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雨過后,養精蓄銳了三天的太陽終于露出了其圓潤的頭;
許是知道它憋壞了,所以今日的天空,不見一片云彩出來招待。
萬里無云,艷陽高照!
梅家塢的小城樓上,
兩把靠椅靠在一起,
面朝著驕陽,
一起搖啊搖;
瞎子北喜歡曬太陽,而且無限地迷戀這種行為;
鄭凡認為,許是熾熱的陽光能夠給他一種將自己冰冷的心溫暖起來的錯覺。
不過,在任何的年代,不用在烈日下奔波,也不用為了生活焦心煩躁,只是單純地坐在那里感受著歲月靜好,都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主上,算算時間,阿銘他們,最遲明早,應該就能回來了。”
“嗯,我的調任,應該也快下來了。”
六皇子現在有沒有返程回京鄭凡并不清楚,但六皇子曾對他說過,事宜急不宜緩,早在鄭凡還沒離開侯府時,他就已經派人把事情安排送去了京城。
眼下,鄭凡有種當初等待自己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感覺。
雖然心里大概清楚,自己調任去的地方,應該是銀浪郡。
因為銀浪郡是大燕最南方的郡國,也是大燕和晉國以及乾國交界之處。
有時候,大國交界處和板塊交界處沒什么區別,摩擦和對抗極為頻繁。
讓鄭凡心里有些期待的是,自己調任后,官職,應該能升上一些了吧?
畢竟,燕國的校尉,實在是太多了。
“最近,鎮北軍調動很頻繁啊。”鄭凡感慨著。
這也是鄭凡想要早點打包好東西去南方的原因,整個北封郡,不,確切的說,是整個燕國北方三郡,此時都被戰爭的陰霾所籠罩著。
“這一點,主上無需擔憂,朝廷和鎮北侯府,大概是打不起來的,近日的這些舉動,更像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你的判斷,我是相信的。”
“主上謬贊了,既然六皇子要將主上調任去南方,這意味著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北方,不可能大亂起來。
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說,若是他真的想要資助主上您發展,這北方,最好是鎮北軍和朝廷打出腦漿來才最合適。
亂世出英豪,亂世,才是底層人崛起和發展的真正機會。”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如果這一切都是假象,是這一代的燕皇和鎮北侯二人唱的一出雙簧,那么,他們二人,到底得是多好的關系?”
“有時候,一個國家,出現兩個梟雄,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瞎子北這般說道,“但好在,這燕國,不大,容不下兩個真正的梟雄。”
“因為燕國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空?”
燕國的國土疆域,是東方四大國中最小的,也是四大國中最貧瘠的。
但燕國的形象就如同是平頭哥一樣,窮橫窮橫的。
“所以,這是燕國的幸運,這一代燕皇和這一代鎮北侯,都是真正的梟雄級的人物;
他們可以為了自己心中的夢想,為了自己的,為了國家的霸業,可以做出極大極大的犧牲。
家太小,倆人可能都不怎么看得上,不如站在一起,去為后世子孫打出一個大大的家業。”
“那你說,燕皇會如何對付燕國地方上的這些門閥?”
“鎮北軍都已經開動了,據說,燕國的禁軍和天成郡的郡兵也都動了,動了這么多刀兵,不見血,是不可能的了。”
“這么極端的么?”
“難得一世同出兩位梟雄,他們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最遲半年后吧,等這種對抗繼續升級加溫下去,等各方面的博弈和安排都落實下去,這燕國地方上的門閥,少說得被拔掉一大半,燕國國內,定然也是一番血流成河。
這就像是剪枝,看似是將很多枝條剪斷了,但這棵叫做大燕的樹,會長得更好也更強壯。”
“所以,這就是你昨晚向我說的方略?”
“是的,主上,咱們去了南方后,不出意外,大概率應該會對上乾國,只要那位六皇子不傻,肯定會把咱們安排到面對乾國的那一面去。
晉國在內訌中,給他們去施加外部壓力只能是幫助他們快速地解決內部矛盾從而對外,只有乾國,一向溫順,它不來鬧事我們可以自己去找事,總之,先賺軍功,快速發展自己的基本盤。
等到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后,燕國國內的大清洗估計也就要開始了,到時候我們再主動成為燕皇成為朝廷對門閥動手的刀子,可以再乘一趟東風,納上投名狀。
等燕國國內大清洗結束后,燕國一是為了快速通過外部掠奪彌補自身地虧空,二是為了轉移矛盾,三是無論是這一代燕皇還是鎮北侯,年歲都不小了,燕國肯定會在內部剛一清理結束就迅速發兵南下。
到時候,有南方征戰經驗的我們肯定又會被重用……”
“等下,瞎子,你的推演和安排,我是信服的,唯一有一點是,你怎么這么確信燕皇肯定會用刀子來挖除這些門閥而不是用更懷柔的方式?”
“門閥之政,明面上,是在于他們自己有著龐大的土地這類生產資料,以及依附于土地同時也是依附于他們的龐大農戶,實際上,他們真正厲害的在于,壟斷了地方的經濟、教育、文化以及仕途。
如果只是懷柔政策或者用刀兵逼迫門閥做出暫時的讓步,看似是讓燕國避免了自身清洗所帶來的元氣大傷,實際上不過是把麻煩交給后代子孫去繼續頭疼而已,這是一種甩鍋行為。
再者,按照六皇子所說的那樣,他二哥,是個老實人,這也意味著,燕皇根本沒打算把這些問題留給子孫后代去解決,他要一個人把問題都解決掉,是非功過,他自己一個人去扛。”
“可惜大燕沒有政治報紙,不然請你去做個專欄,銷量肯定很高。”鄭凡調侃道。
“主上又謬贊了,大概是因為眼瞎的人,更喜歡在心里琢磨事兒吧。”
“照你這么說,這燕皇有千古一帝的氣象?”
“妥妥的。”
瞎子北頓了頓,又補充道,“他身邊還有大部分千古一帝身邊都沒有的,掌握重兵的鎮北侯。”
“那我們…………”
“秦滅六國,得利者漢;
隋清海內,繼任者唐。”
“被你這話說得我都有些熱血沸騰了,不行,不行,我得去喝杯酒冷靜一下。”
和瞎子北在一起時,
鄭凡體會到了那種六皇子面對自己時的感覺,
把你反復撩撥得覺得你是天命之子,不造反不自立簡直是對不起你的人生對不起空氣。
下了城樓,鄭凡回到了梅家塢的內宅,內宅里沒有不相干的人,甚至因為做了要搬遷去南方的準備,瞎子北連梅家塢原本的高速路服務站的生意也給停了。
鄭凡親自倒了一杯葡萄酒,然后又夾取了兩塊冰放在了杯子里。
土法制硝,再以其制冰,并不是什么難事兒;
鄭凡自己和手底下的這些人都是樂于享受的角兒,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瞎子原本想把這些東西都抖落抖落出來,用來以后賺錢發展的,但既然有六皇子做厚盾,估計以后錢財是真的不缺了,所以也懶得再去做生意了,時不時地丟出件稀奇玩意兒給六皇子去換錢就是了。
一口冰鎮葡萄酒下肚,整個人打了個激靈,腦部也是一陣眩暈,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
鄭凡沒急著再回城樓上去接受瞎子北的洗腦,而是拐入內宅的一個房間,伸手,推開了門。
屋子里,很是陰暗。
正中央位置,有一座簾幕。
鄭凡掀開簾幕進去,看見了正在圍繞著沙拓闕石忙活著的四娘和梁程二人。
前日從虎頭城來到梅家塢后,鄭凡就見到了沙拓闕石。
只是,原本的那個邋遢漢子,就一直站在那里,沒有再動彈過。
聽薛三說,
那天晚上下著雨,
他和瞎子北在自娛自樂地唱著越劇,
沙拓闕石就跟林妹妹一樣從天上掉了下來。
也不曉得為什么,這幾天,每次進這個屋子,看見沙拓闕石時,鄭凡心里就會感到一股莫名的安穩。
或許,歸根究底,鄭凡心里也清楚,自己手底下的七個魔王,其實都是有著自己的心思,有著屬于他們的自我。
在這個世界上,目前為止,
可能,
只有這位自稱荒漠一野蠻的家伙,
是真的愿意幫自己一把。
沒有什么特殊的交易,也沒有什么利益糾葛,
純粹是,
看你順眼。
這種關系,很純粹,所以讓人很舒服。
四娘這些日子一直在忙著對沙拓闕石身軀的修補工作,她的針線活兒在這里得到很好的施展空間。
按照梁程的說法,最好的復原方式,還是找個機會,讓沙拓闕石去殺人,去飲血,靠煞氣和血食來進行身體的自我修復。
但眼前你也沒地方找人去殺,
總不能帶著沙拓闕石去荒漠上找蠻部去滅族吧?
這事兒,鄭凡還真做不出來,太禽獸了。
“還沒蘇醒么?”鄭凡問梁程。
梁程搖搖頭,道:“他可能在進行自我封閉。”
“為什么?”
“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在的自己,也不想去面對現在的自己吧。”
梁程給出了一個帶著濃郁文藝腔調的回復。
“主上,奴家要不要給他做個美容?”
四娘開口問道。
按道理來講,
這應該是自家主上認下來的一個“干爹”。
其實,魔王們對于自家主上在外面認爹的這種事兒,并沒有很排斥,甚至,還挺贊同。
輩分什么的,算啥啊,誰在乎?
咳咳,除了魔丸那個沙雕。
自家主上要是能在外面再認一個團的三品干爹回來,
估計瞎子北得樂得真的找不著北了,
還經營個屁還發展個毛線啊,
直接帶著干爹團平推世界!
“別美容了,之前什么樣就變回什么樣吧。”
“還是那個邋遢的樣子?”
“嗯。”
“好的,主上。”
這時,梁程開口道:“主上,其實讓他蘇醒過來,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沒有必要。”
“那到底是什么方法?”
“比如,屬下現在拿一把刀,捅主上你幾下,他估計會蘇醒,然后…………”
四娘在旁邊翻了個白眼,道:“然后把你錘爆了?”
梁程沒有反駁,點頭道:“大概率,是這個結果。”
鄭凡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道:“專心做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好的,主上。”
等到晚飯時,
其余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鄭凡則是盛了一些飯菜,特意端送到了沙拓闕石所在的房間。
這是每天晚上鄭凡都會做的事。
用瞎子北的說法,是主上正在和那具僵尸維持感情熱度。
這自然是比較功利的一種說法,其實,鄭凡只是覺得,和沙拓闕石一起吃晚飯,比較自在而已。
這種感覺,就像是后世拿了外賣后打開了一個自己喜歡的綜藝視頻,一邊吃一邊看,飯也能更香。
鄭凡跪坐在地上,飯菜放在凳子上,自己面前擺著一杯酒,沙拓闕石那邊也擺著一杯酒。
自己喝一杯酒后,再幫沙拓闕石倒一杯在地上,然后兩個人一起續杯。
從進來到把晚餐吃完,鄭凡都沒說一句話,因為想要說的,都在前幾天的晚上說完了。
吃飽喝足,
鄭凡身體微微后仰,
看著依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閉著眼的沙拓闕石,
通過四娘這幾天的工作,
沙拓闕石沒一開始那么陰森驚悚了,看起來,像是個人了。
“喂,其實我可樂雞翅做得挺好吃的,你早點醒來,我可以給你做了吃。
可樂這東西你不知道是什么吧?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反正讓瞎子他們去鼓搗應該能鼓搗出來。
別自卑,不就是僵尸嘛,你看看,梁程那家伙也是僵尸,不也天天活蹦亂跳得跟個正常人沒什么區別?
別再傻乎乎地站著了,早點睜開眼,咱們嘮嘮嗑。”
鄭凡自言自語地說著一些話,雖然知道大概率沒用,但還是想說。
人家幫你砸了馬車,人家幫你演了戲,人家死了變成僵尸沒回家而是朝南來找你。
人家對你,確實夠意思得很了。
“喂,你一個人晚上待在這個屋子里,會不會寂寞?”
鄭凡開口問道。
沙拓闕石依舊沉默。
“一個人睡覺,肯定會寂寞吧,我倒是想和你晚上睡一起,但四娘她是個女人家,晚上怕黑,我必須得陪她。
這樣吧,我把我兒子留這里,你們爺倆晚上嘮嘮嗑?”
說罷,
鄭凡將魔丸所在的那塊石頭從懷里取出,
放在了地上。
然后,
轉身,
關門,
離開。
走下臺階時,鄭凡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瓜娃子,叫你今晚還搗亂!
黑黢黢的房間里,
被鄭凡放在地上的石塊忽然顫了顫,搖了搖;
原本一直站在那里,好幾天都沒動彈過一下的沙拓闕石,身體居然也輕微地搖晃了一下。
石塊又搖了一下,
沙拓闕石也搖了一下;
石塊搖動了兩下,
沙拓闕石也搖動了兩下。
少頃,
石塊平靜了下來,
沙拓闕石也不動了。
…………
另一頭,
正準備回屋洗漱休息的鄭凡才走到半路,
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形很是敏捷的蹦跶到他的面前。
一開始,鄭凡以為是薛三;
但近了之后,才發現是那只大孝子狼崽子。
狼崽子很是激動地拍了拍自己小小的胸膛,
“我……我……我的人……我的……我的人……來……來了!
狼崽子很聰明,話也學得很快。
鄭凡聞言,瞇了瞇眼,
一手抓住了狼崽子一邊向城樓那邊跑去。
城樓上,
四娘梁程瞎子北以及丁豪他們一大群人已經在那里等候著了。
當鄭凡上來時,他們很自覺地給鄭凡讓出了一條路。
外頭,
漆黑的夜幕下,
可以看見一群黑影正在搖搖晃晃。
等這支隊伍靠近了后,
借著城樓上的火把終于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
這是一群蓬頭垢面的野人,他們衣服殘破,但他們的目光格外鋒銳,這不像是一群人,更像是游離在荒漠上的一群……餓狼。
狼崽子激動地不停地吼叫著他們的“方言”,下面的人群馬上回應起熱烈的歡呼。
顯然,
對這位大孝子少族長,這些族人,是很認可的。
沒辦法,這大概就是荒漠上的…………企業文化吧。
這時,
下方的隊伍也從中間讓開,
一尊鐵塔一般的漢子走了出來,
他抬頭,
看了看城樓,
然后“砰”的一聲,
一拳頭砸在自己胸口上,
吼道:
“主上,晚飯吃了沒!”
而后,
在大漢身后,
走出來一名身穿著夜禮服的男子,
他面容蒼白,但發型卻一絲不茍,身上的衣服也是嶄新得嚇人,可以說是和身邊的這群野人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他一邊走還在一邊拿著銼刀修剪著自己的指甲,
一直到快走到城門口時,
才回過神來,
抬頭,
向上看了一眼,
臉上露出了貴族般的優雅含蓄笑容,
右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
微微彎腰行禮道:
“主上,您最忠誠的屬下,回來了。”
肖一波指揮著自己的手下正在燒水,五百多個人洗澡,這用水量可以說是相當恐怖了,眾人都忙得腳不著地。
好在,薛三前幾日在梅家塢無聊時,發揮了自己矮人族的種族天賦,
做了一個大型洗澡供水設施。
其實也就是一個木質的大管子順著大水缸下去,管子上再開五十個洞,相當于五十個淋噴頭了。
肖一波提著兩桶熱水上了梯子,將熱水倒入大缸里后,又提著空桶走了下來。
前方,用油布圍了一圈,很像是北地風俗里家里有紅白喜事招待親友吃飯時搭建的棚子。
盡管如此,在這里洗澡,哪怕是熱水,也依舊冷得很。
但里面洗澡的可是蠻人,這幫人別的不說,挨凍的本事是真的強。
五十個人化作一批,輪著換進來洗澡,一邊洗澡一邊就著寒風還在鬼哭狼嚎,唱著難聽至極的歌謠。
是的,肖一波的心里很煩躁。
他清楚,自己絕不是這個團隊里真正的心腹人選,自己,只是個跑腿的,說好聽點,就是個跑腿里的小頭子。
否則,這五百多蠻人被招攬來的事情,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先前,看著一車車軍械糧草被送入梅家塢,看著一匹匹戰馬被送入馬廄,他還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這精良的甲胄騎上這高大的北地戰馬跟著那幫恐怖的家伙建功立業。
但,
他們似乎就沒想著要帶上自己。
肖一波不認為是他們不信任自己,雖然自己為了活命曾親手殺了自己親爹;
但肖一波覺得,那幫人,真的不在意這個,他們不帶自己玩兒,不是因為要提防自己,而是純粹…………看不上自個兒。
但是,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
心思定下,肖一波將手中的兩只空桶交給了身旁的手下,自己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出了內宅,向城樓那邊走去。
內宅到城門樓之間的空曠地上,四娘帶著婆姨們正在做飯,七八口土灶在昨日就壘砌好了,這會兒,大鍋架上去,大亂燉的香味逐漸彌漫。
還有兩個鐵鍋上面放著蒸籠,里面都是饅頭。
因為照顧鄭凡的口味,除非沒選擇的時候,魔王們就不會選擇“馕”做主食。
其實,剛烤好的馕還是很香很脆很可口的,只不過飲食習慣這種東西,真的很難改變了。
肖一波在路上看見了背著一個籮筐的薛三,
小小的身軀大大的筐,顯得很不成比例。
“三爺,我來吧。”
“行,你來。”
薛三將籮筐交給了肖一波。
肖一波把筐子接過來,當即就聞到了一股香氣,筐子上沒放遮布,可以看見一整筐白花花的方塊。
“這是…………”
這是肥皂!
雖然普通殷實人家也能買得起,但也得肉痛好久,現在這里是……
“走啊。”
薛三在前面催促道。
“好,來了。”
肖一波背著籮筐跟著薛三又回到了油布澡堂那邊。
“你會說蠻人的話么?”薛三問道。
“會,會一點。”
車幫一直在虎頭城附近運送貨物,里面自然有不少蠻族的商隊,所以肖一波確實會一些蠻話。
“嗯,那就好。”
說著,
薛三伸手抓起兩把肥皂,直接甩入了油布澡堂內,
“跟他們說,五個人一塊肥皂,讓他們自己撿著用。”
肖一波點點頭,照著薛三的意思用蠻話喊了幾遍,然后和薛三一起把肥皂丟了進去。
一邊丟,肖一波心里一邊在滴血,
多貴的肥皂啊,
就這樣糟蹋了啊……
“行了,剩下的讓后一批的人進來自己取。”
薛三拍拍手,完事兒了。
主上的兵,不說一個騷氣畢露的跟圣殿騎士一樣,至少得干干爽爽的吧。
別他娘的待會兒主上下去和他們握手問好秀一波親民時,被他們身上的體味兒給熏暈過去。
“三,三爺……”
薛三停下了腳步,有些好奇地回過頭,
“有事兒?”
“你們……你們是不是要走啊?”
“我們走對你來說不是件好事兒么?”
我們走了,車幫可就真的是你的了。
肖一波聞言,當即跪在了薛三面前,沉聲道:
“三爺,我想跟著你們走,我想跟著你們一起出去闖蕩!”
“喲,怎么著啊,還賴上我們了?”
“三爺,我可以給您做牛做馬,可以把您當作我的親生父母……”
“別別別!別別別!”
薛三馬上擺手,
他娘的,
做你爹太危險,哪怕三爺膽兒大,但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地自己咒自己玩兒。
“這樣吧,你要跟著也可以,紅巴子那邊也會跟來,你從你手下里,選二三十個信得過身手也不錯的,可以一起跟來。
不過,有一條得記住了,這既然跟我們走了,以后那就是: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小人明白!”
…………
在外頭,已經有一群蠻子先洗好了澡,換了準備好的衣服已經在那里候著了。
一個個地盯著大鍋嗅著大鍋里的香氣在流口水;
鄭凡坐在城墻上,看著下面的情景。
瞎子北站在鄭凡身側,開口道:
“主上,激動不?”
“有點兒。”
鄭凡實話實說。
鄭凡不是很喜歡玩網游,但單機游戲他倒是經常玩,他喜歡玩策略類的游戲。
比如騎馬與砍殺、紅警、帝國、全戰系列。
然而,那些終究是虛擬的,終究是假的。
但眼前這下方站著的這群體格高大的蠻子,
就是他的兵,
是他鄭凡的兵!
這種切切實實的質感,真的難以用言語形容出來。
“主上,練兵的事情,交給梁程去做,他善于此道,丁豪也帶過兵,不過暫時只能讓他打個下手。”
“嗯,好。”
鄭凡不懂練兵,
真要鄭凡去練兵,
大概率明早就會出現自己拿著馬鞭帶著這幫蠻子迎著朝陽去走正步了。
鄭凡不知道這種練兵的方法有沒有用,因為他只會這一個,而且他自己現在打架,還處在放個光后輸出全靠吼的階段。
“燕國傳統,將領調任時,是要帶上自己的私兵部曲的,主上的兵額是三百,但一來有六皇子打招呼,二來有許文祖開方便之門,帶五六百人去赴任,應該沒什么問題。
剩下的,就是靠這群家伙,怎么一點一點地把隊伍擴大了。”
說著,
瞎子北開始發揮其神棍的特質,
雙臂撐開,
用一種極盡煽動性的語氣對鄭凡描述道:
“主上,試想一下,此時此刻,在你面前的,不是五百蠻子,而是十萬甲胄精良的鐵騎!
他們全部跪伏在你面前,整齊地山呼萬歲!
這是一種,怎樣激昂的感覺!”
鄭凡閉上眼,開始想象,然后腿有點兒軟了。
不行不行,
不能和這大忽悠老是待在一起,否則真要被他給忽悠瘸了。
兵甲、戰馬這些東西,明日才會發放。
所以,漸漸的,伴隨著一批又一批洗好澡的蠻子出來,場子上已經站滿了五百多人。
地面,有些濕答答的,都是他們流下的口水。
“什么時候開飯?”鄭凡問道。
這幫家伙,明顯是餓狠了,而且飯菜明顯早就做好了。
“再等等。”瞎子北說道。
“等什么?”鄭凡問道。
“等開學第一課。”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
隊伍中,兩個蠻子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湊到蒸饅頭的蒸籠旁邊,伸手去拿饅頭。
“嗡!”
一刀銀光閃過。
一個蠻子眼睜睜地看著饅頭掉落在了地上,連帶著一起掉落的,還有自己拿饅頭的左手,不等其慘叫,刀口就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口又很快地拔出來。
另一個拿著饅頭的蠻子則愣了一下,卻在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頸,將他丟了出來。
梁程從蠻子隊伍之中走了出來,一只手舉著還在滴淌著鮮血的刀。
“梁程在說什么?”鄭凡問身邊的瞎子。
梁程這次去荒漠,學會了蠻話,他此時正在用蠻話對這些蠻人訓話。
“其實,主上應該也猜出來了,這是在殺雞儆猴,在立規矩。”
鄭凡有些哭笑不得,經歷了這么多,他倒不會被眼前血腥的一幕給驚嚇到,只是覺得瞎子北和梁程這種釣魚執法的方式,
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別扭。
但鄭凡清楚,這么做,是對的。
六皇子曾說過: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自己要駕馭他們乖乖地聽話,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他們害怕自己,害怕到骨子里去。
否則,以蠻子的天性,萬一真帶著他們去了南方開始本性復發地禍害當地,他鄭凡還得給他們擔責任,何苦來哉?
梁程在下面訓著話,
忽然間,
他扭過頭,
伸手指向了站在城墻上的鄭凡,
“唰!”
所有蠻子集體抬頭,看向了鄭凡。
鄭凡被看得有些發懵,心里大概猜出了梁程是在說自己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深吸一口氣,
鄭凡強行鎮定,
雙手放在身后。
隨即,
梁程又將刀口指向了那個先前被自己丟出來的蠻子身上。
而這時,
站在鄭凡身邊的瞎子,緩緩地閉上了他那雙睜開和不睜開沒什么區別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蠻子雙手抱頭,發出了極為凄厲的慘叫,七竅隨之流血。
下方的這群蠻子們一時驚愕無比。
慢慢的,
在那個蠻子被精神力瘋狂折磨時,
一個一個的蠻子開始對著鄭凡跪伏了下來,
他們開始雙手舉起,再放在地上,以頭搶地,呼喊著什么。
終于,那個蠻子以一種極為凄慘的方式被折磨致死。
瞎子北又睜開了他那雙睜開和不睜開沒什么區別的眼睛,
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他們,在喊什么?”鄭凡問道。
瞎子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魔王。”
一股氣血,開始往鄭凡的頭上開始沖。
這種感覺,像是第一次抽煙,也像是第一次防空。
總之,
腦袋上帶著強烈的暈眩感。
鄭凡克制住了自己聲音的顫抖,
微微點頭,
道:
“我喜歡這個稱呼。”
瞎子北往后退了一步,
道:
“我們也很喜歡。”
就在這時,
薛三來了,
他手里還拖著一個身上被刺了好多個洞的蠻子。
這個蠻子還有一口氣在,伴隨著拖行,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色的痕跡。
“僵尸,給老子翻譯,這貨居然趁亂想要侵犯咱宅子里的女眷,嘿嘿,被我給逮著了。”
鄭凡聞言,看向身邊的瞎子,問道:
“這也是安排好的?”
瞎子北搖頭,道:“劇本里沒有這一出。”
“那就是真的了?”
“應該是的。”
這一次,沒有那一丟丟釣魚執法的小小負罪感了,
鄭凡干脆利索道:
“該殺。”
從今日起,
吃老子的,
穿老子的,
用老子的,
還想碰老子家里的女人?
美得你們!
梁程開始給在場的五百多蠻子們講述薛三手中的那個蠻子到底犯了何罪,蠻子們都用一種很同情的目光看著那位“兄弟”。
實在是先前那位仁兄的死亡方式太過驚悚和匪夷所思,給他們的震撼,太大太大了。
接下來的一幕,
有些少兒不宜。
薛三充分地詮釋了什么叫一尊魔頭的自我修養。
他就當著諸多蠻子的面,
將那位剛來第一天就有些控制不住下面大腦的家伙做了人體雕刻。
他的頭蓋骨,被薛三做成了一只碗。
而且,
是一步一步,
速度很快又清晰地,
在所有人面前,
完成了這一項藝術作品。
鄭凡還站在上面,整場看完了,本來還想待會兒吃點兒夜宵的他,都快忍不住想把先前吃的晚飯給吐出來。
好在,鄭魔王忍住了,形象,形象,形象啊……
倒是下面的蠻子們,被嚇得痛哭或者嘔吐的好多好多。
他們不怕殺人,甚至也不怕被殺,
但這種拿殺人當藝術進行創作的方式,實在是讓他們畏懼到了骨子里去。
原本,
在梁程和阿銘的勸說下,
他們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找到了希望。
但他們卻忽然發現,
自己等人,
其實是掉入了一座魔窟!
晚飯,
終于開始進行了,
同時,
更無情的一幕也出現了:
每個蠻子都排著隊,
先拿著饅頭,蘸一下鮮血,再吃掉;
然后,
再一個個地走到薛三那邊,用頭蓋骨做成的碗,舀一碗湯喝下去。
原本應該是喧鬧的晚宴,
進行得如同在參加一場葬禮。
等到進食完畢后,
小狼崽子從蠻子之中走了出來,
恭恭敬敬地朝著鄭凡跪了下來,
其身后的蠻子們也都一齊再度跪了下來。
他們開始重復之前在蠻話中代表著“魔王”的詞匯,
這一次,
他們格外整齊,
這一次,
他們也格外地臣服。
伴隨著一聲聲的“魔王”呼喊聲,
薛三也跪了下來,四娘也跪了下來,梁程、阿銘和樊力也都跪了下來。
鄭凡身邊的瞎子北,也后退了兩步,單膝跪了下來。
全場,
只有鄭凡一個人站著。
鄭凡微微閉上眼,
享受著此時的這種感覺,
講真,
有些東西,
真的是有癮的,
一旦體驗過一次后,就真的回不去了,是徹底地回不去了。
他終究,
走上了這條,
手底下這群魔王們想讓他走的這條路。
但同時,這又何嘗不是自己想走的路呢?
生殺予奪,
魔臨天下!
瞎子北這時輕聲開口道:
“主上,這會兒應該加一段旁白。”
鄭凡輕輕“嗯?”了一聲。
“諸如,日后讓乾國、晉國、楚國,以及燕國聞風喪膽的什么什么軍,在今晚,正式成立了。”
“什么什么軍?”
“屬下還沒想好。”瞎子北很實誠,“但總覺得,這會兒如果是電視劇或者小說漫畫的話,應該有這樣一段旁白才合適。”
“我個人不是很喜歡這種作者自以為是的劇透方式。”
“主上英明。”
“這幫家伙,都是刑徒部落里選出來的吧?”
“算是蠻族兵員里,精英中的精英了。”瞎子北回答道。
“我還真是好奇了,當一向瞧不起燕人的乾國人,在面對這群燕國手下敗將時,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瞎子北露出了老銀幣的專屬微笑,
道:
“主上,我們也都很期待呢。”
…………
因為晚上的一幕,太過少兒不宜和反胃,導致鄭凡今晚沒有興致去陪四娘練習針線活兒早早地就睡了。
翌日清晨,
鄭凡醒來后正在洗漱,
一邊洗漱還能聽到外面的操練聲。
顯然,是梁程開始對這幫蠻子進行訓練了。
這時,
瞎子北手里拿著一封信走了過來,
“主上,這是許文祖給您的信。”
“念。”
鄭凡從四娘手里接過了熱毛巾開始擦臉。
“鄭凡吾弟,數日不見,如隔三秋………”
“念重點。”
瞎子北點了一下頭,
道:
“重點在最后面,是主上您的調任已經下達到虎頭城了。”
“哦?是哪里?”
“銀浪郡翠柳堡守備。”
銀浪郡位于大燕的最南方,一面和晉國接壤,一面則和乾國接壤。
百年前,其實銀浪郡的名字叫尹郎郡;
這是燕國開國后第一任宰相的名諱,因其在幫助燕太祖立國和治國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其故鄉郡國就被以其名命名。
因人而得名,同樣,也因人而易名。
這改名,還和初代鎮北侯有關系。
在百年前,也就是荒漠蠻族在王庭號召下和大燕進行決戰之際,乾國新皇御駕親征,五十萬乾國大軍北伐,燕國面臨著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
接下來,就是耳熟能詳的初代鎮北侯以三萬破五十萬之役。
那一日,在大破乾軍之后,
初代鎮北侯曾作了一首詩:
“揚鞭策馬逐銀浪,清溜迢遞看桃花。”
這里的銀浪,指的是乾國五十萬大軍一潰千里,銀浪郡的大道上,尸骸枕藉,乾國士卒身上穿的甲胄在陽光下反射著光澤,宛若銀浪翻滾。
后一句,則指的是追擊途中的清閑,這不是在打仗,也不是在廝殺,只是在踏青看桃花。
戰術上鎮北侯有沒有重視對手后人是不知道的,反正乾國大軍一敗涂地自此被打斷了武運。
而這兩句詩,可以說是將初代鎮北侯在戰略上完全藐視乾國大軍的姿態給抒發得淋漓盡致。
再加上初代鎮北侯,其實是原本的“尹郎郡”人,是個地地道道的燕國南方人。
也因此,后來銀浪郡就干脆改名成銀浪郡。
倒是乾國那邊和燕國官方的公文往來中,但凡涉及到銀浪郡,全都用“尹郎”來代替。
實在是“銀浪”倆字,太刺乾國人的眼睛,每次看見這個地名,乾國人都會下意識地想起初代鎮北侯的那首詩;
然后就想到了百年前的那場慘白,想到了自家子弟兵尸橫遍野的慘狀……
乾國邊軍,有七成,是拿來防御燕國的,其余三成則分布在和晉國以及楚國的邊境線上。
而燕國,硬生生地將三十萬全國最精銳的三十萬鎮北軍鐵騎放在了北方用以震懾蠻族,在自己帝國的南方邊境,則只設立了一座邊防城鎮——南望城。
翠柳堡則就是依托南望城為核心的防御鏈中的一環,類似翠柳堡這般存在的堡寨,還有八座。
和乾國那邊嚴陣以待相比,燕國這里,就顯得敷衍了事得多。
沒辦法,百年的積威在這里,心理優勢在這里,強烈的自信在這里,可能,這座南望城和翠柳堡在內的一系列防御還是為了顧忌乾國人面子更多一些。
畢竟,銀浪郡一直到天成郡也就是燕國的京城,完全是一馬平川。
一旦銀浪郡出現情況,燕國鐵騎旦夕可至。
百年以來,不知道多少燕國男兒夢想著能夠重走一遍初代鎮北侯當初的輝煌,封侯拜相!
無奈的是,乾國一直不給這個機會。
而這翠柳堡的名字,據說也是因為初代鎮北侯而來。
相傳,在這座堡被建起來時,初代鎮北侯曾在這里插下過一根柳枝。
當時初代鎮北侯雄心壯志,想著等這根柳枝長出翠柳之時,他大概已經率軍踏破乾國都城了吧。
只可惜造化弄人,因為北方戰事緊急,燕國無法再從和蠻人決戰的前線給初代鎮北侯調撥更多兵馬。
初代鎮北侯只得率軍踏破乾國北方三郡吸納人口財富回國,后來,又為了制衡考慮,身為南人的初代鎮北侯受封于北,終生無法完成自己南下破乾的夙愿。
“我說,這里這么多柳樹,到底哪條才是初代鎮北侯當年栽下的?”
騎在馬上的鄭凡對身邊的眾人問道。
“主上對這很感興趣么?”策馬和鄭凡并行且易容過的四娘開口問道。
“萬一初代鎮北侯在那棵柳樹下還埋了什么寶貝呢,比如,鎮北遺書?”
“這好辦,主上,您下個令,讓瞎子在這柳林里用他的精神力去探查,不吃不喝不睡探查一個月,估摸著也就能找出來了。”
旁邊的瞎子北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鄭凡和四娘不靠譜的聊天,指了指前方,
道:
“主上,前面就是翠柳堡了。”
“不容易啊,終于到了,下令,加快速度,日落之前到堡里休息!”
話音剛落,
鄭凡就策馬向前,
后面的梁程揮手示意,五百多身穿著和鎮北軍無二甲胄的蠻族騎兵也開始了加速。
一時間,
柳林里馬蹄陣陣,塵土飛揚。
只是,才策馬出了柳林,鄭凡就不得不重新下令緩下馬速。
一出林子,視線就豁然開朗,絲毫沒有邊境堡壘的那種荒涼凋敝,反而是良田縱橫,一望無際。
甚至,地頭間還有不少正在忙活的農夫農婦,見忽然鉆出來這么多騎兵,不由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開始好奇地打量著這些人。
鄭凡不由得回頭看向身后的瞎子,問道:
“瞎子,你確定我們沒走錯路?”
這是邊塞?
這是邊塞?
這特娘的是邊塞?
不是說邊塞不能屯田,但這沃野一片的景象,加上這里農夫農婦們臉上的紅潤;
北封郡那種苦寒北地自然無法比,但就是在趕路途中經過的燕國腹地虎威、三石兩郡甚至是天成郡這個大燕京畿之郡的百姓,這日子,這光景,也沒眼前這邊的富饒吧?
“主上,路,肯定是沒走錯。”瞎子北回答道。
行吧,人形雷達說路沒走錯,鄭凡也就姑且信了。
當下,鄭凡只能下令道:
“約束馬速,誰的戰馬踏了莊稼,殺無赦!”
鄭凡下令之后,
四娘就向阿銘伸手,
阿銘有些疑惑道:
“什么?”
“你的指甲刀先給我。”
“做什么?”
“待會兒說不定要幫主上剪頭發。”
阿銘一開始還有些疑惑,隨即明悟了過來,和四娘相視一笑,倒是沒有把指甲刀給她。
一路趕路,其實也是一路在練兵。
第一天“魔窟”初體驗后,這幫蠻子對鄭凡的畏懼可以說是烙印進了骨子里,外加梁程練兵本來就有一手,配合上瞎子北每晚宿營后的思想政治教育,帶著蠻族兵們一起傾訴當初在荒漠時被大部落被貴族排擠打壓被他們扣押了親眷充當刑徒部落也就是炮灰的悲慘歲月,每晚,營地里都是哭聲一片。
總之,這支五百騎的隊伍,已經被整合出來了,再加上這些蠻人本身就齊射功夫俱佳,可以說是一支真正的精銳。
隨著鄭凡的一聲令下,騎兵隊伍開始緩慢地在道路上行進。
附近的農戶也不怕生,甚至還有主動湊過來看熱鬧的,當然了,那種軍民魚水情趕著趟來送吃送喝的情景是沒有的。
這不禁讓鄭凡有些失落,想著下次再帶部隊行軍時,要不要先通知瞎子提前安排人雇點兒托?
這幫民戶也不怕兵,自己這邊帶兵過去,像是被看猴兒一樣。
且因為鄭凡部隊里大部分是蠻族,他們的相貌和燕人有著不小的差別,所以這更是激發了當地民戶們的好奇心。
前行幾里路后,居然有附近整個村兒聞訊趕來看西洋景的,本就不寬的道兒,被圍得愈發緊湊。
燕人和蠻族的戰爭史十分綿長,只不過近百年來,因為鎮北侯府的緣故,使得蠻人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狀態,蠻族早不復當年能動不動殺入燕國腹地驚得燕國全境烽煙四起的光景了。
所以,當地民戶對蠻人并沒有什么怨恨可言。
平日里,他們也沒少看見蠻族的商隊,還有,在燕國境內,也經常能看見蠻族奴隸。
倒是這種身穿著制式燕國軍甲的蠻人,的確是頭一次見。
帶著他們從北到南赴任時,也引起了一些風波,好在這種將蠻族編入軍伍里的事兒在燕國并不罕見,鎮北侯府那兒還養了四大歸義部落呢,哦,現在就剩仨了。
再有者,可能是燕人百年來軍力無雙的所造就的強烈民族自尊心使然吧,并不覺得拿蠻人當兵卒有什么不對的,也不覺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這一點,讓鄭凡覺得倒是有另一個世界里大唐的感覺。
唐人也是太自豪了,也是太驕傲了,所以可以吸納外民進入自己的體系,吸收外民的精英為己用。
翻翻唐朝史書,一看就是外族人名字的唐軍將領簡直不要太多。
當然了,在你國運昌盛時,這無所謂,但當你國勢衰弱時,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就要被驗證了。
前天晚上,鄭凡和瞎子北喝酒時,還調侃過天知道大燕什么時候也出個安祿山。
然后,
瞎子北就用他那雙白眼看著自己,
看著自己,
你品,你仔細品;
大燕出沒出安祿山他不知道,但大燕已經出了你了。
安祿山是粟特族人,你鄭凡連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是……
“讓開!”
為了讓隊伍得以前進,鄭凡不得不讓手下蠻兵去開道。
燕地民風彪悍不假,但并不是遍地二傻子,還不至于為了看個熱鬧非要跟當兵的去干的地步。
終于,
不長的路,行進了大概兩個小時,鄭凡終于率領自己的部隊,來到了自己的赴任之處——翠柳堡。
然后,
鄭凡感覺自己眼瞎了。
堡,它不是城,這一點,鄭凡清楚,其實它更像是北封郡的那種塢堡,也是有大有小,只不過比塢堡更多了一層官方直屬的意思在里頭。
鄭凡眼前的堡,
如果你還能稱它為堡的話……
它面積倒是不小,至少,可以看出來曾經的面積不小,足以輕松容納上千士卒在里面作戰不嫌擁擠。
但現在,
它的外墻早就坍塌了不知多少年了,
殘垣上還爬滿了青苔。
等再走近之后,鄭凡甚至還看見有一只只蘆花雞從里面跑出來,
“咕咕咕,咕咕咕……”
牛氣沖天地在鄭凡以及其麾下蠻兵們面前邁著步子,像是在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這下子,就連瞎子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辛辛苦苦,從北方運作到南方,
誰成想,
居然繼承的是個雞窩?
樊力倒是笑呵呵地道:
“以后可以天天吃雞蛋了。”
鄭凡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現在很像是網戀下來奔現,網上的志玲姐姐線下一看卻是如花……
“誰啊?”
這時,養雞場里走出來一個老者。
老者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皮甲,手里拿著一個陶罐,一邊撒著雞食一邊往走出來。
待見到鄭凡以及鄭凡身后黑壓壓的蠻兵時,
老者先愣了一下,
隨即定了定神,
手持破陶罐,
手指著鄭凡呵斥道:
“來者何人!”
嘿,
別說,
這老頭兒別看年紀大了,但認真起來,還真有那么一股子“老兵不死”的氣勢。
只是這里雖然是邊地,但這里又沒陷落,這老兵也不是什么孤懸塞外的勇士。
鄭凡吐了口氣,上前兩步,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
道:
“大燕翠柳堡守備,鄭凡!”
老者先湊近了看了看令牌,確認無誤后,又往后退了幾步,對著鄭凡跪了下來:
“卑職參見大人!”
“你是何人?”
“屬下翠柳堡伍長,鐵三柱。”
鄭凡收起了自己的令牌,指了指前面的翠柳堡,問道:
“這翠柳堡,怎么成這樣子了?”
“大人,翠柳堡早荒廢幾十年了啊。”
…………
入夜了,
有點寒,
空氣里彌漫著陳年雞屎味散發著酸氣,
總之,很寒酸了。
鄭凡原本想著在自己的翠柳堡里,要修一個屬于自己的湯池。
結果,好家伙,把湯池修進雞窩里么?
自己一邊泡著澡一邊看著一只只大公雞給自己加料?
蠻兵們在依靠著翠柳堡搭建了帳篷,
梁程和樊力則先將一口棺材抬入了堡中,找了處還算干整的屋子,將棺材放下。
一路上,遇到過不少關卡,被詢問過不少次上任就上任,為什么還帶一口棺材。
鄭凡給出的回答是:
“做好馬革裹尸為國捐軀的準備。”
可把不少關卡守卒給感動壞了,甚至還有不少高級軍官主動請鄭凡喝酒拜把子。
所以說,大燕的風氣,還是很淳樸的。
其實,棺材里裝的是沙拓闕石。
丁豪和肖一波以及紅巴子他們負責在后面護送小娘子和一些財貨過來,沒有跟隊。
鐵鍋里煮著兩只雞,四娘還在鐵鍋邊緣貼了玉米餅,算是地鍋雞了。
“大人,您這不是打小人臉么,大人來上任,小人請大人吃兩只雞又怎么了?”
鐵老頭拿著銀子往這里走來嚷嚷道。
鄭凡沒去接鐵老頭的銀子,
而是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指了指自己的對面,
道:
“坐。”
鐵老頭猶豫了一下,不敢再推讓銀子,乖乖地在鄭凡對面坐了下來。
“這翠柳堡,荒廢了多久了?”
“回大人的話,快三十年嘍。”
“為什么荒廢掉?”
大燕邊防,這么荒誕兒戲的么?
要不是親眼見過北封郡的景象,鄭凡真以為這大燕到了王朝末世了。
“回大人的話,是上頭決議裁撤的,咱這翠柳堡原本的兵卒,早就遣散了,也不發錢糧了下來了。
卑職因為一直沒成家,再加上對這里也有感情了,就一直住了下來。”
“邊防廢弛如此,上面的當官兒的知不知道?”
“知道哩,肯定知道哩,其他幾個堡,和咱翠柳堡差不多,早沒什么人了,咱這兒還算好的,因為卑職住這兒,還能維系個磚塊架子什么的,其他堡連石塊都被當地民戶扒拉去壘豬圈去了。”
聽到不僅僅是翠柳堡是這般光景,而是所有堡寨都是這個樣子,鄭凡清楚,這件事,大燕官方,是清楚的。
鄭凡不由地問道:
“就不怕乾國人打過來?”
鐵三柱聽到鄭凡這句話,
淚水當即浸潤了眼眶,
像是被戳中了內心最深處的傷痛,
哽咽道:
“大人啊,卑職十七歲從軍,為了從軍,還推掉了家里給我說好的婆姨,就是為了等著有朝一日能立下戰功光宗耀祖!
誰知道,
誰知道,
誰知道!”
鐵三柱一跺腳,伸手指向了南邊,
咬牙切齒道:
“卑職從十七歲在這里等,等了他娘的四十多年,這天殺的乾國人就是不過來!
卑職的這輩子,就被那天殺的乾國人給毀了啊!!!”
旁邊坐在那里又是在吃橘子的瞎子北聽了鐵三柱的話,
小聲調侃道:
“南望王師又一年,王師還剩幾個連。”
——————
龍現在每章字數都不少,大家多投點推薦票,別讓字數超過推薦票,不然么得牌面哇。
南望城,比圖滿城要大得多。
與其說,這是一座邊境重鎮,倒不如說更像是深圳。
商旅不絕,人口稠密,工商業極為發達。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連同翠柳堡在內的堡寨體系會那般廢弛了,這銀浪郡,哪里還有半分邊地郡國的氣象,簡直就是大燕的富庶小江南。
鄭凡將窗戶關起來,不再眺望街道上的喧囂。
新官上任,除了那個老兵鐵三柱,也沒人給鄭凡點火;
但上司的面,還是得去見一見的。
鄭凡不打算做大燕的孤臣,至少,現在沒這個興趣,所以這次一同帶來的,還有兩箱銀錠。
南望城總兵蕭大海,就是鄭凡這次來拉關系的對象。
既然是帶著銀子來的,也就不能那么大張旗鼓了,鄭凡干脆就只帶著樊力和阿銘,總共三人,先在南望城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再準備看看情況投個名帖。
“吱呀…………”
客棧門被推開,樊力手里拿著不少吃食走了進來,樂呵呵地道:
“主上,北侯餅,北侯油條,李家包子………”
鎮北侯一脈雖然已經駐鎮北方百年了,但其在銀浪郡的人氣極高,畢竟李家祖籍是銀浪郡。
也因此,弄得銀浪郡里不少小吃都帶上了鎮北侯或者李家的關系,有點像是后世各地小吃店鋪里,總能看見宣傳欄里說乾隆當年下江南時吃了我家的什么什么贊不絕口云云。
鄭凡從樊力手中接過了兩個李家包子,一邊吃一邊道:
“等下午的時候,我們就去投名帖。”
翠柳堡那邊還有一大堆的事兒等著處理呢,總不能讓大家一直住帳篷里吧,這到底是來升官發財的還是來逃難的啊?
阿銘沒有吃東西,依舊在耐心地修剪著自己的指甲,聽了鄭凡的話,點了點頭。
“你不吃?”
鄭凡記得以前阿銘連毛血旺都吃,現在怎么整得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阿銘笑道:
“嗯,多謝主上關心,我吃飽一頓能扛好多天。”
說著,阿銘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
“別暴飲暴食,盡量飲食規律點。”
“是。”
阿銘點頭應下了,然后繼續修剪指甲。
“我要不要換一身衣服?”
鄭凡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衛衣。
北封郡因為胡雜聚集,所以你再怎么奇裝異服都無所謂,但銀浪郡這里就有點“民風淳樸”了。
“我給找找。”
阿銘起身,到三人包裹那邊翻了一下,找出了一件白色的長衫,遞給了鄭凡。
大燕尚黑,但銀浪郡因為靠近乾國的緣故,難免沾染上了些許的“文風”,這邊大燕的讀書人或者世家子出門也喜歡整一條潔白長衫或者長袍。
衣服,是四娘來之前為鄭凡準備的,因為按照計劃至多在南望城待兩天,打點好關系后就回去,所以衣服并沒有多帶。
換好衣服后,鄭凡張開雙臂,自我欣賞了一下。
剛把手中最后一塊北侯餅送入嘴里的樊力看著鄭凡傻呵呵地笑了;
“阿力,怎么樣,像不像讀書人?”鄭凡問道。
樊力用力地點點頭,
道:
“像發喪。”
“…………”鄭凡。
…
“居然,真的在發喪?”
南望城總兵府門口,
掛滿了白燈籠,門口站著的家丁也都身穿白衣素服,前來吊唁的客人不停地進出著。
鄭凡站在前面,阿銘站在鄭凡身側,樊力挑著兩箱銀錠站在最后面。
“阿銘。”
“嗯。”
“你去附近商戶那里問問,死去的,是總兵府里什么人。”
“是,主上。”
少頃,阿銘回來了,很平靜地道:
“主上,是蕭大海死了,說是昨晚病死的。”
確認了這個消息后,鄭凡還真有些哭笑不得,猶豫了一下,鄭凡還是覺得既然來了,那就得上去祭拜一下,把自己的一份奠金送上去。
“阿銘,你身上有銀子么?”鄭凡問道。
“我出門不帶錢。”
鄭凡又看向樊力,道:
“阿力,你身上剩下的銀子都給我。”
阿力將兩個箱子放在了地上,作勢去打開箱子。
“別別別,別動那銀子。”
樊力有些疑惑地撓撓頭,這銀子不是說讓自己背過來送給總兵大人的么。
“他活著的時候,送兩箱沒問題,他既然已經死了,就……”
一旁的阿銘接話道:
“貶值了。”
“對,貶值了。”
樊力點點頭,道:
“對,市場里死雞比活雞便宜。”
鄭凡上前,伸手從樊力身上摸出了一些碎銀子,這些是樊力之前在街上買吃食時剩下的。
在手里掂了掂,感受了一下分量,
“差不多,可以了,阿力,你把銀子抬回客棧去,阿銘,你和我進去吊唁。對了,阿力,回客棧后洗洗嘴,總覺得你今天的嘴開了光。”
樊力點點頭,很聽話地重新挑起扁擔往客棧回。
鄭凡則是和阿銘一起走入了總兵府大門。
門口有家丁領路,進了內門后,有一張長桌,上面坐著五六個文吏。
鄭凡走上前,將手中的銀兩遞送上去。
負責登記鄭凡的文吏看著這些碎銀子,愣了一下,總兵大人過世,整個南望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吊唁,但送奠金送成這個樣子的,今兒個,他還是第一遭見。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相當于你在后世參加別人的婚禮,送禮金時拿著一大把五塊十塊的。
但總兵府的人素質確實過硬,依舊照章辦事,先拿出一個小秤,將碎銀子稱了一下,隨后將人情冊轉向了鄭凡,同時遞上來一支筆,示意鄭凡在這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鄭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將人情冊再轉向文吏。
文吏低頭看了一眼,砸吧了一下嘴,沒聽說過南望城有姓鄭的達官貴人,當然了,達官貴人也不會送碎銀子當奠金,但他還是提醒道:
“勞煩尊駕留下籍貫,若是有官身,請留下官身。”
這就是人情往來,有來有回的了。
鄭凡搖搖頭,道:
“不用了,小子家道中落,曾受總兵大人恩惠,然而仕途不順,家業難興,聽聞總兵大人噩耗,這才借了點銀子過來送上一份心意,其余之跡,不留也罷。”
站在后面的阿銘聽到這些話,微微低下了頭,讓自己的笑容不那么的明顯。
心里也有些感慨,
當初剛醒來時的鄭凡可是連客棧都不怎么敢出,現在卻好像已經完全融入這個世界了。
文吏聞言,起身對著鄭凡拱手,大受感動的模樣,誠懇道:
“尊駕高義。”
“客氣客氣。”
說罷,鄭凡指了指里面,道:“容我去給大人上柱香。”
“請。”
鄭凡不再猶豫,轉身進入了內宅,內宅里,到處都掛著橫幅,紙錢灰燼也四處亂飛,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香燭味道。
三十多個道士正在念著經文,不過因為這是第一天,前來吊唁的客人很多,所以他們只是盤膝坐在那里靜靜地念經,沒有真正的“操練”起來。
在回廊處,鄭凡看見了一名身穿著青色長衫的男子坐在那兒,男子年紀在三十左右,個頭很高,棱角分明,雖然坐在那兒,卻自有一股子英武之氣彌漫開去。
鄭凡之所以特意注意到這個人,倒不是因為被其“英氣”所迫。
純粹是因為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再加上這套古風的打扮,讓鄭凡不禁聯想到了老版《三國演義》里的呂布,
唔,也就是后來的三五八團團長。
對方似乎也感受到了鄭凡的目光,不光是直接和鄭凡目光對視,還馬上站起身,主動向鄭凡走來。
在其起身的那一剎那,鄭凡還留意到了對方似乎松下了一口氣。
這個細節,讓鄭凡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當初自己的,癡迷于工作室漫畫創作,其實也算是一個標準的宅男,有時候外出出席一些公共活動時,往往就是這個樣子。
很尷尬,往那里一坐,你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能裝作很鎮定的樣子在那里玩手機,仿佛手機是那么好玩的一件東西。
這時候,要是有人能夠和自己聊聊天,說說話,攀談幾下,哪怕我賣的是漫畫你賣的是地磚都能聊得熱熱烈烈,反正都是在格子里討生活。
“仁兄,是軍旅中人么?”對方主動向鄭凡拱手問候。
當了這么久的校尉,一路從北到南也習慣了發號施令,身上,自然就有了那么一股子的味道。
其實,鄭凡覺得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甲胄穿身上久了后,其塑形效果可比什么背背佳要好得多,哪怕你脫去了甲胄,你走路和站立的姿勢也會和普通人有很大的區別。
鄭凡馬上拱手回應道:“是,在下翠柳堡新任守備,鄭凡。”
“哦?巧了,在下嵇退堡新任守備,左繼遷。”
雞腿堡?
還行,
也算本家,
自己是雞柳堡。
反正鄭凡對燕國人取名的本事,已經沒興趣去吐槽了,也不怪人乾國人嘲笑你沒文化,自己整得跟個肯德基似的。
其實,嵇退堡是為了紀念百年前乾國大軍北伐時明知后方無援兵卻死守不退最終戰死的嵇姓將領而命名的。
“鄭兄也是來吊唁總兵大人的?”
“正是。”
鄭凡覺得眼前這貨腦袋有點問題,或者說,是純粹不知道該找什么話聊天了。
這里在辦喪事,我不是來吊唁的難不成還是來郊游的?
“哦,前方知府大人和十多位南望城附近的家主正在吊唁,我等還是再等等吧。”
哦,還要排隊。
鄭凡點點頭,走到先前左繼遷坐的位置旁邊,也坐了下來,阿銘主動地站在鄭凡的身后。
左繼遷坐下后,馬上面向鄭凡,笑了笑,嘴唇抿了抿,應該是在焦急地找話題想不要冷場。
鄭凡見狀,主動開口道:
“左兄是何處人氏?”
“虎威左家。”
鄭凡微微抬起下顎,嘶,富二代啊。
燕國有七郡,門閥林立,同姓的有很多,有的是幾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后來分宗了,但大部分同姓的,其實壓根沒什么關系,所以在介紹自己時,為了區分自己,往往會在前面加個前綴。
比如某某地的某家。
就像是兩廣張家和楊家洼的張家,
能一樣么?
鄭凡這時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
“左兄,你的雞腿堡,它城墻還在么?”
聽到這個問題,左繼遷臉上當即露出苦笑,搖頭道:
“不瞞鄭兄,我也是剛赴任不久,找了許久才找到我的駐地,除了夯土以外,連塊磚都沒給我留下。”
“那我還好,我那兒磚頭不少。”
有比自己更慘的,鄭凡心里就舒服多了。
“鄭兄,祖籍何處?”
“我是北地人,沒有門第。”
沒有門第就是沒有門第,鄭凡也沒說自己是什么寒門,實際上,寒門在古代指的可不是普通人家,依照后世的標準來看,差不離你爸媽都是處級干部你家就可以勉強稱之為寒門了。
至于再往下的普通人家……你連門都沒有。
“北地?”左繼遷臉上倒是沒有露出不屑之色,這位門閥子弟的涵養還是極好的,一看就是老實人。
鄭凡又補充道:
“北地,其實就一個門。”
左繼遷嘴巴張開,身體微微一顫,道:
“鄭兄是侯府的人?”
鄭凡含蓄且不失禮貌地微微點頭。
“失敬失敬!”
說罷,
左繼遷居然重新起身,對鄭凡行了一禮,
道:
“侯府一脈鎮壓蠻族百年,但凡我大燕軍人,無不仰望!”
“左兄客氣了,客氣了。”
左繼遷重新坐了下來,馬上又開口道:
“鄭兄,據我所知,其他好多個堡也在最近新派了守備過來,我感覺,朝廷這是有意重新收整銀浪郡防線,這是打算向南…………”
鄭凡伸手,拍了拍左繼遷的肩膀,意味深長道:
“左兄,你我皆是軍人,非是那些書生。”
“鄭兄說的是,說的是,是我孟浪了。”
這時,鄭凡看見有一批賓客已經吊唁完從靈堂里出來了。
“左兄,我們先去給總兵大人上柱香,稍后我們再找個酒肆好好詳談。”
“好,正合我意。”
鄭凡和左繼遷兩個人向靈堂那邊走去,進去時,看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正在安慰著遺孀孝子,在那瘦高男子身后,站著十多個老人。
左繼遷壓低了聲音對鄭凡道:
“那位是南望城知府林大人,其身邊的都是附近的大族族長。”
鄭凡點了點頭,和左繼遷一起上前取了香。
靈堂很大,
一口上好的檀香木棺材放在正中央。
許是因為來吊唁的賓客太多,外加燕人對禮儀規矩并不是很感冒,所以,為了追求效率,棺材四面,都放了香案。
相當于安檢口從一個加開到了四個,方便人流疏導。
但饒是如此,站在旁邊等著上香的人,還是把靈堂圍滿了好幾圈。
尤其是那位知府大人,還在做著親民秀,旁邊又站著附近這么多大族的族長陪伴著,更是阻礙了人流的疏散。
偏偏沒人敢上去催他們,甚至還得在旁邊一起配合著表情。
知府大人嚴肅時,大家都得嚴肅,知府大人微笑時,大家也都得配上同等程度的微笑。
鄭凡都快被熏得有些腦袋發暈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進來轉悠兩圈就走了,非要上什么香啊,又不是跑來抽獎。
這時,一直站在鄭凡身后的阿銘忽然把嘴湊到鄭凡耳邊,輕聲道:
“主上,棺材里,有聲音。”
鄭凡目光當即一凝,微微向后側著頭,道:
“你確定?”
“確定。”
排除總兵大人家眷故意將什么總兵大人生前的寵物狗或者寵物貓什么的丟進棺材里陪伴的這個不切實際的可能,
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鄭凡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自己在北邊,蠻族人喜歡玩兒尸體可以理解,怎么到了南邊,又要碰到詐尸的?
“早知道,讓梁程陪我一起來了。”
鄭凡調侃道。
僵尸見僵尸,就像是老鄉見老鄉,總能嘮上幾句。
不過,就在這時,
異變忽然發生!
“砰!”
一聲巨響傳來,
棺材蓋忽然彈向了空中,
靈堂內的眾人當即一呼,
隨即,
一只手從棺材內舉起,
手掌上托舉著一個圓球一樣的東西,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細孔。
沒等眾人做出什么反應,
那個圓球內部發出了一聲“咔嚓”之音,
“嗖嗖嗖嗖嗖!!!!!!”
數不清的細針從圓球內向四周疾射而出!
千鈞一發之際,阿銘一把抓住鄭凡的肩膀將鄭凡向后一拉同時自己主動擋在了鄭凡的身前。
“啊啊!!!”
“啊啊!!”
“啊啊!!”
靈堂內,傳來了無數慘叫聲。
鄭凡也感知到了身前的阿銘身體震顫了好幾下,顯然,也中了好幾針。
“嘶…………”
在靈堂大亂之際,
阿銘先是吸了一口氣,
隨后還特意側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擋在身后保護住的鄭凡,
問道:
“主上,剛才的話我沒聽清,您再說一遍?”
————
感謝駟言成為《魔臨》第54位盟主!
唔,另外,偶爾開車可以陶冶情操,大家在彈幕里不要過度開車了,本來銀浪郡和翠柳堡的名字龍真沒想拿來水字數解釋的……
嗯,多寫點有用的彈幕好不啦,敲黑板!
衡量一個老大成功與否的標志,就在于他手下的小弟是否愿意替他擋子彈。
多少老大在大難臨頭時,是樹倒猢猻散,別說幫你擋子彈了,不給你背后捅刀子就已經算很義薄云天。
當然,這里面也有一個取巧的方式;
借用廣告用語的陳述方式:
想要快速成為一名合格且成功的老大么?
那還猶豫什么,
找一個有吸血鬼血統的手下吧!
鄭凡覺得,自己是一步到位了。
阿銘很主動地擋在了自己的身前,當然了,許是因為阿銘本身是吸血鬼的原因,他知道自己不會死,鄭凡也知道他不會死,所以這種手下替自己擋子彈的“氛圍感”,就沒那么強烈了。
不過,也因此可以跳過一些狗血的步驟:
比如阿銘躺在自己的懷里,自己大聲質問道:
“你為什么這么傻?你為什么這么傻?”
當然了,在這里,那個東西,射出來的是細針,不是子彈,更像是鄭凡認知中的類似“暴雨梨花針”一樣的玩意兒。
環繞散射,無差別覆蓋疾射,靈堂之中,除了一些運氣極好的,大部分都中了針。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喊殺聲,原本坐在那里只是默默地念經的道士們忽然抽出了兵刃直接殺入了靈堂之中。
這一幕,讓鄭凡覺得很是荒謬。
這里,是南望城,是燕國在南方前線的第一重鎮,且這里還是總兵府,就在這總兵府里,先是有刺客藏身在棺材里隨即更有一群刺客殺出來。
這簡直……太過于荒謬了。
其實,撕開現實那一層叫做“合理”的偽裝,可能“荒謬”,才是現實真正的本質。
這群道士先前一個個不食人間煙火仙風道骨的樣子,現在卻一個個兇神惡煞地拿著手中的兵刃對著來吊唁的賓客就是一陣砍。
一時間,靈堂正門那邊鮮血飛濺,慘叫連連。
最好笑的是,
因為總兵府自己的安排,靈堂內圍繞著棺材設置了四個面的拜祭位,正門的位置,自然是給那些真正的老爺和大人物空出來的。
比如那位知府大人以及知府大人身邊的那一群當地大族的族長們,包括總兵蕭大海本人的遺孀和孝子賢孫們也都基本在那里。
而鄭凡和左繼遷這種的,只能在其他三個位置去吊唁上香。
所以,當刺客從外面殺進來時,第一波被砍的,就是這幫真正的貴人。
鄭凡更是看見了一個道士身上竟然發出了紅光,且一刀將知府大人的大好頭顱給斬了下來。
天見猶憐,
鄭凡剛剛赴任翠柳堡守備,雖然軍政嚴格意義上不從屬,但這個知府大人,其實也算是鄭凡上司的一員。
但鄭凡還沒來得及知道他姓什么,他人就沒了……
棺材里,蹦出來一名身穿著官袍的家伙,這應該是總兵大人入殮時的衣服,類似后世滿清僵尸一樣,死者入殮時肯定會穿上家人認為最為體面的衣服。
但這蹦出來的,分明不是一個男子,官袍下面穿著的不是靴子,而是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鄭凡再抬頭向上看,看見了刺客的臉,一雙杏花眼,瓜子臉,目光冷冽,翻身出來后,不做絲毫的耽擱,直接沖向了正門那邊和那群明顯是其同伴的道士們匯合在了一起。
“走!”
女人直接開口下令,顯然,她的目標已經完成。
阿銘此時作勢想要站起身,卻被鄭凡伸手按住了肩膀。
先前暴雨梨花針射出時,四周很多人都倒在了地上,大家人擠人,倒成了一片。
“針上可能有毒,你先控制毒素。”
這個風頭,沒必要去出,況且人家都準備要撤了。
阿銘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開始控制自己體內的血液將傷口處可能被毒液污染的血液隔離開來。
他是吸血鬼不假,但他和梁程有一點不能比,梁程身為僵尸本身就是大毒物,他不怕毒,但阿銘怕,至少現在的阿銘,還不至于百毒不侵。
鄭凡這邊,直接選擇認慫了。
他跟總兵大人不熟,這個世界,又沒有遺照,那個畫像又畫得格外抽象……
總之,鄭凡是連蕭大海的面都沒見過,連那位知府大人的姓都不曉得,真的沒什么動力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為他們報仇阻攔刺客。
這是一種很自私的心態,但鄭凡卻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這種選擇。
道士們在正門口亂殺一通后,在那女人的命令之下,很快又沖了出去。
靈堂里,被砍死了不少人,但大部分人都仍然躺在地上喊著疼,表情極為痛苦。
鄭凡見阿銘已經示意自己控制好毒素了,這才扭過頭看向先前站在自己身側的左繼遷。
左繼遷也倒在地上,只是,當鄭凡目光看向他時,卻發現他只是用手捂著胸口,眼珠子卻也是在四周警惕地逡巡著。
就憑這一點細節,鄭凡就可以確認,這貨沒中毒!
而且,這貨居然做出了和自己一樣的選擇,也在裝慫。
守備,可是比校尉大一級的官,已經算是中層軍官的頂峰了,再往上就是游擊將軍了。
且這左繼遷又出身自虎威左家,自幼修煉資源肯定很好,材質肯定不錯,否則不可能被家族推出來外放做官。
這意味著,這家伙至少也是個武者,入沒入品鄭凡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善茬。
果然,世家子都是靠不住的紙老虎。
鄭凡在鄙視他人的時候按照基本法把自己給摘出去了。
道士們很快向外沖殺出去,似乎是遇到了總兵府外的護衛,外面很快就又傳來了廝殺聲。
不管怎么樣,這里終究是總兵府,這里,終究是南望城。
那群刺客固然能忽然出現打一個措手不及,但這里,終究是大燕的天下。
先前是為了不當出頭鳥所以縮了一下頭,現在,到了搶人頭搶功勞的時候了。
“你就躺這里不要動,我去外面撿人頭。”
說完,鄭凡就緩緩地站了起來,一同站起來的,還有左繼遷。
兩個大慫幣外加大銀幣的目光在空中短距離交匯,很默契地一起向靈堂外走去。
“鄭兄,我真的很羨慕你有這么忠誠的手下。”
顯然,阿銘之前主動幫鄭凡擋針的一幕已經落入了左繼遷的眼里。
不過,左繼遷不知道的是,阿銘挨針不會死。
“我也很佩服左兄的好運。”
“我身上穿著軟甲,等此番事了,回去后我送一件給鄭兄,這軟甲在戰陣時很雞肋,但在平日里防備這些小手段確實有用。”
“那就謝過左兄了。”
“客氣客氣。”
其實,鄭凡心里想著的是,等回去馬上讓四娘給自己織一件軟甲。
二人一路快走,前院里,道士們已經和總兵府護衛們殺開了。
這些道士一個個身手矯健,總兵府護衛們竟然一時間不是他們的對手,哪怕人數占優,也依舊被打得節節敗退。
這讓鄭凡對燕國南方前線的素質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類似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鎮北侯府內。
果然,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放在哪里都是客觀規律。
“鄭兄,你先請。”
“左兄客氣了,你先請。”
“你請。”
“你請。”
恰好這時,一名道士剛剛砍翻了眼前的護衛,為了躲避另一個護衛的刀口后退了好多步,正好退到了鄭凡和左繼遷的前面。
左繼遷身上當即釋放出了一道灰色的光芒,
鄭凡身上也迅速釋放出了黑色的光芒,
先前還在客氣來客氣去的二人,二話不說,朝著同一個目標就沖了過去。
那名道士感應到身后傳來危險,一回頭,居然看見兩個光源沖向了自己,眼中當即露出了一抹駭然之色。
鄭凡的身形在此時阻滯了半步,左繼遷因此多探出了半個身位,那道士當即一刀砍向左繼遷。
左繼遷發出一聲低喝,雙手合拍,竟然用自己的雙掌強行將這把刀的刀身給夾住。
這可是地地道道的空手奪白刃!
鄭凡在心里默默地為左繼遷點了個贊,然后身形上前,趁著那名道士的兵刃被左繼遷控制住的空檔,一拳就砸在了道士的脖頸位置。
“啊!”
“咔嚓!”
氣血流轉時附加的力量和速度,配合上鄭凡“吼”輸出的加持,一拳下去,道士的脖子就被砸歪了。
“鄭兄,好功夫。”
左繼遷拿起那名道士的刀,繼續沖殺上前。
鄭凡可沒興趣跟左繼遷一樣去玩兒什么空手奪白刃,而是在一名護衛尸體旁將其刀撿了起來,開始在周圍游走。
雖然平日里一直在抽空“指點”梁程習武,
但鄭凡自蘇醒以來,真正需要自己去廝殺的場合實在是太少了,再多的套路,沒有實戰的運用也只是花架子。
所以,鄭凡對自己的水平是很有逼數的,就占著自己是九品武者玩家,跟在左繼遷身后,專門幫左繼遷來補刀。
反觀左繼遷,一把大刀使得赫赫生風,但對于鄭凡這種“配合”,他也很是憋屈,但再憋屈又能如何,總不能現在轉刀向鄭凡吧?
不過,有了鄭凡和左繼遷的加入后,護衛們也有了主心骨,士氣也上來了不少,再加上本就人數上的優勢,開始漸漸扳回頹勢,反壓了上去。
總兵府外,一隊隊甲卒正在瘋狂趕來,這些都是城防軍士卒,在聽到總兵府動靜后馬上集結趕來增援。
而就在鄭凡砍翻第三個道士準備繼續抽刀退回左繼遷身后時,
看見一道身影直接竄入了圍廊之中,那里通向總兵府的花園和后院。
且那道身影的腰間還纏著一顆頭顱,赫然是知府大人的腦袋!
“賊子,哪里逃!”
這是條大魚!
左繼遷發出一聲低吼,徑直追了上去。
鄭凡也不躲草叢了,該慫時得慫,但該搶功時絕不能猶豫!
蘇醒不過幾個月,自己能坐上這個位置,無他,會搶功罷了!
左繼遷在奔跑,他眼角余光也注意到了和自己一同追進的鄭凡,咬了咬牙,速度進一步提升。
然而,就在其追過了亭臺時,身側花圃之中,那個道士的身影竟然反向殺出,刀口對著左繼遷的腦袋就直接斬了下來。
左繼遷反應極快,刀身舉起,身形不退反進,以格擋強行推空檔,想要將對方架開,同時為自己接下來的反攻爭取空間。
世家子家學淵源,這一套搏殺之技的運用,確實甩過了鄭凡這種泥腿子好多條街。
“鏗鏘!”
雙方刀口對撞到一起。
熟悉的一幕,
熟悉的人頭,
又一次恰好晚來半步的鄭凡馬上提刀迂回后方,打算趁機會把這個大魚的人頭給偷下來。
左繼遷見狀,簡直是睚眥欲裂,在爭功的關鍵時刻,沒人能保持住所謂的平常心。
誰斬殺這個領頭的道士,日后功勞簿上就會寫成某某人率眾人反擊拿下刺客,
而另一個人,無論做出多大的貢獻,都只能淪為功勞簿上的“眾人”之一!
然而,
就在此時,
一道呼嘯之音傳來,這道士的胸口位置,竟然有一道驚鴻飛出。
“煉氣士!”
左繼遷發出了一聲驚呼。
但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左繼遷堪堪身形后撤了半步,躲過了自己的要害,但自己的左臂卻被那道驚鴻直接洞穿,同時,因為左繼遷的后退,先前的防御被直接散開,那道士手中的刀也毫不客氣地直接掃在了左繼遷的胸口位置。
“砰!”
左繼遷整個人被砍翻在地,好在其胸口位置有軟甲,雖然軟甲也依舊破損了,但也抵消掉了這一刀的絕大部分傷害。
“鄭兄小心!”
被砍翻在地的左繼遷只能喊出這一聲。
先前,他是恨鄭凡這種搶人頭的方式實在是不要臉至極。
但這會兒,他真的生怕鄭凡也上去被那個道人給解決了,若真這樣,援兵還沒趕來的當口,這道人完全有時間可以從容給自己補刀后再離去。
鄭凡心里何嘗不著急,
原本偷人頭偷得這么嗨皮,
忽然間給自己當坦克吸引仇恨的家伙被掀翻了,
一時間,
鄭凡還真不曉得該怎么繼續下去。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了,鄭凡只能繼續發出一聲低吼:
“啊啊啊啊!!!!!”
一刀,對著那道人砍了下去。
道人剛剛一刀砍翻了左繼遷,本身也消耗了不少氣力,鄭凡來勢洶洶,又沒給他換氣喘息的時間,初一交手,竟然被鄭凡連續逼得無比狼狽。
但連續幾次交鋒之后,別看道人只是處于被動格擋的位置,但他馬上就發現眼前這個對手,完全是空有九品武夫的氣血實力,但臨陣經驗卻稍顯稚嫩。
的確,別的九品武夫,哪怕是再天才,也是一步一步地磨練出來的。
而鄭凡則是速成班出來的,為了讓他速成,梁程的指甲和四娘的手都用上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這也是速成的弊端吧,沒有長年累月的積累和磨練,哪怕給你一本辟邪劍譜鄭凡也難解其中深意。
道士刀口一轉,強行將鄭凡的下一刀給挪開,同時,掀開了鄭凡的一個空檔。
“嗡!”
驚鴻再度出現,直接對著鄭凡的脖子而出。
這道人,分明是武者和煉氣士雙修!
鄭凡看見了那道驚鴻,卻已經來不及去躲開了,因為這距離,實在是太近太近。
死亡的陰影,直接籠罩住了鄭凡的心口。
邊上躺在地上的左繼遷見到驚鴻飛掠而出后,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完了,完了,都完了。
在這個時候,左繼遷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為何如此貪功冒進,如果等王府護衛一起跟來或者外面的城防軍也一起進來,事情,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個局面。
固然可能抓不到這條大魚,
但至少不會把自己的命給交代到這里。
然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咕嘟咕嘟…………”
“嗡!”
一塊黑色的石頭直接從鄭凡的衣服口袋里破衣而出。
“砰!”
古樸的石頭撞上了那道驚鴻,那道驚鴻竟然是一柄身上雕刻著符文的匕首,雙方剛剛一接觸,匕首直接斷裂,竟不是這石頭的一合之敵!
道士心中駭然:怪不得眼前這個武者搏殺功夫有些稚嫩,眼前這個居然和自己一樣,也是武者煉氣士雙修!
然而,
不僅如此,
這石頭一舉擊碎了驚鴻之后還不知足,
直接向著道人本來沖來。
先前道人是怎么對付左繼遷,現在基本都按照原先的劇本重新來過。
只不過左繼遷先是提前反應了一步,同時身上還有軟甲,
但這道士的運氣很不好,
因為這石頭是直接對著他的腦門來的。
“啪!”
道人的腦袋,直接被石頭砸爛。
死里逃生的鄭凡長舒一口氣,
笑了一下,
道:
“兒砸。”
左繼遷張了張嘴,
眼里,全是駭然之色。
不愧是……李家出來的人;
鎮北侯府雖然人丁不旺,但這并不意味著侯府內沒有人才!
“鄭兄,好手段……”
然而,
左繼遷的話還沒說完,
更讓他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那塊石頭在一舉砸爛了道人的腦袋后,
于空中劃了一個圈,
下一刻,
竟然直接向著鄭凡的腦袋沖來!
石頭之中,
夾雜著極為強烈的怨念和憋屈,
冥冥之中,
似乎可以看見一張怨嬰的臉,
這般廢物的爹,
還活著做什么?
還是,
殺了吧!
“…………”鄭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