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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靖南侯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就在那塊石頭即將砸中鄭凡腦門之際,

  一聲低喝傳來:

  “魔丸,你想害死我們么!”

  “嗡!”

  石塊開始減速,終于,在鄭凡額前停了下來,許是因為減速太過迅猛,導致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焦灼味道,連帶著鄭凡額前的劉海也被燙卷了一茬。

  左繼遷聽到身后的聲音,躺在地上的他下意識地想要扭頭回看。

  “砰!”

  阿銘一腳踹在了他的腦袋上,

  本就有傷在身的左繼遷直接被踹昏了過去。

  “他是你爹!”

  阿銘攥著自己的左手喊道。

  其左手已經呈現出青紫色,顯然是將身上先前中針后擴散的毒液給聚集到了那里進行著壓制。

  這時,石塊之中傳來了一個嬰兒稍顯稚嫩的童音:

  “我是在聽命行事。”

  “聽命?聽誰的命?”阿銘問道。

  “我…………父親的命。”

  父親這兩個字,是咬出來的,說得極不情愿。

  阿銘有些疑惑地看向鄭凡,鄭凡也有些疑惑地看著阿銘,表示自己還不至于想不開下這種命令。

  “他說……兒,砸!”

  “…………”鄭凡。

  ……

  “快快快!”

  “快快快!”

  一隊隊騎兵急速趕來,匯聚于南望城北門城樓下。

  北樓城門守卒馬上關上城門,城門上一隊隊弓箭手已經就位,北門守城校尉更是拔出自己的佩刀,對著下方明顯一樣是燕軍制式的軍隊喊道:

  “來者何人,何故沖擊城樓!”

  這時,

  來軍之中有一名披著黑色披風身著鎏金甲胄的中年男子緩緩地催駛著自己胯下貔獸出陣。

  大燕傳統,看人先看馬。

  一般身份越高的人,就能配上品質越好的貔獸,這名中年男子胯下貔獸四足渾厚,體格驚人,腦門上更有三根黑色的長角,周身散發著兇惡的氣息。

  簡直就把許文祖胯下的那頭獨角獸在品質上給甩出了十八條街。

  中年男子沒報身份,

  但這一身甲胄外加這一頭坐騎,

  其實已經讓城門上不少士卒已經認出了其身份,

  守城校尉更是嘴巴張了張,

  “侯…………侯爺……”

  男子揚起手中的紫金色令牌,

  揚聲道:

  “南望城中有逆賊謀亂,本侯率軍入城平亂,但有阻攔者,視為亂賊黨羽,格殺勿論!”

  “殺!”

  “殺!”

  “殺!”

  其身后數千騎兵一起舉起兵刃整齊高呼。

  四大國爵位制度各不相同,大燕這邊是侯爵為頂,非皇室不得封王。

  大燕第一侯,自然是鎮北侯,侯府麾下三十萬鎮北軍,鎮壓蠻族百年;

  然而,在大燕南方,還有一位靖南侯,掌五萬靖南軍。

  其實,真正坐落于南方為大燕守乾國一線的,從來都不是南望城為核心的堡寨體系,燕人善攻不善守,哪怕是最艱難的歲月面對最強盛的蠻族王庭時,燕人也是主動出擊于蠻族騎兵正面廝殺。

  真正被乾國邊鎮視為最大威脅的,就是這五萬靖南軍。

  有五萬靖南軍在,哪怕燕國邊防線完全廢除,乾國軍隊也不敢輕易北上。

  乾國北伐的人少了,就可能被這五萬靖南軍直接吃了,一旦北伐的人多了,靖南軍可依靠其騎兵的機動性是戰是撤是迂回是阻截都能從容,足以爭取到大燕從其他地方調兵過來迎戰。

  只不過,和鎮北侯一脈不同的是,姬家可不想再制造出一家鎮北侯府出來,所以,每一代靖南侯都是由皇帝親自冊封。

  到告老還鄉年紀或者新皇登基需要安插自己的親信時,靖南侯的位置和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一樣,都會進行更換。

  原本在位的靖南侯會保留侯爵,只不過不再是叫靖南侯,新的靖南侯會出現,坐上那個位置。

  所以,常規配置五萬的靖南軍,其實更像是一支不在京城的禁軍,靖南侯,更像是一種官職而非爵位了。

  這一代靖南侯是皇后娘娘的親弟弟,也就是當朝國舅,這一代燕皇登基后不久,就受封靖南侯,掌靖南軍。

  “大人,我們……我們開不開城門?”

  一名百夫長問站在身邊的守城校尉。

  這名守城校尉有些擔心地回頭望了望城門后,總兵府那邊的異動這邊也感知到了,城防軍也已經調撥了過去。

  但在這個時候,靖南侯卻率軍想要入南望城……

  燕國軍政分家,名義上互不干涉,這一點,在北封郡基本形同虛設,鎮北侯府其實就是北封郡的土皇帝,但在其他地方,卻執行得很到位。

  靖南侯平日里只能率軍駐扎在靖南軍大營中,因為不是世襲,所以他并沒有侯府。

  面對城樓下靖南軍給予的壓力,

  守城校尉咬了咬牙,

  道:

  “傳令,開城門,放靖南軍進來,我就不信了,國舅爺還會造反!”

  城門被緩緩地打開,

  靖南侯一騎當先,率先沖入了城門,在其身后,是滾滾靖南軍鐵騎跟隨著魚貫而入。

  剛一進城,

  靖南侯就對自己手下將領下令:

  “即刻掌握南望城四座城門,封禁府庫,實行街禁!”

  “遵命!”

  “遵命!”

  靖南軍在各自將領率領下,開始對南望城守軍的全面繳械,各處要口和府庫也全都被靖南軍掌握。

  在這些事情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時,

  靖南侯本人沒有絲毫的耽擱,率領自己的親衛直接策馬沖向了總兵府。

  總兵府外已經被城防軍包圍和控制住了,為首的一桿守城軍將領在看見那一身鎏金甲胄和來人胯下的貔獸后,馬上對來人跪下行禮。

  “參見侯爺!”

  “參見侯爺!”

  “爾等即刻率軍回營,沒有本侯軍令不得擅自出營,違令者,斬!”

  雖然城防軍守卒并不清楚為什么靖南軍會忽然進城,也不清楚為何靖南侯一上來就要繳了大家的械,但因為原本南望城總兵蕭大海剛剛故去,南望城知府大人也在先前的亂局之中被刺客殺死,所以此時放眼整個南望城,根本就沒有一個能夠在官面上和靖南侯有對話資格的人物。

  所以,城防軍沒有反抗,在其將領的約束下,向靖南軍繳械,同時開始歸營。

  靖南侯本人則翻身下了貔獸,在一群親衛簇擁下,直入總兵府。

  總兵府內已經被靖南軍完全掌握,一排排靖南軍甲士已經在四周完全布控,城內大夫們已經被喊來對府內的傷者進行救治。

  “傷者很多么?”靖南侯開口問先一步進來的麾下親信校尉。

  “回侯爺的話,刺客是先藏身于棺材中,在眾人吊唁時射出暗器,那針上,有毒。”

  “能救回來么?”

  “回侯爺的話,有些人能救回來,有些身體本就不硬朗或者有其他疾患在身的,可能就………”

  “呵……”

  靖南侯轉而問道:

  “刺客都抓住了么?”

  “擊殺刺客計二十六個,無一生還。”

  “無一生還?”

  “是,無一生還,有幾個化妝成道士的刺客在重傷后服毒自盡了。”

  “呵,二十六個刺客,二十六個死士,這大燕南望城總兵府什么時候居然成了賊窩了,還一藏就藏了這么多。

  楚校尉。”

  “末將在!”

  “傳我令,全城搜查,本侯不信,能鬧出來這么大的事,能布局埋伏到總兵府里,這城內,會沒有刺客的同黨!

  無論是誰,無論哪家,

  但凡查到有所牽連,即刻下獄,敢有阻攔,抄家滅族!”

  “末將遵命!”

  吩咐完事情后,

  靖南侯走到了靈堂里,

  靈堂上,知府大人的大好頭顱被放在供桌上,周圍,滿是血污。

  好在死人和傷者已經被轉移到府中其他地方進行安置和就救護,所以靈堂這邊,倒是顯得清靜了不少,是真的有靈堂的氛圍了。

  靖南侯伸手取下三根清香,點燃,拜了拜,插入香爐之中。

  這時,一名校尉走來,拱手稟告道:

  “侯爺,軍士們在府中茅廁里發現了南望城總兵蕭大人的遺體。”

  “嗯。”

  靖南侯閉上眼,應了一聲,緩緩道:

  “蕭大人定然是為刺客所害,不用再交由仵作去折騰了,給咱們大燕國的總兵官,留點顏面吧,先好生收殮。

  對了……”

  靖南侯伸手拿起知府大人的頭顱,

  丟給了這名校尉,

  繼續道:

  “知府大人的頭顱,先送還給其家眷,再在城里找幾個好裁縫,縫上去吧。”

  “遵命。”

  這名校尉下去了,不多久,又有一名校尉上前,稟告道:

  “侯爺,刺客尸體已經被驗證完畢。”

  “驗證?誰驗證的?”

  “回侯爺的話,刺客動手時,靈堂內有兩位守備大人在場,他們隨后出手率總兵府護衛斬殺了刺客。”

  “哦?”

  靖南侯好似有些意外,

  轉身,

  往前走了幾步,

  在靈堂正門口滿是血污的臺階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帶他們兩個上來見本侯。”

  “遵命!”

  很快,

  鄭凡在一批靖南軍甲士的引領下,見到了坐在靈堂正門臺階上的靖南侯。

  鄭凡一身白色的文化人長衫已經被血水染紅,不過這一身血染的風采倒也算是不錯的搭配。

  左繼遷就顯得有些狼狽了,左臂包扎過了,腦袋也被包扎過了,雖說真正的帥哥哪怕剃平頭也是帥的,但再帥的帥哥失血過多再打上繃帶那還能帥的話就叫活見鬼了。

  二人站在一起,

  區分度很是明顯。

  畢竟,沒人會去提前告知靖南侯二人先前殺刺客的細節,一直在后頭當人頭狗的,肯定戰績賊好看。

  “末將翠柳堡守備,鄭凡,參見侯爺!”

  “末將嵇退堡守備,左繼遷,參見侯爺!”

  二人一起單膝跪下向靖南侯行禮。

  靖南侯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一邊問道:

  “左繼遷?虎威左家的人?”

  左繼遷聞言,馬上再度叩首,道:

  “正是虎威左家。”

  門閥政治的特點就在這里,先論家世,家世相等,家世出彩,是最大的敲門磚,也是上桌的資格。

  “左老爺子身子骨可還好?”靖南侯問道。

  左老爺子,肯定是左家當代族長。

  “回侯爺的話,爺爺他身子骨還算硬朗,末將在家時,也常聽爺爺提起過侯爺。”

  連寒門都算不上,

  哦不,

  是連門都沒有的一介黔首鄭凡同志默默地跪在一邊。

  臉上,倒是沒有出現對門第的艷羨和對左繼遷受到更多關注的嫉妒。

  終于,和左繼遷嘮嗑完了后,靖南侯終于將自己的一點點注意力放在了鄭凡身上,

  道:

  “你姓鄭?”

  “末將姓鄭。”

  “三石鄭家和你是什么關系?”

  “回侯爺的話,毫無關系。”

  “毫無關系?”靖南侯有些意外地多看了鄭凡兩眼。

  大燕政治游戲規則,門閥子弟出頭的概率因其掌握著絕大的資源所以要大得多得多,但并非完全沒有黔首出頭的余地。

  事實上,大燕最勵志的黔首,就是初代鎮北侯,初代鎮北侯早先也是連門第都沒有,寒門都稱不上,卻硬生生地憑借戰功崛起,其李家,也成為了大燕第一門閥。

  但現行規則下,沒有門第的人一旦出了頭,一,其本身自己就會自卑,會主動找人拉族譜;二就是其他門閥也不會放棄吸納精英的機會。

  所以,有些人會因此改姓,加入門閥之中。

  靖南侯不相信,三石鄭家會放過這樣一個已經做成守備的同姓將領,畢竟,三石鄭家的影響力,和左家,完全沒有可比性。

  無非就是辦個儀式,再編個故事,比如多少代以前,你家去了哪里哪里和本宗失散了,現在認祖歸宗了,也就是族譜上改幾個字的事情。

  這種風氣,在大燕,最是尋常了。

  哪怕是在后世,大清都亡了,但格格們出嫁也依舊是搶手貨。

  “你來自何處?”

  “回侯爺的話,末將來自北封郡。”

  “北封郡?”靖南侯琢磨著這仨字,繼續問道:“和李家,有什么關系?”

  這位可是地地道道的侯爺,

  雖然不是世襲,雖然麾下只有五萬靖南軍,

  但卻是大燕當朝最前線的勛貴。

  鄭凡可不敢拿忽悠許文祖的方式學左繼遷剛才張口就對靖南侯胡謅:

  啊,我家侯爺在家時常常對我們提起靖南侯您嘞。

  眼前這位,可是能和鎮北侯平起平坐的,而且是能見到鎮北侯本人的,你滿嘴跑火車,萬一出軌了怎么辦?

  所以,

  鄭凡這次顯得很謙虛,

  道:

  “幸得侯府不以小子卑鄙,小子得以忝為侯府門下走狗。”

  有時候,你越是低調,人家越是不敢小瞧你。

  就比如跪在鄭凡身邊的左繼遷,心里也沒有絲毫對鄭凡出身低下的不屑之色。

  鎮北侯府人丁本就不旺,但侯府的影響力可絲毫不差,侯府麾下七大總兵,六個賜李姓!

  靖南侯又摸了會兒自己的扳指,

  道:

  “你們都驗過尸了,刺客,可有遺漏?”

  左繼遷聞言,

  馬上抬起頭,

  正色道:

  “回稟侯爺,有一刺客不在陳尸之列,是一名女刺客,其一開始就藏身于棺材之中,于靈堂內釋放毒針的也是她。

  末將查驗了兩遍,發現刺客尸體中,沒有女尸!”

  “哦?”

  靖南侯“哦”了一聲,

  又看向鄭凡,

  道:

  “你說。”

  鄭凡馬上抬起頭,正色道:

  “末將從未看見什么女人,依末將所驗,所有刺客,全部伏誅,無一漏網!”

  “…………”左繼遷。

  

第88章 不咬人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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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靖南侯又伸手指向左繼遷,

  道:

  “這就有意思了,鄭守備說沒有漏網之魚,但你左繼遷又說還有一個女刺客主謀沒捉到,

  你們兩個,到底哪個說的才是對的呢?”

  鄭守備,左繼遷;

  左繼遷臉上當即出現了冷汗,其實,他不傻,能被家族推到官面上來獲得家族資源支持的,怎么可能是傻子?

  大門閥里的浪蕩公子都被圈在家里生孩子負責繁衍的工作,只有真正有才能的人才能有資格受到家族資源的照顧,為延續家族的輝煌出仕。

  但他可能缺少的,就是這種警覺性吧,而這一點,一直扯虎皮的鄭凡可是相當有經驗,因為很多時候,對于鄭凡來說,一腳踏錯,就是一命嗚呼。

  這是一場只有一條命的游戲,沒資格去大意。

  靈堂刺殺的事兒剛發生沒多久,靖南侯就率軍入城,直入總兵府,要說這里面沒有貓膩,鄭凡第一個不信。

  所以,鄭凡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而很顯然,這會兒,左繼遷也終于領悟了其中的問題;

  他馬上低下頭,請罪道:

  “回侯爺的話,刺客盡數被格殺,無漏網之魚,先前,先前是末將記錯了。”

  “呵,身為一堡守備,記性居然這么不好,唉,朝堂鄉野之間,皆認為我大燕北軍是猛虎,而南軍為病貓,以前本侯還不以為然,現在看看我南邊的將領,唉啊……”

  “末將知罪,末將愿意受罰!”

  左繼遷將自己的腦門貼在了地上。

  這時,鄭凡開口道:

  “回侯爺的話,先前追殺刺客時,左守備腦部受了傷。”

  左繼遷馬上點頭道:“是,是,是,末將腦子有問題,有問題。”

  “有傷的話,就好好地回去治傷,不要胡言亂語,知道么?”

  “末將遵命,末將明白。”

  靖南侯伸手撣了撣靴子上的灰塵,慢悠悠道:

  “南望城一線,紙醉金迷的日子過久了,很多人,也就都懈怠了,在我們大燕,有太多太多的人天真地認為乾國人,永遠都不敢主動進犯;

  百年前,初代鎮北侯確實是將乾國人打痛了,但再深的痛,也已經過去了一百年。再深的傷口,也早就愈合了。”

  鄭凡心里一時凜然,

  果然如此,

  整件事和自己在家和瞎子商討的大致上沒什么區別。

  燕國朝廷重整堡寨體系,這是在為日后在南邊對乾國作戰做準備。

  當代燕皇和這一代鎮北侯都已經過五十的人了,他們迫切地想要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去將一些大事給做完,去將一些問題,給徹底解決掉。

  所以,

  那邊還在調動各地門閥的力量聚集起來營造出和鎮北軍對峙的局面,這邊就已經在開始動手重整南望城一線為肅清門閥問題后的南征做鋪墊!

  六皇子是天資聰慧,所以能敏銳地察覺出這一點。

  那么,

  作為燕皇小舅子深受燕皇信任同時還掌握著靖南軍的靖南侯本人,

  他的所作所為,

  肯定也是在貫徹燕皇的意志!

  只不過,鄭凡和瞎子都沒料到,燕國高層的行事方式居然這般狠厲,簡單粗暴直接得,讓人覺得完全沒有政治家的藝術感。

  玩政治就好好玩政治,你卻直接動刀子……

  當然,如果能有動刀子的資格和能力,也確實沒必要去耍什么嘴皮子。

  關于之前發生的刺殺,靖南侯近乎已經明示了。

  但這種明示,并不是想當然地在拿你當自己人,首先,你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命!

  正是因為后知后覺地想通了這個關系,左繼遷才毫不猶豫地接過鄭凡的話頭,聲稱自己腦子有病。

  “百年承平,一些人,已經忘了本了。”

  靖南侯說到這里,微微一笑,

  繼續道:

  “本侯先前收到消息,有亂賊潛入了懷涯書院,先前本侯正打算帶兵去書院拿人,只是不巧,南望城里居然發生了這等事,所以只得先帶兵過來穩定城中秩序,一時,倒也脫不開身了。

  眼下,不知二位將軍,有誰能帶兵替本侯,將那些亂賊抓起來?”

  這是要納投名狀!

  本來,左繼遷是毫不猶豫地就要張口答應的,他先前相較于鄭凡而言,表現確實太失分了,但在聽到懷涯書院的名字時,左繼遷愣住了。

  懷涯書院,有亂賊?

  大燕文風,屬銀浪郡最盛,因為這里距離乾國最近,經常有乾國的士子文人來這里游學,同時還偶爾會有來自乾國的大儒進入書院講課。

  可以說,懷涯書院就是大燕讀書人心中的圣地。

  大燕以武立國,但因為南北無大戰事近百年,因此文風文氣也開始逐漸起頭,最重要的是,治國的時候,你必須依賴文人,燕皇登基后重用寒門打壓世家門閥,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助漲了文人的氣候。

  懷涯書院走出來的文官不知凡幾,當朝宰輔年輕時就曾在懷涯書院求學。

  去懷涯書院拿人……

  左繼遷馬上想到的是,若是自己真的帶兵去了,簡直就是通過自己,將整個左家,放在了和大燕文人階層的對立面上。

  這個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當你得到了家族的資源支持時,你身上,自然而然地也就擔負起維護家族利益的責任。

  只是,左繼遷在猶豫,鄭凡卻沒絲毫的猶豫。

  “末將愿往!”

  靖南侯又開始摩挲自己的扳指了,聽到鄭凡的請命,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道:

  “鄭守備可曾想清楚了?”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聽到這句話,靖南侯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若是此時六皇子在這里,肯定會喊一聲:直娘賊,你又冒金句了!

  靖南侯又緩緩道:

  “鄭守備就不為自己手下想想?”

  “回侯爺的話,末將麾下全是蠻兵。”

  “蠻兵?”靖南侯來了興趣,“多少?”

  “五百!”

  “有趣有趣,用蠻兵去書院拿人,鄭守備,你就不怕天下文人非議你有辱斯文么?”

  鄭凡拱手道:

  “讀書人最喜歡講道理,但蠻子之所以是蠻子,就是因為他們不講道理,用蠻兵對付讀書人,當屬天作之合。”

  “好一個天作之合,且待明日,密諜司的人會去翠柳堡聯系你,他們負責拿人,你負責配合他們。”

  “謝侯爺栽培!”

  左繼遷看著身邊的鄭凡,眼里露出了羨慕之色,得到靖南侯的賞識,絕對是所有南方將領最夢寐以求的。

  但一想到懷涯書院,左繼遷的眼睛不禁又跳了跳,他不是孤家寡人,他不是孤家寡人啊。

  當然了,不接這個軍令也就罷了,左繼遷是萬萬不敢說回去后派人給書院報信的,這才是真正的傻子行為。

  甚至他還得擔心鄭凡那邊先走漏風聲讓書院那邊有所異動,到時候靖南侯怪罪下來,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左繼遷嫉妒鄭守備在背地里使壞。

  鄭凡和左繼遷一起退下去了,在總兵府大門口,鄭凡和左繼遷告別。

  二人都是便裝從各自堡寨里來到南望城的,準備離開時,二人的心境卻截然不同。

  “鄭兄,你可知懷涯書院在大燕文人心中的地位?”

  “左兄,我們是軍人。”

  這是鄭凡見面后第二次對左繼遷說這句話。

  第一次說是在左繼遷打探朝廷是否有南下的動態時,告訴左繼遷,軍人不應該和書生一樣亂說話。

  這一次,言外之意則是,我們是軍人;

  任何朝代,文武抗衡都是常態,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方壓倒西風,身為軍人,你不去干文人那你去干嘛?給文人當狗么?

  一如乾國那般,武將很多時候都是文官手中帶著鏈子的護門犬。

  大燕不是乾國,這一代燕皇和鎮北侯要搞大動作的跡象已經很明顯了,只要動兵,只要有戰爭,軍人的作用和地位就會迅速提高!

  你干了文人,文人固然會惡你,但你能收獲來自軍方的好感,這可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燕國不是乾國,燕國的宰輔哪怕是從那座懷涯書院里出來的,但他可不敢和現任乾國首輔那般說:“只有在東華門唱出的才是真正的好二郎”這句話。

  鄭凡從一名靖南軍軍士手中接過了韁繩,直接策馬走了。

  留下左繼遷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而在總兵府安靜的靈堂內,

  靖南侯依舊坐在門檻上。

  “侯爺,這里涼。”

  一個女人從靖南侯身后走了出來,將自己身上的一件皮草蓋在了靖南侯身上,這個女人,腳下穿著一雙紅色繡花鞋。

  侯爺伸手輕輕拍了拍女人的手背,道:

  “今日辛苦你了。”

  “為侯爺做事,是妾身這輩子的福分。”

  “剛剛那兩個人,你覺得如何?”

  “左家的那個,是個有能力的主兒,但正如侯爺您說的,現如今咱大燕的世家子,就像是腐朽的木頭,哪怕刷上再多的漆料,也難以改變其內在已腐的本質,暮氣,確實重了一些。”

  “那個北地小子呢?”

  “許是鎮北侯在北地土大王當久了,其府里的人做事也帶著一種殺伐果斷呢。”

  靖南侯搖了搖頭,道:

  “這個鄭守備,查一下。”

  “侯爺您的意思是?”

  “李梁亭想把他的人塞到南邊來,本侯還求之不得呢,最好能把他手下的七大總兵調來兩個給我。

  這會兒,李梁亭本人就在京城,他李梁亭想安排人,直接給本侯打個招呼即可,但本侯卻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這小子,說自己是鎮北侯府門下走狗,但他走的不是侯府的路子,去查查,是誰把他運作到這里來的。”

  “奴婢遵命。”

  “若他真是李梁亭的人,就罷了,若他不是…………”

  “侯爺打算如何呢?”

  “且先看這小子到底能把懷涯書院的事兒料理得如何吧,懷涯書院的那幫腐儒,吃我大燕的供奉,受我大燕的土地,收我大燕的學生,卻一直在宣揚著乾國的什么仁義文化。

  這幫吃里扒外的東西,本侯可是忍了他們很久了。”

  “書生文人,不都這樣么,談及琴棋書畫,都以乾國為最……”

  “那本侯就要看看,當我大燕鐵騎將那乾國的脊梁再打斷一次后,看看還有什么人會吹噓什么乾國文風無雙!

  等著吧,快了,真的快了。

  本侯要讓世人知曉,

  琴棋書畫,仁義道德,

  在金戈鐵馬面前,半文不值!”

  說罷,

  靖南侯抬頭環視四周,

  微微皺眉,

  不滿道:

  “那楚天尺還說是密諜司里的人才,本侯看也不過如此,本侯都坐了這么久了,怎么還沒聽見這城里哭聲四起?”

  …………

  鄭凡騎馬出總兵府沒多遠,就看見了阿銘,再一起去客棧喊了樊力后,三人馬上向翠柳堡趕去。

  鄭凡和阿銘一人一匹馬,樊力因為要挑著兩箱沒送出去的銀錠,所以不方便騎馬,但他就算是扛著東西狂奔,也不比鄭凡和阿銘的馬速慢上多少。

  四娘曾調侃過樊力,吃這么多的飯,力氣可全都長腿上去了。

  太陽還沒落山前,鄭凡就趕回了翠柳堡。

  讓鄭凡有些意外的是,在翠柳堡外,鄭凡看見了瞎子北和十多個工匠打扮的人在測量著什么,那些匠人手里還拿著圖紙,正在聽瞎子的建議進行著修改。

  看見鄭凡回來,瞎子北先對這些匠人告罪失陪,隨即馬上來到鄭凡面前。

  “主上,禮物,沒送出去?”

  雖然瞎子北眼睛看不見,但他精神力一掃就能感知到樊力挑著的兩個箱子里銀子還在。

  鄭凡沒急著告訴瞎子南望城的事,而是先問道:

  “這些是什么人?”

  “回稟主上,這些,是被一家商號召集來的匠師。”

  這會兒的燕國匠師,用后世的話來形容,就是包工頭。

  “你找來的?不,是六皇子招來的?”

  “主上明鑒,六皇子的商號不僅僅是將匠師們組織過來,就連重修翠柳堡的料石及其他材料也都從附近采購好了,正在向這邊運送。

  屬下剛剛是在和匠師們商量圖紙細節,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我們就能動工了。”

  修建一個堡寨,尤其是翠柳堡這種大堡寨,這代價,可不是一般的大,你修一座城還能收稅或者賣賣鋪子什么的回回本,但修一個純軍事用的堡寨,是根本看不到回本的可能,純粹是將銀子上交給國家了。

  不過,六皇子確實是兌現了他的諾言,沒什么是比一座堡寨是現在鄭凡更需要的了,總不能大家從北方來到南方后,反而和在北方一樣天天住帳篷吧?

  “主上,我聞到飯香味哩。”

  挑著兩箱銀子奔跑了一天的樊力餓了。

  鄭凡無奈地笑笑,伸手搭著瞎子北的肩膀,道:

  “行,我們邊吃邊說。”

  …………

  瞎子北放下了碗筷,點頭道:

  “主上您主動接下這道軍令,是對的。”

  能得到老銀幣的肯定,鄭凡心里的石頭算是落地了。

  “這般看來,南望城里今天發生的事兒,應該就是靖南侯在背后策劃的了?”四娘一邊給鄭凡盛雞湯一邊說道。

  瞎子北點頭道:“八九不離十了,無非是找個借口,把這些常年在南望城日子過得太舒服的官僚和大族們清洗一波。”

  “可真不講究。”四娘調侃道,“我說手法上,欠缺美感。”

  “但效果卻是最好,乾國是畏燕國如虎,但不敢開戰是一回事,其他的事,乾國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蕭大海和南望城的知府大人以及南望城附近的一些大族族長,他們的死,可能并不算冤枉。徐徐圖之的法子,或許還真不適合解決這幫人,一旦讓他們有所察覺,說不得這銀浪郡都會因此產生動蕩。”

  飯后,

  鄭凡原本打算去和四娘一起去研究一下這軟甲怎么織的事兒,卻被瞎子北重新請了出來。

  “有什么事?”鄭凡開口問道。

  瞎子北沒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

  鄭凡明白了,將魔丸所在的石頭放在了帳篷口,然后和瞎子一起向外邊走了一段路。

  “主上,聽阿銘說,今日魔丸救主了?”

  “嗯。”

  “且差點有反弒?”

  “可能,只是他想和我開開玩笑吧。”

  “主上,當初是屬下建議主上將魔丸貼身帶著的,因為當時我們幾個都不在主上身邊,為了保護主上的安全才做出這般選擇。

  現在,還請主上將魔丸找個東西,封存起來吧。依屬下看,將其和沙拓闕石一起放在棺材里,最為合適。”

  “需要這么嚴肅么?”

  “主上,您對魔丸的了解,比我們所有人都深刻,是您,將魔丸設計成的九世棄嬰凝聚而出的怨魂,魔丸最恨的,其實就是他的父母;

  他天生,就對代表著其父母的事物有發自內心的反感。”

  “但他今天救了我。”

  “那是因為他還沒完全蘇醒,他還在克制著自己,以前,主上沒蘇醒時,他將自己封印,可能是因為他本就沒有實體,所以可以偷懶,不用呼吸,不用消耗,就是沉睡。

  但當主上已經蘇醒后,他還在繼續封印著自己,按照主上您的說法,也就是曾在荒漠上第一次面對沙拓闕石時,他曾有完全蘇醒的跡象卻被沙拓闕石給強行壓制了回去。

  屬下覺得,若是魔丸繼續待在主上身邊,萬一其要是受到更大的刺激或者是忽然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本能弒父殺意,可能…………”

  “他可能就會把我給殺了?”

  “正是,其實,屬下一直很好奇,我們這些人都對魔丸有著一種本能的忌憚,但作為對魔丸最為了解的您,為什么對它……一直很親昵?”

  鄭凡在地上坐了下來,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瞎子北也就跟著一起坐了下來。

  隨后,鄭凡伸手摸了摸自己口袋,掏出了煙盒,給自己和瞎子北都送上一根煙。

  再用火折子,

  點了煙,

  鄭凡深吸一口,緩緩地吐出了煙圈,

  道:

  “這種感覺,就和你在小區里養大狗一樣。”

  “嗯?”

  “哪怕你的鄰居,別的小孩,對這條大狗怕得要死,但你自己依舊自信地不上牽引繩也不上捆嘴讓它自由撒歡地亂竄。

  且,

  恬不知恥地說:‘我家狗它從不咬人。’”

  

第89章 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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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因為在帳篷里和四娘討論關于軟甲的針線手法耽擱了些時間,導致第二天鄭凡醒得有些晚了。

  不過,醒得早不如醒得巧,正當鄭凡拿著牙刷蹲在井口邊刷牙時,看見遠處的馳道上有二人騎馬正在過來。

  “嗬~~~退!”

  鄭凡一邊伸手接過四娘遞來的熱毛巾擦臉一邊起身,

  道:

  “人來了。”

  人,確實來了。

  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色,其貌不揚,女的,嘴角有一顆美人痣,眉眼含春,年紀也就二十多的樣子。

  不過,最吸引鄭凡注意的,是女人的那一雙腳。

  其他三國都有女人纏足的風氣,無論是乾國文人還是楚國貴族都對三寸金蓮無比迷戀;

  但因為大燕幾代皇帝都曾下旨禁止國內女子纏足,宮中和勛貴女子但有纏足者,家族受罰;

  所以燕國民間雖然有偷偷仿效者,但并沒有在燕國成為風尚。

  這個女人的腳上,穿著一雙綠色的繡花鞋。

  但這款式,讓鄭凡覺得和昨日在靈堂里看見的那位躲在棺材內施放暴雨梨花針的刺客有點相似。

  是不是同一個人,鄭凡不確定,其實,也不用去確定。

  “密諜司銀浪郡左領杜鵑,奉侯爺令,請鄭守備發兵協助緝拿書院亂賊。”

  這個叫杜鵑的女人很客氣,先向鄭凡展示了自己的身份令牌。

  隨后收起令牌,對鄭凡雙手抱拳行禮:

  “卑職見過守備大人。”

  “杜姑娘客氣了。”

  鄭凡也沒拿大,跟“錦衣衛”的人,還是客氣點好。

  倒是心里覺得很有意思,很大概率,昨日的刺客和昨日殺刺客的自己,此時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寒暄問好。

  “鄭大人,不知我們何時可以出發。”

  “現在就可以出發。”

  “好。”

  鄭凡對站在身邊的梁程看了一眼,梁程會意。

  很快,一支四百人的蠻族騎兵隊伍就整裝待發了。

  “杜姑娘,勞煩引路。”

  “鄭大人客氣了。”

  鄭凡和杜鵑騎馬在前面,陪同杜鵑來的那名男子則是和梁程隨后,再后面,就是近四百人的蠻族騎兵。

  翠柳堡荒廢已久,附近農田又多,所以進出的路況不適合大隊人馬奔騰,大家也都控制著馬速。

  不過,瞎子昨天說了,在重修翠柳堡的時候,會把這路也重新拓寬修一遍,至于修路是否會占用農戶的地,這倒不在考慮之中,因為翠柳堡附近的田地很大一部分都是原本屬于翠柳堡的屯田,翠柳堡廢弛后,附近的田地則是被農戶們給侵占了。

  所以說,這些土地在法理上,本就是國有。

  “鄭大人,你們翠柳堡是要動工了么?”

  杜鵑明顯發現了什么。

  “杜姑娘也瞧見了,現在的堡寨只適合養雞,不翻修翻修,人根本就住不進去。”

  “可是屬下沒在文案上看見鄭大人遞交上來的請重修堡寨的折子,其他堡寨的守備大人可都向上面遞送了折子。”

  鄭凡心下一凜。

  哎喲,自己居然真的忘了這一茬了,瞎子北也忘記了。

  許是堅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理念太牢固了,

  鄭凡和瞎子都沒想到這修堡寨還要向上面打報告請求。

  鄭凡起家,兵,是自己招的,甲胄和戰馬,也都是靠自己賺錢買的,自己玩兒自己的習慣了。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于翠柳堡廢弛得太厲害,明顯是上面不重視,也就從心里覺得跟上面匯報是一件很沒必要的事。

  “鄙人在北邊時做了點小生意,有點積蓄,想著能自己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給朝廷添麻煩了。”

  “鄭大人高義,小女子佩服。”

  “客氣了,杜姑娘客氣了。”

  其實,如果杜鵑真的要去查的話,鄭凡覺得她應該很大可能會查出這些工匠到底是哪家商行請過來的,材料又是經誰的手采購運輸過來的。

  但這個是想瞞也瞞不住的,且六皇子這般大大方方地通過商號的渠道給自己資助,哪怕最后被發現了,六皇子估計也能用自己曾救過他一命他在還人情來解釋。

  反正六皇子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再廢物的王爺他好歹也是龍種,他應該自己有解決的辦法,鄭凡就懶得去替他操心和遮掩了。

  過了柳林子后,馳道就寬闊了,鄭凡下令騎兵開始提速。

  大概也就策馬了三個多小時,日頭才剛剛正午,眾人就來到了一座山下。

  燕地地形以平原為主,鮮有高山,就算是有山,也顯得有些袖珍了。

  就比如眼前的這座青鳴山,取青鳥待鳴之意;

  已經算是銀浪郡內的“名山”了,但鄭凡目測這山的垂直高度,也就一百多米的樣子。

  山門處有牌坊,牌坊下有一尊石碑,上書:

  懷涯書院。

  始創于七十年前,開山師祖是懷涯子,以燕人的身份曾去東方三大國游學,創出過偌大的文明。

  對于在文化方面極度自卑的燕人來說,其激動之感不亞于自家山溝溝里出了高考省狀元。

  如今,懷涯子是早就不在了,但他創辦的書院,卻依舊生機勃勃。

  時下,燕國文風,銀浪最盛,銀浪文氣,始于懷涯。

  書院外面,有一個小村落,有點像是規模稍微大一些的驛站,有客棧有飯館。

  當四百蠻族騎兵陳列于此時,帶來的,是從北地刮來的呼嘯北風。

  杜鵑一路上都在好奇地打量著鄭凡麾下的這些蠻兵,她好奇于這些蠻兵的素質,也好奇于這些蠻兵身上極為精良的甲胄,甚至是這些蠻兵胯下的戰馬,在馬場眾多的燕地,也屬上等!

  在杜鵑看來,就算是靖南軍內的騎兵,在裝備上,也被這些蠻兵給比了下去。

  要知道,這些堡寨的兵卒,其本質上和北封郡各城的守卒差不多,有點類似于保安團,只不過,這翠柳堡,卻是相當的不一樣。

  但她好奇歸好奇,這些問題憋在心里,并沒有問出口。

  正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把甲胄都烘得有些燙了。

  這里又山清水秀的,鄭凡還真有種想在這里野營睡個午覺的沖動。

  “杜姑娘,下面,該如何做?”

  鄭凡打了個呵欠,看向身邊的杜鵑。

  昨日靖南侯說的很清楚,自己只負責配合以及……背鍋。

  具體怎么操作,由密諜司的人來決定。

  “鄭大人請稍等。”

  杜鵑將一份文書遞向了身后,一直跟在后面的那名男子翻身下馬,從杜鵑手中接過了文書。

  “去,叫書院自己把人交出來。”

  “遵命。”

  那名男子走向了山門。

  青鳴山確實不高,但林子茂密,那個密諜司手下進入山門后,其身形很快就消失于密林之中。

  杜鵑看向鄭凡,笑道:

  “鄭大人,可以下令讓您的手下歇息一下。”

  說完,

  杜鵑回過頭,看向身后的一眾蠻兵,

  居然口出蠻語:

  “下馬休息!”

  然而,

  近四百蠻族騎兵全都筆直地坐在馬背上,無一人下馬。

  除了胯下戰馬時不時地刨一下蹄子打個響鼻之外,四百騎兵,寂靜一片。

  有梁程負責練兵,有瞎子北負責做思想政治工作,這些蠻兵若是還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命令,那砸了這么多血本進去的鄭凡真可以去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杜鵑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尷尬之色,對鄭凡低頭道:

  “鄭大人,是小女子唐突了。”

  鄭凡灑然一笑,道:“沒事,沒事,日頭剛好,一旦下馬,人就忍不住要犯困。最重要的是,既然是來抓人的,這氣勢上,可不能泄。”

  “小女子受教了。”

  杜鵑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什么時候稱呼自己卑職什么時候稱呼自己小女子。

  “杜姑娘以前在北邊待過?”

  “是,前年才調到銀浪郡。”

  “那咱們也算是有緣分。”

  “是的,鄭大人練兵有方,讓小女子大開眼界。”

  “無非是對著鎮北軍邯鄲學步罷了,對了,杜姑娘,這書院好端端的,怎么里面會藏著亂賊?”

  “書院里經常會接待乾國的大儒來講學,也會接待乾國來的游歷者,有些人,確實是來做學問的,但有些人,其實是帶著其他目的,而書院,就是他們活動和藏身的最好掩護之所。”

  “哦。”鄭凡了然了,和后世的大使館有點像。

  這里的事情,燕國的密諜司應該早就清楚了,只不過和蕭大海那幫人包括廢弛的堡寨體系差不多,先前朝廷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現狀罷了。

  現在蕭大海那幫人已經被清洗了,所有廢弛堡寨也都迎來了新任命的守備準備進行重啟,這書院里的間諜據點,也到時候給拔掉了。

  這時,山門那邊傳來了一陣喧囂聲。

  鄭凡看見那位先前進去送名單的密諜司兄弟走了下來,頭破血流,身上有撕扯的痕跡,在其身后,跟著一群群情激憤身穿著白衫的書院學生。

  這幫學生,有的年紀大,有的年紀小,但此刻一個個都很激動的樣子。

  密諜司的小兄弟走在前面,不時有磚塊石子兒從后面砸過來,砸中了他,他也只是身子晃一晃,沒回頭,沒回話,就是默默地繼續往下走。

  只要不眼瞎,大概都能看出來這緝捕名單送進去,不好使。

  終于,那位密諜司小哥走到了鄭凡和杜鵑跟前,對著杜鵑和鄭凡恭敬地行了個禮,請罪道:

  “屬下無能。”

  說完,這位小哥就昏厥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鄭凡覺得,杜鵑之所以帶著這位手下一起來,就是準備讓他去送信順帶挨打的。

  否則,有自己這邊的幾百蠻族騎兵,她用得著帶手下么?

  這個倒霉的小哥,不會是晚上偷看女上司洗澡被發現了現在給小鞋穿了吧?

  鄭凡揮手,

  兩名蠻族騎兵下馬走到前面,將這位可憐的密諜司小哥扛抬到了后面去。

  杜鵑則鄭重地向鄭凡抱拳道:

  “鄭大人,屬下現在毫無辦法了。”

  甩鍋,

  徹徹底底地甩鍋。

  鄭凡點點頭,好在有心理準備,左繼遷為什么猶豫了沒接這個活兒?

  因為這種得罪大燕文人集團的事兒,干系太大。

  不過,左繼遷看不開,鄭凡倒是看得開,看看那些佞臣的幸進之路吧,大多都是愿意為上位者當白手套毫不顧身地弄臟了自己,這才鋪就了自己上進之路。

  鄭凡不在乎什么名聲,也沒考慮過什么將來被清算什么的,首先,自己要有將來,其次,不管將來如何,他鄭凡都不會死心塌地地去做什么大燕的岳武穆。

  數百名書院學生們聚集在門牌下面,將山門完全堵住,義憤填膺。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同窗們,今天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幫朝廷鷹犬進入我們書院放肆!”

  “對,這里是大燕文化薈萃之地,豈能讓這幫賊配軍在此撒野!”

  “大燕文人風骨,今日靠我等守護!”

  “來吧,鷹犬,想進書院拿人,想辱我書院門楣,就從我等尸體上跨過去!”

  “今日我等守護的,是大燕文氣,是大燕的正道!”

  “十年后,百年后,后世文人再從此入山門,定然會寫文祭奠我等!”

  “快看,那些兵馬,居然是蠻兵么!”

  “什么,竟然敢放蠻人來書院門口,這簡直是對詩歌文章的褻瀆!”

  數百白衫,堵在門牌下面,一個個唾沫橫飛,聲音朗朗。

  鄭凡伸出左手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放在嘴邊,吹了吹。

  官軍來這里的用意,這幫書院的人應該是明白的,先前密諜司的小哥已經進去提交了緝捕名單也應該說清楚了原委。

  但他們把人家打了出來。

  看著那邊群情激憤的罵得正兇,且不斷的還有書院學子甚至是教習從山上下來匯聚在牌坊下壯大著聲威,鄭凡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側過頭,跟自己騎馬陪在自己身邊的梁程道:

  “這算不算是乾國的文化入侵?”

  梁程思索了一下,點點頭。

  百年前初代鎮北侯,將乾國武運脊梁打斷,但打不斷的,是乾國百年來對燕國進行的文化輸出。

  琴棋書畫,禮儀道德,便成了乾國對大燕反擊的利器。

  其實,在北邊待過的鄭凡也清楚的知道,真不怪燕國文風不能昌盛,北面是賊心不死的蠻人,南面是虎視眈眈的三國。

  也就這些年來,隨著鎮北侯府鎮壓住了荒漠蠻族,燕國才有了幾十年安生日子。

  擱在以前,燕地兒郎不是騎馬去荒漠跟蠻人廝殺就是到南方和三國開戰,哪有那個閑工夫停下來吟詩作賦啊?

  要真那樣,這大燕,早亡了。

  最可笑的,這群書院學生為什么會如此激動,甚至,可以說是如此主動,大概也是有著深層次的原因的。

  尤其是,鄭凡看見了一個個教習一個個大儒模樣的老者也從山上下來時,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書院里的文人大儒,是在利用這個機會,向朝廷施壓,逼迫朝廷讓步。

  他們渴望,渴望讓大燕也變成乾國那般,屬于文人的天堂。

  鄭凡有些好奇地看向杜鵑,問道:

  “這不是你們第一次來拿人吧?”

  “好多次了,但都沒能進去。”杜鵑很老實地回答。

  “為什么?”

  “他們不讓。”

  “你們密諜司,這么文明的么?”

  “鄭大人,文明,是什么意思?”

  “就是與人為善的意思。”

  這時,山上又下來了幾個學子,他們舉著一塊大匾額下來。

  匾額上寫著:學海無涯。

  “當朝宰輔題字在此,老夫倒要看看,誰敢在書院門口放肆!”

  一名老儒舉著拐杖吼道。

  接下來,

  一個書院學生起頭:

  “書院養士一甲子,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

  “呵,還真挺整齊,跟合唱團一樣。”

  鄭凡臉上笑呵呵的。

  “鄭大人,之前我們每次來,都是這個情況。”杜鵑說道。

  “你們這是都幫他們操練出來了啊,其實,都怪鎮北侯。”

  “為何?”杜鵑不解。

  “讓他們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啊。”

  “那么,鄭大人,您準備如何做呢?”

  杜鵑看著鄭凡,又問了一遍。

  鄭凡心里忽然有了一種在被考試的感覺,只不過,考題答案,在昨晚,自己已經和瞎子北達成共識了。

  確切地說,是從昨天自己當著靖南侯的面接下軍令時,就已經心里有決斷了。

  鄭凡舉起左手,同時策馬向前。

  梁程也策馬向前,其身后的四百蠻族騎兵也一同策馬上前。

  數百裝備精良的騎兵,向著你緩緩的前進,這種壓迫感,足以讓普通人膽寒。

  尤其是這些騎兵,一個個還都是蠻族人的面孔!

  牌坊下的書院學生們開始下意識地后退,在過去半年來,朝廷密諜司的人以及當地的駐軍,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但可沒有任何一次,有著這般的聲勢!

  見此情景,一名老儒開口喊道:

  “不要怕,他們不敢的,他們不敢的!”

  “對,同窗們不要害怕,他們但凡敢在書院動刀兵,這天下千千萬萬正義之士定然不會放過他們!”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我大燕文人傲骨何在?”

  “大燕文風,不死!”

  情緒,是會傳染的,一針針雞血打下去,牌坊下的書院學生們再度被點燃了激情。

  鄭凡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其身后的蠻族騎兵們也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這時,

  一個中年白衫男子從牌坊下人群中主動跑了出來,

  手指著鄭凡,

  呵斥道:

  “鷹犬,我乃三石黃子充,你可知,這里是何地?”

  先上來一句鷹犬,

  在報籍貫名字,

  出名要趁早,炒作要趕巧。

  套路,套路,都是套路。

  若是鄭凡就此離開,日后,他便可以名聲大噪。

  鄭凡沒鳥他,

  繼續策馬向前。

  黃子充見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頸,咆哮道:

  “鷹犬,你可知,仁人志士的血,是流不盡的!”

  鄭凡的馬,來到了黃子充的跟前。

  “鷹犬,吾輩文人可以死,但風骨永存!”

  鄭凡抽出了刀,

  “來啊,砍這里,向這里砍,有膽量你就砍,我看你敢不………”

  鄭凡揮下了刀,

  “噗!”

  黃子充的人頭,脫離了他的身體,在空中,轉啊轉啊,他的眼里,帶著滿滿的不敢置信。

  “噗通!”

  黃子充的人頭,落到了地上。

  無頭的尸體,開始飆射出鮮血。

  下一刻,

  全場死寂。

  書院上下所有學生和教習大儒們一個個的都嚇傻了。

  打破這死寂的,

  是鄭凡,

  他重新策動胯下戰馬開始向前,

  當馬蹄再度抬起的剎那,

  原本群情洶涌激蕩澎湃的數百書院的人,那數百大燕文人傲骨,徹底崩潰了。

  他們開始瘋狂地向后逃跑,年老的教習和大儒更是被人潮給擠到了地上被踐踏著發出一陣陣慘叫,場面極為混亂。

  一個先前帶頭喊“仗義死節就在今日”的學生,

  此時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一邊撞開身邊的同窗沒命地往后山跑一邊尖叫道:

  “娘親啊,他們真的敢殺人,他們竟然真的敢殺人啊…………”

  

第90章 大乾,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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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院師生們開始瘋狂地向山上逃命,什么尊師重道,什么禮儀道德,全都被他們踩在了腳下。

  年邁的教習和大儒被自己的學生踐踏在了腳下,同窗情誼到頭來變成你敢擋在我前面就是一把推開,那塊當朝宰輔親筆所書的匾額在失去了護身效果后也被丟在了地上已然被踩得裂開。

  一些話,一些口號,平時自己喊喊就好了,聰明的人知道千萬別往心里去;

  但愚蠢的人,會自己把自己洗腦。

  當刀口真的砍下來了,

  夢也就破了,

  切割開那虛偽的美好面紗后,

  這才看見隱藏在下面的那張,屬于自己的,丑惡嘴臉。

  從策馬向前,

  到手起刀落,

  鄭凡一直保持著很平靜的姿態。

  只是,當看著這群大燕讀書人種子這些大燕文風傲骨們宛若喪家之犬在哀嚎亂竄時,鄭守備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悵然。

  生活,如果都是可以預料的,那往往就意味著枯燥。

  鄭凡其實更想看到這群大燕文華種子在屠刀面前寧死不屈,眾志成城,這還能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也能增添很多的意思。

  結果,還是自己想多了。

  唉,

  滴淌著那位叫黃子充鮮血的刀口,緩緩地舉向前方,

  鄭凡開口道:

  “全部拿下,敢有反抗者,殺無赦!”

  鄭凡身后的梁程用蠻話重復了命令,其實,鄭凡這陣子也在學習蠻話,蠻話并不難學,但在這會兒,保險起見,鄭凡還是啟用了梁程這個翻譯。

  他生怕自己的命令下得不清楚,手底下的蠻兵會錯了意,直接拿著刀把書院上下全屠了,那就好玩了。

  蠻兵們全部下馬,留下了二十余人看管馬匹外,其余人全部舉著兵器沖入了牌坊。

  鄭凡也翻身下馬,在梁程的陪同下,跟在蠻兵后面,走上了上山的臺階。

  身前,躺著一個衣衫殘破滿臉血污的老者,應該是個教習或者書院的大儒,先前被自己的學生逃跑時撞翻同時踩踏了過去。

  這會兒,已經沒了生息了。

  鄭凡從老人身邊繞了過去,感慨道:

  “你說說,年輕的學子覺得這世界很美好很天真也就算了,這老東西這么大一把年紀了,還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主上,他剛剛可是站在最后喊話的。”

  “但到頭來卻是最先被踩死的。”

  “也是。”

  鄭凡繼續往上走,在那塊匾額前停了下來。

  匾額已經被踩出了好多裂紋,破損得很嚴重了。

  鄭凡伸手指了指這地上的匾額,對梁程問道:

  “應該能修復吧?”

  “只是拓印下字體的話,問題不大。”

  “嗯,好歹是當朝宰相的字,拿回去拓印一個,掛咱翠柳堡里;學海無涯,也是個萬金油,哪里都能掛。”

  “好,知道了。”

  鄭凡忽然扭過頭,看向跟在自己和梁程身后的杜鵑,問道:

  “杜姑娘,你說我今兒個將宰相大人的母校給踩了,他會不會怪罪于我?”

  杜鵑先思索了一下“母校”這倆字的意思,隨后,回答道:

  “宰相大人素有容人之量。”

  “瞧瞧,瞧瞧,聽見沒有,杜鵑姑娘說了,宰相不會明面上報復我,會在背地里玩陰的。”

  “…………”杜鵑。

  繼續往上走,一路上,到處都是散落在地的書冊頭巾扇子等等風雅之物。

  “嘿,別動。”

  鄭凡抬起手,示意跟在自己身邊的梁程和杜鵑停下腳步。

  然后,鄭凡彎下腰,將前方臺階上的一塊玉佩撿了起來,估摸著應該是前面逃跑的師生哪個誰掉下來的。

  “呼呼……”

  放在手里,對著玉佩吹了吹。

  鄭凡扭頭對杜鵑問道:

  “杜姑娘,這個,需要上交么?”

  “鄭守備若是喜歡,自可拿去。”

  “謝謝。”

  握著玉佩,鄭凡開始繼續往上走。

  青鳴山本就不高,三人也沒走多久,就看見了上方的校舍和宿舍。

  這種校舍,來到這個世界后,鄭凡還是第一次見到。

  至少,在虎頭城,他是沒看見校舍存在的。

  門閥政治的一個基礎就是,門閥家族,壟斷了教育,他們的家族里有自己的族學,供自己族人進學,至于尋常人家,就真的很難了。

  教育的壟斷,等于是斬斷了大部分黔首的升遷之途,這也導致了這一代燕皇哪怕有意識地在提拔寒門,卻終究難以使其成氣候。

  畢竟,真正的精英,大部分還是從門閥里出來的,他們天生就帶著門閥的烙印。

  校舍外的場子上,數百名師生全都跪坐在地上,不準站起。

  一開始有個中年文士似乎想要站起來喊兩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結果被根本聽不懂的蠻兵拿刀把直接砸掉了一口牙。

  昨日,鄭凡在靖南侯面前曾說過,蠻兵對文人,天作之合,事實,也的確如此。

  大部分的師生都在這里了,但還有一些人散落在外面,不過,身手矯健的蠻兵很快將他們一個一個地逮了回來。

  杜鵑拿出了名單,開始點名。

  “薛楚貴,趙明陽。”

  點了兩個人的名字,卻沒人站出來應聲,也不曉得是在里面還是不在里面。

  “這兩個,是乾國人?”鄭凡開口問道。

  “是。”

  鄭凡點點頭。

  他沒有站在杜鵑身邊,拿著刀,再去反復地質問和威脅這幫師生這倆人到底在哪里,識相地快點交出來。

  因為鄭凡覺得這個戲碼太像鬼子拷問鄉親八路滴在哪里滴干活。

  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先前在山門外騎著馬威逼這群讀書人同時還斬下了一個讀書人的頭,簡直和上輩子老早以前看過的老式武俠片中的反派一模一樣,但畢竟還是有底線的。

  所以,鄭凡伸手指了指前面人群中的一個年輕學子。

  身邊馬上有兩個蠻兵上前將那個人抓了出來。

  那個臉上還長著青春痘的年輕學子身子明顯在顫抖,但被拉到鄭凡面前時,卻用顫抖的聲音梗著脖子喊道:

  “我是不會出賣同窗的!”

  然后,一邊看向被看管在那里的書院同門和教習一邊又偷偷地在打量著鄭凡,小腿肚子,在發顫。

  鄭凡從懷里取出了小鐵盒,從里面掏出了一根煙,先倒過來在自己掌心位置敲了敲,然后咬在嘴里。

  摸出火折子,點燃,

  悠哉悠哉地吐出一口煙,

  這才開口道:

  “放心,我沒打算問你什么。”

  這名學生愣了一下,一下子沒能理解鄭凡話語中的意思。

  鄭凡抖了抖煙灰,

  同時輕聲道:

  “砍了。”

  “砰!”

  一個蠻兵一腳揣在了這名學生的膝蓋上,將其踹跪在地,另一個則馬上舉起了刀。

  “我說,我說,我說!!!!!!!!”

  這名學子馬上開口大喊。

  倆蠻兵猶豫了一下,

  鄭凡則是默默地又把卷煙送入嘴里,

  抽了一口,

  兩縷煙霧從鼻孔中緩緩噴出。

  兩名蠻兵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手中的刀還是斬了下來。

  “噗!”

  人頭,

  再度落地。

  被看押的人群中,不少師生已經屎尿失禁,空氣里很快就彌漫出一股臭味。

  杜鵑在旁邊看著鄭凡的行為,沒說話。

  鄭凡又抽了一口煙,這個版本的卷煙有點辣嗓子,忍不住干咳了一聲,同時伸手又隨便指了一個中年文士。

  馬上有蠻兵走過去將其從人群中拉拽了出來。

  “我說,我說,我說,我認識他們,他們就在人堆里,在…………”

  “我最討厭賣友求榮的人,這種人,該死。”

  “…………”中年文士。

  鄭凡沒再搭理他,而是轉過頭,看向梁程,問道:

  “交給你解決?”

  為了怕影響不好,鄭凡沒直接問梁程:你餓了么?

  梁程看向鄭凡,回應道:

  “合適么?”

  “合適。”

  “方便么?”

  “方便。”

  “好,我把他抓去那邊林子里拷問一下。”

  梁程走過來,將這個中年文士一把提起,拖拽入了前方林子深處。

  “啊啊啊啊啊!!!!”

  很快,林子里面傳來了極為凄厲的慘叫。

  鄭凡將煙頭丟在了地上,且很有公德心地用靴底踩了踩。

  再抬起頭,目光掃向前方的一眾書院眾人時,這幫人的身體集體向后縮了一下。

  “杜姑娘,你繼續念。”

  鄭凡看向了杜鵑。

  杜鵑拿起文書,

  “薛楚貴!”

  “嘩!”

  一個男子身邊的其他書院師生全都看向他,且自發地和他拉出了距離。

  男子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馬上有蠻兵上前將那家伙抓過來。

  杜鵑繼續點名,

  效率很高。

  鄭凡趁著這會兒功夫,一個人走到了西側的一個比較偏僻的亭子里,一個人開始放空。

  少頃,梁程回來了,在亭子里找到了鄭凡。

  鄭凡伸手指了指嘴角,又從自己袖口里掏出一條四娘的帕子丟給了梁程,

  道:

  “擦擦。”

  梁程接過來帕子,卻直接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問道:

  “還有么?”

  “沒了。”

  “嗯。”

  這時,外面的傳來了腳步聲,杜鵑也來到了亭子里。

  梁程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間讓給鄭凡和杜鵑。

  “鄭大人,人已經抓好了。”

  “是么,他們也是傻子,都不曉得跑么?”

  “他們估計沒想到,我們能沖上來抓他們。”

  “嗯。”

  杜鵑看向梁程,微微欠身。

  梁程會意,走出了亭子。

  杜鵑看向鄭凡,道:

  “鄭大人,小女子很好奇,我想,鄭大人應該不會不清楚今日所做之事,在以后,會給鄭大人您帶來多大的麻煩吧?”

  此時此刻此景此情此問題,鄭凡忽然好想吟出一首詩。

  但最后,還是笑笑,

  道:

  “杜姑娘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怎么,小女子不能問么?”

  “杜姑娘是替自己問呢,還是替……”

  “鄭大人希望小女子替誰問呢?”

  “杜姑娘,這你可就為難我了。”

  杜鵑后退兩步,對鄭凡行禮,

  道:

  “人犯已經抓獲,多謝鄭守備出兵相助。”

  “分內之事。”

  “那人犯卑職就帶走了,鄭守備,有緣再見。”

  鄭凡點點頭,

  “杜姑娘一路小心。”

  “鄭守備也一樣。”

  杜鵑走了,

  一匹馬,馬上馱著先前被打暈過去的密諜司小哥;

  一個女人,手里拿著麻繩,捆著兩個人犯,就著午后暖陽,越行越遠。

  鄭凡對著日頭瞇了瞇眼,

  在其身后,四百蠻兵全部上馬待命。

  書院,還是那個書院,只不過今天死了幾個人。

  梁程對鄭凡開口道:

  “書院里,一個人都不拿?”

  “拿了干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押回翠柳堡都不能幫忙干活,還得浪費米糧養他們。”

  “但是,就這樣把他們放了,馬上……”

  “馬上罵名就要來了不是?他們會四處上訪,會寫信給自己的同門好友,會動用一切力量和可能把今天受到的屈辱都還回來?”

  梁程不說話了。

  “阿程,你也就適合帶兵打仗了。

  為什么左繼遷不接這個軍令?

  為什么靖南軍有五萬人馬,卻分不出幾百兵來這里拿人?

  為什么明明是窩藏乾國細作,包庇之罪,但那個叫杜鵑的女人卻只抓了兩個犯人走了,剩下的人問也不問?”

  鄭凡伸手拍了拍梁程的肩膀,笑道:

  “咱們,就是來背鍋的,就是來擔罵名的,有些人,愛惜羽毛得很,就需要有下面的人來頂鍋。”

  “主上想得比我明白。”

  “但這口鍋還不得不背,你能背鍋,就證明你有用處,興許會賞你仨倆甜棗什么的,為了吃這一口甜棗,我是什么都顧不得了。

  至于以后,咱們這些人,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想著去謀劃什么安度晚年。”

  說著,

  鄭凡將目光投向了身后的牌坊,

  道:

  “讓他們活著吧,讓他們給我們做宣傳,免費的炒作,不要白不要。”

  “主上豁達。”

  “不會拍馬屁就別勉強自己,你的馬屁總是和你的人一樣,太僵硬。”

  “呵呵,主上,我們接下來是回去么?”

  “回去?大老遠地騎了三個小時的馬就為了跑來欺負一群腐儒?”

  “那我們去哪里?”

  “去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既然已經準備背上罵名了,也就無所謂再弄出一個大新聞了。”

  鄭凡舉起馬鞭,

  “啪”

  胯下戰馬撒開四蹄開始拼命奔馳,在他身后,是緊隨而來的梁程和四百蠻族騎兵!

  …………

  夕陽如血,

  一座堡寨安靜地矗立在晚霞之下,

  肉眼可及之處,

  在堡寨的東西兩側,都能遠遠地望見相似的燧堡,若是視角能夠繼續拔高拔高再拔高的話,可以看見在這一片的大地上,分布著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堡寨。

  沒有過分靠近,

  隔著遠遠的,

  鄭凡就拉住了韁繩,

  胯下戰馬揚起馬蹄,止住了身形。

  其身后,四百蠻族騎兵也一同收住了韁繩。

  望著前方的堡寨,鄭凡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大乾,我來了……”

  

第91章 第1槍!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傳令下去,下馬休息,禁止生火,哨騎放出去。”

  沒有搭建帳篷,在鄭凡的命令下,所有蠻兵全部將自己的戰馬安置好后,開始吃干糧喝水。

  他們是荒漠刑徒部落出身,一點都不嬌慣,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比燕國軍隊更能吃苦。

  鄭凡從戰馬側兜里取出炒面,靠在一棵樹下,用水囊里的水就著吃,梁程坐在他旁邊。

  “主上,待會兒要對前面的堡寨動手么?”

  “既然來了,總得上去試試。”

  “這是主上和瞎子商量好的?”

  “嗯。”鄭凡點了點頭。

  “屬下不信的。”

  鄭凡聞言,笑了,問道:

  “為什么?”

  “如果主上和瞎子商量好了,這次出來,肯定會帶上薛三。”

  前面的堡寨,安安靜靜地矗立在那里,自己手下就四百蠻族騎兵,大張旗鼓地去進攻肯定不得取。

  眼下之所以拉得這么遠停下來休息,還不準生火,其目的也是為了隱藏自己,以防止被對面堡寨發現,一旦烽火點起來,周遭的燧堡和附近的駐軍肯定會被驚動。

  所以,既然要選擇偷襲,如果是早就商量好的計劃,你怎么可能會忘記帶隊伍里的刺客?

  “嗯。”

  鄭凡承認了,將掌心里最后一點炒面送入嘴里,喝了一口水,

  “今天的事兒,用不了多久,我們的罵名,就會紛至沓來,興許,還會引起朝堂上大佬的注意,別的不說,那位宰相大人的母校被我們踩了,他肯定會知道的。

  但光有罵名還不夠,兩條腿走路才能走得穩當。

  反正朝廷已經在著手清理銀浪郡,也在重整邊鎮防御體系了,這就是要對乾國動手的前兆。

  動手前,肯定要挑釁,制造一些緊張氛圍的,這個活兒,我不知道會被上頭的人安排給誰,但無所謂,我們搶了就是。

  我發現自打在這個世界醒來,別的能力沒什么凸出的,就是搶功這一項,我特有天賦。”

  “雖然主上解釋得很充分,但屬下并不認為這是真正的理由。”

  “呵呵,最根本原因,還是我有點手癢。”

  “嗯。”

  梁程認可了這個理由。

  “其實,上輩子我挺喜歡玩兒策略單機游戲的,你知道我玩那些游戲屬于哪種風格么?”

  “莽?”

  鄭凡搖搖頭,回答道:

  “茍。”

  鄭凡把水囊遞給梁程,

  然后把自己的雙手放在身前,

  梁程將水囊里的水倒在鄭凡手上,

  鄭凡開始搓手。

  “游戲里,我喜歡在自己老家窩著種田,有商貿做商貿,有科技點科技,前期不喜歡打仗,等種田完畢后,再暴兵平推。

  但那是游戲,一旦進入到現實,一旦自己手底下有了兵有了點家當,我就感覺自己的心里躁得不行。

  就像是兜里有了點兒錢,理智告訴你應該存下來買房子買車或者給彩禮,

  但你還是忍不住當晚就去花天酒地。

  不瞞你說,今兒個去書院那邊背了口鍋,雖然知道很打可能會讓自己進入那位靖南侯的法眼,但我心里還是不大舒服。”

  “所以,主上就打算找乾國人出出氣?”

  “這是戰略試探,用歷史書的記載方式,差不多就是:大燕武安十年,由翠柳堡守備鄭凡打響了……哦不,重來;

  大燕武安十年秋,由翠柳堡守備鄭凡射出了燕國向南的第一支箭,標志著燕乾戰爭的開始。

  說不定,千百年后,這一段會是歷史卷的考點。”

  “主上。”

  “嗯?”

  “我想違心地說一句。”

  “你說。”

  “這樣做,還是有點唐突有點冒險了,而且,你身邊除了這些蠻兵外,就我一個人。”

  “那真心話呢?”

  “我覺得很有趣。”

  鄭凡笑了,伸手拍了拍梁程的肩膀。

  他知道的,自己都憋得慌了,梁程這個一路練兵的人,只能是憋得更厲害。

  “沒事的,搞事情,是我們的宗旨,瞎子之前制定計劃,哪次不是玩兒得瘋起?

  咱們這次也就是去試探試探,能偷襲一個堡寨就偷襲一個,若是防御森嚴偷襲不成咱馬上就遛。

  沒道理只許他瞎子點燈,不準我們放火。”

  “這邊堡寨太多,燧堡也很密集,待會兒動手時,我們得小心一點。”

  “嗯,你待會兒挑二十個人,我們先摸過去,看看能不能把那根釘子拔了。”

  “屬下遵命。”

  …………

  “準備好了么?”(蠻語)

  “準備好了。”(蠻語)

  鄭凡很滿意地點點頭,他和梁程已經將身上的甲胄脫去,而被選出來一起當“偵察連”的二十個蠻兵更狠,他們直接選擇光著膀子。

  燕國和乾國的邊境,對于乾國人來說,已經算是北方苦寒之地了,但這里,對于一直生活在荒漠上的蠻族來說,甚至還覺得有點小溫暖。

  蠻族人體毛多,這些家伙哪怕光著身子,但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毛發,反倒像披著皮草。

  其余蠻兵則已經將戰馬馬蹄包好,戰馬嘴上也上了梢,在約定時間之后,他們會即刻突進。

  若是堡寨已經得手,他們會被接應進去,若是失手了,他們的突進也能將鄭凡等人接應回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個年代沒有對講機,你要是敢傻乎乎地得手后在堡寨上舉個火把搖一搖,保管馬上周圍燧堡全會放出狼煙。

  至于學動物叫那就更扯淡了,距離在這里擺著,你得學恐龍叫才能通知到這邊埋伏的手下。

  “出發!”

  鄭凡說完后,看向梁程。

  梁程點點頭,他走在最前面,鄭凡跟在他身后,完全是模仿著梁程的移動軌跡。

  沒法子,鄭凡的實戰經驗欠缺,但自己又想親自上手操作,只能找大腿抱一下。

  至于其余一同跟進的二十個蠻兵,他們在荒漠上本就是天生的獵手,散開之后很快就一邊隱藏自己的身形一邊按照節奏開始向堡寨摸去。

  一般來說,這種邊境線上的燧堡,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其最上端的哨塔上是都不會離人的,他們就像是“鷹眼”一樣,會監視視線可及之處的一切異動。

  乾國人確實是在百年前被初代鎮北侯給打怕了,所以縮起頭來,在邊境線上玩起了土木工程。

  這密密麻麻的燧堡,你要說他真正的防御作用,其實真的不高。

  只要來犯之敵兵力足夠,完全可以一邊等待你的大軍到來對戰一邊慢慢的把你打在這里的釘子一個一個地拔掉。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燕國最精銳的鎮北軍百年來一直在荒漠邊緣負責鎮壓蠻族,燕國國內又限制于門閥體制無法動員出力量來進行對外開拓。

  而這種燧堡體系,對于小股部隊的防御效果非常理想,所以漸漸的,燕國那邊也不再派出小部隊南下打草谷什么的了。

  后來因為蠻族王庭的衰落,東西方絲綢之路的開啟,從商業發展上獲得穩定財源的燕國上層慢慢地開始默許銀浪郡成為了一個貿易轉站點。

  銀浪郡的大燕小江南之格局,也由此而來。

  本來,寧靜的時光,可能還會維系得更久一些,雙方邊境上的人民,還能多過上一段安穩平和的日子,和平的白鴿,還會繼續在燕乾的天空盤旋許久。

  但這一切,在今晚,很可能因為鄭凡的到來而被打破。

  鄭凡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和自己的七個手下,如果是在乾國境內蘇醒,會是怎樣的一個劇情發展。

  興許,自己要先去練字,然后在瞎子北和四娘等人的包裝下,成為江南第一才子,然后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巔峰,走上傳統穿越者的基本路線。

  可能,自己還會有機會寫出一大堆的邊塞詩詞,甚至有機會成為一名儒帥,率領乾國大軍北伐燕國,

  高喊著:百年國恨,滄海難平!

  總之,在摸索前進的過程中,鄭凡的身體很堅定地跟著梁程的節奏在前進,但他的大腦,已經發散出去了太遠太遠。

  “到了。”

  梁程的話語,將鄭凡從YY之中拉回了現實。

  抬起頭,堡寨的墻壁就在自己面前,剛剛在腦海中盤旋的乾國風物、詩詞歌賦、羽扇綸巾,在此時全都隨風飄散。

  沙拓闕石曾在鎮北侯府前喊出:吾本荒漠一野蠻;

  那么,已經被乾國人打上燕蠻子標簽的自己,也該做一做屬于蠻子應該做的事情了。

  其余的蠻兵速度也很快,事實上,因為梁程要配合鄭凡這個菜鳥的速度,在他們二人潛伏到堡寨墻角下時,一同潛伏來的蠻兵們,早就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可惜這里不能抽煙,否則他們的腳下應該能多出三根煙蒂。

  所有人,都將手中的刀咬在了嘴里,然后,開始,爬!

  沒有吊索,也沒有用其他攀巖工具,大家就是手腳并用,開始順著墻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爬!

  這會兒,鄭凡有點惋惜沒帶薛三他們來了。

  薛三在,他竄上去,絕對簡單得一比。

  就算是瞎子,靠意念力,噌噌噌也能上去。

  但沒辦法,自己得為自己的沖動買單。

  好在,這座堡寨并不是那種大城,首先,它并不是特別高,其次,它的建筑工藝,也不是靠譜,一開始建造時就不是奔著“永不陷落”的目標去的,外加經歷了百年風霜,墻壁上到處坑坑洼洼,可供攀巖借力的地方不要太多。

  蠻兵們身手矯健,鄭凡靠著自己體內氣血的運轉,也穩步向上。

  梁程的速度最快,因為他是借用自己的指甲,直接將自己堅硬的指甲刺入墻壁縫隙之中去借力,其雙腳甚至不用動,像是在玩兒單杠一樣。

  他要第一個上去,要去把上面放風觀察的那個給先解決掉!

  終于,

  鄭凡看見上面的梁程第一個翻身上去了。

  其余人也都在此時開始加速,甚至不惜因此多發出了一點噪音。

  終于,鄭凡爬上去了,探頭的一瞬間,他看見梁程和其他幾個蠻兵已經蹲在那里,心里當即安定,翻身上來。

  只是,讓鄭凡有些意外的是,這個哨臺子這里,沒看見尸體。

  梁程對鄭凡搖搖頭,示意這上面,本來就沒人。

  是守夜的人去蹲坑了?

  這運氣,也太好了一點。

  所有人,都已經上來了,大家都攥著手中的刀,壓低了身子,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第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已經完成,

  接下來,

  就等著發號施令了。

  這座堡寨并不小,選擇這個當目標也是因為他大小合適,估摸著能夠安得住數十名戍卒。

  那些一看就很小的燧堡,里面可能就個位數戍卒的小麻雀,肉少還容易暴露,鄭凡直接沒考慮。

  梁程做了個手勢,然后開始順著墻壁開始向內部摸索,其余人分成兩列,都依靠著墻壁,跟著梁程的節奏慢慢向里摸去。

  等再向深處探索一點點后,

  就聽到了一些聲音,

  還能看見里面的一些火光。

  狼煙和火光是不同的,堡寨內的守卒也不是每天都必須啃干糧,也是能燒火做飯的,而狼煙之所以叫狼煙,也是因為一開始是用狼糞來引燃效果最好,當然了,用其他動物糞便或者加一些羊氈子這類的催發,也能制造出不錯的效果。

  鄭凡一直跟在梁程身后,所以他比其他蠻兵聽得更清楚一些。

  忽然間,鄭凡聽到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是女人的聲音。

  鄭凡伸手拍了拍梁程肩膀,梁程回過頭看向鄭凡,鄭凡一只手拿刀另一只手托了托自己的胸口,

  梁程點點頭,

  示意他也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乾國戍卒可以帶家眷的么?

  這個鄭凡還真不清楚。

  但很快,鄭凡發現里面女人的聲音不止一個,還有一些男人的笑聲,以及吹牛皮的聲音。

  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但能聽出話語里的得瑟。

  堡寨里的生活,很和諧啊,大家的關系,看來也很融洽。

  就是這上頭,怎么沒安排人守夜?

  梁程開始繼續前進,鄭凡和二十名蠻兵跟在后頭,大家開始小心翼翼地下樓梯,等全都下樓梯來到真正的堡寨內部后,梁程示意蠻兵先不要動,自己和鄭凡兩個人則單獨繼續向前摸索看看情況。

  越往里,那種笑聲就越是清晰,甚至,其中還夾雜著好幾股少兒不宜的聲音。

  鄭凡和梁程對視了一眼,

  鄭凡目露疑惑,

  梁程搖搖頭,

  顯然,

  他也不懂。

  哪怕有極為豐富的帶兵經驗的他,也吃不透這座乾國邊境堡寨里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梁程對鄭凡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在前面的拐角處,自己向右,鄭凡向左。

  鄭凡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二人一起行動,在過了那個拐角后,一左一右,分別貼在了墻壁上。

  聲音,更清晰了,甚至還帶著高亢的節奏。

  只是叫得有點太職業化,太假,沒有自家四娘………

  鄭凡咬了一下舌尖,

  艸,

  這是什么時候這是什么地方,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吱呀!”

  就在這時,鄭凡貼著墻壁的那一側的木門被打開了。

  鄭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里,刀口迅速下壓。

  里面的人出來了,是一個身穿著皮甲的瘦削高個兒,年紀大概四十的樣子,一張嘴就是滿口黃牙:

  “我說兄弟,你得排隊啊…………”

  “噗!”

  鄭凡沒做猶豫,一刀捅入對方心窩。

  而那邊的梁程在看見鄭凡這邊發生情況后,馬上發出了一聲低喝給后面的蠻兵發信號,同時自己提刀就向里面沖去。

  鄭凡剛把刀從這家伙身上拔出來,后面的二十多個蠻兵就已經從自己身邊沖了過去。

  緊接著,

  里面傳來了一陣尖叫聲,

  男的女的都有,

  但就是沒有兵器碰撞和喊殺的聲音。

  當一切事了后,

  有些不敢置信的鄭凡坐在蠻兵為自己搬來的椅子上,前面燒著一盆炭。

  七八個身上只來得及裹一些破布的女人蜷縮在角落里,還有十多個身上也沒穿衣服的男的跪伏在地上。

  另外,還有十多個穿著衣服的男的,跪在另一側。

  地上,有四具尸體。

  一具,是鄭凡最開始砍的那個居然敢提醒自己不要插隊的家伙,

  另外三個是梁程沖進去后見人就砍,砍死的仨。

  然后,梁程發現自己不用再砍了,當蠻兵們跟進后,迅速就控制住了這里的局勢。

  一個看似頭目的家伙被梁程提拉了出來,摔在了鄭凡面前。

  鄭凡微微彎下腰,

  一只手拄著刀一只手摸著自己的下巴,

  問道:

  “你是誰?”

  “我……小人是這里的堡長,小人叫……叫趙長貴。”

  “堡長?”鄭凡伸手指了指那邊角落里的女人們,問道:“這些,是什么?”

  “這……這,堡內糧餉短缺,弟兄們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小人,小人就在這里開辦了這個營生,討一口飯吃,討一口飯吃……”

  “嘶…………”

  聽到這些話后,

  鄭凡只覺得一陣胸悶,

  仿佛自己先前小心翼翼帶著手下一路潛伏過來的所有行為都像是個二傻子演戲給自己看。

  同時,

  鄭凡不由得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以后的歷史書大概要這樣寫了:

  大燕武安十年秋,由翠柳堡守備鄭凡射出了燕國向南的第一支箭,標志著燕乾戰爭的開始。

  后面,

  還得加一句:

  他打下了一座雞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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