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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進擊的鄭校尉(大章)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王爺,那蠻賊已經破了八個軍陣了,我等還是向鎮北侯府通傳一聲,讓我等先入府吧。”

  一美須中年男子向簾幕后的身影請示道。

  “急什么,咱家這個沒卵的都不慌,瞧瞧你,嘁,丟人。”

  美須中年男對面坐著一個身穿著藍色長袍身披皮草的老者,老者臉上施粉很重,像是戴上了一層面具,唇紅齒白,聲音也尖細得很,身上的熏香味道極重。

  “呵呵,張公公說笑了,我只是在為殿下擔心,殿下千金之軀,斷然不能受到絲毫侵害。”

  “行,你們這些讀書人啊,最擅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咱家是說不過你們,但你就不想想,這里是個什么地方。

  那蠻賊都自稱荒漠一野蠻了,這鎮北侯府若是連一個野蠻人都收拾不了,那還值得咱們陛下這般頭疼么?”

  “可是,這刀槍無眼,若是那蠻賊忽然發瘋向我等這邊而來……”

  “陳師傅,那孤也不能先進府,孤這次被父皇派來為老夫人祝壽,懂的人,曉得是我皇家秉持禮數,不懂的,還以為我皇家真怕了這鎮北侯府。

  先前,說按規矩排隊等審驗的是我們,這次,若是我們再主動尋求先進府,呵呵,孤的臉面倒是無所謂,反正孤也沒想著與二哥爭什么太子,但要是因此被人輕視我皇室,那孤就等著回京后被父皇發落吧。”

  “咦,討厭,王爺,您輕點兒嘛……”

  “王爺,奴家也要,也要吃嘛……”

  “哈哈哈,不急不急,都有,都有。”

  簾幕之內,又傳來了嬉笑靡靡之音。

  美須男子和那老公公對視一眼,都很默契地退下了這皇室馬車。

  外頭,護衛們已然嚴陣以待,雖說戰局在那一頭,但那偌大的聲勢還是讓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美須男子迎著寒風,摸著自己的長須,開口對身邊的張公公道:

  “張公公,那蠻賊當真是厲害,竟一人可抵千騎。”

  “蠻族王庭左谷蠡王,要是沒點兒成色,那蠻族王庭估計連名義上的荒漠之主都別想做了,早被其他大部給吞得渣都不剩。”

  “呵呵,下官見識短淺,這十年來一直在翰林院里做文章,對這天下事確實知曉不多。”

  “喲喲喲,陳大人,您這可說笑了,咱大燕,最不缺的就是武夫,唯獨缺的就是像陳大人這般的文人種子。”

  二人一路上,陳光庭瞧不上這閹人殘缺之身,這張公公也看不上陳光庭這腐儒之氣,但別說,這一路同行,該斗嘴是斗嘴,但關系上,倒不耽擱進步。

  一個因座師原因被牽連,在翰林院蹉跎之后發配到閑散王府里做講師;

  一個因干兒子檢舉,貶謫出宮,指派到了王府管雜役;

  一定程度上,都算得上是同病相憐,文人和閹人的至高無上寶座,都已然和他們二人絕緣。

  “這鎮北軍,弄得是什么把式?”陳光庭問道。

  “嘿嘿,當世一流的武夫強者,其身氣血就如那旭日東升;

  戰陣之上遇到,要么擇一二同級強者牽制與其捉對廝殺,要么,就得用眼下鎮北軍所用之法,以鐵騎車輪戰軟刀子割肉,一點一點的將他那旭日東升削成江河日下。

  瞅見沒,那蠻賊氣血已經入頹了,這第二輪八個軍陣能否接下來,還真不好說。

  就算是接下來,也該油盡燈枯了,但第三輪軍陣,很快又會續上,絕不給其絲毫喘息之機!”

  “就是拿自己人的性命去耗其氣血?”

  “也能這般去理解。”

  “那那些士卒,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命,就是拿來耗的?”

  “那是自然。”

  “他們也愿意?”

  張公公厚厚的粉底微微一皺,笑出了褶子,道:

  “要不人家是鎮北軍呢,不怕你笑話,咱家小時候被割前,夢想著就是有朝一日能入鎮北軍去荒漠殺蠻賊。”

  “失敬失敬。”

  “客氣客氣。”

  “只是,我還是好奇,這蠻族左谷蠡王都來了,這鎮北侯府號稱三十萬鐵騎,就沒幾個真正的高手坐鎮?”

  “有是當然是有的。”

  “那為何他們不出?”

  “有蠻族左谷蠡王當陪練,這種練兵的機會,多難得啊,自然是讓各部趁機操練一番。”

  “這……竟能如此?”

  “你且看看,今日來此為老夫人賀壽的,各國使節各大門閥甚至還有蠻族大部落;

  那種堪比眼前這位蠻族左谷蠡王的武夫強者,放眼天下,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但這鎮北軍鐵騎,六鎮加起來,卻足足有三十萬。

  各大門閥各個家族心里都有一桿秤,今日一遭再見鎮北軍之精銳強悍,日后,誰敢再在侯府面前放肆?

  人家,這是剛打瞌睡就被送了枕頭,在借著板子示威呢。”

  “哎,孤都完了,那蠻賊還沒完哪?”

  剛剛年過二十的六王爺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殿下當心,外面風寒。”張公公馬上將自己身上的皮草脫下,蓋在了六王爺的身上。

  六王爺也不在乎這是太監用的東西,反而雙手緊緊地抓著。

  恰好此時,

  邋遢男再破一陣鐵騎!

  六王爺咂咂嘴,道:

  “張公公,你說,要是你與其交手,能有幾分勝算?”

  張公公聞言,臉上委屈得如同一朵雛菊,

  道:

  “哎喲,我的殿下啊,您這是在抬舉奴才還是在侮辱人谷蠡王啊。

  奴才這點兒三腳貓功夫,在王府里對付對付那些毛賊倒還能行,真要對上這種角色,奴才也就只能舍身拖延其幾息,好讓殿下您能跑多遠就先跑多遠了。”

  “哈哈哈哈…………”

  六王爺笑了起來。

  陳光庭這時卻開口道:

  “殿下,臣有一事不解。”

  “陳師傅但說無妨。”

  這時,張公公當即揮手示意身邊的王府護衛離遠點去防御,省得聽到了接下來的談話。

  陳光庭有些感激地看了張公公一眼,隨即道:

  “臣聽說,此番賀壽之差事,是王爺您主動向陛下要來的?”

  “正是。”

  “臣不解,王爺向來最厭俗務,為何……”

  “因為孤想先來看看這位鎮北侯府里的郡主姐姐。”

  “王爺,您是對…………”

  “陳師傅,您想多了,這位郡主姐姐,可不是孤能享受得起的,這是父皇有意為二哥準備的,也就是父皇心中的,未來大燕太子正妃人選。”

  張公公聽到這則皇室秘辛,有些咂舌道:

  “二殿下性子柔和,這郡主性格上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這話張公公還留了很大的余地沒說,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女兒家家的,一個人能撐得起侯府運轉,再殺雞給猴看,且一出手就是滅人全族,雞犬不留。

  這種女人,要被選做太子妃?

  古往今來,那些權傾朝野的后宮之主,至少在剛入宮時,還是個純真懵懂天真爛漫的少女。

  需要經過在深宮內一年年磨練,一步步成長,才能真的鳳威臨朝;

  但這位郡主,相當于進宮前就是個滿級號!

  “正是因為二哥性子太柔弱了,為人過于中正謙和,所以父皇才覺得正需要這種太子妃來輔佐二哥吧。

  有手段,有心計,心又夠狠,朝外,又有大燕第一重鎮做外戚,嘖嘖,日后等二哥繼位了,誰敢欺負他們夫妻倆?”

  這是大不敬之語,但張公公和陳光庭也只是對視一眼,互相當沒聽見。

  “孤這次來,可不光是帶了給老夫人的壽禮,孤這幾年開府后,自己也倒騰了些銀子,置辦了一些禮物,特意運來討好我這未來好嫂子。

  凡事,都得先把前站打好,這說不得,萬一哪天二哥身子出了什么問題,早早地就…………嗯嗯,你們懂的;

  然后我這好嫂子再來一出牝雞司晨,

  等拿宗室開刀時,多少能念著點兒此時的香火情,放孤一把。”

  “殿下,外人都說殿下您荒誕不羈,但臣卻清楚殿下之聰慧眼略,無人能及,所以臣實在不知為何殿下您不…………”

  “陳師傅啊,這話,以后就不要說了。”六王爺搖搖頭,繼續道:“一代雄主之后,往往會選擇一位守成之君做自己的繼任者,二哥,是父皇最中意的人選;

  怎么說呢,二哥的性子,適合父皇‘雄才大略’之后收拾爛攤子休養生息,而我,可不會去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就坐在那椅子上什么事兒也不做。

  你信不信,但凡孤露出絲毫想要爭位的想法,明日,密諜司就能在孤的王府挖出龍袍來!”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還有動兵的想法?向南,還是向北?”

  “陳師傅,孤乏了。”

  陳光庭馬上跪了下來,

  “臣失言,請殿下…………”

  “陳光庭,快給咱家起來!!!!!!!”

  張公公激動地喊道。

  “不,殿下不原諒臣,臣就不起來,殿下…………”

  “陳光庭,

  那蠻賊,

  向咱們這里殺來了!!!!!!!”

  陳光庭馬上起身奔跑。

  ……………

  “得,咱收拾收拾,該各就各位了。”

  鄭凡從帳篷頂部跳了下來,四娘和丁豪緊隨其后。

  “主人,我們這是?”丁豪有些不解地問道。

  “去救駕。”

  “救駕?”

  鄭凡點點頭,指了指前方的一處營地,道:

  “看見那面黑龍旗幟了么?”

  “看見了,這應該是位來祝壽的皇子。”

  “嗯。”

  丁豪雖然還有些懵懂,但也將自己的長槍捏在手里準備陪鄭凡一起去。

  “額……阿豪,你就不要去了。”

  “主上信不過屬下?”

  “不是,是他不認識你。”

  “嗯?”

  鄭凡伸手拍了拍丁豪的肩膀,

  對他比劃了一個方框,

  道:

  “你要是不想回去時坐小盒子里,就別和我們一起去了。”

  “哦,好……”

  丁豪雖然什么都不懂,但還是停在了原地沒繼續往前。

  前方,傳來了鄭凡和四娘的聲音:

  “四娘,你說待會兒我是喊大燕鎮北軍虎頭城護商校尉鄭凡在此,蠻賊休得猖狂還是……”

  “主上,我覺得詞有點多了,可能來不及。”

  “那就喊鄭凡在此,休得猖狂?但怎么感覺有點中二。”

  “要不,奴家來幫主上喊?”

  “你怎么喊?”

  “奴家變音:

  啊,這好漢是誰?

  啊,這不是大燕鎮北軍駐虎頭城護商校尉鄭凡么!”

  “…………”鄭凡。

  …

  一輪又一輪,

  一波又一波,

  鎮北軍鐵騎悍不畏死,他們真的如同機器上的零部件,只要上官一聲令下,就失去了一切作為人的情緒。

  終于,

  在下一輪沖鋒中,

  砂拓闕石沒能破開軍陣,反而被軍陣一輪沖鋒擊退。

  這是他已經接近氣血枯竭的征兆!

  有指揮的校尉馬上開始下令布陣,接下來,將是三個軍陣一起沖鋒,絕不給起騰挪喘息的時機。

  然而,就在外圍軍陣變化之時,砂拓闕石忽然拔地而起,周身氣血釋放出了刺目的紅光,整個人居然一躍而出,試圖跳出這鐵騎包圍。

  “怎么,怕死了?”

  一聲低喝從下方傳來,

  緊接著,

  一名身穿黑甲手持雙錘中年大將也是騰空而起。

  顯然,這是鎮北侯府一方的強者,先前一直隱而不發,現在見這蠻賊有突圍的意思,馬上出面截殺!

  鎮北侯府,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一個氣血正盛,

  一個氣血衰落,

  但砂拓闕石卻沒絲毫的畏懼,

  在心里,

  他已經把自己當作一個死人了。

  先前沖陣,命喪其手的鎮北軍騎士足有數百人,傷者倍之,他,已經夠本了。

  “轟!”

  巨錘和拳頭碰撞到了一起。

  “蠻咒,死泉!”

  一道道黑色的水霧自砂拓闕石身邊升騰而起,這血霧,是其精血所化,帶著濃濃的詛咒氣息。

  他從小就被祭祀所收養,雖然最后走的是武夫之路,但蠻咒他也是會一點的。

  持錘大漢身形倒退開去,

  不是說他怕了砂拓闕石,

  也不是說砂拓闕石這蠻咒有多恐怖強大,

  事實上,身為鎮北侯府內的總兵,常年駐守荒漠,對蠻族對蠻咒自然很了解熟悉。

  這道蠻咒,他最惡毒的地方在于是拿施咒者本身作為祭品,以此來詛咒另一個人,咒語的效果根據祭品的層次來劃分。

  一旦這個咒語被觸發成功,

  施咒者會頃刻斃命,

  但中咒者,下場也會相當凄慘。

  他不會死,但武道之路將就此被終結,大概率終生將再無寸進,同時,會馬上進入衰敗期,氣血日漸削弱。

  這個蠻賊,他氣血已經近乎耗空,已然是強弩之末,以自己的武道之途來換他的命,不值得!

  其實,就算自己不出手,下方滾滾鐵騎追逐之下,這個蠻賊根本就跑不出這片綠洲!

  然而,

  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持錘大將雙目一瞪,

  那蠻賊居然直接落向了使節駐扎的營地里,而且毫不猶豫地直接沖向了那面掛有黑龍旗幟的營寨!

  “蠻賊,敢爾!”

  ………………

  “轟!!!”

  強橫的拳鋒之下,

  王府護衛宛若紙糊的一般,被頃刻間撕裂了十多人。

  什么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的就是此時的砂拓闕石,一入營寨,就如同猛虎逐羊,王府護衛在其面前者,無一回合之敵。

  “殿下,快走,快走!”

  當砂拓闕石的氣機鎖定了六王爺時,張公公知曉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當即厲聲道:

  “此乃大燕皇子,爾敢以下犯上,爾這荒漠萬民可敢承受吾皇天怒!”

  面對這等威脅,砂拓闕石毫不在意,徑直而來,順便,又輕描淡寫地將四名敢于阻攔的護衛撕裂。

  張公公雙手下壓,一道道青色的氣浪自其掌心匯聚,其身形猛地向前,直撲砂拓闕石,一如巨蟒探身!

  然而,砂拓闕石周身氣血宛若世間精鋼,任憑張公公以氣化練擊錘了無數遍,依舊難以在短時間撼動此人絲毫。

  武者,就是這么的可怕,只要他們的氣血還沒有完全耗盡,他們的體魄,就是最強兵器!

  越是強大的武者越是如此。

  砂拓闕石伸手,虎嘯龍吟,張公公的手臂被其直接攥住,周身青色匹練頓時渙散。

  “砰!”

  張公公被砂拓闕石直接摔在了地上,一腳踩下去,張公公噴出一口鮮血,胸腔肋骨也不曉得到底斷裂了多少根。

  但張公公確實踐行了自己先前說的話,他確實擋住了這尊可怕的蠻人數息時間。

  而六王爺已然和陳光庭二人逃到了營寨口。

  砂拓闕石沒有去管重傷在地的張公公,轉而單腳跺地,整個人如同出膛炮彈一般直沖那位大燕皇子!

  “放肆!”

  一道巨錘從空中落下。

  “砰!”

  鐵錘直接砸中了砂拓闕石,因為他沒有躲避,硬受了這一錘。

  終于,

  近了,

  近了,

  近了!

  砂拓闕石看見了那名文官男子臉上的驚慌,也看見了那位年輕的大燕皇子臉上的絕望。

  “陳師傅,他的目標是孤!”

  六王爺一把推開了陳光庭,自己則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這一幕,也落入了砂拓闕石的眼里;

  呵,這位燕國皇子,還不錯。

  然而,

  就在這時,

  一只手忽然從其身側出現,抓住了他的腳踝。

  那位持錘大將眼耳口鼻處已然溢出鮮血,強行瘋狂催動秘法加速氣血運行以更快的速度及時趕到,并且,成功截下了砂拓闕石。

  砂拓闕石左手握拳向著持錘大將轟去,

  持錘大將以單錘格擋,

  “轟!”

  砂拓闕石左臂崩裂,直接炸開。

  持錘大將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對方先前的拳頭,沒加力!

  左臂的碎裂沒有影響砂拓闕石絲毫,他右手下探,從地上撿起一把先前自己斬殺的一名王府護衛所遺留的長刀,

  而后,

  向著那名大燕皇子投擲了出去!

  “嗡!”

  刀鋒化作了一道白芒,直劈而來。

  就在這時,

  一名披甲校尉忽然出現在六皇子的身前,

  緊接著,

  其身上釋放出了足以亮瞎人鈦合金狗眼的刺目光芒!

  鄭凡瞎了,

  其身后的六皇子也一起瞎了。

  “鏗鏘!”

  刀鋒碰撞之音傳來。

  六皇子只覺得一堵墻撞上了自己,將自己壓倒在了地上。

  等到暈眩的視線恢復時,

  六皇子看見一名校尉壓在自己身上,這名校尉手中的刀已經斷裂,而那把投擲過來的刀鋒,卻已然刺入其甲胄之中。

  原本,按照排練,

  鄭凡這會兒應該艱難地扭過頭,看向自己身下的六皇子,

  很痛苦地問一聲:

  “殿下,您沒事吧?”

  但在此時,

  感知著自己腹部位置傳來了的劇痛以及那腸胃和刀鋒親密接觸后帶來的詭異冰涼感覺,

  先前的臺詞,

  在這里,

  變成了:

  “艸!好疼……”

  

第68章 死了啊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月夜,

  土坡,

  三根蠟燭;

  “再餓供品也得等等吃才對,等你供奉的人先來享用后咱們再吃。”

  “他不會介意的。”

  “不介意,那你祭奠的是誰啊?”

  “我自己。”

  鄭凡驚愕住了,少頃,似乎有所明悟,

  道:

  “真的要這樣?”

  “嗯。”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強,但我清楚,你一定很強。”

  “嗯。”

  “我不知道鎮北侯府有多可怕,但我清楚,它一定很可怕。”

  “嗯。”

  “你看你這都給自己供品都擺好了,那你自己心里應該有個判斷,你沒強過鎮北侯府,是吧?”

  “嗯。”

  “這不就得了,我說,雖然我和你才認識兩天,但說句心里話,你這人除了臟了點,好像也沒其他毛病。”

  至少,比起鄭凡腦海中知道的那些有實力卻有怪癖的劇情BOSS角色們,要好相處多了。

  僅僅是邋遢一點的話,就像是離過婚的億萬富翁,在相親市場里,它算個事兒么?

  “嗯。”

  “我聽說,我是聽說啊,聽說,之前沙拓部,是被郡主帶兵滅的。”

  邋遢男繼續吃著肉脯,嘴角略微勾勒出些許弧度,

  繼續,

  “嗯。”

  “你姓沙拓,應該是那個部落的人吧?”

  “嗯。”

  “所以,你想去報仇?”

  “嗯。”

  “但你這樣不對啊,這不是以卵擊石么,你想想看,你這么強,想報仇的話,咱們可以猥瑣一點來,從長計議,這樣效果更好,對吧?”

  “嗯。”

  “那你還打算明天去?”

  “嗯。”

  鄭凡聳了聳肩,得,白說了。

  自己這邊還想著再勾搭一個強者回去,丁豪已經從老師崗位上光榮退休成狗腿子了;

  但邋遢男的話,應該能在老師崗位上發光發熱很久很久。

  但問題來了,

  人家一心求死。

  “我聽我一個姓蔣(僵)的朋友說過,他說,這鎮北軍鐵騎和其他地方的騎兵不同,他們的沖陣之法,就是連真正的武道強者對上了,也很難討到便宜。”

  “嗯。”

  “更別說,我想鎮北侯府里,應該有和你一樣的高手吧?”

  “嗯。”

  “我說,你能不能別這么淡定啊,你就認死理了是不?”

  “嗯。”

  “不是,這戰場廝殺,你死我活,本來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們蠻族殺我們的百姓也不少,我們再殺回去,理所應當啊不是?”

  “嗯。”

  “能讓我掐死你么?”

  “我,想不通。”

  邋遢男忽然改了臺詞。

  “哪里想不通?唉,可惜了,我有個姓夏(瞎)的朋友不在這里,否則他最善于開導人了。”

  “我覺得,雙方廝殺,雙方交戰,青壯,死了也就死了,戰場上搏殺,生死由命,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但老弱婦孺,不該就這么死掉,哪怕被發配為奴,哪怕被販賣,哪怕被遷移,都不應該直接下令用屠刀全部屠戮。”

  “你們蠻族交戰,不還有戰敗方個頭在車轱轆以上的男丁全部砍死的傳統么?”

  “是有。”

  “那不就得了。”

  “有,但不意味著,我要去贊同。”

  “為什么?”

  “以前,死的是別人的部落,我不認同,但我可以不去理會;但這次,死的是我自己的部落,別人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我自己的事,我得管。”

  “這個道理我懂,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真的疼,我不是反對你去復仇,但我覺得可以慢慢來,我有個姓丁的朋友,他現在也在復仇階段,不過他就懂得隱忍,慢慢地等待時機。”

  “你朋友,真多。”

  “呵呵,樂善好施,能服于人。”

  “很多人都叫我等。”

  “那證明你身邊像我這樣有遠見的朋友還是不少的。”

  “蠻王叫我等。”

  “…………”鄭凡。

  “左、右賢王也叫我等。”

  “…………”鄭凡。

  “大祭司也叫我等。

  他們,都叫我等,都叫我忍。

  他們說,眼下燕皇和鎮北侯府關系正處于最微妙的階段,一旦燕皇和鎮北侯府徹底決裂,盤旋在我蠻部上方的利刃,將被挪開。”

  “是這個道理。”

  “蠻王說,到時候可以聯合鎮北侯府,一起出兵反攻燕地,我們只要一塊北封郡,其余燕國疆域,都可以給李家。”

  “左賢王說,等到燕皇和鎮北侯府開戰時,我們可以協助燕皇,將這把盤旋在我族頭頂一百年的利刃給徹底廢掉,沒了這把刀,燕國,將不再是威脅,燕國的大門,東方四國的大門,也將向我們敞開。”

  “右賢王說,我們可以趁著鎮北侯府和燕皇對立之際,開始打著王庭的旗幟,征伐那些不聽號令的大部,重塑王庭的權威,再造黃金家族的榮耀。”

  “他們都叫我等,都叫我忍,但我就很不理解,我為什么要等?我為什么要忍?”

  “我出生于沙拓部,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被祭祀所的人帶回了王庭,一開始,我修習的是蠻咒,日后很可能成為蠻師,但后來,我發現自己在武道上更有天賦,就走上了武者道路。

  祭祀大人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祭祀大人讓我學什么,我就學什么。

  蠻王讓我當什么官職,我就當什么官職,蠻王讓我去討伐誰,我就去討伐誰。

  但我一直清楚,我姓沙拓,我信仰王庭的旗幟,但我并不是黃金家族的一員。

  我的家,一直在沙拓,那個,并不是很大的部落,像這樣子的部落,在荒漠里,有很多很多。

  但現在,

  我的家,

  沒了。”

  邋遢男說到這里,抬頭,看著鄭凡,重復道:

  “我的家,已經沒了。”

  鄭凡沉默了。

  “我想念部落里的酥油茶,我想念部落里阿姆們釀的馬奶酒,我想念部落里那個姑娘曾送給我的羊皮衣。

  當初,我被祭祀所選中時,他們告訴我,如果我去了祭祀所,能有好的表現,我的部落,將得到來自王庭的庇護,部落子民的生活,會變得更好。

  所以我拼命修煉,蠻咒、武道、殺戮、征伐,我都傾盡一切。

  我想,在我的努力下,部落的子民,會過得安穩一點,能穩定獲得好一點的牧場,能少向大部落繳納一些稅賦。

  在我有朝一日,氣血頹敗,蒼老年邁,要卸甲歸田時,可以重新回到我的部落里,去放羊,去看著部落里的娃娃們,在我的眼前嬉笑追逐。

  這是我的夢,是我的追求。

  王庭每一次大會時,大家都會喝很多很多的酒,他們會說出自己心中的夢。

  有的會說,夢想著重新西征,一雪百年前黃金家族在西方折戟之恥!

  有的會說,夢想著再統荒漠,讓蠻族所有子民再度依偎到王庭的旗幟中來!

  有的會說,夢想著南下,將東方四國,化作我蠻族的牧場,讓他們的女人,為我們蠻族孕育后代!

  我每次都只喝酒,不說話,因為我的夢想,和他們相比,有點太小了。

  但我一直覺得,我的夢想,比他們的夢想,會更容易實現。

  然而,忽然有一天,有人來王庭送來戰報,戰報里說,我的夢,沒了……

  它沒了!!!”

  “唉,行吧,我就不勸你了,你是我在這個世界里,見到的最高的一個。”

  “嗯。”

  邋遢男開始繼續吃肉脯。

  “那個,別怪我市儈,也別怪我小人,我有個小小的要求,反正你都要死了,也是順便幫幫我,因為我還要活下去;

  當然了,你不愿意的話也可以直接拒絕。”

  “嗯。”

  “明兒個,死之前,可以幫我演出戲么?我這人,沒什么拖累,也沒家人,這輩子最想要的,就是個榮華富貴,這個,你懂我意思吧?”

  “嗯。”

  “額……你這個嗯,是指的同意?”

  “嗯。”

  “嘖……那個,不是我人賤啊,雖然你明天是打算去死了,但這么干脆地同意,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你這么做,不光光是為了還我送你一件衣服外加請你吃了兩天飯的情誼吧?”

  “嗯。”

  “那,為什么?”

  邋遢男用衣袖擦了擦嘴,

  站起身,

  鄭凡忽然發現,

  在土坡下面,出現了一頂帳篷,帳篷外還有羊群。

  邋遢男徑直走下了土坡,

  帳篷里則跑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娃娃,

  兩個娃娃很熟絡地跑到邋遢男面前,

  邋遢男一手抱住一個。

  轉過身,

  面向鄭凡,

  道:

  “來之前,我找到他們兩個了。”

  ……

  “呼…………”

  鄭凡猛地睜開眼,

  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舒服的大床上。

  是夢么……

  “你醒啦。”

  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鄭凡扭過頭,看見一個身穿著白色衣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床邊的靠椅上,男子衣服上,還繡著龍紋。

  “大夫說,你是幫孤擋下那一刀時,受了內傷,氣血停滯才導致的昏迷,不過,將養一段時間,再配點補品補一補元氣,不會有什么大礙的。”

  六皇子是個很隨和的人。

  但這個時候,

  本該是拍馬屁的時候,

  本該是說一些:多謝王爺關心,為王爺效死是屬下應盡職責這類屁話的時候,

  鄭凡卻直接開口道:

  “那個……蠻人怎么了?”

  “那個蠻賊啊,呵呵,喲喲,那蠻賊可兇得很,若非你舍身幫孤擋下那一刀,孤估計現在已經在下面陪皇爺爺下棋了。

  當然了,好在鎮北侯府總兵官李元虎拼命阻攔,但那蠻賊哪怕受了重傷,卻依舊強橫異常,明明已經氣血枯竭了,卻依舊擊創了李總兵;

  到最后,

  被數千鎮北軍鐵騎在河灘上再度團團圍住,

  他居然又硬生生地斬殺了百騎,嘖嘖嘖……”

  鄭凡急切地問道:“后來呢?”

  六皇子走到床邊,伸手在鄭凡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道:

  “死了啊。”

  

第69章 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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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個結果,鄭凡心里忽然有些惆悵。

  人,都是雙標動物,絕對理性的思考是不存在的。

  對于鄭凡來說,無論是蠻族還是燕國,他都沒什么歸屬感,也不會去站在誰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單單對個人來說,自己請邋遢男吃飯,邋遢男扛著馬車奔跑,將馬車砸了個稀爛,再陪自己演了一出戲,死前給自己搭了一把通天梯。

  人家對你好,你對人家有好感,這是很正常的情緒反應。

  但現在,

  他死了。

  因為自己的昏迷,沒能目睹對方最后的絢爛,確實是一種遺憾,但也可以說是一種幸運吧。

  “你既然醒了,孤就放心了。”

  鄭凡這會兒終于從情緒中脫離出來,目光鎖定自己的新選定的績優股,這位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見鄭凡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好奇道:

  “孤的臉上,有東西么?”

  鄭凡搖搖頭。

  六皇子的臉,很白,和阿銘一樣白。

  但阿銘因為人家是吸血鬼,所以是自然白,這位六皇子,明顯有種被酒色掏空身體的感覺。

  “郡主駕到!”

  “嘖,孤那好嫂嫂來了。”

  鄭凡聞言,馬上起身,腹部的傷口還傳來陣痛,但這會兒已經顧不得了。

  他又不是女人,若是女人,六皇子大概會按住她,說一聲:沒事,嫂嫂來了,自家人,沒必要糾結禮數,何況你身上還有傷。

  但他是個大老爺們兒,一個軍中的大老爺們兒,六皇子也什么都沒說,面向門口。

  很快,

  一個身穿著紫色長裙的女人走了進來。

  這時,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六皇子居然側身橫跨一步,對著郡主跪了下來。

  “小六子給姐姐請安了。”

  皇子下跪行禮!

  鄭凡心里一震,再看著面前六皇子的背影,一股涼颼颼的感覺襲來,直覺告訴他,這位六皇子溫和的外表底下,是個狼滅!

  好在,這間屋子里只有鄭凡以及郡主身邊的那位老絲瓜臉的七叔,沒有其他下人,所以,這一幕,看到的人并不多。

  “小六,你這是嫌我家罪名不夠多,想再給我家加上一條大不敬的跋扈之罪么?”

  郡主的聲音,很好聽。

  “哪敢啊,弟弟給姐姐請個安不是應當的么,小時候姐姐還帶著弟弟騎馬來著,算是弟弟半個師傅,誰人敢拿這說事兒?”

  “行了,你沒事吧?”

  “托姐姐的福,弟弟我無礙。”

  這時,

  郡主的目光從六皇子身上挪開,落到了鄭凡的身上。

  因為先前六皇子的下跪把鄭凡的節奏打亂了,導致鄭凡這會兒還沒跪下來行禮。

  也正因此,恰好和郡主四目相對。

  當初在軍帳里,這個女人穿著紅色的甲胄,鄭凡還腦子里歪歪過是否有bra效果。

  現在看見真人了,她又是穿著裙子。

  呼…………

  只能說,

  這個女人在氣質上有著東方的雍容和典雅,在身材上,有著北地女人的高個身段,不遜大洋馬。

  郡主的目光里,忽然多出了一抹意味深長之色。

  鄭凡馬上單膝下跪,

  道:

  “鎮北軍駐虎頭城護商校尉鄭凡,參見郡主!”

  “呵呵。”

  郡主發出了笑聲。

  鄭凡把自己的頭低得更低,在他心里,已經把眼前的女人當作了武瞾的化身。

  她,可絕不是什么一封情書一顆棒棒糖或者四五錢銀子就能忽悠到的妞。

  “喲,我當是誰救了小六子呢,是你啊,鄭校尉,我可真沒想到,這么快我們就又見面了。”

  “姐姐認識他?”六皇子陪著笑臉問道。

  “上次攻打沙拓部時,他還只是個民夫,卻在戰陣中斬獲首級十余顆,里面,還有沙拓部首領的首級。

  這才多久的功夫,就又救下了當朝的六皇子殿下。

  鄭校尉,我說,這世上的好事,怎么盡給你碰上了?”

  “末將只知盡忠職守,未有貪功之嫌。”

  “盡忠職守?”

  郡主往后退了一步,

  其身后的那個持劍老者則向前三步走到了鄭凡面前,單手抓向鄭凡。

  鄭凡身體顫了一下,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沒有反抗。

  “嗡!”

  肩膀被老者鷹爪一般的手指給抓住,隨即,一股溫熱的力量傳來,鄭凡體內的氣血開始抑制不住地躁動起來,一層黑色的光芒自其身上浮現。

  老者松開了鄭凡,后退了一步,

  道:

  “武夫九品。”

  郡主目光微微一凝,道:

  “上次呢?”

  七叔回答道:“上次身上沒有氣血流轉波動。”

  “嘖……”

  郡主往身側走了一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雙腿疊起,這是后世女性在客廳看電視常用的姿勢。

  當然了,姿勢不姿勢的,本就這么幾種,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

  再者,燕國本就不重理教,尤其是北地,女性更是自由,其又是郡主,也沒人敢拿儀態來要求她。

  “鄭校尉,你可真讓我開了眼了,這不光是運氣不錯,走到哪里就到哪里立功,而且還是個練武的奇才。

  尋常武者人家,從半步九品到入品,花上個三兩年的時間都算是天賦極高了,你可倒好,才多久功夫就成了。”

  “承蒙郡主抬舉,以前屬下只曉得用蠻力廝殺,當上校尉后,得到了軍中武者的指點,這才有了進步。”

  “這進步,能這么大么?”

  “是,那位軍中師傅說,屬下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

  說這句話時,鄭凡挺起了胸膛。

  其實,鄭凡沒想到自己會昏迷,也沒想到這六皇子居然把自己帶回了府里,更沒想到自己剛蘇醒這郡主就來了。

  當務之急,是要抹除對方心底對自己的猜忌,千萬不能讓其懷疑自己是別有用心的人。

  雖然,自己真的是別有用心。

  “七叔,你看呢?”

  “回郡主,此子氣血莽沖,確實是剛入品之象,但氣血又格外渾厚,證明其根基很扎實。”

  “嗯?”

  郡主有些意外地看向持劍老者,

  做小女兒妝好奇道:

  “聽七叔這意思,是看上這小子的天賦了?”

  “徒兒鄭凡,拜見師傅!!!”

  “噗通!”

  單膝跪地,改為雙腿全跪。

  額頭抵地!

  四娘沒在自己身邊,應該是自己昏迷出了什么變故,導致四娘不方便繼續留在自己身旁照顧,也是,她的易容術騙騙旁人可以,這鎮北侯府內高手如云,還真瞞不過去。

  所以,這會兒,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面對這種情況了。

  在這個時候磕頭,認個師傅,鄭凡覺得不虧。

  如果瞎子或者阿銘此時在這里的話,

  估計會一起伸手把自己的頭按在地上去跪。

  畢竟,主上的面子對他們來說,不重要,天知道萬一主上被砍了,他們會不會被銷號?

  “呵,你瞧瞧,你瞧瞧,七叔,這小子順著桿子往上爬得架勢可夠利索的。”

  七叔只是含蓄地笑笑。

  “想當七叔的徒弟,可以;但有件事,我覺得我們得好好說道說道,前些日子,梅家塢的事兒,可是你做的?”

  “是!”鄭凡很光棍地承認了。

  “還打著我鎮北侯府的旗號?”

  “是!”

  “為何?”

  “因為屬下想要發展勢力,想要招兵買馬,想要地盤,想要權力,想要榮華富貴,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的金銀,想要睡到更多更多漂亮的女人!”

  “粗鄙!”六皇子忽然手指鄭凡呵斥道,“你這憨貨,怎敢當著我家姐姐的面說出這等粗鄙之語。”

  六皇子看似是在呵斥鄭凡,實際上卻是在為他開脫。

  一個只知道金銀珠寶的憨憨罷了,

  上位者不怕你貪財,

  就怕你兩袖清風沽名釣譽!

  “你倒是實誠,那我倒要問問你,當初我讓你來我李家當家丁,你為何拒絕?”

  “因為屬下當時只想著衣錦還鄉,想回去當官老爺,撈銀子。”

  “這回答,不錯,滴水不漏的。”

  郡主起身,

  走到鄭凡面前,

  彎下腰,

  鄭凡此時也慢慢抬起頭,

  這一刻,

  他和郡主的臉,

  很近很近。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沒那么簡單,上次的立功還好說是運氣,這次救下皇子,我真不覺得是運氣那么簡單。”

  “那就是屬下和蠻族左谷蠡王串通好了,左谷蠡王答應幫我演出戲送一場功勞給屬下。”

  “呵呵呵…………”

  郡主直起身子,捂著嘴笑了起來。

  七叔也笑了,

  六皇子也笑了。

  顯然,他們都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鄭凡也笑了,只是他是在心里笑;

  看來,有時候事實說出來,你們反而不信。

  “七叔,此子,不簡單。”郡主提醒道。

  七叔點頭,“我知道。”

  郡主又看向六皇子,

  道:

  “我聽說,京城那邊近些年開始被乾晉的風氣所傳染,京中好男風的貴族開始越來越多了,小六子,你呢?”

  “瞧姐姐這話說的,我就是個閑散小王爺,這輩子的任務,就跟那公豬配種一樣,就剩下給我們姬家生娃開枝散葉了。

  這要是連這項任務都做不成了,父王指不定得怎么拾掇我呢。”

  “那可真是可惜了,小六子,你瞅瞅,咱這鄭校尉,運勢旺不說,還是個練武的好材料,你要是能收進房去,旺著呢。”

  “姐姐說笑了,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這時,一只青鳥從窗口那邊飛了進來,站在了郡主的肩膀上,對郡主耳語著。

  “姐姐,可是有事兒了?”

  郡主點點頭,道:

  “蠻族王庭來人了,說是想要回左谷蠡王的尸體。”

  “呵,是收尸來了啊,姐姐打算如何做?”

  “不曬他個七天七夜的,外人還當我鎮北侯府好欺負呢。”

  郡主在說這句話時,目光盯著六皇子。

  “可,萬一蠻族王庭那邊不打算罷休怎么辦?那畢竟是王庭的左谷蠡王。”

  “小六子啊。”

  “弟弟在。”

  “這么說吧,若不是父親去京城前給下面七大總兵官打了招呼,讓我無法調動更多的鎮北軍鐵騎,你以為,滅的,僅僅是一個沙拓部么?

  若是父親離去前把鎮北軍軍權都交給我,我估計會直接引兵去剿掉那蠻族王庭,還等他們今日派人來跟我要說法?”

  “是,姐姐威武,巾幗不讓須眉,弟弟我自愧不如。”

  其實,這句話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警告。

  若非父親下令克制,

  她這個女兒家家,

  引兵三十萬,打蠻族王庭自然使得,

  直接南下打大燕都城,

  也是使得!

  “行了,母親今日壽辰,可不想讓她勞累了,我去應付一下使者,小六子,你自己跟你救命恩人一起玩兒吧。”

  說著,

  郡主又將目光看向鄭凡,

  道:

  “等傷調養好了,你可以去找七叔,至于七叔到時愿不愿意收下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

  郡主離開了屋子,

  七叔緊隨其后,也沒多看鄭凡一眼。

  …………

  “呼…總算是走了。”

  六皇子在椅子上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茶。

  鄭凡也慢慢地起身,單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傷口。

  “孤很好奇,你為何救孤?”

  “因為從小到大,母親就告訴我要效忠燕皇,要為燕國效忠,要精忠…………”

  “打住打住,孤要聽的是實話。”

  “因為你是皇子,否則那些被殺的王府護衛為什么我沒去幫他們擋刀?”

  “嘶………嘖嘖嘖,這么實在的么?”

  “這是殿下您要求的。”

  “行,孤就喜歡你這種說法的風格,咱就直來直去的,不復雜,聊天也能聊得暢快;

  這樣吧,既然你是孤的救命恩人,接下來咱聊天時,就以年歲相稱,你看如何?否則,就說的不是心里話。”

  這臺詞,怎么這么耳熟呢?

  “千萬別放不開,就像你剛才跟孤說話時那般,挺好,真的…………”

  “我的好弟弟啊。”

  “…………”六皇子。

  “好弟弟啊,哥哥我……”

  “得得得,行了行了,算了算了,打住打住,孤收回剛才的話,孤還真受不了了。”

  “是,殿下。”

  “剛剛孤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個有野心的主兒,可惜了啊,要是換我大哥或者二哥在這里,你救了他們,說不得你就飛黃騰達了;

  可惜了,你救的是一個廢物閑散王爺,孤唯一管轄的地方,還是上林苑,你如果想讓孤幫你求官兒,只能讓你去上林苑負責養狗或者養馬;

  狗官兒和弼馬溫,

  似乎都不怎么好聽,孤也送不出手。”

  “其實,屬下剛剛也看出來了,殿下,不是池中之物。”

  聽到這句話,

  六皇子面色忽然平復下來,

  道:

  “這你可看錯了,孤這輩子最大的志向,就是平平安安地當一輩子的閑散王爺。”

  “一般最后登基的皇帝陛下在做皇子時都會說這么一句話。”

  “咦?”

  六皇子驚疑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指了指鄭凡,“嘖嘖,這話說得有水平,當賞。”

  緊接著,

  六皇子將自己剛剛泡好的茶杯推到鄭凡那邊,

  道:

  “孤請你喝茶。”

  

第70章 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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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老奴無用,還得勞煩殿下來照看,咳咳咳………老奴無大礙,有陳師傅在旁邊照看著就行了,殿下勿需掛念。”

  張公公躺在床上,說幾句話就得咳幾次,整個人看著像是個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陳光庭站在旁邊,鄭凡和六皇子進來時,他手里正好拿著一個盆,盆里還有一條毛巾,這是正打算給老太監擦拭身子。

  “張公公無礙就好,孤府里什么情況張公公也是清楚的,能人異士,也不會往孤府里投遞名刺,幸得張公公看護,否則孤晚上連睡覺都不得踏實。”

  “殿下說笑了,能伺候殿下,是老奴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陳師傅,就勞煩您照看張公公了,我們等張公公傷養到可以上路了再啟程返京。”

  “殿下言重了,這是臣該做的,張公公是為了保護殿下而受的傷,也是為保護臣而受的傷,臣責無旁貸。”

  “嗯。”

  六皇子沒在這里多耽擱,轉身離開了房間,鄭凡見六皇子沒介紹自己,也就沒和那二人說話,跟著六皇子離開了。

  “唉,是那個家伙救了殿下么?”張公公開口問道。

  “是,據說是鎮北軍的校尉。”

  “得虧了他,否則要是殿下在蠻賊手里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就都只能以死謝罪了,說不得連家人都得發配戍邊。”

  “你還是少說點話吧,我給你把這身子擦一遍,知道你愛干凈。”

  “呵,我這真是祖墳冒青煙了,還能讓我大燕的文人種子伺候我,呵呵,這傷,受得可真值。”

  “你是無根之人,我是無根浮萍,大家彼此彼此吧。”

  “嘿,還真是。”

  …………

  “你還能行走么?”六皇子問鄭凡。

  “沒有大礙了。”

  腹部的傷口自然沒那么快愈合,畢竟自己沒被阿銘咬過。

  但上好的金瘡藥再配合自己對氣血的控制,除非動手打架,否則正常行走問題不大。

  “行,那咱們出去吃飯。”

  “府里沒有廚子么?”鄭凡有些好奇地問道。

  “有是有,但鎮北侯府里的膳食都是集體供給,除了府內女眷和傷號之外,全都是士卒吃什么大家也吃什么,飯食都是從軍營火頭軍那兒送來的。

  這個嘛,人前吃吃,拍拍馬屁,也就行了,咱私底下,就沒必要這么委屈自個兒了。”

  “好。”

  鎮北侯府所在地沒有城墻,除了鎮北侯府自家的一些高聳建筑物外,四周一大片,都是平房甚至是帳篷。

  與其說這是一座城市,倒不如說是一座大軍營。

  不過,外頭,倒是挺熱鬧的,也有街市。

  這種情形和后世一些地區靠一家國企就能演變出一座城市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士卒們拿了軍餉,總得消費,士卒的家眷也需要生活,慢慢的,一座城市的雛形也就形成了。

  “殿下不再帶點護衛么?”

  出來后,鄭凡見六皇子身邊就自己一個人,不由問道。

  “沒事兒了,這里已經是侯府范圍里了,咱已經進了牌坊,還真沒人敢在這里鬧事。”

  可以看出來,六皇子對這里的治安很是放心。

  既然如此,鄭凡也就不多嗶嗶了,大不了遇到危險,自己先逃,這六皇子掛了也就掛了吧……

  六皇子選了一家羊肉館坐了下來,要了兩份羊湯外加四張餅子。

  羊湯很快被送上來,六皇子一邊撕著面餅子丟羊湯里一邊對鄭凡道:

  “你曉得不,前幾個月,侯爺被父皇數道圣旨急催入京;

  而這入京的第一天,侯爺就去了京城的全德樓,一個人足足吃了五只烤鴨。”

  “這是為了故意表示自己還能吃,還身強力壯么?”

  “這你就想多了,純粹是在府內清湯寡水地憋的,終于離開侯府,可以放開吃喝了,初代鎮北侯立下的規矩太多了。”

  “有規矩,才能成方圓啊。”

  “別說話這么文縐縐的,孤整日里聽陳光庭念叨也就算了,這還得再聽你念叨一遍?

  規矩不規矩,孤不清楚,倒是那全德樓,本來也不算京城的老字號,名氣也不大,純粹是距離北城口進,侯爺一進城就迫不及待地想吃肉,這才選了它家。

  現在好了,這家烤鴨店火了,每只鴨子的價格比以往漲了五倍還供不應求。”

  “這老板也是運氣好。”鄭凡羨慕道。

  名人效應,在任何時代,都是共通的,名人喝個豆漿吃個油條或者在一根電線桿下撒尿,都能成為粉絲的打卡圣地。

  “那家烤鴨店的老板,是孤。”

  鄭凡聞言,笑道:“那可不就是運氣那么簡單了。”

  “那是自然,孤提前讓張公公去給北城口的守卒打點了賞錢,讓他們在鎮北侯進程時大聲喊幾遍全德樓的鴨子肥而不膩,最香最好吃,吃了一只,一個月都忘不了,嘿嘿。”

  “殿下大才。”

  “只是經商小手段罷了,算不得大才。”

  “商人做得好,也是能治國的。”

  “呵,古往今來,孤可從未見過大商人立國成功過。”

  唔,以前沒有,但后世不一定沒有,比如某特同志。

  “孤要開吃了。”

  “殿下請。”

  鄭凡也端起大碗,喝了一口湯,湯很香,里面應該放了胡椒,此時日頭已經漸漸落下了,正是北地起風降溫的時候,這幾口羊湯下肚,身上倒是暖和了不少。

  半碗湯下去,鄭凡放下了碗,目光開始在四周逡巡著。

  “吃飯就吃飯,別這么警惕嚇唬自己,在這兒,誰敢放肆動手,不管你是哪家哪戶,都吃不了兜著走。”

  六皇子以為鄭凡是在警惕四周保護其安全,心里還有些感動。

  但鄭凡只是在找尋四娘的蹤跡。

  當下,不由問道:

  “虎頭城來押送生辰綱的士卒,現在何處?”

  “在城外扎營著吧,怎么,想你的部下了?”

  “有點。”

  “嘖嘖,這手里沒兵,心里不踏實吧?”

  “那是自然。”

  “孤可真羨慕你啊,你能名正言順地掌兵,然而,孤只要流露出絲毫想染指兵權的念頭,就將立即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但手下沒兵馬,這日子,可過得沒底氣,尤其是您這樣子的。”

  “小伙計,你的話很危險啊。”

  “肺腑之言,就連卑職這種草雞校尉,在那小小的虎頭城里,就因為手頭沒兵,連守城卒都敢不正眼瞧我,別說您了。”

  “呵呵,你到底想說什么?孤倒是奇怪了,是羊湯不好喝了,還是面餅子不夠香了,偏偏堵不住你這張嘴。”

  “自古以來,刀桿子里出政權。”

  六皇子聽到這話后,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是在心里默念著這句話,

  道:

  “通透、精辟、敞亮。

  你這小子,說話的水平確實是不錯。

  不過,京中禁軍是二哥的人掌握,天成郡的郡兵則為大哥所持,外藩之中,以鎮北軍當世第一,卻又被李家視為禁臠。

  孤這次是討了個差事才得以出京逛逛,平日里,連京城都不得擅出,你說,孤去哪里弄兵去?唔,你不要說靠你?”

  “正是卑職。”

  “我說,老哥啊,咱能不能含蓄點,你這都直接把‘奸佞’倆字刻腦門兒上了。”

  “我的好弟弟啊…………”

  “停,打住!孤錯了,孤不該給你機會。”

  “殿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奸佞的臣子不是好臣子。”

  “你這哪里來這么多警世格言?”

  “有感而發。”

  “行了,老板,結賬。”

  “額,殿下,卑職沒帶錢。”

  受傷醒來后躺床上了,這套衣服還是六皇子給自己拿的,哪里來機會放錢進去?

  沒想到,六皇子卻掏出自己的荷包,

  道:

  “莫慌,孤出門都帶錢的。”

  看著六皇子熟練地掏錢動作,鄭凡忽然有點可憐起這娃兒來了。

  等結完帳后,

  六皇子似乎不打算回侯府,而是帶著鄭凡繼續在街面上溜達。

  溜達來,溜達去,

  溜達到了一處暗門子門口。

  門口兩側,掛著紅帳子。

  這是北地風俗,

  就跟后世很多小街上那種掛著發廊的牌子里面連一把剪子都沒有的小店一樣。

  “這……殿下。”

  “怎么了,好不容易來一趟北地,陳光庭又在照顧張公公沒跟著出來,就不興孤去打打野味?”

  “卑職覺得,殿下似乎不缺女人吧?”

  “女人,倒是不缺,但男人嘛,哪有不花心的,再說了,這里的紅帳子里頭,好貨可多著呢,有西域來的,有更西方來的,嘖嘖,那身材,那身段兒。”

  “卑職佩服。”

  “嗯?你佩服孤什么?”

  “佩服殿下勇于進取敢于挑戰的心志。”

  “這馬屁拍得沒頭沒尾的,和你先前說話的水平不符啊。”

  “牙簽攪大缸,水蛭游長江。

  殿下,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勇氣的。”

  “噗……哈哈哈哈!”

  六皇子笑彎了腰。

  “我說,奸佞啊……”

  “…………”鄭凡。

  “哦不,抱歉,鄭凡啊,孤喜歡和你在一起,喜歡你陪著說話,要不,你就跟孤回京吧,就在孤的府里住下,每天就負責陪孤聊天。”

  “不方便吧?”

  “沒什么不方便的,下面那活兒割了就成了,孤還能讓張公公收你當弟子,他那一手煉氣士的功夫,多少人眼熱著呢。”

  “殿下,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行,不想下面割一刀,就陪孤進去,咱哥倆一起去開拓進取!”

  “殿下,卑職身上還有傷呢。”

  “沒事兒,讓她在上面就是了。”

  說著,

  六皇子就拉著鄭凡進了暗門子。

  里頭的格局,有點狹窄,一條堪堪夠二人通行的過道,過道兩側,則是一個個掛著紅帳子的小隔間。

  你可以掀開紅帳子,就能看見里面坐在毯子上的女人。

  女人會對你拋媚眼,或者故作儀態端莊,總之,變著法兒地來讓你進來選她。

  這也是用紅帳子來代指這種營生的由來。

  在鄭凡看來,這也確實夠超前的了,這個時代的人,也確實會玩兒,頗有一種飛田新地的感覺。

  “嘿,孤選好了,先進去了啊。”

  鄭凡扭頭,看向那間帳子里坐著的金發碧眼女郎,這缸,不是一般的大啊。

  這女郎,就算是在西方女性里,也是大高個大體格了吧。

  鄭凡繼續往里走著,說實話,他可真沒那種想法,畢竟平時有四娘幫忙加速。

  以前,鄭凡覺得現代人把手寫作柔荑時,覺得矯情的,但只有真正體驗后才會發現,古人誠不我欺!

  忽然間,

  一道香風撲入了鄭凡懷里,

  一個體態豐腴的胡女抱住了鄭凡的腰。

  這香味,

  頃刻間,

  鄭凡就分辨出了此女的身份!

  “爺,來陪奴家玩兒嘛,奴家保證把爺您伺候得好好的,來玩嘛,大爺。”

  鄭凡卻冷哼一聲,

  一把將懷中胡女推開,

  冷冰冰道:

  “滾,我有喜歡的女人了。”

  

第71章 暗門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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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您可真是讓奴家擔心死了,讓奴家看看您的傷口。”

  “已經上藥過了,沒事了。”

  “奴家幫您縫合一下吧,這樣好得快一些。”

  “不了,估計明天侯府的大夫還要給我換藥,被大夫發現了又要解釋。”

  “也是,還是主上考慮周到。對了,主上,剛剛那個和您一起進來的,是皇子么?”

  “嗯。”

  “真是稀奇,皇子來紅帳子里耍樂。”

  “皇帝得花柳病的又不是沒出過,皇子又算什么。”

  “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那看來,主上和他的關系,很不錯嘍?”

  “他是一個閑散王爺,沒有實權,暫時,也沒有奪嫡的希望。”

  “那就是什么用都沒有了?”

  “目前來說,確實是這樣。哦不,他好像挺有錢的。”

  “咱們目前,不缺錢啊。”

  “這邊侯府里有個老供奉似乎有意想收我為徒。”

  “那么,主上愿意留在這里么?”

  “再考慮考慮吧,心理上,我還是想回虎頭城。”

  虎頭城的宅子,虎頭城的湯池,虎頭城的小娘子和早晨;

  鄭凡清楚,繼續留在侯府這里,那些腐敗的生活是徹底和自己絕緣了。

  沒看人家侯爺都在這里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么?

  “主上,無論您做什么選擇,奴家都跟隨你。”

  “嗯,多半會選擇留下來吧,畢竟機會難得。”

  “喂,奸佞啊,你好了沒啊!”

  六皇子的聲音從過道那邊傳來。

  鄭凡和四娘面面相覷,

  近乎異口同聲道:

  “這么快?”

  “等下,馬上!”

  鄭凡對外面喊了一聲,然后壓低了聲音對四娘道:

  “我們長話短說,啊啊啊啊啊啊!”

  “好的,主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多半時回不去了,你抽空回虎頭城一趟,家里的事情還需要你去處理,另外,萬一瞎子阿銘他們回來了,也需要一個接頭的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白,主上,奴家會馬上回去做好安排和留下傳話人后再回來找您的,啊啊啊啊啊啊!”

  “行,路上你注意安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該注意安全的是主上您,主上,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啊,奴家會馬上回到您身邊的,啊啊啊啊啊!”

  “好,就這樣吧,啊啊啊啊!!”

  “嗯,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鄭凡拿起身邊的一杯水,倒在了手心里,然后在自己的頭發上抹了一把,裝作自己大汗淋漓的樣子,這才掀開紅帳子走出來。

  六皇子看著鄭凡,

  伸手指著自己的眼睛,

  道:

  “你在孤眼里看見了什么?”

  鄭凡搖搖頭。

  “嫉妒,讓孤近乎發狂。”

  “哦,這個啊,殿下下次可以多給姑娘一點錢,讓她多叫會兒就是了。”

  “…………”六皇子。

  “呵呵。”

  “咦?不對,你沒帶銀子,怎么結賬的?”

  六皇子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活兒太好,姐兒太滿意,給免單了,求我以后常來。”

  “…………”六皇子。

  出了暗門子,

  已經進入賢者狀態的六皇子決定再逛逛。

  然后來到了校場口,這塊地方,是廣義侯府范圍最大的一塊空曠地,平日里,閱兵和出征凱旋儀式都在這里舉行。

  校場的正前方,就是侯府的“大門”。

  那座被毀掉的牌坊已經被重新立起來了,只是,新的終究是新的,看起來還是有些和周圍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一具殘破的尸體,被掛在牌坊上面,夜幕之下,顯得有些蕭索。

  許是侯府里多半是兵卒或者是兵卒家眷,北地的動蕩大家也早就習以為常了,這牌坊上掛一具尸體,也不會影響大家的生活。

  更不會有人會去多嘴孩子看到了這一幕對身心發展有多不好云云。

  六皇子在一個石墩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位置,微微閉著眼。

  “你知道孤此時在想什么么?”

  “若非殿下提醒,卑職還以為殿下是在吸收天地靈氣修煉。”

  “噗…………”

  六皇子忍不出笑出了聲,沒好氣道:

  “孤從小身子虛,修煉之路,與孤絕緣了,身為皇子,卻是一個廢柴,這種感覺,你懂么?”

  “殿下,您知道的,我是個習武天才。”

  “親哥啊,你用得著這樣對我么?”

  “我親愛的弟弟喲……”

  “哥啊,弟弟真想把你割了帶回府啊。”

  “………”鄭凡。

  “呼…這都扯到沒邊了,鄭凡,孤剛剛其實在想,這腳下的土地,在這百年來,承載了多少次出征和歸來的步伐。

  我燕國,立國于這偏僻之北。

  前,有荒漠蠻族磨刀霍霍;

  后,有三大國”虎視眈眈;

  有史以來,比我燕國立國更難的,近乎沒有,但我燕國終究是挺過來了。

  而且,我大燕鐵騎,北壓蠻族,南抑三國,普天之下,我大燕軍力,當屬第一!”

  鄭凡點點頭,

  心想這小子真的是擼前銀如魔,擼后圣如佛。

  瞧瞧,

  這剛從紅帳子里出來就開始滿口家國天下了。

  “孤知道,你是個有野心的家伙,這一點,郡主也看出來了,當然了,其實你也沒隱瞞。

  因為你清楚,身為上位者,有能力有追求的上位者,最不怕的,就是下屬有野心,只有那種守成之庸才,才會做那種狡兔死走狗烹的蠢事。

  那孤倒要問問你,你可知我大燕今日之癥,在于何處?”

  “門閥。”

  這種考試,可難不倒鄭凡。

  之前沒事兒時,經常和瞎子北二人坐在門口板凳上。

  一盒煙,一杯茶,一頓牛逼吹一天。

  政治上的事,有瞎子北分析好了甚至反芻好了,再說給自己聽,簡直就是拿著參考答案去考試。

  “對,是門閥,我大燕因門閥林立,朝廷的政令,只要一出天成郡就將大打折扣,明明坐擁天下最強橫的鐵騎,明明擁有世間最為善戰的猛將;

  卻北向滅不得蠻族,

  南下攻不破晉乾!

  你既知癥結,可曉得如何去破此癥?”

  鄭凡在旁邊一塊石墩子上坐了下來,

  很平靜地道:

  “推平。”

  聽到這個答案,六皇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鄭凡的殺心這么重,也沒料到鄭凡會這般毫不遮掩。

  “你可知,我父皇的想法,是和你一樣的?”

  “我…………”

  “停!!!”

  “嗯。”

  “我大哥二哥的便宜,你占也就占了,我爹也不在意多你一個兒子,但我爹的便宜,你就別占了吧。”

  “是。”

  六皇子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又化作一聲嘆息。

  鄭凡就在旁邊等著,這六皇子,在重復自己昨日的故事,在矯情呢。

  “唉,孤乏了,孤要回去了,對了,這是銀子。”

  六皇子打開自己的荷包,取出了一些銀兩遞給了鄭凡。

  “勞煩你去街市上再買點吃食,回府后給張公公和陳師傅送去。”

  “要不要給你再買點橘子?”

  “這里的橘子好像挺好吃的,給孤買點兒吧。”

  “好,卑職遵命。”

  “嗯,那孤先回府了。”

  六皇子走了,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鄭凡拿著銀子,回到了街市,買了不少酒肉,買完后,卻沒直接回侯府,而是又回到了校場那兒。

  牌坊還立在那里,但這里算是比較荒涼的,閉著眼,細細地嗅著,仿佛還能嗅到那一日殘留下來的血腥味。

  一個人,拋開了一切,獨自登門,只為了討一個說法。

  鄭凡將一部分酒肉在地上擺好,

  又取出了自己的煙盒。

  別笑,換衣服時,錢包鄭凡是真沒想著拿,但這煙盒卻本能地收了起來。

  三根煙,

  被插在了地上,

  鄭凡拿著火折子一根一根地點燃。

  “喏,你們蠻族的規矩,

  一則祭蠻神,

  二則祭圖騰,

  三則祭黃沙。”

  說著,

  鄭凡伸手從地上抓出一捧土,灑在了面前。

  “兄弟,這兒是綠洲,沙子沒那么真誠,你就湊合著意思一下吧。

  可惜了,你是個愛吃的人,就是沒早點遇到我,也就跟著我吃了兩天的好東西。

  其實,我最拿手的菜叫可樂雞翅,就是沒機會做給你。”

  鄭凡舉起酒壺,

  在地上撒了半壺,

  而后雙手放在身前,蹲下來,

  默默地看著這三根香煙在自己面前慢慢的燃燒著。

  沙拓闕石,

  你是我鄭凡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個想要去懷念的,陌生人。

  …………

  月明星黯,

  蕭瑟的晚風一遍又一遍地吹拂著這片大地,

  連帶著牌坊上掛著的那具殘尸也在不停地被風推動搖晃著,尸體不時地撞擊在牌坊的石壁上,發出“沙沙”聲響。

  等到三根香煙燃盡,

  鄭凡拿起供品,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然后收拾了收拾,起身離開了。

  月光是公平的,

  它不會去區別對待,

  之前它給六皇子的身影后面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這次也同樣地給鄭凡的身影后也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鄭凡沒看見,

  確切地說,

  他也不可能看見,

  那具被掛在牌坊上的殘尸,

  其龜裂干破的嘴角,

  很不自然地出現了一道弧度,

  像是在,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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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純潔滴小龍所寫的《魔臨》為轉載作品,魔臨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魔臨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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