒到點兒打鳴,整個虎頭城,還被一層冷霧所覆蓋著。
臺階,很是冰涼。
瞎子北單膝跪在前面,
其身后,依次是梁程、阿銘、薛三、樊力。
五個人,整齊地單膝跪在那里。
而這時,
在屋子里睡覺的鄭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似乎心有所感,沒去搖鈴鐺,而是就這樣下床走到了門口。
“主上,我們今早就出發,不打擾主上您的休息了,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瞎子北的聲音很輕。
在他說完后,
瞎子北以及其身后臺階上跪著的四個人一起低下頭去,
“祝主上安康!”
禮畢,
大家一起起身離開。
自始至終,鄭凡都是站在門后,也沒有開門去道別。
等聽到他們離去的腳步聲后,鄭凡又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睡起了回籠覺。
瞎子北等五人剛走出了內院就碰到了站在那里的四娘,
四娘依靠在圍欄邊,笑著問道:
“怎的,跟主上告別完了?”
薛三則有些疑惑地看向瞎子,問道:
“瞎子,你不是說有把握把主上很自然地弄醒的么?
我就等著主上推開門出來和咱們道別呢,肚子里都準備好多煽情的話了。”
大家其實都準備好了腹稿,等著鄭凡推開門后大家“互訴衷腸”。
瞎子北搖搖頭,道:
“主上,是醒了的。”
“醒了啊?”薛三不解。
“但主上一直沒推開門。”瞎子北繼續說道。
“為啥?怕觸景生情不好意思?也是了,大家都是大老爺們兒,也不好意思出來煽情,只是可惜了,我準備了這么久,阿力昨晚還背了大晚上的臺詞。”
四娘則是“呵呵呵”笑了幾聲,
道:
“主上這幾天都在辛苦修煉,疲乏得很,一覺要睡到大上午再去衙門點到然后回來繼續修煉。
你當主上傻啊,這么早忽然莫名其妙地蘇醒然后再正好碰到你們跪在門口輕聲告別?”
瞎子北點點頭,道:
“也是。”
“嘿,那可真是尷尬了。”薛三撓撓頭,“被主上發現咱們在算計他套路他了。”
唉,本來還想著離開之前,再舔一波來著。
瞎子北不以為意道:“沒事,身為上位者,洞悉了屬下的小心思時,他也會很爽的,仿佛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
“唔,你說得好有道理,也就是說,咱這也算是深舔了一波?”
“行啦,該真的動身了,阿銘,阿力,梁程,你們三個小心點,切記不要逞強,哪怕找到目標后多等一陣子,一定要等到主上入品。”
阿銘點點頭,道:“知道。”
“四娘,家里的事,就靠你了。”
四娘不屑地“嘁”了一聲。
猶豫了一下,瞎子北還是沒有把關于魔丸殺意曾爆發過的事說給四娘和其他人聽。
因為大家是否知道這件事,都對局面沒有絲毫的影響。
首先,主上和魔丸的關系,不是自己等人可以去挑撥的;
二來,以魔丸的能力,如果他真的打算成為自己準備這趟回來后所營造的孤兒院院長,
誰還能阻止得了他?
就像是一款游戲,明知道有一個BUG可能會導致整個游戲的崩盤;
但在它沒崩盤前,大家還是得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走了,上路!”
瞎子北揮了一下手臂,宅子外頭,車幫的人已經準備就緒了,二十多輛大車排成一排。
車幫現任幫主大孝子肖一波已經站在一輛精致的馬車邊早就候著了。
當瞎子北走過來時,
肖一波很干脆地跪在了馬車下,把自己當作了人凳。
瞎子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也沒去虛情假意地客套,踩著肖一波的背上了馬車。
跪在地上的肖一波扭頭看向薛三,他在等薛三也上馬車。
“老子騎馬。”薛三說道。
肖一波馬上爬起身,將自己的馬牽了過來,送到了薛三面前。
“哈哈。”
薛三大笑了一聲,翻身上馬。
坐在馬車里的瞎子北伸手掀開了車簾,道:
“出發吧,晚上在梅家塢休息。”
說完,
瞎子北放下了車簾,又坐回到了車里。
車里,坐著兩個女人,一個已為人婦的裝扮,但年歲真不大,是小媳婦兒。
另一個可能才十六七歲的模樣,面容姣好,略顯嬌羞。
車里有一個小爐,
小的那個在溫著酒,
大的那個則主動過來幫瞎子北脫去外衣,同時開始給他捶背。
“你們?”
瞎子北問道。
“回先生的話,妾身是肖郎的正妻。”
“奴婢是肖郎的側室。”
“肖郎怕先生路上辛苦,讓我二人在路上伺候先生起居。”
瞎子北聞言,點點頭。
也不說什么,
只是很平靜地伸手接過了酒杯,
同時,
享受著按摩服務。
…………
虎頭城距離圖滿城其實不算遠,騎馬的話,也就一個白天的功夫就到了,但一整個車隊的速度肯定比騎馬來得慢多了。
再加上這一次的貨物都是些瓶瓶罐罐,也不可能加速趕路。
所以,一天的時間,是趕不到圖滿城的。
不過,在虎頭城和圖滿城之間,有一座梅家塢,在這條線上很有名。
北封郡內塢堡眾多,可以說是密密麻麻,所謂的塢堡,也就相當于是一座座小堡壘。
雖說荒漠蠻族和燕國已經有近百年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沖突了,但小摩擦,可是一直沒停過。
所以北封郡邊境沿線的百姓就自然而然地開始聚集在一起,建立自己的村寨防御,一旦遇到荒漠部落的騎兵南下劫掠,就依靠自己的工事來抵抗,然后等待朝廷發兵救援。
小一點的塢堡,可能也就幾百人,大一點的,可能上萬人,只是規模上自然不可能和城池相比,它們密分布在北封郡,就像是一根根鐵刺倒插在那里,除非荒漠蠻族聚集起大規模的力量,否則只能被刺得頭破血流,因為這些塢堡可都有著自己的武裝力量。
而一旦蠻族聚集起了力量,或者有這個趨勢,鎮北軍自然也就有了目標。
梅家塢不算是大塢堡,人口也就一千多,可持械壯丁不足兩百。
但因為位置不錯,外加現任梅家塢塢主商業眼光很好,干脆把自家塢堡改造成了圖滿城到虎頭城這條官道上的高速路服務站。
也因此,梅家塢的日子,也算是過得滋潤。
到了黃昏時,商隊終于來到了梅家塢。
自有梅家塢的人過來交接,提供人歇腳的飯食以及騾馬草料,只要你給錢,在這里,什么服務也能享受得到。
甚至,梅家塢里還開著四娘的老本行產業。
肖一波主動過來,再度在眾目睽睽之下充當了瞎子北的人肉板凳,讓瞎子北踩在他的后背下了馬車。
若非是年齡上差距不是很大,可能周圍人還得當作他是在侍奉自己失明的老父親。
“北先生,小人已經在梅家塢安排好了上等客房,請先生歇息。”
瞎子北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肖一波又馬上扭頭對自己的妻妾道:
“還不快伺候先生回房休息。”
“是。”
“是。”
薛三站在邊上,手指轉動著自己的匕首,就這么默默地看著瞎子北在那里享受齊人之福。
肖一波又走到薛三面前,很恭敬地道:
“小人已經把梅家塢的頭牌姑娘預定下來了,還請三先生享用。”
薛三點點頭,
跳了起來,
拍了一下肖一波的肩膀。
他很滿意,
媽的,
終于有人發現我的特長了。
等瞎子北和薛三都進去之后,
肖一波轉過身,開始吩咐手下人把貨物安頓好,安排事宜。
…………
客房,自然是極好的,在這荒野里的塢堡中,居然有一座具有江南水鄉格調的小樓,房間里的布局也是充滿著書香情趣。
瞎子北在床邊坐下,肖一波的一妻一妾則有些面面相覷,正當她們二人咬牙,一個準備去關門一個準備去鋪床時,卻發現一個矮小的身影已經搶先一步走了進來。
“喲,這就準備睡了啊?”
薛三歪著腦袋調侃道。
“一起用飯吧。”瞎子北說道。
“好。”
外面正好有梅家塢的人送來了飯菜,飯菜不錯,很精致。
中午眾人也就勉強吃了點干糧,所以晚飯吃得格外得香甜。
一妻一妾在旁邊一個負責伺候一個,斟酒夾菜。
酒足飯飽后,
薛三打了個呵欠,
伸手指著那兩個女人道:
“瞎子,可不能吃獨食,你選大的,還是選小的?”
瞎子北淡淡道:
“小孩子,才做選擇。”
“我艸,你不能這么貪心吧,你是要逼著我和你拼刺刀么?”
“你房間里,不是有頭牌窯姐在等著了么?”
“窯姐哪有這有情趣啊,嘿嘿。”
“服了你了。”
說著,瞎子北面向那兩個女人開口道:
“你們去梳洗一下,待會兒回來。”
兩個女人聽到先前的對話,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點點頭,一起離開了房間。
“快點啊,別磨蹭著,爺可等不及了。”
身后房門內,還傳來了薛三的催促,夾雜著他的浪蕩的笑聲。
“咩哈哈哈!”
…………
“吱呀…………”
廳堂的房門被推開,一個梅家塢的下人走了進來。
而此時,廳堂內,原本正在進餐的上百號人一齊停下了動作。
這些人,有的披著披甲有的打著赤膊,身邊都放著兵器,無一不是精悍之輩。
正桌位置上,
肖一波和一個衣著華貴的老者坐在一起。
剛進來的下人走到老者身旁,彎下腰,小聲道:
“塢主,他們都吃了,現在正叫兩位小娘子去沐浴好去侍寢呢,估摸著是,是打算一起耍。”
說這些話時,
這個下人的目光還特意瞥了一下坐在自家塢主身邊的肖一波。
周圍飯桌上的漢子們也都用目光打量著肖一波,很多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嘿嘿……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瓶子,
身子微微后仰,
而后,
緩緩地睜開眼,
感慨道:
“這就是香水么,確實是好東西啊,這瓶子里裝的哪里是水啊,這里頭,裝的分明是金子。”
肖一波聞言,
馬上起身離桌,
跪伏在老者面前,
“請世叔為家父報仇,只要世叔能幫侄兒手刃這兩個賊人,莫說這一批貨都是世叔您的,這香水的配方,也是世叔您的!”
老者伸手去攙扶肖一波,
“哎哎哎,世侄這又是何必呢,你我兩家本就是世交,你父親為奸人所害,幫你報仇本就是我梅家塢應做的事,何談什么酬勞,你把我梅萬年當作什么人了!”
“晚輩不敢,晚輩如今一心只求報仇,真的全都指望世叔了。”
“這,自然是應當的,這種賊徒,人人得而誅之!”
說完,
梅萬年又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裝著香水的瓶子。
肖一波又道:“世叔務必小心,這兩人別看一瞎一矮,但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否則我父親他,我父親他也不會…………嗚嗚嗚…………”
“世侄大可放心,你剛沒聽到么,他們已經吃了我為他們準備好的飯菜,呵呵,不消片刻,就算他們兩個都是入品的高手,甚至就算他們都是七八品的強者,也得斃命而亡!
就是,可惜世侄的那兩位佳人了。”
肖一波聞言,馬上搖頭道:
“兩個已經臟了的賤人,死了也算干凈,不值得可惜。
大丈夫,何患無妻。”
“是這個道理,世侄能自己想開,那是最好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世侄且看好,我這就讓手下人,幫你報仇!”
“啪!”
梅萬年伸手一拍面前的桌子,
以塢主的身份低喝道:
“都吃好了吧!”
“吃好了。”
“就等塢主下令了!”
“是。”
“等著了!”
梅萬年點點頭,道:
“好,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們雖然中了毒,但我們這邊,萬不可掉以輕心。
諸位,
今晚,
隨我殺賊!”
肖一波似乎也是被這氣氛所感染,
起身,
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吼道:
“殺賊!”
“殺賊!”
氣氛正熱,所有人揮舞著手中的兵刃,先前梅萬年這位塢主對香水的渴望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意味著這一單做下去,大家以后都能跟著吃香的喝辣的了!
然而,
就在此時,
忽然間,
廳堂里,
“哐當……”
有一個人嘴角溢出了白沫,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隨即,是一片接著一片。
先前,還氣勢如虹的眾人,忽然間倒下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哪怕還能站著,也只是手撐著桌子或者墻壁勉強支撐而已。
“砰!砰!砰!”
廳堂的門被從外面踹開,一群持刀的漢子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紅巴子。
在紅巴子身后,跟著聚義幫的幫眾以及車幫幫眾。
“兄弟們,殺!”
這是一邊倒的屠殺,被屠殺的一方甚至連反抗能力都沒有,一個個地被砍翻。
慘叫聲不斷地傳來,有人想逃,但因為中毒的關系,根本就逃不動。
梅萬年整個人愣在當場,哪怕老奸如他,此時腦子也有些當機;
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
冰冷的觸感架在了他的脖頸上時,
他才有些愕然地轉動視線,
看向了拿刀架著他的……好世侄。
“世侄……肖一波,你這是?”
肖一波的臉上不復先前的悲憤,也沒有絲毫的謙卑,甚至,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紅巴子扛著自己的刀走到了肖一波的跟前,沖著他抬了抬下顎,道:
“還不動手留著干啥哩。”
“北先生不需要審問他么?”肖一波有些疑惑道。
他原以為,生擒塢主給北先生應該算最大的功,所以在下毒時,故意放過了梅萬年以及其身邊親信這兩三個桌子的飯菜。
“北先生哪里有功夫去審訊他啊,趕緊砍了,下面的事兒還多了去了,別婆婆媽媽的。”
肖一波點點頭,
而這時,
已經被置于刀口之下的梅萬年忽然開口吼道:
“肖一波,他們可是你的殺父仇人!”
肖一波把自己的嘴湊到了梅萬年的耳邊,一字一字道:
“我爹,是我親手殺的。”
梅萬年聞言,目露駭然和絕望。
“噗!”
刀口下滑,
梅家塢塢主,這位有著商業目光同時也有野心的老人,身子,慢慢地軟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在他生命的最后短暫時間里,他入眼所見的,全是鮮紅……鮮紅……鮮紅的血。
許是不經常殺人的原因,所以,在下刀時,因為刀口方向和位置問題,導致梅萬年的血濺了肖一波一臉。
肖一波站在原地,感知著自己臉上的溫度和腥粘。
紅巴子則直接走過來,
伸出自己的大粗手對著肖一波的臉就是一陣揉搓,
原本還帶著“化妝”冷酷效果的肖一波的臉當即被糟蹋成了一只大花貓。
“我說,事兒多著吶,你在發什么愣啊?”
肖一波沒生氣,只是有些愣愣地低下頭,看著倒在血泊之中已經沒了生機的梅萬年,緩緩道:
“我知道,他是看重了香水才決定幫我,但我也知道,如果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來投奔他,他會看在和我爹的關系上,賞我一口飯吃。”
“喲,你這大孝子現在舍不得了?”
肖一波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在回答紅巴子,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但我,不僅僅是想要一口飯,也不僅僅想吃飽,我想吃好,吃得越來越好!”
…………
小樓的二樓,瞎子北和薛三站在陽臺位置,四周,到處都是喊殺聲和哭喊聲。
梅家塢因為靠近圖滿城和虎頭城,位于鎮北軍巡視的范圍之內,所以鮮遇兵禍,無論是來自蠻族部落的侵擾還是塢堡之間的火并都很少波及到這里,塢堡上下也因為開高速路服務站的關系,小日子過得不錯。
但這個世道的真正規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變化,尤其是當你主動想要去砍別人一刀時,也就相當于你自己已經做好了被砍回去的準備。
塢堡的防御被從內部破開了,它本身,并沒能起到絲毫的防御作用,尤其是伴隨著梅家塢最精銳的百號族人在廳堂里被下藥殲滅后,剩下的,也就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
“我說,瞎子啊,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一點是什么么?”
瞎子北雙手撐著欄桿,裝作自己可以“眺望”風景的樣子,
道:
“我只知道,我身上值得你佩服的地方可不止一點。”
“唔……湊表臉。”
“呵呵。”
薛三踮起腳后跟,讓自己的腦袋可以探出圍欄一丟丟,裝作自己也能看風景的樣子,繼續道:
“你這忽悠人的本事,我是真他媽的佩服。”
“其實,還好。”
“你是怎么忽悠他們的?尤其是那個大孝子,我艸,要不是我知道我都感覺到了你不可能沒感覺到,我真的會先下手為強把他給解決掉;
這臥薪嘗膽忍辱偷生的樣子簡直可以和勾踐稱兄道弟了。”
“很簡單,給他們所想要的。紅巴子渴望的是長生,尤其是在見識過阿銘的不死之軀后,已經變得徹頭徹尾的狂熱飯了。
對肖一波,我只是告訴他,他的野心,他的野望,他的食量,連上我們餐桌的資格都沒有。”
“就醬?”
“人家小蘿莉賣賣萌也就算了,你這侏儒賣萌真的是有點惡心了。”
“哎呀呀,現在開始嫌棄人家了哇,哈哈,媽的,真擔心哪天我自己也被你賣了的時候還美滋滋地幫你數錢。”
“是人,就都有欲,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稍加引導一下即可;
另外,我也挺意外的,不管哪個時代,不管哪里,真的是從不缺聰明人,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真的不會讓你失望。”
“你這是在說他們倆,還是在說主上?”
瞎子北跳過了這個問題,
伸手指了指下面,
道:
“勞煩你下去幫幫忙吧,早點解決這里,這座塢堡也就能早點姓鄭。
今晚四娘應該會念我給主上留的第一封信,主上會知道,他的家,又升級了。這樣子主上今晚也能睡得更愉悅一點。”
“呵呵,行行行,我下去我下去,你他娘的嫌我煩站在這兒影響你享受此時自我良好的感覺可以直接對我說。”
“好,你太高了,擋著我看風景了。”
“…………”薛三。
薛三往里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什么,扭頭回看瞎子北,喊道:
“那之前被肖一波說動了幫我們里應外合放人進來的梅家老三該怎么辦?”
“他已經沒用了,你把他擦掉吧。”
“用‘擦掉’這倆字,太無情了吧?”
“哦,是么?我是覺得既然他幫了我們,說‘殺掉’這兩個字的話,有點太殘忍了,感覺用‘擦掉’,會顯得更溫柔一些。”
薛三撇撇嘴,道:
“你他娘的這行為作風比反派還反派,小心點哦,一般反派都沒什么好下場。”
“但現實里,也從來沒有好人一定長命百歲的定律。”
“既然你已經準備好謀劃人家的塢堡了,為什么咱們不早點下手,還給他們表演的時間?”
瞎子北嘆了口氣,很嚴肅地道:
“是他們見香水起惡,想要對我們下手,我們,是正當地反抗。”
“額,有什么區別?”
“區別很大。”
“我怎么感覺這是脫褲子放屁呢?”
“這是經驗。”
“別裝得你很老成的樣子,別看我個矮,歲數真不見得比你小。”
“你不懂這個,很正常,這大概,就是我的漫畫被封殺而你的漫畫是太監的區別吧。”
“…………”薛三。
“還有問題么?”
“行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和肖一波的演技真好啊,尤其是還讓他把妻妾送到你馬車上服侍你,這苦肉計,賣得真遛。”
瞎子北嘆了口氣。
“怎么了?”薛三問道。
“事實是,我上車后,問了,才知道那兩個女人,是他的妻妾。”
“臥槽,無情!”
這時,紅巴子忽然急匆匆跑上樓,面露驚慌之色對著瞎子北跪了下來,道:
“北先生,塢堡外出現了幾名鎮北軍哨騎!”
各個塢堡之間,為了發展,為了利益,為了吞并人口從而進行兼并廝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這里,距離圖滿城太近了,也屬于鎮北軍的防區范圍。
這里正在發生的騷亂,引起了鎮北軍哨騎的注意,一點都不奇怪。
瞎子北依舊淡定,
只是伸手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一封文書,還有一面繡著黑色貔貅的錦旗,這也是鎮北軍的軍旗。
“把這兩樣東西交給鎮北軍的哨騎,對他們說:
就說一個瞎子,一個侏儒,倆殘疾人辛苦創業不易。
卻遇到了梅家塢這家黑店的伏擊,你等,是奉命誅殺此獠,還商路一個太平。”
“奉命?”紅巴子有些疑惑,“奉誰的命?”
瞎子北微微一笑,
一字一字道:
“大燕鎮北侯府郡主親自賜封鎮北軍下轄駐虎頭城護商校尉——鄭凡!”
…………
虎頭城,
后宅,
湯池。
“行了,四娘,今天就按摩到這里了,你早點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不成呢,主上,今晚奴家得和您睡一張床,他們現在都不在了,奴家必須確保您的安全,片刻不得離開您身邊。”
“這兒,很危險么?”
“以前有雷達……不,
有瞎子在,危險不危險咱都不用擔心,最起碼,咱不用擔心稀里糊涂地出什么意外,但現在,奴家可真保不準呢。
要是薛三還在,他也機敏有感知,也能預測感應一下,奴家可不善此道,所以……”
“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主上,難不成你想讓奴家在您床邊打地鋪么?您,就這么討厭奴家么?”
“這倒不是,呵呵,算了,我也不矯情了,一起睡一張床吧,其實,我挺樂意的。”
“主上……”
四娘將自己的身子向鄭凡身上靠了靠,
紅唇催著鄭凡的耳垂輕輕地吹了幾口熱氣,
道:
“主上,你想對奴家做什么都可以哦,可千萬別不好意思,奴家,整個人都是你的。”
“咳…………”
鄭凡感覺自己趴不下去了,
雙手撐著湯池邊緣位置起身,
道:
“我去擦身子。”
“主上,那奴家先回自己房間把自己睡衣換過來,主上,喜歡什么款式和顏色的呢?”
“選你自己覺得舒服的就好,不用在乎我的。”
“主上,您這可是說笑了,既然待在主上身邊侍寢,自然得讓主上您滿意才行,行,那奴家多拿幾套過來由主上您來選。”
“好吧。”
等四娘離開后,鄭凡擦了一下身子,就找了一套白色的古代款式貼身衣物穿在了身上,走入了里屋。
在床邊坐下來后,
鄭凡微微抬頭,又微微低下頭,忽然感覺身上有些熱,伸手下意識地把衣口給敞開了一些。
講真,說不期待會發生點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個點,這一會兒,沖動和渴望已經在自然而然地沖擊著自己的理性。
畢竟鄭凡身體正常,不是X冷淡也不是一條無欲無求的咸魚,
外加這具身體最近天天都在練習調動氣血,簡直比頓頓吃牛鞭還要補!
所以……
所以,
所以,
忽然間,
鄭凡只覺得自己視線一黑,
“噗通”一聲,
直接摔倒在了床上。
…………
沒多久,
房間門被從外面輕輕地推開,
手里拿著好幾套衣服的四娘輕輕地走了進來。
女人,是天生愛美的。
來到這個世界后,奢侈品店和高端時裝設計是沒希望的了,但四娘閑下來時也會自己給自己做一些衣服。
比如,護士啊,OL,和服,等等等……
“主上,奴家回來了喲。”
四娘小聲地喊著。
經過湯池時,四娘目光看見了依舊飄浮在湯池內的那塊石頭,
當即微微一笑,
道:
“魔丸啊魔丸,說不得等你日后醒來,還得喊我一聲媽呢。”
誰成想,話音剛落,異變突生!
“嗡!”
下一刻,
四娘手中的衣服瞬間崩散,
原本編織成衣物的線條直接散開,
于自己身前化作了一道道網絡將自己保護了起來。
然而,
說時遲那時快,
湯池之內,
一團黑色的光芒也在此時暴起,
直接沖向了四娘。
“轟!”
四娘布置在自己身邊充當防御的絲線頃刻間就被撕裂!
就連四娘本人的身體也被一股力量強行拘束了起來,
她的雙腳開始緩緩地離開地面,
四娘想要反抗,
但那冰冷的殺意卻在實打實地告訴她,
敢反抗,
就死!
緊接著,
湯池之中浮現出了一具男嬰的身影,
男嬰周身被一團黑色的煉獄之火包圍,目光深邃,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淡漠。
這時,
男嬰微微抬起頭,
看著四娘,
他的嘴沒動,
但聲音卻從四面八方緩緩地傳來:
“你想讓我喊你……什么?”
————
感謝魔獸不再在天兔成為《魔臨》第46位盟主!
另外,這幾天出了趟門,存稿已經完全沒了,所以大家可以踴躍地發彈幕了……
鄭凡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睡著的,但老實說,昨晚睡得還挺香。
因為這陣子一直在修習武道,跟普通人每天都去跑馬拉松的感覺差不多,人一旦把自己的精力都消耗掉了,那是怎么睡怎么有,失眠多夢什么的那都是不存在的。
只不過,剛醒來,剛恢復意識,鄭凡關于昨晚的記憶就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下意識地側過身看向身側,發現身側空無一人。
空虛,
遺憾,
失落…
嗯?
在床上坐起來后,鄭凡有些愕然地發現在自己床鋪下面,四娘正打著地鋪躺在那兒。
一襲長衫睡衣,像是調皮的女友穿著男友長袖的那種款式,像是一株吸飽了水的水仙。
這個……
不是說好睡床上的么,
果然,
她只是習慣性逗弄一下男人而已。
四娘也在此時睜開了眼,她其實早醒了,在鄭凡蘇醒呼吸節奏變化時,她就感應到了,只不過這時候自己睜開眼會顯得更自然一些。
“主上,你醒啦,奴家伺候您洗漱。”
“好。”
“主上,早食在前廳應該已經準備好了,主上去用吧,奴家自己還要拾掇一下。”
“好。”
鄭凡從里屋走了出來,
看見在房門后面放著一塊很眼熟的木盒子,
蹲下身,
打開,
那塊石頭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里。
應該是四娘幫自己收起來的吧,平時這些天,鄭凡晚上泡完澡后,就直接把魔丸繼續留在湯池里讓他在里頭多泡一會兒。
說不定什么時候泡膩了,也就愿意出來了。
聯想到瞎子離開前對自己的建議,鄭凡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把那塊石頭從盒子里取出來,放在了自己胸口夾層里。
退一萬步說,哪怕這貨不愿意出來,拿來擋個箭什么的也不錯。
幸好鄭凡身上穿著的是甲胄,塞一塊不大的石頭,空間還是富余得很。
推開門,
朝陽正好,
鄭凡雙拳微微一握,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滿著一種正能量,心里竟然升騰出一種想要打一套“時代在召喚”的拳法。
許是因為逐漸熟悉了對氣血的掌控,呼吸的調理以及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可見的提升中,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宅男漫畫作者的亞健康狀態了。
用過了早餐,鄭凡正擦嘴時,
“主人。”
芳草出現在了院子里,對鄭凡微微一福,
“主人,馬匹已經準備好了。”
以前,都是梁程來負責陪同鄭凡去衙門,但現在他們都出去了。
鄭凡原本以為四娘會和之前說的那樣,易容成男性小廝陪自己去上衙,但牽著馬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四娘出來。
估摸著是四娘這個也是說說而已……
唔,女人的話,果然不能全信,尤其是經驗豐富的女人。
鄭凡倒也沒生氣,其實,他也并不是很想要那幫魔王們把自己當作“公主”一樣無微不至地全面保護,
有時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呼吸一些新鮮的空氣,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總想著要獨立。
外加,習武之后所提升的,不光是身體素質,還有心里的那股子……迷之自信。
不等了,鄭凡翻身上馬,獨自去上班。
后院里,芳草走入了鄭凡的臥室,步入了里間,她先走到床邊,挪開了枕頭,愣了一下,臉上當即露出了一抹羞澀。
“在找這個么?”
四娘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芳草整個人嚇了一跳,馬上轉過身,一臉驚恐地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的四娘。
魔王們要做什么事,自然是不會對下人提前知會的,也沒這個必要;
比如,昨晚四娘睡在鄭凡房間里的事,就沒人知道。
四娘手里拿著一個香囊,饒有趣味地看著芳草。
“這香囊的繡工太一般了,雖然熟練,卻一點都不精細;
你啊,大概是以前苦日子過久了,糙活兒干太多了,這繡工還得花時間好好改改。
另外,里頭配的幾味香料,味道也太雜了些,彼此沖突,反而落了下乘。”
“不是的,四娘,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
四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打斷了芳草的話,
道:
“你是個什么心思,老娘心里可是門兒清,你大概是喜歡阿銘的,但一來,阿銘對你毫不動心,說真的,別以為人家殺了你爹就會對你負責,他可能那天只是興趣來了,隨手殺個人罷了。
二來,你也清楚,主人這個人,比阿銘好親近,也比阿銘和善得多,所以,你覺得主人好下手。”
“不,我沒有,我放香囊只是看主上習武辛苦,想讓主上晚上睡得好………”
“已經被我發現了,再狡辯就沒什么意思了,還不如光棍一點認下了,這一點,下次要改。
咱女人雖說不用去跟大老爺們兒一樣光著身子拿著刀去前面打仗,但多少也得有點敢作敢當也敢認的英氣。”
“是,四娘,我是想勾搭上主上,想讓主上注意到我。”
“啪啪啪!”
四娘鼓掌。
“這就對了嘛,你身世這么可憐,想攀上枝頭做鳳凰,這也是人之常情,你知道你錯在哪里么?”
“主人,是四娘您的,不是我這等賤婢可以染………”
“嗯,這也算一條。
算了,告訴你吧,磨刀不誤砍柴工,別看主上人看起來和和氣氣的,但說實話,你這點兒心思,主上會沒注意或者看不穿?
主上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套路,你這點套路,在主上眼里,還太嫩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想勾搭男人,想吸引把控到一個男人,首先,把你自己的皮膚拾掇拾掇好,保養起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才過上好日子幾天啊,就急不可耐了是吧?
這繡工,琴棋書畫,哪一樣不要你去學的?
芳草搖頭。
“所以,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先慢慢學著,順帶著花個半年一年的時間,每晚和我一起敷面膜,等覺得你能出師了,老娘我自然會給你機會。”
“是,奴婢知道了。”
“滾吧,賤蹄子,沒出師前敢再對主上出手,明兒個亂葬崗那邊的野狗,也就能多一頓夜宵了。”
芳草嚇得驚慌失措,趕忙離開了里間跑了出去。
先前的對話,二人氣場之差距,就像是剛入宮的慈禧在面對康熙已經親政后的孝莊一樣,簡直就是無數個層次的碾壓。
四娘則是把手中的香囊丟在了地上,
身子往床板邊一靠,
先前的狠辣果斷之色慢慢的褪去,
一股愁緒開始彌漫。
“唉……”
四娘又嘆了口氣。
其實,瞎子留她一個人守家,她嘴上是拒絕,但心里,卻很雀躍。
她覺得,這是她拿下主上最好的機會,長夜漫漫,深宅空幽,又是孤男寡女的,
等瞎子阿銘他們回來,
都得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主母。
喲呵呵呵,
多美好啊……
但誰料得……
啊啊啊啊啊啊!
四娘心里真的是萬分不甘!
但真的沒辦法,魔丸,是主上親自設計出來的,他沒有實體,而是一具怨嬰,這也是在一開始眾人都是普通人時,他能直接把自己封印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原因所在。
不光是實力上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
他的性格,哪怕是瞎子,都不敢說能夠去揣摩。
因為這娃兒,腦子本身就有問題!
現在好了,
在自己好事將成的前一刻,
他忽然出現。
“你這是愛你爹,還是恨你爹啊?”
愛你爹,所以不想讓爹給自己找后媽;
恨你爹,所以讓你爹連女人都碰不了。
當你爹,太難了;
四娘清楚,
還好昨晚打算對主上下手的是自己,
要是換做別人,
比如芳草,
估計連命都沒了直接變成第二天早上迎接晨曦的一具干尸!
最終,
無數的哀怨和無奈化作了一聲長嘆: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唉,后媽難當……”
…………
我有一頭小馬駒,我天天都在騎,每天早上騎著它到衙門去趕集;
這真的是鄭凡的真實寫照,上輩子,老是聽別人說哪些鐵飯碗公務員多輕松;
一杯茶,一包煙,一份報紙坐一天。
但估計,哪怕是后世的清閑崗位公務員,也沒自己現在這大燕國“朝廷命官”這么清閑。
走入衙門,
下人們對鄭凡問好,鄭凡一一點頭。
同僚們,則是基本把鄭凡當作了空氣。
上任也好些天了,鄭凡還真沒和誰下過館子,因為鄭凡身上有鎮北侯府的印記,而鎮北侯本人都已經被召入京城了,結局不可知,這會兒自然沒人敢過來蹚渾水。
鄭凡呢,也樂得清閑,他有自己的辦公桌,但桌上空蕩蕩的,也沒有副手,也沒有副官,周遭坐著不少校尉,年紀,和鄭凡都差不多。
都是些虎頭城附近的大族、軍頭、以及塢堡子弟,清一色的二世祖,身上都掛著校尉的官身,衙門也是有意思,感覺把這個屋子當作了“垃圾存儲場”,不干事兒只干飯的這群人,全都劃拉到這兒了。
畢竟都是混日子的,大家雖然都只需要每天應付一下,但往這兒一坐,也沒什么游戲機或者手機可以玩玩兒,只能吹吹牛了。
這些二世祖雖然二,卻不傻,也沒人敢和鄭凡深交,但坐在衙門里,一起吹吹牛打打屁還是可以的。
鄭凡也不介意和他們聊聊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還別說,這些能被家里安排來混日子充當家族牌面的二世祖們,說話還真好聽。
“喂,孫家老二,你這算盤能不能打得小聲一點,知道的,曉得咱這里是衙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咱這兒是菜市呢。”
“我在算賬。”
“你是主簿么,要你算什么賬?”
“這不要過年了么,塢里準備年前再走一趟貨,我這兒在算著該走哪些貨到時候利能更多些。”
孫家堡在虎頭城有一個商行,是孫家老二孫巖負責打理,一邊當官一邊做生意,也是便利得很。
“嘁,勞心這些事兒有什么意思,還不如放衙后和我去外頭跑馬打獵去。”
“吳老三,我孫家堡人多地少,窮啊,比不上你吳家,我不勤快點,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
“還早吶,別說得這么夸張。”
“眼瞅著,沒倆月就要進臘月了,不努力,這個冬天怎么過?
早上我去看了,因為前陣子打仗商路斷了一陣子的原因,豬肉、排骨的價格,已經高到離譜了。
香腸還灌不灌?臘肉哪里搞?你讓蘿卜去跟誰燉?
粉條怎么想?土豆還有靈魂么?腌好的梅干菜往哪里去扣?”
虎頭城這邊,牛羊肉比豬肉便宜,但正如漢字里“家”的寫法一樣,家里得有豬,這家才算完整。
燕國雖然處于中原之北,但和荒漠蠻人不同,認為豬肉才是祭祖和食用的靈魂。
“行行行,孫老二,我是服了你了。”
“呵呵,不過還別說,今兒個我家商行掌柜的帶貨回來,告訴我一件事兒。”
“什么事兒?”
旁邊的二世祖們馬上湊過來,大家茶余飯后,就指望著這些新鮮事兒消食呢。
鄭凡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梅家塢,昨兒個被人滅了,塢堡都被人給占了,呵呵。”
“梅家塢?距離咱這兒不遠啊,塢主叫什么梅萬年來著?”
“對,他也死了,腦袋都掛塢堡城墻上了,梅萬年,真成沒晚年了。”
“這誰干的?就算是兼并或者報復,他敢在鎮北軍眼皮子底下動手?”
塢堡以及各家族之間的廝殺兼并,這些二世祖們早就見過不知多少了,這世道的本質就是大魚吃小魚;
其實,梅家塢的實力人口真不算強的,也就是位置好,靠著虎頭城和圖滿城,那些大勢力投鼠忌器,沒敢把爪子伸過去罷了。
“是啊,這鎮北軍不管么?”
“呵呵,這事兒有趣就有趣在這兒,滅了梅家塢的勢力,在梅家塢城墻上居然掛上了鎮北軍的軍旗。”
“什么?這是鎮北軍干的?”
“鎮北侯府這是瘋了么?鎮北侯本人可還在京城沒回來呢,這鎮北軍先是打蠻部現在又是打塢堡的,這是干啥?”
“是啊,外人和自己人都砍一刀,這是在告訴咱北封郡其他勢力,別惹我,我瘋起來自己人都砍么?”
“是誰授意的?”
“對,是鎮北軍下誰領的兵?”
“難不成又是那位郡主?”
孫老二搖搖頭,道:
“讓我想想,我家那下人好像和我說過來著,領兵的,姓鄭,是個校尉吧。”
燕國校尉多如狗,領兵的,基本都是校尉。
“姓鄭?哈哈哈,咱這兒不是有一位鄭校尉么?”
一名二世祖手指著鄭凡笑道。
“是啊,莫不是咱鄭校尉昨晚連夜出城,滅了那梅家?”
“哈哈哈,有趣有趣。”
“鄭校尉果然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
大家一起調侃著開著玩笑,沒人相信真的是鄭凡做的,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混日子,誰不知道誰啊。
鄭凡也笑笑,沒生氣,心里還在琢磨著鎮北軍這么做到底是要做什么,準備反了么?還是繼續在示威?
“我說,鄭校尉,那位鎮北軍的將領,可是你家親戚?”
鄭凡搖搖頭,道:“我家是逃難來的,哪里來的親戚,就算我認識人家,人家也不認識我的。”
“唉,鄭校尉謙虛了,謙虛了。”
“說不定還真可能結個遠親呢?”
這時,
孫老二一拍腦袋,說道:
“想起來了,下人給我說的,那個領兵的鎮北軍校尉稱號叫護商校尉。”
“護商校尉,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是啊,好像最近才聽到過幾次。”
“的確,真的有些耳熟。”
忽然間,
在場的二世祖們不約而同將目光再度全都對準了鄭凡,
眼里,
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要知道,護商校尉這個官職,是朝廷近期為了削弱地方兵權“新造”出來的,可還新鮮得很,還冒著熱氣呢。
而鄭凡本人,
心里則是一萬匹泥馬奔騰而過,
心中則隱約間有了一個猜測。
“鄭校尉,您的官職稱謂是?”吳家老三有些怯怯地問道。
鄭凡面色平靜,
回答道:
“鄙人,鎮北軍所屬,駐虎頭城,護商校尉。”
“嘶………………”
在場二世祖們,集體倒吸一口涼氣,這直接導致這個房間里,氣壓瞬間低了下去。
孫老二停下了手中的算盤,有些表情奇怪地看著鄭凡,
表情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他不曉得到底該以何種神情來面對此時的鄭凡,
明明大家是一窩相處和睦的廢物,怎么我們中出了一個狠角色?
但還是懷著極大的好奇心,
試探性地問道:
“鄭大哥,敢問,你們鎮北軍此舉,是何意?”
雖然身為二世祖,但為家族打探情報近乎是他們的本能,而鎮北軍作為北封郡最恐怖的一尊巨無霸,他的動向和意思,無疑是北封郡地面上的家族塢堡們作為關心的重點!
鄭凡深吸一口氣,
這一刻,
他當然不能說:
我也不曉得那幾個貨昨天剛出門就馬不停蹄地搞事情去了啊!
鄭凡面色當即一沉,
整個人的氣質直接從先前笑呵呵的老好人先生轉變成深不可測,
道:
“呵,我鎮北侯府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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