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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狼煙!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搖曳的篝火,搖擺的目光,搖晃的神情,搖搖欲墜的氛圍;

  整個堡寨內的一切,似乎都在鄭凡的沉默中,顯得那么惶惶。

  周圍站著的蠻兵們毫不掩飾地將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些女人,眼里,像是要放火。

  自打那一晚,他們追隨著少族長的軌跡來到了那座塢堡到現在,他們就像是被鐵籠子束縛住的野獸。

  從北到南,

  再到這里,

  異國,

  戰爭,

  黑夜,

  一個個全都是松開牢籠的要素,一些屬于他們的本能,已然在逐漸復蘇。

  乾國人喊燕人燕蠻子,其實是一種地域歧視,和后世各地域之間互黑差不多。

  但無論是燕國人還是乾國人,對蠻族,那種稱呼,早就超出了同類間圈子鄙視的概念,甚至,已經上升到了種族概念。

  蠻族,就是一群人形的野獸!

  梁程站在邊上,微微閉著眼,似乎周圍的一切,他都看不見。

  鄭凡慢慢抬起頭,目光在周遭蠻兵身上緩緩地掃過,用蠻話開口道:

  “想女人了?”

  蠻兵們一個個瘋狂點頭,甚至開始下意識地咽口水,鄭凡這句話的暗示意味很濃,他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無論是燕國的女人,還是乾國的女人,誰讓我知道碰了她們,我就會讓誰后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噗通!”

  “噗通!”

  所有蠻兵全都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梁程也微微睜開了眼。

  “這些話,我只說一次,等稍后你們其他族人來了,替我轉告。”

  說完,

  鄭凡站起身,

  走向了堡寨的臺階。

  梁程掃了眼四周,用蠻語簡單地下令:

  “看管,警戒。”

  隨后,

  他也順著臺階走了上去。

  今晚,天上看不到多少星星,也看不見月亮,估摸著,明天是要下雨了。

  鄭凡聽到了后面傳來的腳步聲,自然知道是誰跟來了,開口道:

  “是不是覺得我剛剛的命令,很不近人情?”

  有些東西,是很難避免的,

  每一次的戰爭殺戮之中,都會夾雜著女人的凄厲哀嚎。

  “屬下只負責執行主上的命令。”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在瞎指揮。”

  鄭凡當然清楚,讓手底下的蠻子放縱一下,一來,可以鼓舞他們的士氣,二來,也能收獲他們的忠心。

  后世的古惑仔們選擇老大,也是看哪個老大能給他們飯吃,給他們錢花,給他們太妹睡。

  “屬下理解。”

  “其實,如果他們不是蠻子,是正兒八經的燕國騎兵,他們要想找那些女人玩玩,我估計真不會反對。

  反正,這個堡寨里的女人,也是做這個營生的,也不是什么良家;

  完事兒后再給筆銀子做感謝費就是了,說不得還皆大歡喜。”

  “主上,屬下覺得,給銀子的話,下面的那些女人,也是愿意接待蠻族的。”

  鄭凡轉過身,看著梁程,目光,有些深邃,

  緩緩道:

  “我就是在雙標,行么?”

  “行的。”

  “我不覺得自己是燕國人,我對燕國,說實話,沒有太多的歸屬感,本來,可能會有一點的,如果在虎頭城再生活得久一點,如果沒有經歷那次去做誘餌民夫的事兒。”

  梁程站在邊上靜靜地聽著。

  “我對乾國也沒歸屬感,可能因為當過燕國的官,對乾國,反而有種本能的排斥。

  但對蠻族,哪怕沙拓闕石還在翠柳堡里的棺材內躺著,我敬重他,但對蠻人,我是一點好感都欠奉。

  我不知道我的立場到底在哪里,但我若是看見蠻族人對這里的女人下手,我會憤怒。”

  “主上,您不用對我解釋這么多。”

  “我怕我的任性會對你接下來統領他們帶來影響。”

  “主上多慮了,您太小瞧我們的手段了,從他們那一晚進入梅家塢開始,我們就一直在致力于將主上您的形象,在他們心里塑造成一個恐怖的魔鬼。

  瞎子每天晚上,還會對他們進行洗腦。

  在他們的心里,您就是魔鬼,而魔鬼去讓他們執行違背自己本性的事情,本就是極為正常的一件事。

  甚至,他們會覺得這是魔鬼對他們的懲戒,但這種懲戒,他們卻甘之如飴。

  您剛剛下達的命令,看似讓他們難以接受,但實際上,在他們心里產生的快感,可能比女人來得更強烈。”

  “…………”鄭凡。

  所以,真的不該偷懶因為晚上練習針線活所以不能早起陪他們一起去練兵;

  晚上又因為要練習針線活所以得早睡不能陪他們一起去做思想教育學習;

  否則,你甚至連自己的手下在這些蠻兵心里給你安排了一個怎樣的形象你都不清楚。

  這形象,

  好TM變態啊!

  “其實,任何一支部隊,用酒肉錢糧或者女人來鼓舞士氣,本來就是下乘的法子,最重要的,是以超脫于物質的存在去吸引他們。”

  鄭凡看了梁程一眼,道:

  “你的思想很危險。”

  “瞎子給他們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他們以后回到了荒漠上,在我們的支持下,他們建立了一個屬于自己的部落。

  那個部落,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有的,是牛羊和綠洲以及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為了這個夢,為了實現這個夢,這五百蠻兵,將會誓死追隨我們,哪怕他們只活下來一個人,那個人,也會為他們去見證這個夢。”

  “我忽然覺得,他們有些可憐了。”

  “真正可憐的,是沒有夢想在這個世上庸庸碌碌活著的那批人。”

  “行了,說正事。”

  “是,主上,接下來,您打算怎么做?”

  “還能怎么做?呵,這次出來的事,事先沒和瞎子打招呼,如果我們就這樣回去了,你知道瞎子背后會怎么編排我?”

  “瞎子不敢編排主上。”

  “他會說,大燕帝國翠柳堡派出所掃黃大隊隊長鄭凡,率麾下勇士,勇穿國境線,跑到鄰國幫助鄰國掃黃,幫助他們構建精神文明社會。”

  “主上,您的思想也很危險。”

  “總之,就這么回去,我不甘心,這不是我想象中的打仗,瞧瞧我們剛剛殺進去時那些家伙抱頭蹲下來的反應,這就是在掃黃!”

  梁程點頭,道:“也不是屬下想象中的打仗。”

  鄭凡把手放在城垛子上,感慨道:

  “是我們之前把乾國想得太正常了。”

  梁程點了點頭,顯然,很同意這個想法。

  因為之前夜襲時,和空氣斗智斗勇的,不光是鄭凡,還有他。

  一想到先前自己在靠近這座堡寨時,又是隱藏又是迂回又是潛伏,他這個冰冷的僵尸,居然也有一種自己臉上在發燙的錯覺。

  “百年的和平,數代人更替,足以磨去太多太多的東西。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在見到翠柳堡的斷壁殘垣后,我就該想到的。

  只是那會兒我一直覺得,是因為燕國人的自大,瞧不起乾國,外加有靖南軍駐守銀浪郡,所以荒廢了邊鎮防御體系。

  但這其實也是時間所帶來的必然結果,和平太久,機器會生銹,何況是人?

  剛剛聽見那個堡長說的么,乾國邊軍糧餉不足嚴重,缺額也嚴重,他這個堡長甚至可以為了賺錢,把擔當著對燕防御體系最前線的一座堡寨,開成了紅帳子。”

  “吏治腐敗,軍備廢弛,是任何王朝都阻攔不了的宿命。”梁程說道。

  “嘖嘖,我倒是真的有點期待,燕國的這一代皇帝,可是一個雄主,而這一代的鎮北侯,明顯和皇帝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

  靖南軍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但鎮北軍是何等的精銳,你我可是都見過。

  若是燕國皇帝解決完了國內的門閥勢力,安撫住荒漠蠻族,再將鎮北軍調往南邊,這乾國已經被蛀空了的防線,能擋得住鎮北軍三十萬鐵騎么?”

  梁程搖搖頭,很確定地道:

  “擋不住。”

  這沒有任何的異議,因為鎮北軍,確實是當世一等鐵騎。

  “不過,那是后話了,下一步,我打算……”

  說著,鄭凡轉過身,指向了南邊,

  “繼續往南!”

  梁程嘆了口氣,道:“主上,請允許屬下說一句違心的話。”

  “你說。”

  “太危險了,也太冒失了。”

  “真心話呢?”

  “主上英明。”

  顯然,梁程也沒盡興。

  這時,堡寨下面傳來了馬蹄聲響,因為包裹著馬蹄,所以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而堡寨內的蠻兵馬上開門,將外面的同伴接應了進來。

  “還有一件事需要請示主上,這座堡寨里剩下的人,該如何處置?”

  鄭凡沒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覺得呢?”

  …………

  “哐當!”

  一把金柄匕首被梁程丟在了趙長貴的面前。

  趙長貴和其身邊的那位什長在看見這金燦的光澤后,二人眼里都露出了貪婪之色。

  這座堡寨有堡長一個,那就是趙長貴,本來什長應該有四個,下轄四十個戍卒,再加上一些其他的配備人員,滿員的話,大概有五十多人。

  但這座堡寨的實額,也就只有一半。

  乾國邊軍那極為龐大的軍隊,很可能只停留在紙面上而已,這吃空餉的份額,已經快接近一半了。

  兩個什長,先前被砍的幾個人里,就有一個做了倒霉蛋。

  所以,堡寨內現在的兩位級別最高的,分別是趙長貴和這個叫徐德福的什長。

  “大燕的軍隊,在不久后就將南下,我們,是大軍的探路前鋒,現在,擺在我面前,有兩個選擇。

  同時,也是你們的兩個的選擇;

  一個,是我現在就下令將你們堡寨上下全部殺光,帶回你們的首級,當作軍功。”

  梁程說到這里時,

  趙長貴和徐德福兩個人眼里都露出了驚恐之色。

  “第二個選擇,很簡單,我們可以當作今晚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至于死去的人該如何去處理以及活下來的人該如何封口,你們兩位,應該有自己的辦法。

  我甚至可以對你們承諾,等日后大燕軍隊南下時,你們都可以活下來,而且,都有一份功勞在等著你們。”

  這其實就是收編。

  “我愿意,我愿意!”徐德福馬上磕頭喊道。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趙長貴也馬上磕頭,生怕自己的表現沒有徐德福積極。

  “今日,你們的堡寨已經被我們攻破了,這件事,一旦宣揚出去,你們的上峰肯定不會放過你們。”

  “是,是,我們明白,我們明白。”趙長貴馬上點頭。

  “出門太急,沒帶過多金銀,但以后我們會派人聯系你,只要你們安心為我們做事,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多謝將軍成全!”

  “多謝將軍提攜!”

  梁程見差不多了,走出了房間。

  跪在地上的徐德福和趙長貴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恐和慶幸。

  邊境承平快百年了,居然讓他們碰上了燕國人,不過好在,自己二人保住了性命,甚至可能還會因此得到一場富貴。

  休整了不到半個小時的四百蠻兵從這座堡寨內盡數而出,目標,直指南方!

  他們今晚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像是好不容易出趟門的頑皮孩子,不耍過癮了,絕不回家。

  趙長貴和徐德福兩個人站在堡寨的城墻上,看著向南而去的騎兵部隊漸漸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

  “呼……”

  徐德福長舒一口氣,

  這一刻,

  他終于確定自己是真的活下來了。

  趙長貴則是有些腿軟地坐了下來,一只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在平復著心跳,劫后余生的感覺,讓他有些窒息。

  “堡長,待會兒下去,我們把手下都召集起來,把事兒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告訴他們,今日堡寨被攻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絲毫,我們一個個全都活不了,再把那倆刺頭給處理掉,堡寨里的女人不準他們在近期接客了,這件事,差不多也就能埋下去了。”

  “嗯,死去的那幾個,就上報說他們逃役了,反正這種事在各個堡寨里也很常見,明兒個再在附近找個地方把他們尸體處理掉,要做得干脆一點,不能留下痕跡。”

  “嗯,我明白,不過,這說不定,也是我們的一場富貴,燕人,終于要南下了,別人不知道,我們自己難道不清楚咱們這邊軍到底爛成什么樣了么?

  大家吃不飽穿不暖,城里的官老爺只知道吟詩作賦,鞭笞我們武人;

  武將老爺只知道喝兵血,克扣咱們的糧餉,讓我們連肚子都填不飽。

  這燕人一旦南下,咱們,擋不住的,真的是擋不住的,現在能和燕人搭上關系,日后,也能保住我們的性命,說不定還能博得一個好前程!”

  趙長貴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這里,遲早是燕人的地方,我們,也遲早是燕民。”

  緊接著,

  趙長貴又道:

  “你現在下去,把咱們同鄉的那批人喊出來,把局面控制住,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好,堡長,我這就去。”

  徐德福從趙長貴身邊走過,下臺階。

  但就在這時,

  一只手臂忽然從其背后卡住了其脖頸,緊接著,那把黃金刀柄的匕首被狠狠地刺入徐德福的脖頸。

  “噗!”

  徐德福滿臉不敢置信地扭過頭看著趙長貴,

  看著這個平日里,很是貪財,甚至連堡寨內女人用皮肉賺的錢都要扒皮三分的堡長。

  “你…………你…………為…………為…………什…………”

  脖頸被匕首刺入,鮮血正在汩汩流出,但徐德福還是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明明大家剛剛才說好的,也商量好了,為什么……為什么?

  “你…………想…………貪…………貪…………”

  趙長貴一邊繼續勒著徐德福的脖子,一邊倒吸著涼氣,用很顫抖的聲音道:

  “不,我沒想一個人貪燕人的功,我不是為了這個殺你。”

  “那…………那…………為…………”

  趙長貴將自己的嘴湊到徐德福的耳邊,繼續顫抖道:

  “難道,難道你沒看見燕人身邊站著的是什么人么?是蠻人,是蠻人!

  燕人已經和蠻人勾結在一起了,他們要一起南下了,他們要一起南下了!

  我……我……我不能,不能就這樣看著,不能,不能,會死,會死很多人的,死很多很多人的。”

  “你…………”

  徐德福的身體最后顫抖了一次,不動了。

  他是帶著滿心的不解死去的,那睜得大大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不甘。

  趙長貴松開了自己的手,看著徐德福的尸體躺在自己身下。

  他慢慢地站起來,用手撐著城垛子開始向前走。

  十多年前,趙長貴是花了不少銀兩打點才得以繼承了他爹的堡長職位,他這輩子,甚至從未殺過人。

  因為他爹一輩子都沒見過燕人的騎兵,他也沒見過,倒是經常看見燕人的商隊。

  當趙長貴的腳踩上通往哨臺的臺階時,他的腳哆嗦了一下,整個人“噗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他沒急著爬起來,而是抱著腦袋在那里輕聲地嗚咽著。

  他在害怕,因為他清楚,一旦今天堡寨發生的事泄露出去,按照乾國軍法,他必死無疑!

  他不是文人,乾國有刑不上士大夫的傳統,但對他這種賊配軍,殺起來向來是從不手軟!

  “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

  趙長貴嘴里不停地呢喃著,

  但慢慢的,

  他又撐起雙臂,讓自己爬起來,

  然后,

  又順著臺階,繼續往哨臺上去爬。

  終于,

  他爬到了哨臺上。

  他的牙齒咬著嘴唇,已經咬出了鮮血,他不停地倒吸著鼻涕,眼淚更是在眼眶里不停地轉悠。

  他用顫抖的手從懷里摸出了火折子,

  “燕人…………蠻人…………燕人…………蠻人…………”

  趙長貴沒讀過書,他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貪財,否則也不會把紅帳子開在堡寨里,白天,吸引四面八方的堡寨燧堡戍卒來這里光顧。

  他愛錢,他怕死,

  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

  在看著那數百蠻族騎兵從自己眼前向南而去時,

  他的心,

  忽然慌得厲害。

  “呼…………呼…………呼…………”

  趙長貴平復著呼吸,左手攥著火折子,準備去點引料,然后,把那狼煙升起來。

  趙長貴早就已經忘記了幾道狼煙什么顏色的狼煙各自代表著什么意思,他沒點過,他爹也沒點過,但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把狼煙給點起來,他覺得自己應該這么做。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但瘋了……就瘋了吧!

  火折子,被送到引料下面……

  “砰!”

  一塊石子,砸中了趙長貴的手,火折子滾落在地。

  趙長貴有些驚愕地抬起頭,看見了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哨塔墻垛邊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他先前見過,一個,明顯是主事人,另一個,先前還丟下了一把讓自己拿來殺死徐德福的金匕首。

  “我說過,你這個法子,危險性會很大的。”

  鄭凡很平靜地對梁程說道。

  梁程搖搖頭,道:“我的疏忽”

  “這是你的性格原因,你不喜歡去分析人性,你覺得那很沒必要,也懶得去那么做,這一點,你得多跟瞎子學學。”

  “嗯。”

  梁程扭頭,看向趙長貴。

  趙長貴癱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沒機會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絕望。

  “哐當!”

  一把刀,被鄭凡丟在了趙長貴面前。

  鄭凡伸手指了指刀,道:

  “是個漢子,給你個體面,自己了結了自己吧。”

  趙長貴撿起了地上的刀,

  點點頭,

  雙手握住刀把,

  先是把刀口對準自己的肚子,

  猶豫了一下,

  然后又把刀口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眼淚鼻涕近乎浸染了他的臉。

  “哐當……”

  刀,被趙長貴又丟在了地上。

  鄭凡瞇了瞇眼,道:

  “怎么了?”

  趙長貴身子往后一靠,靠在了墻垛子上,臉上露出了些許羞赧之色,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幫個忙,你們動手……動手……殺了我吧……”

  梁程開口道:

  “為什么?”

  趙長貴用袖口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鼻涕,

  道:

  “讓你們見笑了,我膽小,不敢自殺……”

  

第93章 烏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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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深了。

  騎兵的馬蹄卻依舊在奔騰,速度甚至沒有降下絲毫。

  這支騎兵隊伍作為鄭凡起家的底子,從一開始,就是豪華配備,某些地方,更是比鎮北軍都有過之。

  一人雙馬是標配,這可以保證騎兵長效的機動性。

  百多年前,蠻族和燕國的戰爭中,蠻族騎兵就曾靠著這種優勢讓整個大燕七郡都燃起了烽火。

  現在,蠻族是不行了,只不過,這支蠻族騎兵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超出了其祖輩的局限。

  因為蠻族人自始至終都未曾真正擊敗過燕國,但他們現在,卻已然穿越了燕國來到了乾國的土地上。

  這,已經算是歷史的突破了。

  “主上,我們的目標到底是哪一個?”

  “不知道,再往南看看!”

  一路上,倒是又遠遠地見過一些堡寨,只不過鄭凡都沒想著再去摸他們,只是稍微拉出點距離繞開了,那些堡寨也沒有發現這支深夜奔襲的騎兵隊伍。

  有了之前那個堡寨的前車之鑒,鄭凡是真的不想再去大晚上的“自己嚇自己”玩兒了,同時,也不想在拔了一座雞煲后,又要吃一頓鴨煲。

  終于,

  一座城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鄭凡舉起手,所有騎兵一起收住韁繩。

  “哨騎散出去。”

  數十名蠻族騎兵主動散開,在附近進行游弋。

  鄭凡則下馬,站在坡地上,眺望著前方的那座城。

  城,并不是很大,比虎頭城還要小不少。

  但它畢竟是一座城,那些塢堡和它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外加矗立在邊境附近,套上個“軍事重鎮”稱謂,也絲毫不為過。

  鄭凡拔出水囊塞子,連喝了好幾口水。

  梁程站在鄭凡身邊,當鄭凡將水囊遞給他時,他接了過來,卻沒看見鄭凡伸手準備洗手。

  “你不渴?”鄭凡問道。

  “不渴。”

  “也沒見你吃過東西。”

  “吃過了。”

  “你和阿銘都很好養活。”

  鄭凡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那座城,道:“你眼神好,看看那邊的城門,是不是還開著。”

  “城門,確實是開著。”梁程確信道。

  城門口,似乎有好幾支車隊正在進出,外頭打了好幾排火把,照得明明亮亮。

  而在城墻外,則可以看見一片的“棚戶房”,有的甚至只有最為簡單的帳篷,像是一塊依附在這座城旁邊的貧民窟。

  “你覺得,可不可以?”

  鄭凡看向梁程問道。

  “我們就四百人。”

  “李云龍一個團還敢打平安縣城。”

  “那是文藝作品。”

  鄭凡伸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梁程的下巴,

  猶豫了一下,

  改為放在了梁程的肩膀上,

  捏了捏,

  道:

  “說得你不是一樣。”

  “主上若是想要試試,屬下可以率隊沖一次。”

  “不,我這個拖油瓶,不能留在后面看著,要玩,一起玩,要完,也一起完。”

  “太危險了,也太冒失了。”

  “你這是真心話還是違心話?”

  “違心話。”

  “呵。”

  “入夜了,城池不關門,外面還這么熱鬧,不試著沖沖,屬下還真有點不甘心。”

  “我們拔掉一個堡寨后,從那個堡寨的防區一路南下,沒遇到一兵一卒的阻攔。

  燕國是把堡寨都廢掉了,咱的翠柳堡改養雞了,有些堡寨,連磚塊都被當地民戶拿去蓋了豬圈。

  乾國這邊,堡寨確實還都在,但有和沒有,也看不出有什么區別。不過,阿程啊,我們倆是不是太膨脹了?”

  “主上,我們依舊謹慎。”

  “是,我們沒膨脹,是乾國人,給了我們太多的自信。”

  …………

  綿州城的北門下,燈火通明,一車車的貨被從城內運出來,又是一批批貨,被運進城內。

  好幾家乾國商行在城門口等著,好幾名管事的在旁邊催促力夫手腳勤快一點,動作麻利一點。

  偶爾間,各家管事的目光交匯,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里的挑釁和憤憤之意。

  這大晚上,天寒地凍的,本來自家把貨運出來(進去),麻利點兒的,早就可以完事兒了。

  誰知道今晚可不就是趕巧了,居然幾家的車隊碰到了一起。

  城門口子也就這么大,你要進去我要出來,可不就堵著了么,最重要的,還是綿州城的民夫,總共也就這么多,你家征用了多少我家就得少用多少,卻偏偏沒人愿意后退半步,畢竟出來做車隊的管事,在外頭,可都是代表著自家主子的臉面,豈是能說讓就讓的?

  至于這些忙忙碌碌的民夫,仔細看的話,可以看見他們有的人身上的衣物,其實是乾國軍隊里配發的棉服。

  ………

  “爹,天涼了,你怎么還在這兒站著吶。”

  一名發須泛白的老者穿著一身單薄長衫站在城樓上,在其下方,是一片熱鬧喧囂。

  中年男子上前,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了老者身上。

  “哼。”

  老者身子一抖,披風落在了地上。

  “為父是老了,氣血也沒以前渾厚了,但為父好歹也是八品武夫,這點寒氣,還不被為父看在眼里!”

  中年男子將披風又撿起來,雙手抓著,強行披在了老者身上,道:

  “兒子曉得,兒子曉得,但這也是兒子的一份孝心不是,自家老子在這兒挨凍,你讓兒子心里怎么過意得去。”

  “那下面的這些兵卒們呢?”

  老者伸手指向了下方正在忙碌著扛貨運貨的民夫,聲音有些發抖,

  “他們可冷得,他們可餓著,他們,可累著?

  他們可是大乾的邊軍,邊軍是來拿刀的,不是來當苦力的!”

  “我的親爹唉,您就別犯倔了,這邊地,哪家不這么做的?”

  “是不是覺得,攤上我這個爹,讓你很委屈?”

  “委屈?哪能啊,您是我親爹,我是您兒子,可談不上委屈。”

  “那還是有怨氣?”

  “嘖,知子莫若父,還真有點兒,您說您這些年,八品武者的境界,又是軍中老資歷,兒子年輕時本想著有您這個老爹撐著,這輩子也就不用愁了;

  誰曉得,您又是向上遞折子又是向上峰舉報的,弄得自個兒的官位是一年比一年跌。

  好好的團練使都被擼到綿州城巡城校尉了,親爹啊,您可真是我親爹。

  不過,剛晚上,兒子才和知府大人吃了飯,知府大人說了,您老服個軟,認個錯,身上的掛落也就能消掉一些,官復原職是不可能了,但在卸甲歸田前還能再往上挪挪,等兒子接班時,位置也能更舒服一些。”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事兒?”

  “您說是就是吧。”

  “求你老子,給那些狗屁文官當兒子?”

  “爹,您這話還真說對了,您兒子在知府大人面前不就一直當孫子么,按這輩分啊,您剛剛好。”

  “呵呵呵…………”

  老者笑了起來。

  中年男子也笑了起來。

  “兒啊,爹知道,是爹對不住你。”

  “怎么又說這種話了。”

  “爹不是不知道為家族計為子孫計,但,不成啊!”

  老者低下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放置在腳邊的那一根長槍。

  “得,我知道您又要說什么,您又要說,燕人可能要南下了,咱大乾邊軍可不能繼續這般渾渾噩噩下去,但說心里話,爹,您這輩子,和燕人干過架么?

  沒吧?

  都快一百年了,那燕人連根毛都看不見,兒子知道,爹你這輩子,看著自己年紀一大把了,卻一身武藝韜略沒得以施展過,心里不服氣,但…………”

  老者忽然側過臉,看向自己的兒子,

  很認真地道:

  “荒漠蠻族那邊,已經沒消息很久了。”

  “這又怎么了……”

  “這說明,蠻族那邊,已經越來越難以牽制燕人了,一旦燕人沒有來自北方的壓力,他們會干什么?”

  “爹,這些事兒,是朝堂上諸位相公和官家才需要考慮的事兒,咱們操什么心啊?”

  “官家不懂,官家他不懂咱這邊軍到底爛成了什么樣子,相公們,大部分也不懂,就算有幾個懂的,也裝作自己不懂。

  你瞧瞧,你瞧瞧,我現在是綿州城巡城校尉,但我手底下,能調動幾個人?

  這些綿州城的戍卒,不光被各家軍頭和知府當作苦力役夫來使喚不說,連原本安置在城中的營房都給拆了做倉庫,反倒是把這些兵卒全都趕到城外去住帳篷!

  這樣子的兵,這樣子的軍隊,它能打仗么?它,能打什么仗?”

  “爹,您就放一百個心吧,燕人不會來的,燕人忙著和咱們做生意呢,哪有閑工夫打仗呢,瞧見沒有,這下面這么熱鬧,

  有兩家車隊是今兒個從燕地運貨回來的,還有兩家車隊是要運貨出城去燕地的。

  有錢賺,有好日子過,打什么仗啊,

  您當那些燕蠻子傻啊?”

  ………

  “旁人,肯定會把我們當做傻子。”

  已然坐在馬背上的鄭凡對策馬在自己身旁的梁程說道。

  以四百騎,去攻一座邊境重鎮,不是傻子,還真做不出這種事兒來。

  “主上,別人怎么看我們無所謂,關鍵是我們自己怎么看自己。”

  “其實,我也覺的自己挺傻的,放著舒服的好日子不過,卻一心想著追求什么刺激。

  你說,待會兒沖門時,要是城樓上有個神射手一箭下來,給我射個透心涼,我是不是特虧得慌?”

  “開心就好。”

  “唉,我是被你們給帶壞了啊,越來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主上。”

  “嗯?”

  “我們,是您設計出來的。”

  “所以?”

  “應該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越來越皮了。”

  “這叫近朱者赤。”

  鄭凡將自己頭盔上自己特意要求加的護面放了下來,

  同時,

  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刀,

  用蠻語喊道:

  “我不準你們碰女人,但今天,在這座城里,我許你們酒肉管飽!”

  所有蠻兵跟著鄭凡的動作,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兵刃。

  “殺!”

  鄭凡刀口向前劈了下去!

  “烏拉!!!!!!”

  “…………”鄭凡。

  “烏拉是哪個憨逼教他們的?”鄭凡吼道。

  “樊力。”

  

第94章 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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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州城,

  府衙,

  后廳內,一片鶯歌燕舞。

  來自下杭的舞娘身姿翩翩,舞態動人,自帶撩人秋波,將宴會的氛圍推上了巔峰。

  乾國有句順口溜,講的是讀書人的四大愛:

  下杭的胭脂沾上京的筆;

  烏川的佳釀開恒州的墨。

  下杭的胭脂指的是下杭美人,歷代乾國皇帝后宮之中,永遠都不缺下杭女人的一席之地。

  當代乾國君主更是一舉收下下杭楊家三姐妹,一時傳為佳話。

  眼下廳堂之內,翩躚起舞的諸佳麗,都來自下杭,她們是一位江南富紳送給知府的禮物。

  綿州知府坐在首座,其左右兩側下首則坐著綿州城內的諸位同僚,在最下面的位置,則坐著綿州城的參將。

  按理說,邊鎮之地,應以武將為尊,文官管地方行政,武將掌兵,甚至經常性的為了應付主要矛盾,軍政不分家時,武將的話語權會更大一些。

  這一點,燕國的北封郡被貫徹得很徹底。

  但這里不是燕國,這里是乾國。

  在乾國文官看來,他們能容許一個武將加入他們的宴會,已經是很給臉了。

  這位參將也是個好脾氣,沒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別人,自己喝著自己的酒吃著自己的菜看著自己面前的舞女。

  沒一副好脾氣,還能在乾國當武將?

  他想得開,因為身邊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原本自己的上司,也是自己的丈人,當初一把將他帶起來的老泰山,一桿孫家槍使得那可是出神入化;

  結果呢,就是跟文官開懟,折騰來折騰去,居然折騰成自個兒的手下了。

  何苦來哉,何苦來哉呢。

  參將李越斜著眼,偷偷打量了兩眼坐在首座的知府大人。

  心里思量著,這知府都六十多的人了,這南方商隊今日送來的這批舞女晚上可都要送進知府大人房里的。

  一把老骨頭了,能折騰得動么?

  李越搖搖腦袋,想著綿州城里風傳的也不曉得到底是誰漏出來的笑話:

  說是咱家知府大人下面功夫早廢了,但一順溜的口技,居然也能讓那么多房妻妾臉上一直紅潤潤的。

  一念至此,李越忽然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發酸,下意識地舉起酒杯給壓了壓。

  上面的文人,就著歌舞在吟詩作賦,甚至擺下了案桌開始舞弄起了文墨。

  李越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人喊自己這個大老粗來看書賞畫,他自己也懶得討那個沒趣。

  先前自己的那位大舅哥,孫建明,倒是能和那幫文人玩到一起去,琴棋書畫他都通曉一些。

  本來,也是能有一個大好前程的,這武將啊,要是能通文墨,能入得了文人的法眼,日后的路子才能走得寬敞,被文人看作是自家人后,才能升官發財。

  只可惜了,孫建明受自家老子的拖累,原本平平穩穩地接了他爹的班說不得能把孫家混上一個儒將的名分;

  但奈何奈何啊,

  孫家槍的特點,是一桿長槍兩個頭,前后都可刺殺;

  自家泰山也就和他家祖傳的那桿槍一樣,上奏文官勞役戍卒將其化為私人仆役,又曝出邊軍武將吃空餉嚴重。

  得,大路兩條,您一條都不選,又上不了天,只能被拍在地上。

  好在李越本人功利心并不重,這輩子,能當個參將,已經心滿意足了,本也就沒指望著再往上爬哪里去。

  看了差不多了,李越起身,跟知府大人告別。

  知府大人和一幫文人正在準備服散,這是乾國文人每次宴會之后的重頭戲,大家紛紛拿出自己調制的上等五石散互相交流,然后同時服用。

  這會兒功夫,誰愿意搭理一個粗鄙的武將啊,知府大人只是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越面上也不氣惱,跟其他人一一打了招呼,自己離開了廳堂,他人還沒走出去呢,就聽到后頭傳來的陣陣放歌之聲。

  回頭一看,看見那些文官雅士們已然皮膚發紅,有的在縱情高歌,有的在脫衣跳舞,更有甚至,直接將身邊的舞女摟入懷中開始強行……

  “呵……”

  李越不屑的哼了一聲,繼續往外走。

  吃飽喝足,臉上熱烘烘的,李越從下人手里牽過自己的馬,翻身上去,身子一陣搖晃,差點摔下來。

  這一下子,可是把自己的酒給驚醒了大半,深吸一口氣,回頭又望了一眼那府衙門口的兩尊石獅子。

  “he~~tui!”

  一口濃痰,被李越吐在了石獅子上。

  當然了,他也就只敢做到這個地步了。

  當下,他趴在了馬背上,對身邊的自家下人道:

  “回家……”

  剛準備躺馬背上打會兒盹,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無比嘈雜的聲響。

  “咋回事兒?”

  李越抬起腦袋,瞇著眼看向前方,他看見好多人在跑,一邊叫一邊跑。

  “他們,他們在喊啥?”

  李越問自己身邊的下人。

  那個下人臉上已經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扭頭,看向趴在馬背上醉醺醺的自家老爺,

  帶著哭腔道:

  “他們在喊,在喊,燕人打來了,燕人打來了!”

  “噗通!”

  李越摔下了馬,

  腦袋著地,

  竟然直接摔暈了過去!

  …………

  “烏拉!!!!!”

  “烏拉!!!!!”

  這一聲聲的“毛式”沖鋒口號,讓鄭凡心里很是不爽快,總覺得違和感十足,但現在也不是停下來教大家重新學口號的時候。

  騎兵已經加速,氣勢已經起來,

  下面,

  只剩下了一往無前!

  馬蹄如雷,這和白天在書院對付那幫書生不同,和前半夜摸到雞堡內也不同,

  這一次,

  是堂堂正正的騎兵沖鋒!

  隨著前方的帳篷越來越近,隨著前方的人影也越來越近,隨著前方的城墻也越來越近,鄭凡感覺自己體內的鮮血,正在不斷的升溫,甚至于要燃燒起來!

  激動之下,

  鄭凡也開口喊道:

  “烏拉!”

  城門口的那幾支商隊的管事的先愣住了,他們沒能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甚至,棚戶區內不少人還特意從家里出來看熱鬧。

  正在搬運貨物的戍卒還傻乎乎地繼續將貨扛在身上,目光有些發滯地看著前方向自己這邊疾馳而來的騎兵。

  一直到,

  這支騎兵開始揮舞起了馬刀!

  凡是擋在他們沖鋒路上的人,不管是誰,要么被戰馬直接撞翻踐踏要么就是一記馬刀下去砍翻。

  慘叫聲,在北門門口此起彼伏。

  終于,

  有明白事的人終于意識到正在發生什么,

  尖叫道:

  “燕人打來了!”

  …………

  “爹,那是哪一鎮的騎兵?好生跋扈!”

  孫建明指著前方出現的騎兵說道。

  老孫頭的呼吸忽然一滯,

  倒吸一口氣,

  單腳猛地跺地,

  叫罵道:

  “那不是咱們的騎兵,不是咱們的騎兵!”

  “當然不是咱們綿州城的騎兵,咱綿州城的騎兵不早就拿去當騾馬用了么,怎么可能會是咱……”

  孫建明忽然不說話了,

  他從自家老爹驚怒的情緒中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同時,

  那支沖鋒而來的騎兵開始砍殺城外的人時,等于是替他證實了這個可能。

  “是燕人?”

  “真的是燕人?”

  “是燕人!!!!!”

  最后一句,孫建明是叫出來的。

  老孫頭腳尖一踹長槍,長槍彈起,被其攥在手中,他一邊將包裹著長槍的厚布給解開一邊對自己的兒子吼道:

  “你快下去命城門卒關城門,燕人這是要奪門!”

  “燕人竟然真的來了……”

  見自家兒子竟然還愣在這里,老孫頭一腳踹過去。

  “砰!”

  孫建明被踹翻在了地上,這才從先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快下去關城門,要讓燕人奪了門,綿州,就完了!”

  “好,好,好!”

  孫建明連滾帶爬地跑向臺階那邊。

  老孫頭深呼吸了兩次,看著城樓下方的情況,心里,當即一涼。

  因為今晚有好幾家車隊撞到一起的緣故,所以綿州城內的大半戍卒都被拉過來當了仆役來搬貨。

  也因此,當燕人騎兵忽然殺出時,其實在城門下面,有一千大幾百號的乾國戍卒!

  但這將近兩千的戍卒,平時根本就沒怎么操練過,只不過頂著一個在冊的名字可以每月領一份付出了勞力卻還得被克扣大半的糧餉罷了。

  甚至,他們用鋤頭用扁擔都比用刀來得順手和熟練。

  也因此,

  當四百蠻族騎兵殺至時,

  這近兩千戍卒根本就沒有起到絲毫阻攔的作用,直接炸營了!

  他們看見了鮮血,他們看見了殺人,他們看見了那黑色的鎧甲,看見了那無情的眼神,還看見了那蠻族人的面孔,

  他們,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崩潰了!

  他們丟下了肩膀上的貨物,他們不再理會那些管事的呼喊,他們近乎本能地扭頭向城門那邊開始逃跑。

  人的本能告訴他們,躲進城里去能安全一些!

  城樓上的老孫頭看著下方發生的這一幕,

  一股絕望,開始彌漫心頭。

  明明燕人的騎兵,還沒真正殺到跟前,但大乾的兵,就已經先崩潰了!

  老孫頭扭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長槍,隨著年歲增大而有些衰敗的氣血開始重新被調動起來。

  “砰!”

  老孫頭一掌拍在城垛子上,翻身跳下了城樓。

  長槍的槍尖卡在了城墻上,伴隨著老孫頭身形的下墜,劃出一串火星。

  “嗡!”

  老孫頭就以這種方式直接來到了城樓下,

  落地時,

  胸口,

  有一點點的憋悶,

  但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手中的長槍被其擎在身后,整個人開始主動地向前,

  同時喊道:

  “不要跑,隨本將阻截燕狗!”

  然而,周遭的戍卒根本就不搭理他,還是繼續向城門跑去。

  于千人浪濤中,老孫頭一個人在孤身前進,他顯得是那么的孤獨,卻又無可奈何。

  他是最近才被貶謫到綿州城的,原本的老部下,并不在這里,而這里的戍卒,他還沒來得及收整。

  若是在以前,哪怕燕狗真的殺來了,他也能有信心聚集自己麾下一曲人馬和燕狗干一場,但是在這里,他根本就調不動兵。

  況且,這些手無寸鐵的人,還能稱得上兵么?

  終于,

  最打前的一名蠻族騎兵沖殺了過來,連續兩刀砍翻了兩個正在逃竄的戍卒,正好對上了逆流而上的老孫頭。

  老孫頭周身氣血再度催發,手中的長槍直接刺出。

  蠻兵用刀格擋,但只覺手臂一震,手中的馬刀竟然被對方的槍尖給挑飛。

  老孫頭再度向前,

  八品武夫之力伴隨著這一桿長槍再度刺出。

  “噗!”

  槍尖洞穿了這名蠻兵的甲胄,這名蠻兵有些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

  “燕狗,納命來!”

  老孫頭發出一聲低喝,

  長槍舉起,

  直接將這名蠻兵用長槍從馬背上挑起,

  而后狠狠地摔在了一側的地上。

  “砰!”

  蠻兵的身體在地上掙扎了幾下,隨著最后一次的抽搐結束,不動了。

  “嗡!”

  老孫頭將長槍拄在地上,

  趁此機會回頭向后看去。

  他有些驚愕地發現,那城門,居然還沒關上!

  可以看出來,里面是有人想要關城門,但崩潰的戍卒正在奮力地阻攔,外加城門口還堵著很多的貨物,城門想關上就更難了。

  “直娘賊!”

  老孫頭發出了一聲低吼,在他看來,眼前這是一支燕軍的前鋒部隊,目的就是來奪門,在后面,應該還有燕國的大軍!

  若是真的再繼續耽擱下去,

  那……

  就在這時,更多的蠻族騎兵逼近了過來。

  這一刻,

  在這座綿州城下,形成了一道極為詭異的局面,

  一千多號人擠壓在城門口,

  一支騎兵則逐漸向城門一側匯聚,

  雙方的中間,

  夾雜著一個持槍的老者。

  這種詭異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鄭凡的目的,是奪門!

  蠻族騎兵的沖鋒,沒有停止!

  一時間,近十名蠻族騎兵呈一種扇形包圍狀策馬沖向了老孫頭。

  “燕狗!”

  老孫頭手中的長槍再度舞出,身上釋放出褐色的光亮,這些光亮,還附著在了他的長槍上。

  “砰!”

  “砰!”

  “砰!”

  長槍宛若化作了一條靈動的龍蛇,三次橫拍之下,三名蠻族騎兵被直接從馬背上抽翻了下去。

  緊接著,又是下地橫掃,一時間,也不曉得這馬腿被掃斷了多少根,又是好幾名蠻兵被掀翻下馬。

  最后,槍尖開始點名,一撥,一挑,一刺,質樸無華的動作,每一套下來,都能刺下一名蠻族騎兵。

  不需多久,十名先前沖殺上去的蠻族騎兵,盡然被老孫頭一個人全部掃下,非死即傷。

  然而,未等老孫頭喘一口氣,第二輪的蠻族騎兵又再度沖鋒了過來,同時,更多的騎兵并沒有被他一個人給拖住,反而從其身側紛紛繞了過去,目標很明確,直指城門!

  “燕狗,休走!”

  老孫頭長槍再度挑翻兩名蠻族騎兵,身形開始極速后退,同時咆哮道:

  “關城門!”

  城門后,孫建明率領著數十名守城卒正在拼命地試圖關城門,但外頭,卻有上千人在向這邊推,這城門,就是關不上去!

  “砰!”

  老孫頭又是一槍,將一名蠻族騎兵刺下。

  一時間,這名乾國老武將,竟然給鄭凡一種昔日見到沙拓闕石叩鎮北侯府大門時的感覺。

  但身為九品武者的鄭凡已經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對方的氣血,已經要枯竭了。

  可能對方未曾衰老時,確實是個高手,但任何人,也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襲。

  梁程出手了,在老孫頭連續應付下了兩撥蠻族騎兵后,梁程策馬直接沖了過去。

  老孫頭的長槍再度舞出,和梁程的刀發生了碰撞。

  一時間,老孫頭只感到自己雙臂一沉,身形一顫,竟然沒能站住,而這時,梁程直接縱身下馬,撲向了老孫頭。

  老孫頭目光一寒,手中的長槍在此時直接斷開,化作了兩柄槍尖,一槍架住梁程的刀,另一槍刺入了梁程的腹部。

  然而,對方的體魄卻宛若精鋼一般,自己的那一截尖槍竟然沒能刺入對方身體,反倒是自己的手腕發出一聲脆響。

  僵尸體魄之強悍,恐怖如斯!

  況且,梁程也不單單是當初和鄭凡一起去民夫營里報道的梁程了,在鄭凡入品后,他的實力,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恢復,確切的說,他的血統,也得到了進一步的蘇醒。

  趁著這個機會,梁程手中的刀已然要砍向老孫頭的脖頸。

  然而,就在這時,老孫頭忽然發出了一聲怒吼,眼眶之中有鮮血溢出,褐色的光芒在其身上大盛,連帶著抵在梁程腹部位置的那一截槍尖也在此時被附著上了光澤。

  “噗!”

  槍尖,被送入了梁程的體內。

  老孫頭咬著牙,赤色的眼眸盯著梁程,

  “燕狗,納命…………”

  兩名蠻族騎兵殺至,

  一人一邊,

  當戰馬呼嘯而過時,

  二人一起下腰,

  出刀,

  “噗!”

  正在和梁程僵持著的老孫頭根本無法動彈,

  下一刻,

  他的腦袋就被斬了下來,

  于空中翻滾間,

  他看到了身后的城門依然沒有被關上。

  “啪!”

  頭顱,終于落在了地上。

  老孫頭的視線開始逐漸模糊變暗,

  他知道,

  綿州城,完了;

  同時,

  他也累了。

  “你的傷?”鄭凡看向梁程。

  梁程搖搖頭,道:“多謝主上關心,關系不大。”

  說完,梁程就重新翻身上馬。

  就在這時,鄭凡看見一名先前受傷倒地的蠻兵居然走到了那個老者頭顱前,彎腰將老者的頭顱抱了起來。

  鄭凡的眼睛瞇了瞇,用蠻話道:

  “你在做什么?”

  “主人,他是真正的勇者,我們蠻人,敬重勇者,哪怕他是我們的敵人。”

  鄭凡點了點頭,道:

  “我命令你帶二十個人將受傷的族人和戰死族人的尸身都帶上,去城外我們先前休息的土坡那里等我們回來。”

  “遵命,主人。”

  鄭凡又伸手指了指老頭的尸身,“帶上他的全尸,先給他安葬,他是乾國人,應該葬在這里。”

  “是,主人。”

  梁程一只手捂著腹部一只手依舊握著刀,開口道:

  “主上,我們的兵力,可守不住這里,城里的乾國人,大概以為我們是前鋒,后面還有大軍,所以才害怕慌亂到這種地步。一旦他們醒悟過來,發現我們就這點人馬,可能……”

  “我還沒天真到那種地步,

  但至少,得拿點紀念品證明一下,我來過這里,入城!”

  一聲令下,

  三百余蠻族騎兵在鄭凡率領下直接沖入城中,他們沒有分散開去掠奪,也沒有企圖去占據府庫或者城內商行的倉庫,在街道上沖垮了幾支散兵游勇組成的烏合之眾后,

  隊伍,停在了府衙門口。

  鄭凡抬頭,看了一眼府衙上的牌匾,

  對身邊的梁程道:

  “到了,紀念品商店。”

  梁程卻開口道:

  “可千萬別又是一座雞堡。”

  鄭凡馬上一眼瞪過去,

  道:

  “閉上你的烏鴉嘴!”

  

第95章 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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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門!”

  鄭凡一聲令下,自有蠻兵上前去撞門。

  府衙的大門并不是很牢固,至少比起綿州城的城門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畢竟,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兒,和后世的不同的是,古代的縣官基本上不怎么會去拿公款修繕縣衙。

  只不過,門后頭顯然有人在后面抵著,一時間,蠻兵們竟然沒能將這大門給撞開。

  梁程舉起手,

  沉聲道:

  “弓!”

  身邊的蠻兵開始張弓搭箭,蠻族的天賦技能,就是騎射,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事。

  在梁程的命令下,身邊的這些蠻兵馬上心領神會策馬后退了一段距離,而后舉弓。

  “嗡!”

  一輪拋射下去,因為角度的關系,想射中在門后堵門的人基本不大可能,但院子里依舊傳來了一陣慘叫聲。

  “喲,院子里人還真不少。”

  鄭凡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燕軍入城的消息,其實很快就傳遍了全城,而府衙一時間則成為很多人心下最安全的一處地方,來避難的和來找人商量事情的,很多都聚集在府衙內。

  破門后,鄭凡又沒怎么耽擱,直接領軍策馬來到這里,等于是把那幫人全堵在府衙內了。

  箭矢的拋射,并非是為了殺傷堵門的那幫人,而是通過別人的慘叫,擊垮他們的士氣。

  畢竟,府衙內的人以及整座綿州城里的人可并不知道自己等人的真實兵力,還以為外頭海量的燕軍已經入城了。

  確切來說,這座城池里,哪怕戍卒不堪一用,但各家的護衛家丁以及商行里的鏢師聚一聚,湊一湊,上千丁壯也是能輕松拉出來的;

  等人數明了后,一些先前被嚇得喪膽的人可能也會重新聚集起來反撲。

  這也是梁程先前說這座城自己等人占不下來的原因,不用等乾國從其他地方調兵來了,就這座城自己,就能讓自己等人吃不了兜著走。

  同時,這也是鄭凡入城后直接率軍來到府衙的原因所在了,既然這城占是占不下來的,但既然沖入了城中,總得給自己帶點紀念品回去;

  以此證明自己來過,見過,也征服過。

  總之,伴隨著腦補“燕國大軍”已經入城的自我恫嚇,再加上院子里有人中箭發出了慘叫,堵門的那幫人,直接崩潰了。

  “砰!”

  府衙的大門,終于被撞開。

  蠻兵們下馬沖殺了進去,里面一時間鬼哭狼嚎,有一些身上還有點血勇的,還想著拿著兵刃拼一把,但很快就被身著精甲配合嫻熟的蠻兵砍翻,大部分,還是選擇跪在地上選擇投降,或者是……認命了。

  敵軍都攻入城內了,城池都陷落了,再在這里做什么抵抗,在大部分人看來,其實都是一種無用功。

  同時,乾國也承平太久了,久到這一代人,哪怕身在邊鎮,卻根本沒經歷過戰火,可能現在還有些云里霧里的。

  里面的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

  鄭凡翻身下馬,走入了府衙,梁程跟在鄭凡身后。

  院子里,黑壓壓地跪伏了不少人,還有傷者在那里發出著哀嚎。

  在蠻兵面前,這些人不敢造次,只有當鄭凡走進來時,一些心思活絡的人開始大著膽去觀察鄭凡。

  只不過,對于這些小雜魚,鄭凡根本沒什么興趣。

  先前的那座雞堡鄭凡還真想過收服過來,反正自家翠柳堡也在邊境線上,在那里開一個口子,就跟鐵道游擊隊在偽軍碉堡樓里安插了自己人一樣,可以很大程度地方便自己進出同時刷刷軍功。

  但是這座城的人,鄭凡和他們很難去達成什么利益關聯,尤其是自己完事兒后還得馬上跑路的當口。

  從沖門到入城再到入府衙,雖偶有波瀾,大體上卻依舊保持著一帆風順。

  乾國軍備廢弛之程度,讓人瞠目結舌,鄭凡甚至覺得,當年初代鎮北侯因為無法得到朝廷的援兵從而沒辦法去打到乾國都城的遺憾,放在這一百年后,若是初代鎮北侯能夠復生,憑借其昔日手下的兵力,真的可以輕松做到了。

  一個王朝真正的敵人,永遠不是外在野蠻強橫的敵國,而是…………時間。

  心里一邊想著這些心思一邊繼續往里走,

  但當鄭凡即將跨入后院時,

  他臉上一直平靜自若的神情,終于有了松動。

  他聽到了,

  歌聲。

  說是歌聲,但大部分吟唱出來的,還是詞。

  有壯懷激烈一腔悲憤難以宣泄的,

  有懷才不遇國家末路情難自抑的,

  有譏諷奸佞當道國將不國的,

  有感懷大廈將傾江河日下的,

  鄭凡對詞調不是很熟,畢竟開局在燕國北方,你學什么詩詞歌賦根本就沒什么應用市場;

  不過聽著大概意思有點像是《滿江紅》以及“商女不知亡國”的翻版吧,主題思想差不多。

  鄭凡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梁程,

  道:

  “是我先入為主了,沒想到,乾國的文官,還是有些氣節的。”

  在這個時候,歌以詠志,沒有卑躬屈膝地背國求活,大概是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了吧。

  要么是自己自殺,要么就是等自己進去后,痛罵自己再求著自己將其殺死以全其清白之名。

  哪怕是戰敗者,能呈現出這種氣節,都算是難能可貴了。

  梁程也有些被觸動了,他情不自禁地低頭看了一眼現在還留在自己腹部的那一截槍尖,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了那位老者一個人逆流而上持槍阻截騎兵的畫面。

  “或許,如果乾國沒辦法被一戰而滅的話,可能………”

  “唉呀。”

  鄭凡也嘆了口氣。

  梁程這時為了緩和氣氛,道:

  “至少,還是有點成就感的,不管如何,總比再掃一個雞堡要好得多。”

  “別提這個,一提這個就來氣,這件事,回去前吩咐下去,誰都不準說出去,否則指不定瞎子薛三他們怎么背地里編排咱們。”

  “是,主上。”

  “進去看看吧,讓我們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文人風骨。”

  鄭凡抬腳走了進去,

  里面其實已經有蠻兵控制了局面,但當鄭凡走進去后,

  眼皮卻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梁程也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的情景,忽然感覺自己腹部的傷勢,更疼了。

  鄭凡看見了一群文官,哪怕在周遭有蠻兵兇神惡煞的注視下,依舊我行我素,一邊縱情高歌,一邊甚至還光著身子在做著不雅的事,似乎渾然不清楚眼下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

  他們是還在嗨著,嗨得停不下來了。

  但先前被他們強行一起開海天盛筵的舞女們可沒有服散,一開始外面傳來喊殺聲時,她們還不覺得有什么,但等到一批批兇神惡煞的蠻兵進來后,舞女們紛紛發出了尖叫蜷縮躲藏到了廳堂角落里。

  文官老爺們找不到舞女了,但自己還在興頭上,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居然自己人和自己人開始…

  甚至那位頭上還帶著官帽的知府大人,居然還在主動地往一位蠻兵懷中靠。

  那個蠻兵一臉無比抑郁的樣子,用一種渴求的目光看向鄭凡;

  他希望鄭凡可以下令,

  因為他已經忍不住想一刀把眼前的這個老排骨給砍死了!

  因為鄭凡的命令,他們不得不禁y,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因為禁y而開始了扭曲;

  就算是扭曲,也不至于扭曲到最這個瘦排骨老頭兒產生興趣的地步。

  鄭凡深吸一口氣,

  然后側過臉,

  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梁程。

  梁程微微閉上眼,臉上露出了些許痛苦之色,傷口,好疼,疼得讓鄭凡都不好意思再去追究他烏鴉嘴的開光。

  “行了,我這精神文明建設標兵稱號是摘不掉了。”

  “主上……英明。”

  “所以,我們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覺,跑到乾國這里來攻城是為了做什么?

  又是幫乾國人掃黃的又是幫乾國人掃毒的,是特意來除四害的么?”

  鄭凡自然是看見了桌上還剩下的五石散,這玩意兒,他是知道的,當初自己差點要吃這個去感應氣血,然后梁程的指甲代替了五石散。

  這東西的,效果比后世的D品要強烈得多得多,副作用也更為可怕,因為這玩意兒自己本身就有很多金屬成分在里頭,服多了,很容易智障和癱瘓。

  同時,這玩意兒對人神經中樞的刺激和迷幻作用也非常強烈,看看這幫風度翩翩的文官現在在做的事吧……

  唔,

  鄭凡真的看不下去了。

  他扭過頭,

  轉過身去,

  用蠻語下令道:

  “全都殺了,頭顱割走。”

  “是,主人!”

  廳堂內的蠻兵齊聲應諾,他們早就忍不住了,紛紛提起了刀子就開始捅人。

  蠻族是野蠻,他們的文明程度也一直不高,但文明程度高了,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比如這種明目張膽的斷背山,這幫蠻人心里可是一萬分的反感。

  蠻神在上,他們真是太辣眼睛了!

  站在鄭凡身邊的梁程開口問道:

  “主上,下面?”

  鄭凡看向梁程,對他翻了個白眼,

  沒好氣道:

  “收隊,回所!”

  

第96章 虎父無犬子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頭顱,被一一割了下來,因為服散效果還沒過,所以這些大人們是用實際行動真正地詮釋了什么叫“娛樂至死”。

  至于府衙里跪著的其他俘虜,鄭凡倒是沒下令把他們也一起割了。

  雖說大燕重軍功,保留著以首級計算軍功的方式,但說實話,這次沖城,實際上也沒殺多少人。

  比起有數的首級軍功,你帶著知府大人為首的等高官頭顱回去,其象征意義其實更大。

  同時,也能更方便你回去吹牛皮。

  至于怎么吹才符合基本法,鄭凡得回去后和瞎子商量商量。

  譬如:鄭守備提四百虎賁,屠滅綿州城!

  不信?

  你看看那座城的大人們腦袋都被割下來帶回來了,其他人的腦袋,實在是殺了太多,帶不動就沒帶!

  當然了,放過府衙里的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個時代可沒有網絡傳媒,也沒有社交軟件;

  不管是名士養望還是皇子賢明之類的,其實都需要靠人的嘴去吹,靠人為的去散播,鄭凡相信燕國在乾國這邊肯定有自己的諜報系統,外加兩國之間的貿易很密切,哪怕是打仗時,可能這走私貿易也很難斷絕。

  所以,

  鄭凡在離開府衙時,

  將手中的刀向地磚上一插,

  大聲道:

  “破城者——鄭凡!”

  為了避免這幫人肉宣傳機器在宣傳時出現諧音的錯誤,影響自己的豐功偉績傳回燕國,鄭凡還特意拿毛筆在府衙門口的柱子上親筆寫下:

  “大燕翠柳堡守備鄭凡到此一游!”

  完事兒后,拍拍手,自己又看了一遍,其實他是覺得這句話有點老套了,但比起:

  “拒絕黃拒絕賭拒絕黃賭毒————大燕翠柳堡派出所宣”

  鄭凡還是覺得前者更好一些。

  事了,鄭凡一揮手:

  “撤!”

  入城,入府,再集合隊伍重新順著進來的北門出門,一切的一切,其實都發生的很快。

  鄭凡不可能給這座城反應過來的時間,同時,也不能給附近的其他乾國軍隊反應過來的機會。

  歸根究底,他們現在也就三百多號人;

  并且,哪怕乾國人已經給了鄭凡很多很多的自信,但鄭凡依舊不會天真地認為乾國上下所有的軍隊,都如同這般不堪。

  若是真這樣,那鄭凡還真不打算回去了,一路向南,打到上京去,火燒乾國宗廟,活捉楊家三姐妹!

  現在,下面的任務,就是安安全全地回去。

  浪已經浪過了,玩兒也已經玩兒過了,黃賭毒,被自己掃了倆。

  眼下,安安全全地回去才是第一要務,畢竟,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

  臨走前,

  在城門口,

  鄭凡坐在馬背上,

  回望著這座城,

  他覺得自己此時應該說些什么,留下一句話,否則后世的歷史教材里記錄自己今天的這一行為后,要是沒一句屬于自己的話做點綴,那得多枯燥和乏味。

  思考了十幾秒,

  鄭凡緩緩道:

  “別了,只有一個男人的城……”

  意境,

  嘲諷,

  逼格,

  立場,

  都具備了。

  鄭凡對這一句很滿意,只可惜梁程在拍馬屁的功夫上差了不少火候,若是薛三或者瞎子在這里,彩虹屁肯定已經如潮而來。

  整個綿州城,除了那個逆行而上的持槍老者,其余人,基本都是背對著自家刀兵的。

  不過,

  有一個人似乎不滿意,

  而且,

  他似乎也打算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不滿意的態度。

  上方,

  城樓上,

  出現了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

  他的手里,

  拿著一張弩。

  沒人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現在城樓上的,甚至,根本就沒人料到這座北城門上,竟然還會有人,

  而且,

  這個人還打算反抗。

  哪怕侵略者要走了,他其實可以活下來,但他還是要反抗,還是要反擊,要對侵略者做點什么,甚至不惜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梁程看見了弩箭,周圍還有其他的蠻兵看見了弩箭,他們開始動了,有的張弓有的則準備向城樓那邊策馬而去有的則向鄭凡這邊靠攏保護鄭凡,

  但一切的一切,

  都來不及了,

  “嗡!”

  弩箭,

  已經射出,

  直中鄭凡的胸口。

  “砰!”

  鄭凡從馬上摔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殺了他!”

  梁程發出了命令,一群蠻兵馬上沖了回去。

  ………

  射出弩箭后,孫建明馬上把頭縮了回來,一道道箭矢從其頭頂墻垛子上飛了過去,他渾不在意,只是默默地重新給弩上弦。

  他沒選擇逃跑,因為城門樓這兒,就他一個人,這座城里,明明還有很多人,但他一個可以幫忙的都沒有。

  他爹,死在了外面,透過關門時大門的縫隙,他看見了,看見了他爹的腦袋,被削飛得很高很高。

  但城門,終究還是沒有被關上。

  不過,其實關沒關上也沒什么區別,大家都只顧著逃跑根本就沒人組織守門,你們關上了人家還可以慢悠悠地爬墻上來。

  孫建明一直覺得自家老頭腦子有些刻板,老孫家梁郡雙頭槍的名聲其實在他爺爺輩就已經很響亮了。

  他爹繼承了雙頭槍的傳承,入伍參軍,八品武夫,官位卻一直不顯,一直沒能冒出頭,當了很多年的百夫長,連個雜號都沒能混得上。

  若非是先皇在位時西南土司發動了叛亂,他爹所在部被調入了西南平叛,他爹靠自己的過硬功夫打下了實打實的軍功,可能一輩子到頭來,至多也就能混上個巡城校尉罷了。

  哦,雖然臨老到頭,也被貶到了巡城校尉。

  但至少,他爹風光的時候,他也能做做夢。

  孫建明吃不得苦,也沒什么練武的天賦,所以一直想著學學琴棋書畫吟詩作賦,給自己身上噴上點文人氣息。

  日后抱上文官的大腿,混個儒將的形象,再有他爹在后面做保障,自己的仕途,肯定會好很多。

  孫建明知道,在燕國,武將的地位很高,不說那鎮北侯府了,凡是下面的那些個領兵的武將,在文官面前,也是硬氣得很;

  但我大乾自有國情在,

  在大乾,武將想往上爬,想混得好,就得當文官的狗。

  就連大乾邊軍那些個大總兵們,入上京后得跪在相公們的府門口,喊著門下走狗求見,

  還得看看相公們的心情好壞才決定到底見不見你。

  曾經,西南土司叛亂糜爛了西南十年,最后將叛亂徹底平定的,是一位刺面武將;

  早年犯事,臉上被刺字發配入軍中,一步一步地靠軍功往上爬,最終因為戡定那一場大叛亂得以入朝進樞密院。

  當年,武將們似乎看到了自己揚眉吐氣的那一天好像真的要來了,在樞密院的相公里,居然也有咱武將立足之地了。

  可惜好景不長,那位那個年代所有武將的勵志偶像,在樞密院里站了不到半年,就因為涉嫌謀反,被滅了九族。

  主辦這件案子的,就是當朝首輔韓相公。

  大乾武人好不容易升騰起來的那點希望,就被掐滅了,而且還被澆上了一盆冰涼涼的水。

  他爹每每晚上喝酒喝多了,都會一邊抹淚一邊懷念那位刺面相公。

  畢竟,他爹當初也算是跟著那位刺面相公入的西南平叛。

  所以,孫建明很踏實,他覺得自己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既然沒能力去修改規則,那就去適應規則;

  他結交了很多文人,也拜訪過很多文官,盡心盡力地以一個武將的身份,去營造自己的文氣。

  但他爹成功地坑了他,本來只能算是木訥不善交際溜須拍馬的老父親,臨老的這幾年,腦子似乎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懟文官,懟武將,文官們發財,武將們喝兵血,這大乾百年來,自有自的文武默契。

  他爹兩邊一起得罪,一路被貶謫,害得自己因為有這個爹,也是仕途受挫,沒辦法,這年代,講究個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腦子有病,這兒子大概率腦瓜子也不大靈。

  想到這里,

  孫建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一直覺得他爹糊涂了,人老了,就認死理,就犯倔!

  但事實證明,他爹是對的,

  燕人,

  他娘的真的來了!

  很早以前,他爹就曾對他說過,刺面相公帶他們在西南平叛時曾言:

  西南土司之亂,別看勢大,但終究成不了什么氣候,大乾真正的威脅,是燕人,是憑借著一國之力和蠻族抗衡了數百年的燕人!

  因此,他爹每年都會關注燕國的消息,尤其是北封郡那座侯府的消息,從友人那里,從朝廷那里,從商隊那里。

  前些年,經常傳來鎮北侯府對蠻族用兵又打贏了哪個部落,又滅了哪個部落的消息,他爹愁眉不展。

  這些年,類似的消息很少了,甚至都快基本沒有了,他爹的眉頭,卻又鎖得更厲害了。

  他笑著問他爹這不是好事兒么?

  他爹卻嘆了口氣,說:

  以前,雖然鎮北侯府一直在打勝仗,但這至少證明蠻族還敢叫喚,還敢齜牙,還敢試探;

  這些年,戰事基本聽不到了,證明,蠻族已經被收拾得服帖了。

  一旦蠻族服帖了,

  燕人的手就能騰出來了。

  孫建明歪著頭,向下看了一眼。

  下樓的臺階那兒,已經有蠻兵上來了。

  可不是么,爹,燕人不光是騰出手來了,看樣子,燕人像是都已經把蠻人給收服了,那些穿著燕人甲胄的,這他娘的哪里是燕人,分明就是蠻人啊!

  孫建明挪動著身子,深吸一口氣,重新舉起了弩箭。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走,他其實已經被沖進城的戍卒給沖跑了,但他又鬼使神差地回來了。

  城樓上的小庫房里,弓弩其實不少,至少樣子貨還是有幾樣的,但卻沒人去用。

  他拿了一把弩,就靠著墻垛子坐著。

  他不知道他爹現在有沒有上天,估計才死沒多久,應該還沒來得及上天去保佑自己。

  但自己還是碰到了那支燕軍出城了,

  直娘賊,

  這群燕人就三四百騎的樣子!

  但這城里,可持械之人何止數千?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襲上孫建明的心頭,

  然后心里的憤怒,就越發強烈起來。

  整座城,就他爹一個人,拿著祖傳的雙頭槍主動撞向了燕人,但凡……

  唉。

  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竄了出來,

  “嗡!”

  孫建明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弩箭射了過去,卻射在了那塊門板上。

  原來,打頭的蠻兵將地上的一塊墻板擋在了身前當護盾。

  弩箭其實穿透了一半墻板,但失去了力道后并沒能穿透這名蠻兵的甲胄。

  再重新上弦,已經來不及了,蠻兵們從后面沖殺了過來。

  孫建明拿起刀,向前劈砍了過去。

  “砰!”

  只是一個照面,孫建明手中的刀就在碰撞中被擋開,手腕一緊,刀落在了地上。

  而后,

  三四把兵刃直接劈砍在了他的身上,將其掀翻在地。

  沒有驚天動地的交戰,也沒有你來我往的廝殺,更沒有死之前再拉幾個墊背的豪邁,

  自己,

  在這群蠻兵面前,

  弱小得如同一只小鵪鶉。

  在彌留之際,

  孫建明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明明有一個曾是八品武夫的爹,

  卻一直將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琴棋書畫上,

  最后導致自己這個將門子弟,居然連刀都攥不穩當。

  他的父親,已經走了,他也該走了。

  好在,

  自己終究抓住了機會,

  將對方帶頭的那個人,射死了。

  那個家伙居然一個人騎馬出來站在城樓下發呆,

  呵呵,

  傻子吧他是!

  …………

  “主上?主上?主上?”

  “咳咳咳…………”

  鄭凡咳嗽了起來,落馬時自己整個人的后背砸在了地上,再加上身上甲胄的重量,這一摔,可真不輕。

  “主上,你別動,我來幫你取箭。”

  梁程是僵尸體魄,所以他可以先將那一截槍尖留在體內,等著空閑下來后再做處理,但鄭凡不是。

  那支弩箭可是射中了鄭凡的心臟位置,若是不小心處理,很大可能會危急鄭凡的性命。

  鄭凡卻搖搖頭,伸手攥住了插在自己甲胄上的弩箭,沒等梁程阻止就直接將弩箭拔了出來。

  “咔嚓……”

  預想中的鮮血飛濺并沒有出現,鄭凡則自顧自地慢慢坐了起來,

  搖頭道:

  “我沒事。”

  說著,鄭凡開始解開自己身上的甲胄,把手伸進去,從里面取出一塊石頭,

  笑了笑,

  “你知道么,出發前,瞎子曾跟我說,讓我別再把他帶身邊,還好我沒聽他的。”

  兒啊,你又救了爹一命啊!

  說完,鄭凡又咳嗽了幾聲。

  而這時,上去的那批蠻兵已經將孫建明的頭顱帶了下來。

  不愧是曾在漫畫里創辦X教被404的角色,

  洗腦效果確實很厲害,

  這群蠻兵對鄭凡的感情,是深入骨髓的畏懼,同時又帶著極為強烈的依戀之情。

  對于這個差點將自家主人給殺掉的乾國人,他們是無比的憤怒。

  “主人,把他的頭顱帶回去,讓三爺把他的腦袋削成一個碗拿來喝酒!”

  幾個蠻人這般建議道。

  在他們心里,曾在他們面前親自表演“拿你們的頭蓋骨當碗使”的薛三,其這種刑罰,是世間最為殘忍的,甚至靈魂在死后都無法得到安息。

  “沒必要。”

  鄭凡搖搖頭,歸根究底,還是自己的原因,沒事兒做跑出隊列站城樓下發什么呆啊。

  還是太順風順水了,心里懈怠了啊。

  不過,自己剛說出的話就被打臉,自己說這是一座只有一個男人的城,得,人第二個男人馬上就站出來了。

  不過,也就兩個了。

  鄭凡翻身上馬,示意自己無事,其余人也紛紛上馬,眾人先去了先前休息過的土坡那兒。

  一座墳頭被立在那里,里面埋葬的是那位持槍老者的尸體,上面壘了一些石頭,至于碑文什么的,一來條件不允許,二來也太難為這幫蠻兵的文化水平了。

  至于其余死去的蠻兵遺體則沒有被埋葬,因為鄭凡的要求是帶著他們的遺體一起回去。

  “你能,讓他們變成僵尸么?”鄭凡問梁程。

  “現在還不行,以后,應該可以。”梁程這般回答道。

  “那就把他們的遺體帶回去,先好好地保存著。”

  “嗯。”

  “你,把那個腦袋給我。”

  鄭凡指向了一名蠻兵,那名蠻兵馬上上前,將孫建明的腦袋遞給了鄭凡。

  “嘖,這是死不瞑目啊。”

  孫建明的眼睛,還一直睜著。

  鄭凡伸手抹了一下,卻沒能把對方的眼睛閉合上去。

  對這種現象,鄭凡知道一些科學解釋,估計是因為眼瞼肌肉失去張力,從而眼裂擴大,無法閉眼。

  不過,鄭凡也沒打算把他的人頭給帶回去,而是走向了那塊墳頭,將孫建明的腦袋,放在了墳頭邊。

  “你們倆帶把兒的,在這里,就做個伴吧,估摸著你們會有一些共同語言。”

  說完,

  鄭凡又抬頭眺望了一眼遠處的綿州城,

  轉身,

  下令道:

  “我們回去!”

  一眾騎兵策馬里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晚風吹過墳頭,

  除此之外,只剩下了幽深的安靜。

  而那顆頭顱的眼睛,

  卻在此時緩緩地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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