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晚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像是一把把刀子,隨意而凌亂地雕刻著整片大地;
像是那些三流的雕刻家,自詡為天賦異稟,但一通亂操作下來,最后只能以一片雪白堆砌,省得貽笑大方。
鄭凡坐在一片瓦礫堆上,身上不再是白天的“亮瞎眼”牌甲胄,
而是四娘給自己縫制的暗紅色衛衣。
鄭凡曾見過虎頭城里出現過的拜火教信徒,據說是從西域那兒傳來的,自己的這身衛衣,倒是能夠完美地融入他們。
丁豪站在鄭凡的身側,手里捏著他的長槍,這把槍,今天喝飽了血。
鄭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身側位置,
道:
“陪我坐會兒。”
丁豪將長槍放下,在鄭凡身邊坐了下來。
鄭凡從兜里掏出一個小鐵盒,打開盒子,從里面取出兩根卷煙,遞給了丁豪一根。
然后拿出火折子,先給自己點燃,再去幫丁豪點燃。
卷煙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些超前的,但這個世界也早就有水煙和大煙槍這類的煙草類商品了。
只是燕國皇帝陛下并沒有對煙草類商品征稅,浪費了一筆可觀的財源。
要知道,在后世,全國煙民一邊備受歧視一邊承受著身體的損害以大無畏之奉獻精神每年給國家貢獻的煙草稅,抵得上全國一年的國防預算開支。
不過,雖然卷煙有點超時代,但丁豪在面對鄭凡幫自己點煙時,還是雙手遮住火折子表現出了一副惶恐的姿態。
然后,吸了一口,開始瘋狂地咳嗽。
再回頭見鄭凡在那里自在的吞云吐霧,眼里流露出了一抹不解,下意識地問道:
“主人,這東西,好抽么?”
鄭凡抖了抖煙灰,說出了一個在后世曾一度在QQ空間和個性簽名里活躍很長時間的話:
“我抽的不是煙,是寂寞。”
丁豪愣了一下,一種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這得是心境到了多么恐怖的層次。
他卻不知道,放在后世,再說這話出來,別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個傻缺。
“知道,大晚上的,我為什么要來這里么?”
丁豪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是為了回味?”
“回味?”
“嗯,其實,屬下也很想回圖滿城,再回去看看,那個被我滅了滿門的宅院。”
鄭凡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自己身邊聚集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幫變態啊……
瞎子他們也就算了,這丁豪可是本世界的土著。
難道說,真的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來這里,但就是想來這里坐坐。”
這里,是陳宅。
白天的兵禍,將整個陳宅近乎碾碎,宅子上下,包括地下室,都被劫掠一空。
對于大頭兵們來說,這是他們對陳主簿的報復;
但這也沒耽擱他們順手劃拉點兒好東西進自個兒的腰包。
也因此,鄭凡現在在虎頭城兵卒群體里的口碑,那是相當得好,幫大家出頭不說,還帶著大家都小發了一筆財。
“怎么,你不理解?”
鄭凡看丁豪不說話,主動問道。
丁豪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后臉上露出了很糾結的神色,道:
“主人,說句心里話……”
“說心里話時,就不用叫主人了,我可以叫你老哥,你可以喊我……小老弟。”
“額……屬下不敢。”
“那就不是心里話。”
丁豪的臉上開始流汗,不得不很恭敬地轉向鄭凡,道:
“小老弟……”
“嗯。”
丁豪感覺自己的氣血開始抑制不住地向腦袋上框涌;
這種感覺,大概相當于四娘為了你快點出來喊你“爸爸”一樣。
太特么滿足了!
“主……小老弟,其實,一開始我覺得你很冷血,但有時候,又覺得,你又挺有人情味兒的,很多時候,哥哥我,也看不清楚你。”
“矯情唄。”
“矯情?”
丁豪開始咀嚼這個詞兒,越品越有味兒,越品越覺得貼切。
“小老弟啊,我以前聽人說,乾國的文人士子,就喜歡這種調調,一會兒悲傷秋風,一會兒心疼晚霞晚霞。”
鄭凡聞言,
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丁豪的肩膀,
道:
“我懂了。”
說完,
鄭凡站了起來,
伸了個懶腰。
丁豪馬上跟著一起起身,道:
“主人,你懂什么了?”
“我這日子,過得還是太舒服了,所以才會矯情,其實小時候,雖然我爸媽早早地就分開了,我爸也不是怎么管我,但吃喝上學的錢,可都沒差過。
沒經過饑荒,沒真的吃過苦,這日子,一覺醒來,就有人給你安排好了一切。
整天吶,什么事兒其實都不用你去做,就算是去做,也就是當個太子,旁邊一大堆人陪你讀書。”
這種大不敬的比喻,若是外人聽了,可能會驚愕莫名,但丁豪也沒往心里去。
“以后啊,真不能矯情了。”
鄭凡環視四周,
看著這已經成了廢墟的陳宅,
后世的世界,再吃人,也帶著點溫情脈脈,最起碼,在那個時代,得了絕癥沒錢治倒是有可能,但你要說真餓死在路邊沒人管,那也不現實。
但這個世界,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再矯情了啊。
那兩千被當作誘餌的民夫,
今天那文書一聲越俎代庖地“殺”直接煙消云散你的陳宅,
這里,
比后世那些戰亂地區還要血淋淋無數倍。
鄭凡深吸一口氣,
咬了咬牙,
自言自語道:
“不能再當累贅了啊。”
這時,四娘的身影出現在了前方,她緩緩走來。
丁豪見狀,馬上自己離開,他知道鄭凡和四娘是主仆關系,但他更是見過,四娘早上,是從鄭凡屋子里出來的。
四娘將一件披風披在了鄭凡的身上,柔聲道:
“主上,奴家陪你再坐會兒?”
“不用了,回去收拾收拾,明兒就要出發了。”
“行,回去奴家伺候您。”
“又是玩兒針么?”
四娘嗔了鄭凡一眼,眉目含春道:
“主上如果不想玩針了,咱可以打牌,可以玩骰子,都可以的。”
“你擅長賭博么?”
“嗯,奴家擅長坐莊。”
…………
普通人的生日,也就是個人的生日,稍微文藝和顯得有格調一點,可以在自己生日那天買一束花送給自己母親:
兒的生日就是娘的母難日;
然后,母子抱頭大哭。
也是聽丁豪說的,乾國文人喜歡玩兒這一出,弄得誰誰誰過生日,整得跟辦喪事一樣,就為了爭一個孝名。
等身份地位高到一定層次后,一個人的生日,就變成一個節日了。
鎮北侯夫人的五十大壽,就是整個北封郡的節日。
從大概上午八點鐘許,鄭凡就和易容過后的四娘以及丁豪騎馬在城門口等著了。
王端等五名百夫長及其手下兵丁們來得很是準時,而且一來就給鄭凡跪下通稟,昨天個初次見面,他們是放下了姿態,
今兒個則是:姿態是啥?
將近五百名兵卒,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色,昨兒個發了筆小財,今兒個再跟著那位姓鄭的大人出發去鎮北侯府,指不定還能落下什么賞賜,大家心情都很是不錯。
但一家一家的禮物匯聚在一起,一直到正午了,禮物還沒匯聚完全。
一車接著一車,還有跑來跑去的各家派來幫忙押運的下人,虎頭城外熱鬧得像是在趕集。
終于,最后一家準備的禮物送來了。
是一輛大馬車,當然,這只是馬車的外飾,里頭則是鐵籠子,關著一頭通體紅色的雪狼。
不算什么厲害的妖獸,但紅色的雪狼確實是少見得很,這是徐家堡送的,可以說是費足了心思。
雪狼嬌貴,里面還有人在馬車里伺候著,確保送到鎮北侯府那兒時,這頭狼還能活著。
終于,一切就緒,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鄭凡馬上下令出發。
走到入夜后,鄭凡下令扎營。
王端等親自去布置防守,不用鄭凡操心,況且這一路上已經遇到兩批鎮北軍的哨騎了,這也意味著這里是鎮北軍勢力的直接覆蓋范圍,安全度還是很高的。
鄭凡來到了那輛馬車旁邊,馬車旁的兩名徐家堡的下人是認得鄭凡的,見鄭凡也上馬車,他們也沒阻攔,乖乖地讓開。
打開車門,鄭凡先彎腰進去,再抬起頭時,看見馬車有一大半的空間是鐵籠子,籠子里的紅色雪狼有些病怏怏的感覺,沒什么精神,匍匐在那里打盹兒。
而在籠子外靠著馬車車壁的一側,有一個大胖子正靠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吃著燒雞。
馬車里的味道,肯定是很糟糕的,畢竟雪狼的吃喝拉撒都在這里,但這胖子的食欲依舊很好。
見鄭凡進來了,胖子還掰下一根大雞腿遞過來,
鄭凡搖搖投,道:“吃過了。”
“嘿嘿,你怎么知道本官在這里?”許文祖有些好奇地問道。
“大人您這體格,想混進隊伍不被發現,除了這里,還能去哪里?”
“也是,唉。”
鄭凡眼角余光觀察著四周,他在確定許文祖的身邊,有沒有保鏢。
這些大人物出門,身邊大概率是有高手的,康熙微服私訪身邊還有法印和三德子呢。
觀察是觀察,但口頭的好話還是要說的:
“藏在這里,真的是辛苦大人了。”
許文祖毫不介意地笑道:
“哪里,哪里,我這兒當官大半輩子了,做了大半輩子的衣冠禽獸,如今和這畜生做一輛馬車,理所應當啊。”
“大人的這種豁達,我是望塵莫及。”
“嘿,你還年輕,經歷得多了,也就懂了。”
“那是,還得大人您多學習學習。”
這時,
馬車的門再度被打開,
上來一個身上有些邋遢頭發也很雜亂的中年男子。
男子進入馬車后,就直接坐在鄭凡身邊,脫去鞋子,開始摳腳。
鄭凡看了男子一眼,心里則是微微一凜,頓生警惕。
這位,應該就是許文祖的護衛吧。
穿得邋遢,頭發雜亂,目光渾濁,身上還帶著酒氣,不拘禮儀,當面摳腳,還送到鼻子下面聞聞,
這是什么?
這簡直就是深藏不露的標配形象!!!
媽的,這事兒棘手了。
許文祖又將先前準備遞給鄭凡的雞腿遞給了這個男子,男子沒客氣,伸手就接過來開始吃。
這一幕被鄭凡看在眼里,看來,這二人的關系很不一般,已經超越了主仆的界限,收買,是大概率不行的,許文祖的貼身保鏢,被人用錢收買了反水,這也太瞧不起人著宦海沉浮大半輩子了吧?
男子吃完了雞腿,又伸手跟許文祖要。
許文祖呵呵一笑,將剩下的半只雞,都給了他。
男子這才美滋滋地一邊吃著雞一邊下了馬車,臨走前,還放了個屁很臭的屁。
“噗……”
鄭凡馬上憋住了呼吸;
“咳咳咳…………”
許文祖則是被嗆得直咳嗽,眼淚都被熏出來了,
同時笑道:
“這畜生臭,本官倒是不覺得有什么,但這人放的屁,本官是真的受不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畜生本就該臭烘烘的,不臭的話,就成精了。”
“是,是這個道理。一個是自然,一個是不自然;
其實,人臭,也是自然,但人活著,本來就不是個自然的事兒,人有七情六欲,人有所求,人有所執,畜生,有是有,但比人,差遠了。”
“感謝大人教誨。”說著,鄭凡又試探性地開口道:“我讓人再準備一份飯食過來吧。”
“不用不用,本官已經吃飽了。”許文祖說道。
“那剛才那位先生呢?我看他,半只燒雞可吃不飽。”
許文祖有些愕然地看向鄭凡,
疑惑道:
“剛那個不是你的人么?”
“…………”鄭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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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馬車,鄭凡覺得自己剛剛在那里與空氣斗智斗勇真特么的好笑。
尤其是自己和許文祖二人,互相都以為那個邋遢男是對方的人,一個表示親切,一個表示慎重,結果居然是個蹭吃蹭喝的路人甲。
但馬上,
隨著鄭凡的一聲令下,
王端在內的五名百夫長馬上率領自己的部下出動,開始在整個營地里搜索那個邋遢男。
搜索,持續了兩個小時,但卻毫無所獲,那個邋遢男似乎就過來蹭了半只燒雞后就在營地內蒸發了一般。
鄭凡不是很喜歡這種事情發生變故脫離掌控的感覺,因為這會使得自己接下來無法確定能否對許文祖動手。
懷著淡淡的不安,鄭凡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一掀開帳篷,鄭凡就愣住了,他看見在自己床榻邊,那個邋遢男正坐在那里,拿著筷子正在吃著小火鍋。
火鍋,是四娘給自己準備的,辣椒花椒以及其他香料這類的火鍋靈魂,因為這里西域商人很多,所以并不缺,價格也不高。
在古代,能吃一頓麻辣小火鍋,這絕對是美死人的享受。
但此刻,卻被別人捷足先登地享受了。
鄭凡的目光在帳篷里逡巡,看見四娘站在角落里,神色戒備。
呼,
心下長舒一口氣,
火鍋,
被人吃了也就吃了吧,
只要四娘沒事兒就好。
不過,從四娘的警備姿態來看,自己倒是沒看走眼,這個邋遢男,絕不是什么輕易的角色。
畢竟,四娘她可是七魔王之一,她吃的鹽比自己吃的米都多;
她的判斷,鄭凡是信的。
哪怕是換做稍微比她強一些的人,四娘依舊能夠鎮定自若,甚至與其談笑風生,絕不至于是現在這般狀態。
得嘞,
營地里搜索了這么久,這人,居然就坐在自己帳篷里吃火鍋。
尤其是,四娘就看著他在吃火鍋,卻沒有出手干預。
心里開始權;
自己現在放下簾子扭頭就跑,發著光地跑,能否跑出一個安全距離?
至少,
跑到隊伍中央那邊,讓王端他們帶著手下人來給自己當替死鬼阻攔一下?
鄭凡的目光看向四娘,
四娘微微搖頭。
嘶……
這意思是連跑都來不及跑?
鄭凡依舊相信四娘的判斷,那就是,如果眼前這個邋遢男想殺自己話,依照現在這個距離,自己根本跑不掉。
那么,
擺在自己面前的,就剩下兩個選擇了。
一個是:啊哈哈哈,我走錯門了,兄弟你繼續吃著喝著。
另一個是: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它,一起吃!
鄭凡放下了簾子,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在邋遢男面前坐下。
邋遢男抬頭看了一眼鄭凡,然后繼續用筷子從火鍋里夾出一個蛋餃往自己嘴里送。
很燙,他一邊吃一邊不停地唆嘴,脖子仰起,咕嚕了好久才最終咽下。
鄭凡搖搖頭,道:
“這不對,吃火鍋,怎么能沒蘸料?”
說著,鄭凡對四娘招手道:
“四娘,把料碟拿過來,吃火鍋沒蘸料,簡直就是對火鍋的褻瀆。”
邋遢男聞言,忽然笑了一下。
似乎已然完全洞悉了鄭凡的套路。
但鄭凡還真不怕對方洞悉自己的套路,因為自己的套路多。
從郭靖黃蓉到張無忌蕭炎,從降龍十八掌到斗氣化馬,
這種傻乎乎地主角如何獲得大佬的青睞的戲碼和套路,鄭凡腦海中儲藏得不要太豐富。
人生,本來就是在套路和反套路之間來回折騰的一個過程。
要么,自己今晚獲得來自這個世界的第一次機遇;
要么,明年瞎子他們可以到這里來,給自己上墳同時拔拔草。
四娘見鄭凡穩下來了,她自然也不會露怯,馬上去將料碟和調料取了過來。
“來,看著啊。”
鄭凡先將蒜末舀到碗里,再加上大把的蔥花香菜,撒上點芝麻,然后拿起火鍋里的湯匙,從火鍋內舀出湯底澆在了料碟里。
嘖嘖嘖,完成!
芝麻和大蒜現在才傳入東方不久,并沒有被大面積地種植,不過虎頭城這兒因為地利原因,想搞到也不難。
唯一的缺憾就是虎頭城太過偏于北方內陸,想弄點生蠔熬點耗油出來有點不太現實。
鄭凡將這料碟遞給了面前的邋遢男,
邋遢男也不客氣,跟先前接許文祖手中燒雞一樣,接到手里。
“蘸著吃。”鄭凡提醒道。
邋遢男夾了一個肉丸,在料碟里攪了攪,再放入嘴里。
“怎么樣,好吃吧?”
邋遢男點點頭,然后更加快速地夾菜蘸著吃。
“其實,還有芝麻醬的,但我吃不慣這個,就沒弄。
對了,四娘,把阿銘釀的葡萄酒拿出來。”
軍中不能飲酒,但現在了,還在乎什么紀律啊。
四娘把葡萄酒拿了過來,親自倒了兩杯,然后又退后了幾步站著。
“來,走一個?”
鄭凡將一個酒杯遞給了邋遢男。
邋遢男接過酒杯,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和鄭凡走了一個。
場面,有點溫馨,但只有當事人知道自己心里多慌得一比。
終于,火鍋吃完了。
涮菜都沒了,這可是鄭凡路上兩天的量,被這家伙一頓給吃沒了,他似乎還有點沒滿足,甚至端起了鍋,將底湯都喝了下去。
吃完后,
邋遢男很是滿足的一只手摸著肚子另一只手開始……摳腳。
“四娘,把我的大福拿來。”
“好的。”
四娘將點心端了過來。
鄭凡伸手示意道:
“飯后點心。”
邋遢男用摳腳的手拿起一枚大福,放入了嘴里,似乎很滿意這種柔糯的口感,風卷殘云一般給吃了個干凈。
“老兄,可惜啊,現在是在路上,準備的東西不多,要不,等我這趟出完活兒,你跟著我回去吧,我保證每天好吃好喝地供你,一年到頭,絕不帶重樣兒的。”
若是換做其他人,遇到這種深不可測的人物,巴不得趕緊離他遠遠的,但鄭凡卻反其道而行,直接要把人家帶回家。
這可是多少劇本里主角的發家經驗啊!
“呵呵呵呵,嘿嘿嘿…………”
邋遢男把手指放在鼻下,使勁地嗅了嗅,然后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雖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鄭凡也跟著笑了起來。
“什么都答應我?”邋遢男問道。
“只要我有。”鄭凡回答得也很干脆。
邋遢男伸手,指向了站在旁邊的易容成男子的四娘,
“她,很不錯。”
四娘的易容,能騙得過普通人,但肯定騙不過他的眼睛。
鄭凡聞言,
笑了,
“那就拔刀吧。”
這個,沒得談。
都自殺過的人了,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目標,就是搞事情。
你還要犧牲自己的女人去委曲求全,你圖什么呢?
這一點,鄭凡看得很開。
四娘走了過來,雙手撐開,一根根絲線開始延展出去。
邋遢男卻毫無反應,只是很平靜地道:
“她,很不錯。”
“我知道。”
緊接著,
邋遢男又伸手指著鄭凡道:
“他,也很不錯。”
很顯然,邋遢男不是在指鄭凡。
鄭凡也馬上明白了,對方,指的是魔丸!
他甚至能看見魔丸的存在!
下一刻,
一股冰涼的感覺開始襲遍鄭凡的全身,
暴戾、
詛咒、
災厄、
種種負面氣息開始宣泄而出。
邋遢男的手,放在了小桌上,
輕聲道:
“蠻神,在上。”
“轟!”
鄭凡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開始了轟鳴,
下一刻,
四娘手中的絲線全部斷裂,鄭凡體內剛剛升騰而出的負面氣息則在頃刻間被強行鎮壓了回去!
鄭凡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邋遢男,
媽的,
這是蠻族人!
這個蠻族人,好強!
他,到底是幾品?
八品?不,八品不可能這么強,七品?六品?甚至………更往前?
“你的飯菜,很好吃。”
邋遢男一揮手,剛剛的氣勢瞬間消散一空。
四娘單膝跪在了地上,大口呼吸著,胸口不停地起伏。
“你的心思,我也懂。”
邋遢男身體微微后仰,有些無奈道:
“可惜了,換做以前,我真愿意去你家的。說不定,你想要的,我還真的會給你。”
“現在,不可以么?”
鄭凡開口問道。
邋遢男搖搖頭,
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家里有醫生,能治病。”鄭凡馬上說道。
“我沒病。”
邋遢男的眼里多出了一抹玩味之色,
再度伸手指著鄭凡,
道:
“他們兩個,都很不錯,你,原本也算很不錯,但和他們兩個比起來,就……有些上不得臺面了。”
“…………”鄭凡。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啊!
“可惜了,你不是蠻族人,否則我倒是可以舉薦你去祭祀所。”
鄭凡馬上正色道:“是啊,我也一直為這件事惋惜,以前,我覺得蠻族人很可怕,很野蠻,但直到我接觸過他們之后,才發現了他們的可愛,他們能歌善舞,他們熱情好客……”
邋遢男對著鄭凡抬起手,
鄭凡眨了眨眼,問道:
“怎么了?”
“別停,接著胡說。”
“…………”鄭凡。
“這一路,就勞煩你做飯了,作為回報,我不會殺你。”
這回報,好豐厚啊。
似乎,邋遢男自己都覺得有點過于不要臉了,又加了一條,道:
“我還能在我死前,幫你把馬車里的那個胖子殺了。”
“不不不,他是我的長輩,你誤會了。”
“但我在馬車上,感覺到你對他的殺意。”
“額…………”
“吃飽了,我想休息了,給我安排一個帳篷。”
“好,這沒問題,不過,前輩,能否告知晚輩名諱?如果不方便,就當我沒問,我只是覺得今晚見到前輩的英姿,不能得知前輩名諱的話,會抱憾終生。”
“你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闕石,沙拓闕石。”
嘶!!!!!!!!!
臥槽!
“你呢,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鄭凡深吸一口氣,
雙手抱拳,
很鄭重地道:
“我叫樊力。”
“安頓下來了?”
“是的,主上,就在我們隔壁儲存食物的小帳篷里。”
四娘是個很體貼的女人,這次出門,她特意為鄭凡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好喝的帶在路上,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條件允許,她都會去追求生活的精致。
這是一個哪怕是在臨刑前都有興致涂個指甲油的女人。
鄭凡點點頭。
四娘跪坐在鄭凡的身邊。
兩個人很默契的什么都沒說,因為僅僅是一個帳篷的距離,那個邋遢男想聽到什么肯定就能聽到。
很尷尬啊,
對方姓沙拓。
而恰恰眼下自己身上的校尉官銜,還是因為斬下沙拓部首領的頭顱才掙來的。
其實,在對方說出自己的姓氏時,鄭凡心里已經有些絕望了,一度認為,已經到了拼刺刀的地步。
就算是最后鄭凡說自己叫“樊力”,但軍營上下,全都喊自己鄭校尉……
瞞,真的能瞞得住么?
鄭凡甚至懷疑,對方已經知道自己身份,也洞悉自己的手上,沾著沙拓部的鮮血。
還有,這家伙進入押送生辰綱的隊伍里,真的只是為了混吃混喝?
這支隊伍的目的地,可是鎮北侯府。
鄭凡的眼睛盯著面前搖曳的燭火,
這一刻,
明明是押送生辰綱的他,
忽然有了一種自己押送的是核彈頭的錯覺。
“休息吧。”
到最后,鄭凡只說出了這三個字。
睡吧,
一覺醒來,
就一切正常了。
…………
當然,這是奢望。
因為醒來時,鄭凡就看見邋遢男已經坐在自己床榻前面了。
四娘正在搟面,鍋里煮著水。
鄭凡坐起身,四娘見狀,打算起身伺候鄭凡洗漱。
鄭凡搖搖頭,示意四娘繼續準備早食,自己則端著盆接了水走出帳篷,蹲在了帳篷口。
青鹽刷牙,一開始在這個世界醒來后,還真有些不習慣,但慢慢的,自己的口腔似乎也認同了這個味兒了。
“咕嚕咕嚕咕嚕…………”
“荷~~~~退!”
毛巾放入發涼的水中,弄濕,然后使勁地放在自己臉上揉搓。
有兩撥營地里的巡邏的士兵在經過這里時,特意對鄭凡行禮,鄭凡也對他們點點頭。
其實心里則是盤算著,這撥人,估計不夠當墊背的,也就什么都沒說。
洗漱完,
鄭凡又回到自己帳篷里。
面條已經做好了,臊子面,面條筋道,臊子夠正。
鄭凡吃一碗的功夫,邋遢男已經吃了五碗。
看來,蠻族的生活條件是真的差啊,連這種高手都吃不飽,瞧把這娃兒餓的,活脫脫的餓死鬼投胎。
鄭凡在心里這般調侃地想著,他現在也就只能當一個“內心”強者。
早食結束,隊伍開始重新出發,邋遢男很配合地聽從了鄭凡的建議,跟著鄭凡的帳篷等用品待在一輛馬車上,而且鄭凡還將一套自己的衛衣拿給他穿,他也穿了。
頭發和臉都被遮擋住后,看起來就沒那么邋遢了,而且因為四娘給鄭凡做的衛衣針線款式都很名貴,倒是不用擔心昨晚奉鄭凡的命令搜查的士兵會懷疑上他。
重新上路后,鄭凡騎馬行走在隊伍的前端,四娘騎馬跟在鄭凡身側。
這一刻,鄭凡心里真有一種直接策馬奔逃的想法,哪怕丟掉了一切,但至少能夠把自己的小命保護下來。
但這個想法,并沒有太過強烈;
哪怕鄭凡清楚,一旦自己準備開溜,四娘肯定會二話不說跟在自己身后和自己一起逃跑。
不過,既然來到這個世界,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遇到了真正可怕的強者,又即將去見一見這個世界北方最為強大的巨無霸鎮北侯府;
就這么灰溜溜地逃跑,還真有些不舍得。
或許,自己骨子里,還是不安分吧。
不到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地步,卻有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小布爾喬維亞情調。
午食是干糧,隊伍并沒有停下來用餐,這個時代,大部分人家還是習慣一天兩頓飯,當然了,家庭條件好的肯定是三頓四頓甚至是更多。
所以,隊伍還是到了晚上才停下來扎營,大家埋鍋造飯。
鄭凡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里,穿著衛衣的邋遢男已經在那里等著了,就差嘴里叼著一個食盆等著開飯。
晚飯是大亂燉,白天趕路時哨騎在外頭打了些野味回來,鄭凡自然被分到最好的一塊肉。
再加點兒火鍋調料粉條兒咸菜,雖然菜品不算豐富,但考慮當下環境,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三個人,誰都不說話,就圍坐在鍋旁悶頭吃。
鄭凡先吃好,走出了帳篷,直接來到了那輛關著雪狼的馬車前。
猶豫了一下,鄭凡還是打開了馬車門,彎腰進去。
許文祖正啃鹿肉,見鄭凡進來,也只是笑笑。
因為身形太過明顯的原因,這兩天許文祖基本都待在馬車里,這滋味,肯定不好受。
紅色的雪狼依舊有氣無力地趴在那兒,要死不死的樣子,但大概撐到明天禮物交割是沒問題的。
“明日下午,大概就能到了,大人您再忍耐會兒。”
原本快馬的話,從虎頭城到鎮北侯府只需要一天的時間,但因為押送著生辰綱,隊伍的行進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再者,鎮北侯府并不在圖滿城里,它甚至不在任何一座城池里。
它在野外,它……在荒漠。
百年前,燕國和荒漠蠻族廝殺交鋒的那段歲月,圖滿城是燕國抗擊蠻族的第一線;
但等初代鎮北侯受封鎮守北方時,他選擇了將侯府建立在遠離圖滿城的一塊綠洲上。
陰山腳下,毗鄰恒水,開府建衙!
這之后百年,鎮北侯一脈相當于將自己化作了一把刀子,一直捅在荒漠蠻族的腰眼兒上。
“嗯。”
許文祖應了一聲,將手中的鹿肉放了下來,擦了擦嘴,道:
“明日晚上,本官就能見到小姐了么?”
這是在問鄭凡。
鄭凡搖頭,道:
“請恕卑職冒犯,明日到達侯府后,卑職會去請見小姐,若是小姐明日比較忙,可能…………”
“嗯,無妨,夫人大壽,小姐要忙的事肯定很多,本官,不急不急。”
許文祖倒是看得開。
鄭凡點點頭,接著道:“大人再忍耐一日,明日進了侯府,就不用再委屈于這里了。”
“呵呵,本官在這兒也挺好,白天,就跟這畜生說說話,也不寂寞。
唉,等到了侯府,本官要和你父鄭成功好好地再喝一杯!”
“我父親肯定歡喜得緊。”
“那是當然,哈哈哈…………”
沒營養地又扯了幾句皮后鄭凡就下了馬車,一邊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一邊把手放在腰上的酒嚢上輕輕撫摸著。
酒囊里,是葡萄酒,四娘在這里下了毒,毒藥還是薛三以前在家時配置的,平時都是用在其匕首上。
這酒,還是沒送出去。
昨晚,許文祖吃的是燒雞,熱騰騰的;
今晚,他吃的是烤鹿肉,是今天哨騎打回來的野味。
這說明,在這支隊伍里,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在照拂著許文祖,且能夠分配鹿肉的人,身份不會低。
是王端那五個百夫長之一么,還是……另有其人?
鄭凡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明兒個下午就要到侯府了,自己的謊言和偽造的身份,就很難再維系下去了。
“想殺人,就殺唄。”
邋遢男的聲音從鄭凡身后響起。
鄭凡當即打了個激靈,身上馬上釋放出黑色的光芒,但邋遢男的一只手按住了鄭凡的肩膀,下一刻,鄭凡身上的光芒瞬間被壓制了下去。
很無奈,明明才入品,按照正常套路,應該是不斷的有不入品的或者半步九品的小嘍嘍跑到自己跟前來調戲四娘或者嘲諷自己然后被自己打臉,同時路人會在旁邊不停地驚嘆。
夢想很是豐滿,現實如此骨感;
但眼前這個邋遢男,卻把自己當個湯圓兒一樣任意來回地揉搓。
不過,一想到魔丸和四娘他們在這個邋遢男面前也沒任何施展的空間,鄭凡的心里就平衡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雙方實力差距太大,又或者,到底是幾頓飯吃出來的默契。
鄭凡搖頭,道:
“不方便。”
不是不想殺,而是如果沒有完全把握冒然出手,很可能會出亂子。
“呵呵。”
邋遢男笑了笑,不予置評。
鄭凡見他肩膀上扛著東西,有些好奇道:
“這是,準備走了?”
邋遢男點點頭,“是啊。”
“我送送你?”
“好。”
“…………”鄭凡。
我只是客氣客氣;
鄭凡和邋遢男一起走出了營寨,因為有鄭凡出面,所以巡邏的以及營寨門口的兵卒都沒有阻攔。
出了營寨,走到了一處坡上時,邋遢男停下了腳步。
鄭凡心里也長舒一口氣,他還真擔心對方會把自己拐走。
邋遢男席地而坐,將包裹打開,里面有酒杯食物還有一些蠟燭。
鄭凡見狀,也就跟著坐了下來。
邋遢男先點了三根蠟燭,
道:
“蠻人祭祀,有三;
一則敬蠻神;
二則敬圖騰;
三則敬黃沙。”
說著,邋遢男用手抓起一捧黃沙灑在了蠟燭旁邊。
這是,在祭祀誰?
一些食物,被擺放了上去。
緊接著,
邋遢男面對蠟燭,雙手向上攤開放在兩側,然后跪伏了下去,額頭貼著剛剛灑在地上的黃沙。
鄭凡見狀,
呼了口氣,
也跟著跪下來,對著這三根蠟燭行了個磕頭禮。
那邊,邋遢男已經起身了,見鄭凡居然也在磕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晦澀,
問道:
“你磕什么頭?”
鄭凡倒是不覺得這有什么,回答道:
“我們那兒的風俗習慣,見到蒲團見到供桌,不管是什么神什么佛,不管自己認識不認識,都磕個頭,意思一下,反正就動動腦袋的事兒,也不虧。”
后世游客去一個城市玩兒,上午去教堂禱告,下午去寺廟燒香,晚上去道觀求簽,已經是很尋常的一件事了。
邋遢男笑了,點點頭,道:“是不虧。”
緊接著,
邋遢男伸手,將自己剛剛擺放上去的食物拿起,吃了起來。
“喂,你很餓么?”
明明才吃過晚飯沒多久啊。
邋遢男點點頭。
“再餓貢品也得等等吃才對,等你供奉的人先來享用后咱們再吃。”
邋遢男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繼續吃得歡,等到一塊肉脯下了肚,他才用衛衣袖子擦了擦嘴,
道:
“他不會介意的。”
“不介意,那你祭奠的是誰啊?”
“我自己。”
午后的陽光,仍然帶著屬于自己的倔強,哪怕是在冬天,也依舊烘烤著荒漠上的一切生靈。
當胯下戰馬終于來到了土丘上方時,居高臨下所看見的這一幕,讓鄭凡心里升騰出了一種被震撼的感覺。
前方,是一片綠洲。
在綠洲邊上,可以看見被蠻族人視為蠻神恩賜的恒河奔流而過,而在綠洲的西邊,就是陰山山脈。
百年前,蠻族和燕國烽火連天時,每一次蠻族出征,王庭金帳就會設立在這里,而這里,也是每次蠻族發動對燕戰爭的基地。
只不過,最近百年來,這塊地方,則一直被鎮北侯府掌握著。
初代鎮北侯被燕皇賜封時,他直接選擇了這里建立了自己的侯府!
百年的蠻族和燕國的和平,一方面是因為當年蠻族西征時被那一代的大汗給浪崩了,導致王庭衰弱至今;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鎮北侯府一貫地對外強勢。
這強勢的最直接表現就是……這座侯府,它沒有城墻!
這是初代鎮北侯設下的家規,他不僅僅是將自己的家以及自己后世子孫的家設立在這么一個危險的地方,同時還留下遺訓,
永不筑墻!
其目的,就是讓后世子孫一直生活在蠻族卷土重來的陰影之下,就是讓后世子孫無法貪圖安逸,讓侯府以及其所轄的鎮北軍的戰略目標,一直是……進攻,進攻,再進攻!
鄭凡現在真有一種上輩子參觀名勝古跡的感覺,通過這些建筑格局,你仿佛可以觸摸到那個年代先人的思想和脈搏。
而眼下,站在這里,
他確實被初代鎮北侯給震撼到了。
但他做得有點太好了,或者說,是他的后世子孫一直在繼承著他的遺志,也做得太好了。
不光是鎮北軍一直壓制著蠻族部落,同時當年讓燕皇無比忌憚的北封劉氏,被鎮北侯府歷代侯爺打壓分化得一點兵權都沒拿到,看似家大業大,但真的就是一個放大版的土財主而已。
無論你有再多的金銀,無論你有再龐大的宗族勢力,
在金戈鐵馬面前,
都不值一提。
鄭凡心里甚至還略帶玩味地想著,類似自己身后馬車里的許文祖這號人物,應該還有不少吧?
只是,都到這里了,自己還沒有下手殺掉許文祖。
難不成,真的要到侯府里去找個姓鄭的本家?
一支鎮北軍騎兵已經過來了,事實上,越是靠近侯府,遇到哨騎的頻率就越是頻繁,只不過,這一支是負責接引的騎兵。
鄭凡上前,拿出自己的文書信箋,在對方檢查確認無誤后,一隊五十人的騎兵就開始負責在前面引路。
鎮北侯府在燕國軍人甚至是在整個四大國軍界都有著特殊的地位,哪怕是鄭凡手下的這些丘八們,在此時也都開始昂首挺胸盡可能地將自己身上的英武之氣給激發出來,生怕被人小瞧了去。
隊伍,繼續前進。
等到了河灘邊時,鄭凡示意部下止步,這是要排隊了。
因為前面的車隊實在是太多,鎮北候夫人過壽,整個北封郡的大小家族都不會落下,燕國皇室以及燕國有頭有臉的家族甚至是晉國、乾國、楚國也都有拜壽的使者趕赴于此。
“那是龍吧?”
鄭凡手指著前方一個車隊的馬車問道。
那輛馬車不光是外飾精美,甚至比自家車隊里關押著雪狼的那輛馬車還要大上足足一倍,且其車外壁上,還有黑龍的圖騰。
“是的,主上,許是燕國的皇子也來了。”
龍,是皇族專用之圖騰,燕國尚黑,所以燕國皇室的圖騰就是黑龍。
“唉,連皇子過來拜壽都得排隊過安檢,呵呵。”
明明這一代鎮北侯本人已經被多道圣旨召回京城,明明鎮北侯府和燕國皇室的關系已經近乎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但在今天,燕國皇室依舊把皇子派來給侯夫人拜壽。
這足以可見,燕國皇帝,是真的有點心虛啊。
“大家歇息,扎營!”
生辰綱在交接前,不能離人,哪怕已經到了鎮北侯府門口了,也依舊不能放松,但前面排隊的車隊實在是太多了,鄭凡也沒讓大家繼續在這里站軍姿,該休息休息,該吃喝吃喝。
能有資格進侯府參與侯夫人壽宴的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類似鄭凡這種的隊伍,自然是不可能進去的。
等自己帳篷搭建好,鄭凡剛進去,就看見邋遢男已經坐在鍋旁邊等著四娘的水餃下鍋了。
餃子皮薄餡兒厚,豬肉芹菜的,可以說相當奢侈了。
鄭凡也在鍋旁邊坐了下來,
看了看邋遢男,
伸手從自己甲胄里取出一個小鐵盒。
對于煙民來說,
對于一個穿越到異世界的煙民來說,
這個鐵盒以及鐵盒里的東西,可以說是相當貴重的了。
因為你不可能走到鎮北侯府門口的小賣部里問問里面的老板利群多少錢一包?
將一根煙遞給了邋遢男,邋遢男接了。
鄭凡主動起身,用火折子幫邋遢男點煙,邋遢男受了。
女人在做飯,倆大老爺們兒坐在旁邊吞云吐霧。
少頃,
餃子出鍋了。
“四娘,還有酒么?”
四娘點點頭,“有。”
“拿來吧,餃子酒餃子酒,越喝越有。”
“好的。”
四娘取來了白酒,是阿銘當初做香水時順手弄出來的,度數很高。
鄭凡親自倒酒,先給邋遢男倒,再給自己倒。
邋遢男舉起酒杯,正準備喝時,見鄭凡也舉起酒杯挪了過來;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和鄭凡碰了下杯子。
碰杯時,鄭凡將自己的杯口放在對方杯口下面。
這一幕,被四娘發現了,但四娘什么都沒說,默默地給男人的料碟里倒上醋。
一口酒下去,
邋遢男渾濁的目光里似乎多出了些許明亮,
他將酒杯放下,
鄭凡準備給他繼續斟酒,
卻被他用手擋住,
道:
“可惜了,以前沒喝過這么好的酒。”
鄭凡笑笑,道:“那就多喝幾杯。”
邋遢男搖搖頭,“不能喝了,再喝,就舍不得死啦。”
鄭凡聞言,將酒壇放在對方的腳下,道:
“那就邊死邊喝。”
邋遢男伸手指了指鄭凡,
道:
“有理。”
這時,帳篷簾布被掀開,一身甲胄的楊文志走了進來,對鄭凡行禮道:
“校尉,屬下剛奉命去交接了一下,預計到入夜后,才能輪到審驗我們的生辰綱。”
這是真正的排隊送禮啊,而且一排就得排到夜里。
“嗯,我曉得了,你下去歇息吧。”
楊文志應了一聲,轉身,卻又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彎腰道:
“校尉,招討使大人還等著您安排呢。”
鄭凡笑了,
是你啊。
四娘也笑了,
是你啊。
然后,
楊文志也笑了,
不過,
楊文志他不想笑的,現在他笑,純粹是因為他的嘴巴歪了,緊接著,一同歪曲的,還有他的臉,以及他的脖頸。
“咔嚓…………”
剛剛還活生生的楊文志,下一刻,變成了一灘碎肉,鋪陳在了帳篷內的地毯上。
鄭凡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蘸了蘸醋,送入嘴里,閉著眼,吃得很香。
邋遢男沒用筷子,而是直接用手拿餃子,餃子很燙,但他吃得很歡暢。
帳篷內的三人,集體無視了那一堆的碎肉,繼續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鄭凡吃得很慢,邋遢男依舊像是剛從牢里放出來一樣,一盤接著一盤;
四娘正正往鍋里下了三回餃子,他硬是一個人包圓兒了。
到最后,四娘有些歉然道:
“沒了。”
皮也沒了,料也沒了,現包都來不及了。
邋遢男這才放下盤子,心滿意足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踉踉蹌蹌地站起身。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仍然坐在地上的鄭凡,
道:
“再告訴我一遍,你叫什么?”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樊力。”
“那我怎么聽你手下人都喊你鄭校尉?”
“我姓鄭,叫鄭樊力。”
“哈哈哈哈…………”
邋遢男笑了起來,
鄭凡也跟著笑了起來。
邋遢男邁步,走向帳篷口。
鄭凡則起身,將酒壇提起,追上去,道:
“你的酒。”
邋遢男回過頭,伸手,將酒壇提起。
帳篷簾子被掀開,
邋遢男舉起酒壇,灌了一口酒,重新邁開了步子,他走得很慢,卻又走得很快,身影,在營寨內出出現了一道道幻影。
他走到了那輛關押著雪狼的馬車面前,一只手繼續提著酒壇,另一只手則舉起了馬車。
捆綁在馬車上的四匹馬因為四蹄懸空開始掙扎,發出不安的嘶鳴,
馬車內一路上病怏怏無精打采的雪狼開始發出驚恐的狼嚎,
邋遢男又灌了一口酒,
隨即,
他開始了奔跑。
一個人,
舉著一輛碩大的馬車,開始在營地里奔跑。
“咚咚咚咚咚!!!!”
大地,開始了震顫,仿佛是特意配合著他的步點在進行著伴奏。
他跑出了氣勢,
宛若蒼鷹振翅翱翔!
河灘上,上百個拜壽押送生辰綱的隊伍被驚動了,附近的鎮北軍也被驚動了。
“嗚………………!”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
這一聲號角代表著一個簡單明了的意思……敵襲!
奔跑,
還在繼續,
震顫,
還在繼續!
若是從天上向下看,
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道氣流正在從河灘位置向鎮北侯府的大門快速地進發,
而自四面八方,
有一道道由鎮北軍鐵騎組成的黑色洪流蜂擁而至!
鎮北侯府是沒有城墻的,
但它有大門,
大門就是一面巍峨的牌坊,
立于百年前。
上有“鎮北”二字,為那一代燕皇親筆。
牌坊左側,有四個字:永不筑城!
牌坊右側,有四個字:為國羽翼!
而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一輛馬車被砸了過來,連帶著那四匹馬以及馬車內的人和獸,狠狠地砸中了牌坊。
“轟!!!”
牌坊被砸塌了,揚起了漫漫沙塵。
等到沙塵消退后,
地上,
出現了一個大坑,
而在大坑旁邊,
立著一個手持酒壇的邋遢男的身影,
一聲高喝,
從邋遢男口中發出,
于這河灘之地,
宛若生起驚雷!
“前蠻族王庭帳下左谷蠡王沙拓闕石來為鎮北侯府人壽!”
四面趕至的鎮北軍鐵騎在各自將領的抬手下,停止了馬蹄。
來者是客,
不管是善客還是惡客,都是客。
身為主人,有客來,自然有應有的規矩。
然而,盡管沒有發動沖鋒,
但已然有三千鐵甲洪流將邋遢男圍住!
只等府中軍令一下,必然將此獠斬殺!
少頃,
鎮北侯府內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老夫人說了,多謝左谷蠡王好意,若是方便,可進府內喝一杯水酒。”
邋遢男舉起酒壇,豪飲了一口,
笑道:
“酒,某自己帶了,且某已然辭去左谷蠡王之職,今日一切,與左谷蠡王無關,與王庭無關!”
說罷,
邋遢男再度大飲一口酒,
喊道:
“有請郡主出來與某一晤!”
少頃,
府衙內蒼老的聲音再度傳來:
“老夫人說了,說郡主年幼頑劣,左谷蠡王乃蠻族英杰長輩,切莫與晚輩一般見識。”
聞言,
邋遢男雙眸頓時泛紅,
恐怖的氣勢從其身上噴涌而出!
他單手提酒壇,另一只手指向鎮北侯府的方向,
字字泣血道:
“郡主年幼?郡主頑劣?
那我沙拓部五千婦孺老幼何其無辜?
今日,我沙拓闕石以沙拓部遺民的身份來到此處,
為我沙拓部五千婦孺老幼,
向郡主,
討一個說法!”
鎮北侯府夫人壽辰在即,在這八方賓客云集之際;
有一人登門,要為被滅族的一部落婦孺老弱討一個說法!
鎮北軍開始迅速地調動,一條條黑色的洪流開始向這里匯聚,沿著河灘一線的上百支賀壽隊伍的兵卒私兵開始自動防御起來,如臨大敵。
不過,倒是沒有人喊著要沖上前去斬殺此等惡客,說到底,這是人家鎮北侯府的地盤兒,你要是膽敢擅自出手,莫不是欺人鎮北侯府無人?
四娘將可憐的楊文志碎裂的尸身收撿好了后就走出了帳篷,抬頭一看,發現自家主上正坐在帳篷頂上,遙望著那邊的場面。
“上來,這里看得清楚哩。”
鄭凡對下方的四娘招了招手。
四娘縱身一躍來到了帳篷頂部,在鄭凡身邊坐下,二人依偎在一起。
這幅情景,活脫脫的后世農村小伙勾搭鄰家俏寡婦來場子上一起看露天電影的翻版。
“主上!”
這時,丁豪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他這兩天被鄭凡打發出去了,美名其曰地幫忙看守營寨負責防務,這會兒忽然發生了此等事情,自然是來尋鄭凡要保護他。
有一說一,丁豪這個人不算什么嚴格意義的好人,甚至還滿手血腥,但有一條他做得很好,那就是有恩報恩。
“上來吧,小心點兒。”
“哎,好嘞。”
丁豪也上了帳篷,三個人的重量在上面,這頂帳篷開始微微搖晃起來,顯然有點不堪重負了。
“主上,要不,我還是下去吧。”丁豪說道。
“沒事,反正遲早得塌。”鄭凡無所謂地擺擺手,緊接著,笑道:“心里是不是還怪我這兩天沒準你過來,讓你沒吃上熱乎菜?”
“軍中糧食屬下也是吃習慣了的,怎敢埋怨主上。”
其實,心里還是有一丟丟介意的,畢竟自打當鄭凡老師那天算起,在宅子里,丁豪也是被好吃好喝地天天供著。
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再啃起那干冷的馕,只覺得從喉嚨到胃都像是刀刮著一樣。
“嗯,你要理解。”鄭凡說道。
“屬下理解。”
鄭凡伸手指了指前方黑壓壓烏云中間的那一點…………邋遢,
“除非你愿意,陪那貨一起吃兩天的飯。”
“…………”丁豪。
那個狠人,這兩天一直在帳篷里?
鄭凡沒理會丁豪的震驚,
道:
“左谷蠡王,是什么官職?”
來這個世界的時間不短了,但大半年在昏迷的鄭凡對這個世界很多方面其實還沒完全弄清楚,畢竟這個世界沒有后世的那種互聯網絡在家動動手指各方面的消息就能匯聚過來。
“回稟主上,左谷蠡王是蠻族王庭官職,蠻族王庭首位是蠻王,蠻王之下則分左右賢王,左右賢王之下則是左右谷蠡王,左右谷蠡王之下分左右大將軍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
“蠻族是以左為尊和咱們相反的是吧?”
“是的,蠻族以左為尊。”
“左谷蠡王,已經算蠻族王庭的前幾號人物了吧,為什么姓沙拓?”
“回稟主上,蠻族王庭早已經不行了,百年前,王庭全盛時期,王庭本身就是蠻族最為強盛的部落,左右賢王和左右谷蠡王都是雄鎮一方的霸主職位。
但自從百年前蠻王西征葬送王庭精銳之后,黃金家族自此沒落,不僅僅是蠻族諸部落不再聽命王庭詔令,連王庭自己的勢力范圍也在不斷地被壓縮。
黃金家族的血脈也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從上一代蠻王開始,王庭的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往下的職位,則不再完全由黃金家族內部成員擔任,開始從整個荒漠蠻族里選取英杰充入。
這沙拓闕石,屬下以前聽說過,據說幼年時就被王庭祭祀所選中,接入了王庭,成年后,更是被當代蠻王封賜左谷蠡王。”
“呵呵,還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說,他雖然是王庭左谷蠡王,但這次來,卻是為自己的母族部落復仇的?”
“主人,屬下認為,這左谷蠡王有些過于自作多情了,古往今來,蠻族和我燕國年年相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要為死去的蠻族婦孺討個說法,那誰去為死在蠻族馬刀之下的燕國子民討個說法?”
“也就是,雙標。”鄭凡說道。
“雙標,是什么意思?”
“就是兩套標準,自己一套,別人一套。”
“主人英明,字字珠璣。”
“行了,別拍馬屁了,其實,我倒是挺能理解他的,戰場廝殺是戰場廝殺,誰生誰死,都憑手中的刀說話,這一點,他應該能看得很開。
所以,他先前就說了,是來為沙拓部數千老弱婦孺討個說法,而不是戰死的青壯。”
“主人,這個您是怎么清楚的?”
鄭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道:
“否則,我現在已經成一具尸體了。”
畢竟,斬下沙拓部首領頭顱的,可是他鄭某人。
“我們這些看熱鬧的,當然可以點評別人雙標,但他是當事人,自己的母族部落被屠了,相當于自己的家鄉被一舉焚滅。
對他而言,沒什么雙標不雙標的,他生氣,他憤怒,他不甘,所以主動上門來要個說法。”
這時,四娘開口道:“主上,他說他已經辭了左谷蠡王。”
“是啊,這是怕把王庭拉下水吧。”
燕皇和鎮北侯之間互相角力,鎮北侯府選擇了沙拓部當那只猴兒殺了給雞鴨鵝狗們看看。
蠻族王庭沒有任何的表示,哪怕被屠戮的部落,名義上,是它的子民,甚至,仔細找找的話,估計還能找到王庭派來給鎮北侯夫人祝壽的使節。
鎮北侯府對整個荒漠的威懾,確實足夠強大。
但盡管如此,他依舊辭去官職,孤身一人來到這里,要來,討個說法。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昨晚,甚至親自祭奠了自己。
他其實,就是來找死的。
世人都講究妥協,都懂得審時度勢,他偏不,
他就要一個說法,
一個對自己的說法。
…………
“老夫人說了,王庭日子艱難,若是再折損了左谷蠡王這般英杰,往后日子,怕是就更難過了,勸左谷蠡王三思,為王庭計,為蠻族計。”
蒼老的聲音再度傳來,傳遞著那位“壽星”的話語。
邋遢男身體慢慢地挺直,
喊道:
“請郡主出來一晤!”
聲如驚雷,響徹河灘。
少頃,
侯府內傳聲道:
“老夫人說她累了,要休息,要安靜。”
禮數,已經盡了;
既然你還不知趣,
那就去死吧。
這是軍令!
“鎮北軍!”
“鎮北軍!”
“鎮北軍!”
三名鎮北軍校尉持劍而舉。
“誅蠻!”
“誅蠻!”
“誅蠻!”
三千鐵騎一起整齊高呼,肅殺之氣盈野。
黑色的洪流開始移動,大地開始了整齊地震顫,晉國的步卒、楚國的水師,都享譽東方,但唯有燕國的鐵騎,卻是當世公認第一等!
邋遢男灑然后退一步,
再度舉起酒壇,將剩下的酒水一股腦地傾倒在自己臉上。
好酒啊,
真是好酒,
可惜了,
自己沒能早點喝上這酒,
若是能早點喝上這酒,這一趟,興許就不來了吧,大不了,整日買醉,也可消愁。
“砰!”
酒壇被砸碎,
邋遢男的頭發開始飄逸起來,
赤紅色的眼眸掃視四周,在其身上,一道道紅色的紋路開始浮現,宛若蟄伏已久的兇獸,睜開了眼!
“虎!”
“虎!”
“虎!”
鎮北軍結陣完畢,外圈上千騎兵開始游弋,保持著馬速,內圈則是百騎為一陣,自八個方向,依次開始了沖鋒。
百騎當面,均為黑甲,在這一刻,每一個方陣的百騎似乎連呼吸都為一體,一個方陣,就宛若一個人,就如同一把刀!
邋遢男身形開始了加速,主動沖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方陣。
而對面,騎兵也開始了沖鋒。
“轟!”
邋遢男一拳砸入陣中,首當其沖的正面二十余名鎮北軍騎兵身體直接崩碎,甲胄也扭曲成廢鐵,其余騎兵也紛紛吐血,為氣血所傷。
尖刀宛若刺中了頑石,崩裂出了一個大口子。
然而,邋遢男本人,其揮拳的右手,也在開始震顫,指節位置,可見鮮血流出。
且沒等他趁勢沖入破陣之中殺敵,這一方陣的剩余鎮北軍騎士馬上策動自己胯下戰馬開始向四周逃散。
逃,當然不是真的逃,而是為下一個軍陣的騎兵騰出位置和空間。
不等邋遢男平復體內紊亂的氣血,第二支軍陣已然沖鋒而至!
邋遢男喉嚨里發出一聲長嘯,
身形再度前沖。
“轟!”
他的身軀,宛若這世上最為堅硬的精鐵,直接砸入了軍陣之中,竟然直接將這支軍陣砸穿,軍陣中央的二十多名鎮北軍騎兵凡是其所觸碰的,要么身軀崩碎要么肢體斷裂。
“虎!”
“虎!”
“虎!”
然而,下一波軍陣,又來了。
“砰!”
“砰!”
…………
八支軍陣,被邋遢男一人破開。
其四周,也已然被鮮血殘尸鋪滿。
其本人身上,也是傷痕累累,血流如注,一些地方,已見白骨。
若說一開始,他是氣勢如虹,貫穿云霄,而此時,卻有江河日下、些虎落平陽之象。
然而,他的眼眸里,依舊充斥著深深的仇怨,不曾消減絲毫。
與此同時,
鎮北軍鐵騎并沒有因為數百袍澤的戰死而有絲毫動搖,
先前發動沖鋒的八個軍陣剩余騎兵主動退散到外圈開始游弋重整,而原本在外圍游弋的騎兵則已然重新結出八個軍陣。
新一輪的沖鋒,
儼然即將開始!
就在此時,
侯府內那道蒼老的聲音再度傳來:
“老夫人說了,卿本將才,奈何逞匹夫之勇?
老夫人又說了,蠻王那老東西家底子本來就不剩幾塊料了,你若隕在這里,那老東西的日子,還過得下去么?”
邋遢男聞言,
放聲大笑,
面對重新結陣向自己沖來的八個方向的騎兵毫無懼色,
同時,
長嘯道:
“某本荒漠一野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