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鄭凡真有種天命在我的感覺!
要不是頭頂上還有李富勝,要不是再上頭還有鎮北侯和靖南侯,要不是還有燕皇,要不是還有魏公公,
要不是自己手底下只有兩千五百人,
要不是還有那么多的要不是,
鄭守備真的可以對瞎子一個“眼神示意”,
然后麻溜溜地黃袍加身了。
不過,一向謹慎小心地鄭凡馬上開口問道:
“會不會有詐?”
梁程搖搖頭,道:“他們玩不起詐。”
詐降,誘敵深入,再反殺,你也得看對面是個什么水平。
青山縣城本地的守卒加上一批逃兵外加一水的當地縣城百姓,
這幫人能玩兒得出詐降這般高端的活計么?
就像是“詐敗”這種計策在古代用的人很少一樣,因為很多時候,詐敗會演變成真的潰敗。
聽到梁程的回答,鄭凡放下心了。
雖說沒打算打這座城,但既然人家已經把城門打開了,總不能不進去吧?
難不成你還能對人家說:
不,你們先回去,繼續守城,等下次我來攻城!
鄭凡不是李富勝,沒那般強烈的殺戮欲,當下,騎兵開始向前,隊伍整體前壓。
“卑職青山縣主簿孔明德,參見大人!”
“卑職禁軍校尉張宏齊,參見大人!”
一個是本地主簿,
一個是禁軍校尉,
為首的那個被捆成粽子的,應該是青山縣縣令了。
這名縣令被塞著嘴,一直“嗚嗚嗚”地掙扎著,眼神帶著憤慨,看向身邊二人以及燕人時,神情極為憎惡!
鄭凡指了指這個縣令,
道:
“砍了。”
縣令聽到這聲命令,掙扎更為強烈了!
鄭凡笑了,雖說他覺得此時自己笑,很不對。
因為無論如何,眼前這位縣令既然會被手下給押出來請降,顯然是因為他是打算堅守,不打算投降的。
是個硬骨頭有氣節,也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他應該已經認命了,但估計還在準備著當自己嘴里塞著的東西被拿去后,
面對燕人的勸降,
他要對著地上吐出一口唾沫,
大罵一聲:
“呸,燕狗,我XXX誓死不降!”
結果,鄭凡直接跳步了。
梁程上前,一刀下去,將這位縣令斬殺。
其實,這位縣令可能也就剩下氣節了,因為既然打算守城,卻還用逃兵來守城,同時還擺不平青山縣本地的勢力,這證明這位縣令大人的業務水平能力,確實夠差的。
孔明德和張宏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很顯然,跳步,會讓雙方都有些不習慣。
“主上,入城么?”
梁程問道。
“入吧,然后就出來。”
“屬下遵命。”
接下來,讓青山縣百姓很詫異的一幕出現了。
燕軍氣勢如虹地沖入了城內,然后在城內繞了一圈,又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出了城外。
百姓們懵了,
守卒們懵了,
孔明德和張宏齊也懵了,
鄭凡則是策馬走到二人面前,
二人自是知曉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才是這支燕軍人馬的首領,忙低下頭。
鄭凡解下自己的佩刀,直接丟在了二人面前,
道:
“我姓鄭,叫鄭凡,也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我,得嘞,今兒個看你們順眼,這把刀,送予你們二人。”
鄭凡手指著孔明德,道:
“你,為青山縣縣令。”
孔明德看著地上的刀,又抬頭看了看鄭凡,有些錯愕,但很快反應過來,磕頭道:
“多謝大人。”
鄭凡又指著張宏齊,道:
“你,為青山縣守備。”
“多謝大人。”
“派人去滁州城送信給溫蘇桐,就說你們已經歸附我大燕了。”
“卑職遵命。”
“卑職遵命。”
話畢,
鄭凡一揮手,
眾軍士跟在鄭凡身后繞青山縣城而去。
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的張宏齊和孔明德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燕人這到底玩兒的是哪一出?
其實,鄭凡也不清楚自己玩兒的到底是哪一出。
是,他是剛剛說了這個地方適合發展,但從未想過今天就拿下這座城。
且現在燕軍連滁州城都沒留下一兵一卒,又怎么可能會分兵看守這青山縣城?
鄭凡真要敢在這里留兵,留少了,不頂用,留多了,那就必然被李富勝嚴懲,這是不尊軍令,戰場上這種錯誤,無論鄭凡被誰看好是誰的人,都不好使。
也不是沒想過留下一個魔王在這里看場子,就當提前梳理梳理這里。
但一來這里日后可能還會有變化,甚至可能會易主,七個魔王,每一個在鄭凡心里都比千軍萬馬更重要。
二來接下來還得繼續南下,大家說好一起玩耍,你現在丟下一個誰在這里,怎么著都不合適,因為留下來的那個人還得擔驚受怕自己會不會突然暴斃。
最重要的是,自己以后會不會分配到青山縣,還八字沒一撇呢!
所以,只能這般光棍地隨隨便便封了兩個官兒,然后直接走人。
封官兒這事兒問題倒是不大,依照燕國上層的那種做事風格,肯定是能理解的,畢竟,總沒有人家開城投降了你卻直接不管不顧的道理。
不過,也因為這一耽擱,使得鄭凡這支人馬追上大部隊時,已經是深夜了。
鄭凡剛入營,就收到軍令,說李富勝見自己遲遲不歸已經在發火了。
沒轍,鄭守備也顧不得休息,只能馬上去了軍中大營,剛通稟完進了軍帳,坐在毯子上的李富勝直接開口罵道:
“直娘賊,這么晚才歸營,本將讓你去盯著青山城莫非你去把青山城打下來了不成?”
鄭凡愣了一下,問道:
“大人,您都知道了?”
“唔,我知道什么?”
“青山城被屬下打下來了。”
“…………”李富勝。
李富勝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詳細說來。”
鄭凡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當然什么臥龍什么發展之地這類的,自然是跳過了。
聽完鄭凡敘述后,李富勝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慨道:
“鄭守備,你這運勢,也真是沒誰了。”
“其實還是因為前日大人一戰,將乾人的膽氣給打崩了,乾人是畏懼大人麾下武勇,這才沒了守城之心直接投降。”
“漂亮話就別說了,雖說這城打下來和沒打下來沒什么區別,但功勞簿上,本將會給你記上去的。”
“多謝大人!”
“行了行了,咱說正事。”
“正事?”
“夜間收到軍報,李豹那半鎮兵馬,在北河郡,大破由北河郡節度使親領的八萬廂軍。”
李富勝說到這里時,神色有些慍怒。
因為滁州城的事兒,所以他這支兵馬多耽擱了幾日,這也使得到現在,仍沒出滁郡的地界,還沒進北河郡呢。
結果李豹那支兵馬,已然殺入了北河郡不說,還打上一場大仗了。
“乾國的廂軍,本就是廢物。”鄭凡說道。
乾國的廂軍,基本上會種地的比會打仗得要多得多,這樣子的一支部隊,真的沒什么戰斗力。
而且,北河郡的廂軍之前做過篩選,把還能算是有些成色的兵卒和將領都篩選出來,由那位北河郡節度使交給了自己的女婿韓五帶著北上,也就是前日李富勝擊垮的那支乾軍的一部分。
這就足以可見,北河郡的廂軍,到底還剩下什么渣渣了。
“都是廢物,我打的是三萬廢物,他李豹打的是八萬,這風頭,還是被他李豹給蓋過去了!”
得,
李富勝不爽的是這個,
自家團體內部的競爭。
“那李豹大人的兵馬現在在做什么?”
“沒有做休整,繼續南下了。”
嘶,這么著急的么。
鄭凡心里想到了下午瞎子所說的事,再結合李富勝所說那位李豹總兵麾下,也僅僅是半鎮兵馬。
看來,鎮北侯和靖南侯兩位侯爺,手里攥著近二十萬大軍一直在滁郡地界游弋隱藏,等待乾國三邊大軍回援。
而真正從滁郡南下的,也就是李富勝的這半鎮和李豹的半鎮。
這兩支兵馬的作用就是南下,南下,再南下,一直捅到乾人心窩里去,迫使乾皇下詔催促三邊兵馬回援。
這是大方略,但小層面上,就是李富勝和李豹兩個人在賽跑,誰先跑到上京城下,誰就是第一。
這不僅僅是在爭一口氣,還有更深層次的政治以及未來發展影響。
鎮北軍既然南下了,就不可能再全都拉回北封郡去,注定會有一大半的鎮北軍會繼續留守下來。
說句現實點的話,哪里舒服哪里日子能過得好,傻子都能做出選擇,就算這些總兵們無所謂,甚至李富勝這種人,估計更喜歡在荒漠上可以肆無忌憚地滅族玩兒,但他麾下的兒郎們呢?
有時候,身為首領,你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還得是自己身后這幫人的集體利益。
只是,李豹那一支兵馬當真是人如其名,速度奇快,追,大概是追不上了。
“大人,屬下有一策。”
“哦?說來聽聽。”
李富勝顯然在之前和自己手下將領都開過會了,肯定是沒什么辦法,才會來問鄭凡。
畢竟,前日陣前,鄭凡的軍事水平,還是得到李富勝的認可的。
鄭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這次沒有場外連線,只能靠自己了,不過,他還真有辦法。
“大人,我們可以再慢一點,就能比李豹大人那一支更快到上京了。”
“再慢一點?”李富勝有些疑惑地看著鄭凡。
“大人,李豹大人那一支已然殺入北河郡腹地,入西山郡也就是遲早的事,但入了西山郡后,乾人再傻也清楚李豹大人是要做什么的了,所以,定然會將京畿之地以及附近可以調動的一切可戰之軍都召集過來,為了自己的面子,為了他們官家的面子,肯定會想方設法攔住李豹大人從西山郡直驅上京的企圖。
乾人是絕對不希望我大燕鐵騎出現在上京城外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故意在后面慢悠悠地,讓李豹一個人面對乾人的壓力?”
乾國兵馬眾多,兵冊上的兵馬更是多得能嚇死個人。
當然了,現實里,雖然兵馬大打折扣,但相較于燕國來說,真的不算少了。
雖然里面很多支兵馬并不是很能打,但總歸能有幾支人馬可以稍微濟事一點的,這一點,沒人會懷疑。
李豹先前擊潰的那八萬廂軍,只能說是乾國的雜兵,并不算什么,但當其率軍繼續深入后,收到消息的乾國朝廷可以即刻從周圍調集盡可能多的精銳過來,在西山郡甚至是在汴洲郡進行防御。
要是沒有李富勝這支兵馬做后援或者是前去幫忙分擔一下壓力,李豹想要突破乾人的防線,估計真的很難。
當然了,要是乾人真的太不頂用,讓李豹突破過去了,那就沒辦法了。
“鄭守備,我鎮北軍六鎮,雖一直較勁,誰也不服誰,但在戰場上,可從不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李富勝的表情和言語都開始嚴肅起來,顯然,鄭凡的建議,已經觸碰到了李富勝心里的逆鱗。
鄭凡馬上回答道:
“大人,有李豹大人所部在前方先行一步吸引乾人注意力,讓乾人將其京畿之地附近為數不多的可戰之兵都被李豹大人吸引過去。
我軍才有機會尋著乾人防御上的空檔,直接穿插過去,直撲上京!
兵鋒驚動上京,這才是我軍這次南下的真正目的。
屬下相信,李豹大人深明大義,他是愿意為我軍進行掩護和牽扯,幫助我軍南下上京的。
甚至,李豹大人如此急切地行軍,本就是為了替我軍拉開距離,給我軍創造出機會,可謂是用心良苦,深明大義!”
“唔………”
李富勝若有所思,
腦海中當即浮現出了李豹的那張臉,以及那張一天到晚都帶著濃郁大蒜味兒的嘴。
李富勝老早就說過,自己是個粗人,而且自己有點笨。
但在李豹面前,李富勝一直是有心理優勢的,因為鎮北軍七大總兵里,最憨的,就是李豹。
最喜歡吃,最喜歡搶獨食,最喜歡搶軍功,最喜歡搶機會,最喜歡搶一切,吃相也最是難看!
但李富勝還是感慨道:
“是極是極,李豹的品格,我是一直敬佩不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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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的速度,確實是慢下來了,如果說一開始是悠著走,那么現在就是悠悠走。
不是沒有乾軍過來想試著打打,敲敲邊鼓什么的,但全都無一例外,遭受了鎮北軍的無情絞殺。
這也是很無奈的一件事,李豹總兵率部已經打到西山郡腹地了,距離乾國京畿之地汴洲郡就差一線,乾國朝廷將眼下所能調集地絕大部分可戰之兵已然全部放在了那一線,不管怎么樣,打仗歸打仗,哪怕北方打得烏煙瘴氣,只要燕人的騎兵沒有出現在上京城下,官家的面子,諸位相公的面子,文武百官的面子,青史上的面子,也就保下來了。
也因此,李富勝這一部基本上只是遭受附近城池內的駐軍騷擾,這還是有點夢想有點追求的將領和文官才會做這種事,絕大部分,其實就差在府衙里燒香祈求燕人不要到自己地界來了。
這一日,大軍在一處山腳下駐扎,山叫相思山,相傳曾有神女思戀凡塵下凡在此山駐足,而且還和自己的情哥哥在山里蓋了茅草屋曾過過很長一段沒羞沒臊的生活。
后來事實證明,那位情哥哥只是下賤只是饞人家仙女的身子,
相處三年后,情哥哥赴京趕考,中了狀元,后娶了宰相家的千金,仙女小姐姐就在這座山里枯等消散。
也因此,相思山上還有一座峰,叫相思峰,相傳那位仙子小姐姐曾站在那座峰上日日夜夜地盼君歸。
“這真是一個…………俗套的故事。”
鄭守備站在山下感慨道。
負心漢、仙女、狀元、宰相千金,
嗯,
似乎古代勞動人民就喜歡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的故事。
“是啊,那仙子為毛不去京城把那位情哥哥給閹了?”薛三附和道。
“哈哈哈。”
鄭凡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薛三的腦殼。
相思山上有一座廟,廟里的和尚可不認這個傳說,而是解釋成相思相思,相思已久,就望斷塵思,故而得大自在。
只是,這種解釋,定然無法滿足廣大勞動人民對故事和對精神文化世界的需求,所以,周遭百姓都認仙子姐姐的故事。
這座佛寺,就很無奈地只能繼續坐落在這座主打“愛情故事”為主題的山里,不過,這廟里的香火,還是很鼎盛的。
鼎盛,就是富。
所以,鄭守備昨夜就親率部下強行迫使廟里的和尚打開了山門,然后搬空了里頭的糧食和財貨。
那可真是海量的財貨和糧食啊,讓本就不是怎么為糧食補給擔心的李富勝部,變得更為富余。
李富勝每頓飯前,都會大喊一聲:
“乾國,真他娘的富!”
這一點,鄭凡很認同,比起燕國的疆域,乾國除了三邊那兒帶著點苦寒的意思,唉,其實也算不得什么苦寒,畢竟那里已經是燕國的最南方了。
乾國大部分地方,其實都是“風水寶地”,東方四大國,乾國真的是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個。
但盡管這樣,乾國的農民起義卻依舊極為頻繁,當初鄭凡在銀浪郡還見過乾國的移民偷渡過來想當燕人。
兩極分化,太嚴重了。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這座佛寺,可不僅僅是靠香客的香火錢度日,事實上,佛寺有著廣袤的田產,也有極多的擁護,同時,乾國佛寺是不用納稅的。
另外,寺廟里還會放印子錢,就是放貸,擱后世,你欠了網貸大不了黑了征信,真舍下臉當老賴,碰上喜歡和稀泥的管事,也不會拿你怎么樣。
但在佛寺這里,敢欠貸,就直接收你的田產,同時幫你賣兒鬻女,佛寺的地產,就是以這種方式滾雪球一樣滾得這么大,說是披著宗教外皮的黑社會也沒什么問題。
當然了,在燕人的刀鋒面前,寺廟里的和尚還是很乖巧的,還想著和鄭守備說一說佛法,當梁程砍了倆小沙彌后,和尚們終于懂得身外之物的含意了,主動打開了庫房。
這種事兒,鄭守備做得很決絕,因為他真沒什么好擔心的,燕皇以及兩位侯爺,都是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所以不會有人去治鄭守備有辱神佛的罪。
而此時,部隊又開始了休整,反正就是變著花樣的磨洋工。
李富勝當初在聽到鄭凡這個建議時,還顯得有些扭捏,然后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馬上變得口嫌體正直。
前方場子上,有一群軍漢在摔跤,摔跤時,不準用氣血,就憑借著自己身體的力量和技巧去應對。
因為一旦使用氣血,很容易造成誤傷甚至是誤殺,同時,對于武人而言,體魄的重要性和氣血,其實是等同的。
自古以來,就沒有聽說過哪里出現過身嬌體弱的武夫強者。
樊力上場后,已經連續KO掉了八個挑戰者。
沒辦法,這鐵塔一般的身軀,本就給人以一種極為強烈的震撼感,外加樊力其實一點都不遲鈍,哪怕是那些校尉參將這類的,甚至孫谷義這位游擊將軍親自下場,最后都被樊力給拋了出去。
緊接著,
樊力這個憨憨從懷里掏出一塊大饃,坐下來,一邊吃一邊喊道:
“還有誰!”
可以說,囂張得一塌糊涂。
“阿力不會那么囂張吧?”鄭凡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薛三。
因為平日里,樊力都很沉悶憨厚,沒有什么表演欲,今日他的表現,和其平日里的作風差別太大了。
薛三回答道:“主上,阿力這是等您上場輸給您哩。”
“………”鄭凡。
“主上,您快上場。”薛三攛掇道。
“算了,不要了,都知道他是我翠柳堡的人,我上去再把他打倒了,太讓人笑話了。”
薛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對,這個逼裝得吃相太難看了。”
就在這時,
有一個卸下甲胄身著一身緊身袍綁著手腕腳腕的中老年人走了上來。
一時間,
全場圍觀的軍漢們發出了一陣陣歡呼。
上來挑戰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富勝!
“額………”鄭凡伸手揉了揉薛三的腦殼,有些擔心地問道:“樊力打得過么?”
薛三搖搖頭。
“打不過?”
薛三馬上回答道:“不是,基本上來說,除非那種超絕的天才,否則在同等條件下,大家都不使用氣血,外加阿力的身體本就有優勢,論戰斗經驗………比我們七個更高的,估計真的很難找出來吧。”
“所以,李富勝打不過樊力?”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打不過的。”
李富勝走到圈中央,等于是引爆了全場氛圍。
他微笑看著樊力,問道:
“你這身功夫,跟誰學的。”
樊力擦了擦嘴,毫不猶豫地用他的大嗓門喊道:
“跟我家鄭守備大人學的!”
鄭凡的老臉,當即一紅。
“哦,是么。”
李富勝有些驚訝,這鄭凡,還有什么是他不會的?
不過,既然上臺了,總是要較量較量的,李富勝開口對樊力喊道:
“來,只要你能把我摔下去,我有賞!”
樊力站起身,雙拳擊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徑直向李富勝走來。
這是一個連主上都想著要不要砍一刀試試看的憨憨,
可不會真的去在意李富勝的身份。
李富勝的眼睛微微一瞇,整個人向前一竄,直接來到了樊力面前。
樊力雙手下壓,宛若兩根巨大的木槌直接狠敲過去,不僅僅是提前洞悉了李富勝的意圖,同時還借機提前對李富勝出手。
李富勝只能將自己雙臂豎于身前,
“砰!”
只聽得一聲悶響,
樊力的拳頭砸在了李富勝的手臂上,
李富勝身形依舊筆直,但其雙腳卻開始向后滑動,一直滑行出去了四五米。
放下雙臂后,
李富勝再看著眼前的大漢,
忽然發現對方眼里,似乎有著一種難以察覺的靈動。
他李富勝可是從尸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主兒,一身功夫早就練出來了,但眼前的這個大漢,似乎在經驗上,比自己更為豐富。
有趣,有趣。
李富勝重心微微下壓,再度向前竄出。
當雙方再度拉近距離時,
李富勝單腿蹬地,
然而,
樊力卻仿佛再一次“看穿了一切”,
直接單膝跪在了地上,
這是一種看似很不倫不類的應戰方式,
雙方交手時,你居然下跪?
但只有李富勝本人清楚,自己的動作,再度被對方提前看穿了!
原本,自己想要直接對其腦部發動攻擊,但對方這一個下跪,相當于是讓自己跳了個寂寞。
不過,李富勝畢竟是李富勝,他雙拳攥緊,對著下方樊力的腦袋就直接砸了下去。
李富勝自信,自己的速度,應該是比樊力快的。
然而,
樊力根本就不按牌路出牌,
只見其雙手忽然一抓地面,將自己的重心完全向前丟出去,腦袋順勢向前一砸!
“砰!”
李富勝的拳頭還沒砸在樊力的腦袋上,
樊力的腦袋就已然撞在了李富勝的胸膛位置,
李總兵直接被砸飛了出了出去,
落地時雖然沒摔倒,但也是一陣踉蹌后退才穩住了身形。
樊力嘴角咧開,
重新站了起來,
對李富勝舉起食指,
搖了搖,
道:
“你比我家守備,差得太遠。”
“…………”鄭凡。
“…………”李富勝。
“…………”薛三。
“哈哈哈哈哈!”
李富勝放聲大笑,
喊道:
“我軍中,再覓得一位大將!”
這本是一種極為豁達的表現,既化解了尷尬,也體現了風度,也算是保護了樊力。
正當眾人打算一起高呼幾聲把氛圍推上去把眼前這略顯尷尬的一幕給快速翻去時,
樊力的大嗓門再度開腔了:
“打不過就打不過,別說什么場面話。”
“…………”李富勝。
鄭凡捂臉。
“主上,要不您上去把阿力給拉回來?”薛三建議道。
“不去,不去。”
鄭凡直接拒絕。
要是自己上去后,
樊力直接摔倒在地,
痛苦地喊道:
“啊,好強的氣勢,俺輸了!”
或者,更傻缺一點:
“閣下是誰,居然這么強!”
“啊,閣下不正是銀浪郡翠柳堡守備鄭凡鄭大人么!”
別笑,
樊力那貨真可能會這么說。
薛三也有些坐蠟了,
樊力是他攛掇上去的,目的是為了給主上制造一個裝逼的條件,但搞來搞去,成了拉仇恨了。
“瞎子呢?”鄭凡問道。
瞎子如果用精神力溝通過去,教樊力說幾聲場面話,問題也就能解決了。
“額,不知道啊,好像帶著他媳婦兒去看風景去了。”
“看風景?”鄭凡有些詫異。
“嗯,先上車再補票唄,跟以前相親的一樣,先結婚再培養感情。”
薛三話語里,帶著濃濃的醋味。
一想到那大長腿,薛三還有些恨得牙癢癢的。
不過,也就是單純地嫉妒罷了,三爺還是很有品格的,不至于對自己朋友媳婦兒動其他心思。
而此時,
相思峰上,
瞎子坐在那里,手里拿著他的二胡。
在瞎子身旁,坐著一個小兵。
“夫君,你相信一見鐘情么?”
瞎子真的很想回一句:
你瞎啊?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
因為瞎子雖然瞎,但瞎子的年紀,真不大,否則當初虎頭城里的那位巡城校尉的夫人,也不至于會經常請他去排憂解難。
嚴格意義上來說,七大魔王加一個主上,總共八個人,阿銘和梁程,是兩種不同風格,那瞎子,就屬于沉穩有內涵。
但都有一個前綴,這仨,都很帥。
可能,是因為這些日子一直在行軍,生活未免枯燥了一些;
可能,是這個聰明的女子,終究也是女子,她能平靜地接受家族對她的安排,但她也希望,自己的感情,可以更美好一些,可以多一些點綴。
最重要的是,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確認,自己的這位便宜盲者夫君,很有味道。
“所有的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
“…………”月馨。
山風,吹拂著四周,卻吹不動尷尬的氛圍。
少頃,
月馨有笑道:“那長相廝守又何如?”
瞎子回答道:
“夫妻之間,絕大部分的長相廝守,只不過是因為權衡利弊。”
“…………”月馨。
良久,
瞎子嘆了口氣,
他是個聰明人,
但真不擅長談戀愛,
他有過女人,但從來沒去追過女人,也沒去認真經營過什么感情。
不過,他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很不對。
“抱歉。”
月馨將自己的頭枕在瞎子的肩膀上,給自己選擇了一個舒服的角度,
回答道:
“夫君,真的很不一樣呢。”
………
兩開花,
這邊還在嘗試談戀愛培養感情的瞎子并不清楚此時山腳下正在發生著何等尷尬的一幕。
好在,
李富勝不是個心眼兒小的人,他直接將命人將自己的佩刀取來,送給了樊力,且還指點了幾句樊力武者修行的法門和經驗。
因為,如果用氣血戰斗的話,樊力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這種一般武者做夢都盼不來的機遇,但樊力卻直接當耳旁風了,因為他清楚,自己實力水平的變化,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主上那里。
不過這刀上鑲嵌的寶石倒是怪好看的,可以挖下來加在自己的斧頭上。
李富勝似乎也對這憨貨沒什么辦法了,徑直離開了演武場,下來后,直接喊來了鄭凡。
鄭凡來到李富勝身邊,和李富勝一起走出了人群。
“鄭守備,你家里的人才,可真是不少。”
“其實,千里馬常有。”
“哦?是這樣么?”
“但會賞馬的人,不多。”
“有意思,有意思。”李富勝砸吧砸吧了嘴,又問道:“鄭守備,你的鄭子兵法呢?”
“大人,等戰事結束后,下官再給您呈送上來。”
實在是因為瞎子還沒默寫好,
不光是要默寫,你還得要再寫一份白話文版的,甚至還要套用上一些戰例,這戰例還得從這個世界的古代戰爭史中去查找,所以,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大。
“行,那我就等著。”
“定不會讓大人失望。”
“呵呵,你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哦,對了,李豹那廝派人送信了。”
“來求援了?”
李豹現在的日子,應該很不好過,乾國各路大軍在那里對他進行嚴防死守,甚至還可能會對他進行包圍。
李富勝搖搖頭,
道:
“信上就五個字。”
“五個字?”
“汝小婢養也。”
李富勝說這話時,居然自己都笑了,他沒生氣,因為他知道,在寫下這幾個字時,李豹肯定已經氣炸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小婢養的,意思就是問候你母親是個婢女。
同時,小婢養的,這句古罵,在后世各地方言里,其實都有演化,很多地方方言的罵人語句里就有類似的發音,不過很多人以為字面是“**樣的”。
“大人,這………”
鄭凡有些尷尬,因為這個建議,是他提的。
李富勝卻很無所謂的擺擺手,
道:
“無妨。”
………
接下來,
一連三日,
李豹都派人送信,
分別是:
***的
****的
*****的
然后,
在接下來三日,
李豹一反常態地以不惜折損自己麾下兵力為代價,做出了根本無法實現的戰爭指揮決策:
第一日,沖乾軍汴河大營!
第二日:攻汴洲郡和西山郡交界處的相州城!
第三日:以疲憊之師,強行攻打西風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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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砰!”
“砰!”
鄭凡一次次地被掀翻在了地上。
這讓李富勝有些詫異,不由地問道:
“鄭守備,你那家將的武藝………”
意思就是,樊力的功夫,李富勝是見識過的,在不動用氣血的前提下,連李富勝這種沙場老將都不是樊力的對手。
只是,能教出樊力的人,自己卻………
鄭凡爬起來,回答道:
“他天賦好罷了。”
李富勝聞言,腦子里回憶起自己和樊力交手時對方往往能提前洞悉自己的動作,不由地點點頭:
“那應該是練武奇才吧。”
“大人,有一事,末將不明。”
“說來。”
李富勝像是個老農一樣蹲坐下來,解開水囊,喝了一口水。
“末將一直卡在八品武夫之境上有一陣子了。”
“多久了?”
“兩個月?哦不,好像是一個多月。”
李富勝搖搖頭,道:
“不算久。”
而且,已經算是很快了。
“你是從何時習武的?”
“回大人的話,末將是在從軍后習武的。”
“這么快就八品了?”
“是。”
李富勝起身,走到鄭凡面前,手指抓住了鄭凡的手腕,當即,一股氣血涌入鄭凡體內,鄭凡體內的氣血也馬上受到刺激做出了反應。
“居然不是吃丹藥上去的,呵呵。”
李富勝原本聽到鄭凡這么快就能入品且能入八品,還以為鄭凡是靠丹藥吃上去的。
就類似于福王那種,強行催發到了六品。
“真的,已經很快了。”
李富勝有些相信,樊力是鄭凡教出來的。
雖說李富勝自己不是個什么天才,但他相信,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天才的,比如……青霜。
外人很少知道,那個七大總兵中唯一一個可以在書面上不冠以“李”姓的青霜,其實才是七大總兵中,個人武功最高的一個。
所以,青霜很多時候,都會陪伴在侯爺身邊。
因為,同樣沒多少人知道,侯爺雖然是個武夫,但品級,并不高,有時候穿上那一身甲胄,還會有些吃力。
據說,侯爺小時候曾顯露出超絕的練武天賦,只不過后來出過一次變故,受了一次極為嚴重的傷,導致氣血衰退。
“九品是能感應到氣血流動,可以操控氣血,八品則是氣血外放,七品,則是將氣血可以在身外進行施展。
我不是個習武天才,在我看來,氣血之道,還是在于養。”
“癢?”
“是,要養。”
“要多癢?”
“道家和煉氣士,走的是相似的一類路子,養天地之氣融入己身,以期和天地達成共鳴,借用天地之力;
我等武人,則以自身為熔爐,這具身軀,其實就是道家的天地,而氣血,則是這片天地之中的氣象。
我個人經驗的話,武人養氣,尤其是軍人養氣,最適合的,還是養殺氣!
因為有敵人,因為有戰場,因為有廝殺,于廝殺中方可得感悟,于戰陣中方可得突破。”
鄭凡點點頭,原來是這個養氣。
他也明白了,
李富勝說的修煉方法,簡而言之,就是:
干架!
拼了命地去干架!
前面再加一個前綴,
不要停!
“鄭守備。”
“末將在。”
“你是個天才,我是個蠢笨人。”
“大人,這………”
“但聰明人,就喜歡走捷徑,總以為天地萬法,都有捷徑可尋,卻往往會忽略掉腳踏實地。
身為軍人,自得有軍人的那種獲得出去的氣勢,這一點,在鄭守備身上,我沒看見。”
鄭凡聞言,身體一凜。
這幾乎是在說自己有點“貪生怕死”了。
“我曾聽青霜提點過別人時說過,武者,當有一種一往無前之氣,儒家養的是浩然正氣,道家養的是天地之氣,術士養的是方外之氣。
看似是氣,其實是一種看風景的不同心情。”
“這是……青霜大人說的?”
“是,我只是復述他的話罷了,也不曉得這些對你來說有沒有用,但既然都是天才,總能有一些互通的。”
鄭凡單膝向李富勝跪了下來,
拱手道:
“多謝郭大人指點!”
沒喊李富勝,而喊的是其本姓,這意味著一種尊重,因為人家指點你這些,其實已經有些半師之情了。
“其實,在我看來,還是當個武夫舒坦,想的東西不用太多,也不用去計較太多,腦子里唯一需要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對手給搞死。
心思少一些的人,就像是一匹馬的負重少了些,反而能跑得更快更遠。”
“末將受教!”
“行了,起來吧,跪來跪去的,別跟那些文人一樣,弄那么多的禮數。李豹這陣子,跟發了瘋一樣,唉,我還真覺得有些對不住這個老兄弟了。”
李豹接連數日都率軍主動開戰,越打越難以突破,越打被包圍得就越深,損失上先不談,原本好好地一個進退自如,居然被李豹主動弄成了“請君入甕”。
當然,也因此,李豹吸引了絕大部分乾國京畿之地的兵馬。
雖然他一直在罵,
雖然他肯定很不爽,
但他還是在看透了李富勝的盤算后,主動選擇了配合。
這就是軍人,這就是這個時期的鎮北軍,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也是初代鎮北侯建軍之時就立下的誓言。
饒是鄭凡,在從李富勝那里得到李豹的動態后,也不由得暗暗咂舌。
比起這些鎮北軍的總兵,鄭凡真心覺得自己的格局好小,好臟……
他們都沒想過去保存實力,甚至會為了大局著想,去主動犧牲自己的利益。
沒有什么是麾下的命對這些軍頭子來說更寶貴的東西了。
“唉,有時候我其實也挺慶幸的,當初是我把你要來了我這里,否則,你估計就得去傻豹子那里了。”
打下滁州城,未來的好處先不提,就是這軍需補給,簡直不要太充裕,要知道滁州城本身就是乾國三邊的大后方基地。
除了打了祖東成那一仗,李富勝這一部到目前為止,其實都挺清閑的。
“李豹大人,深明大義。”
這是發自真心地贊嘆。
李富勝笑了笑,
道:
“也不能讓那頭傻豹子真的把人給打光了,否則日后還真不好再見面,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也動手吧。”
李富勝舔了舔嘴唇,
眼神里那種熟悉的血光,
再度開始閃現,
“不惜一切代價,沖到上京城下去,給那乾國的趙官家,
問聲
安否!”
………
古代的城池,其實除了少數地方的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其實,那種尋常人想象中的一座城卡在那里只要不丟,敵人連進都進不來的情況,近乎是沒有的。
現實畢竟不是網絡游戲里那般有什么關隘系統。
之所以常常會給人一種感覺,這座城在這里,敵人就進不來,就得在城下死磕,究其原因,還是不拔掉這座城,放其在身后的話,要擔心被城內的兵馬去抄老家又或者是切斷你的補給線甚至是被玩兒一出前后夾擊。
出于軍事保險的考慮,古代戰爭中才經常會出現那種雙方大軍圍繞著一座城死磕的情景。
在鄭凡所熟悉的上輩子的歷史中,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其實真的不難,只要中原王朝陷入衰落失去了野戰或者掃蕩塞外的能力,長城那么長,隨便哪里破個口子也就能進來了。
一如現在,乾國上京距離李富勝這一部的這一段,
沿途上的什么城池,什么軍寨,什么關卡,全都可以無視!
要么,
你們出城和我野戰,要么,就縮在里頭別出來,老子繼續深入!
所以,嚴格意義上而言,如果你完全不要退路不要老家的話,真的不存在必然要去攻打而不能繞走的城池。
是夜,
李富勝親自斬殺了三名乾軍俘虜,命三名騎士,將三人的人頭掛在長槍上,巡游全軍。
隨即,
李富勝拔刀向南,直指上京方向!
一場,
不遜于之前大燕鐵騎穿過乾國三邊防御的大突襲,再度開始上演!
因為李豹極為給力,吸引了絕大部分的火力,甚至乾國將領們似乎還打算將李豹給全部吃下,所以,給一直很低調不動聲色的李富勝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空檔!
三日奔襲,
一路上但凡有乾軍敢上前阻攔,就直接分兵去將其擊潰,大部隊一直保持著快速行軍的勢頭。
這是一種完全豁出去,不留退路的方式,甚至是一種,不惜把自己全軍搭進去跟李豹一起陪葬的賭徒式進軍!
終于,
三日后,
燕軍的鐵蹄,來到了汴河邊!
這里,原本是一個渡口,只是因為河面冰凍的原因,所以暫時沒辦法通行船只,不過,渡口旁肯定有城鎮,所以這里的人口還是不少的,外加前方在打仗,所以這里也算是物資轉讓的一個樞紐位置。
滾滾鐵蹄之音,驚醒了黎明的寧靜,隨之而來的,則是乾人驚慌的尖叫聲,河對岸,一時狼藉一片。
燕人來了,燕蠻子來了,燕狗來了!!!
騎在馬背上的鄭凡忽然孩童心性大發,
雙手擴在嘴邊,
對著對岸大喊道:
“快跑啊,燕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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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是當年乾國花費巨大人力物力以人工開鑿出來的運河,當然,名義上是為了開運河,但考慮到當時乾國正處于燕國最為恐怖的軍事壓力之下,開鑿這條運河的目的,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這條運河在開挖之初曾引發了幾次決堤改道,使得附近的百姓因此受了好多次災害,但這些年來,這條運河倒是規矩了許多,且借助著毗鄰上京城這一地利優勢,也成了一道繁榮的商業交通樞紐。
汴河是有支流可以直入上京城的,當年刺面相公在平定西南之亂后,就是乘船入的上京城,河道兩邊被上京城的百姓站得滿滿的,大家爭相一睹刺面相公的風采。
在乾國,東華門唱名,那是你人生輝煌的起點,而能獲得乘官船入上京的資格,則是你人生的真正巔峰。
刺面相公那次到底是年代有些久遠了,在上京百姓的印象中,距離最近的兩次,還是五年前,一直在家著書的司馬相公受官家三道圣旨召喚,獲乘船入上京資格。
這位頗富傳奇色彩的司馬相公,自幼就是神童出身,當年游歷楚國時更是在大澤斬過黑蛇,于壯年離開官場安心著書。
乃至于后來,一度盛傳一句話,司馬公不出如蒼生何?
文人、官員、百姓,自是將入城后的河道兩側擠得水泄不通,就是想要瞅瞅這位治天下之大才。
不過,司馬相公再度入京時畢竟是五十許的人了,膚色很黑,且大腹便便,不像是讀書人,倒像是丘八漢。
在這一點上,倒不算是很符合上京城百姓的審美。
要知道,上京城可是當今世上最為繁華的城市,冠絕東西!
這里的百姓,眼界自然是也是最高的。
真正引起最大轟動的,還是三年前,乾國劍神百里劍受官家詔,入京為太子武師。
劍神,劍仙,劍客,
一把劍,一壺酒,笑傲天下行。
再加上百里劍的年紀,雖然不算小,但也稱不上大,于那一日,一身白衣腰佩長劍的他一入京,就徹底引爆了上京城的氛圍。
每個時代的百姓,都有追星的需求,人們也總是會不自覺地將自己的一些希望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活成他的樣子。
那一日,官家親自出宮,至玉龍橋下親迎百里劍下船。
至今,那一日的一幕還被上京百姓所津津樂道。
……
“三年了喂,師傅,你嘛時候也能從這兒上船一路進上京城哩。”
小劍童一邊手抓著茶干往嘴里放一邊問道。
在劍童面前,坐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男子一頭油膩的長發,大冷天的居然還穿著木屐。
此時,在男子面前,放著一壺米酒,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喝著。
居大不易,上京物價貴,就是連這米酒都比鄉野地方貴了一倍。
這兒還不是上京城內呢,而是老渡口這兒。
“去去去,一邊涼快去,師傅我才不會聞他百里劍的后腳跟走路呢,他都已經坐過船了,師傅我才不稀罕。”
“師傅,可我想坐船。”小劍童委屈巴巴地說道。
“坐什么船,這河道上都結冰了,怎么坐去?”
男子拿起酒壺,又是小小的抿了一口。
放下酒壺時,目光掃過四周,按理說,冬日里,尤其是汴河結冰的這些日子里,汴河上的這些渡口都會冷清不少,但最近因為北邊打仗,躲避戰亂的流民可以說是一波又一波的,擱在以往,哪怕平日里船來船往時,都不見得能有這般高的人氣兒。
據說,前日里,燕人曾想過攻打西風渡,距離這里,也就七八十里的樣子,只不過被官兵給擊退了。
官家為此還從內帑中發下錢財,犒賞了三軍。
想來也是有趣,燕狗都殺到汴河前了,那些當兵的丘八居然還好意思拿賞銀,呸,朝廷白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米酒,自是喝不醉的,但這位號稱乾國第二劍的袁姓劍客卻沒足夠的銀子來買醉,所以只能裝作自己喝醉了的樣子,也算是間接地過過干癮。
“師傅,我沒吃飽。”小劍童已經將自家師傅拿來下酒的茶干都吃下去了,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這點兒茶干又沒什么油水兒的,怎么可能填飽肚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
袁振興很不高興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排出九文大錢,
“老板兒,結賬!”
隨即瀟灑起身,走出了小酒鋪,仿佛自己留下了一錠大銀塊且瀟灑地說不用找了一般。
小劍童只能噘噘嘴,起身,跳下了長凳,跟著自己師傅往前走。
在小劍童背上,背著三把劍。
一路上小劍童曾好幾次勸說自家師傅當一把劍出去,好歹換來師徒倆好吃好喝幾頓,但師傅不肯。
師傅不肯的原因是,他說得再忍忍,他說鄉野之地的土財主,有什么眼光見識?自己的劍,賣給他們,簡直是明珠暗投。
不過,小劍童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師傅嫌棄鄉下土財主太摳摳搜搜了,想著到上京來把這劍賣得更高一些。
“師傅,我餓!”
小劍童又喊道。
“你是餓死鬼投胎啊!”
袁振興罵罵咧咧道。
他其實也餓,被自家劍童一喊,就更餓了。
“師傅,人百里劍能當太子的師傅,你不是乾國第二劍么,為什么不能找個王爺家的世子當個師傅?”
這樣一來,我們也就能吃飽飯了。
“去去去,憑什么他百里劍能當太子師傅我就得去教王爺的世子?你師父我哪里比他百里劍差了?”
“是不差。”小劍童很違心地說道。
“怎么說,師傅我也是當世五大劍客之一,這點牌面還是要有的!”
小劍童清楚,當世其實是四大劍客。
之所以他師傅說五大劍客,是因為他師傅對四大劍客的稱謂,極為不滿。
想當年,武林剛出這劍客榜的說法時,鎮北軍總兵李良申是一個,晉國劍圣是一個,乾國百里劍是一個,
他師傅本覺得,那還差一個,得給自己了吧?
但誰知道,因為晉國劍圣的那句話,那位沒人見過真正用過劍的造劍師居然就成了第四位!
為此,他師傅黯然神傷了好些年。
其實,小劍童知道,別看師徒倆現在混得這么慘,但他師傅當年的名氣,可真是一點都不差,之所以沒能評上四大劍客,究其原因,還是武林的人們喜歡四大國一家占一個,乾國既然有了百里劍,就不適合再來第二個了。
這個乾國第二劍的稱謂,他師傅也不喜歡,持劍者,心中自有高峰,誰愿意去當個第二?
且更尷尬的是,明明在年紀上和百里劍差不多,但在乾國武林的風口上,自家師傅這幾年漸漸地開始被放在和那些年輕劍客一代里去說事了。
比如那位赤子之心陳大俠,烏川酒鬼劍,下杭的貴妃劍等等;
自家師傅常常感慨,江湖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瞧瞧這幫新人取的綽號,當真是一群傻不拉唧的玩意兒。
正當饑餓的師徒倆剛剛走出渡口鋪子時,
河對岸忽然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這里的百姓可以說是百年來都未經歷過戰爭,哪怕是當年太宗皇帝北伐失敗時,燕人也沒能打到這里來。
只是這陣子,一直有關于燕人南下的消息傳來,之前還覺得有些不真切,但伴隨著前日里距離這里不遠的西風渡口遭受到燕人的攻打,大家這才警醒起來。
直娘賊,燕人居然已經快打到跟前來了!
恐慌的情緒,其實一直在蔓延,在醞釀著,這一波又一波的難民所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嘴,還有一層又一層極為厚重的恐懼。
終于,當有人好奇地向河對岸張望,發現河對岸密密麻麻的黑甲騎兵,那一根弦,直接崩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燕狗來了!”
渡口附近的百姓、難民,大家一起哭喊著,尖叫著,開始奔逃。
原本這里是有一支禁軍駐守的,人數不多,只有四五千人,但之前就被調走了,此時這塊渡口,可以說是毫無設防。
河面還冰凍著,燕人豈不是一個沖鋒就殺過來了?
“師傅。”
小劍童看著自家師傅。
袁振興吹了口氣,很用力,可惜依舊吹不動自己額前已經被油水凝固住的劉海。
“聽說,百里劍前陣子去過燕國,可惜一事無成。”
“師傅,切莫沖動。”小劍童很老成地勸說道,“速速抱著我跑吧!”
袁振興搖搖頭,道:
“跟著我,你一直很不開心,為師知道,總覺得你沒有別人家的劍童日子過得瀟灑。”
“沒有!師傅,別把事兒栽我身上,我不想死,也不想看著你去傻乎乎地擋燕人,你現在,趕緊,馬上麻溜滴抱著人家跑!”
袁振興自顧自地道:
“百里劍去了一趟燕國,一事無成,今日,我總得做點什么,只要做了,就能說明,我比百里劍更厲害。”
“師傅,你腦子出問題了。”
袁振興伸手,
小劍童后退,
“師傅,你想死,但我不想死啊!人家還小,還沒嘗過女人身子的滋味哩!”
“也就是那么回事兒罷了。”
“那前些日子師傅你進了紅帳子,把咱們最后一點盤纏都用掉了,害得咱們餓了這么久的肚子算怎么回事!”
袁振興老臉當即一紅。
“師傅,別傻了,我們逃吧。”
“乖,陪師傅走一遭。”
袁振興掌心一探,劍童背上背著的一把劍當即飛出,落入其手中。
隨即,
袁振興開始向河岸邊走去。
小劍童哭著喊著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謾罵,卻一直不離不棄。
因為,小劍童的腳踝上被綁著一根絲線,而絲線的另一端,則綁在袁振興的手指間。
“師傅,你是個畜生,你不是人!”
“師傅,你個殺千刀的玩意兒!”
“師傅,你個王八羔子!”
“為師,得讓你親眼看看,到底,什么才是乾國第一劍!”
袁振興自顧自地說道。
對岸,
燕人已經在派人試探冰層厚度了。
袁振興腳尖一點,
一時間,
整個人飛身躍起,
落于河面中。
“乾國劍客袁振興在此!”
………
“是個高手。”
鄭凡開口對身邊的梁程道。
梁程點點頭。
一葉知秋,
對方敢于一個人擋在一群鐵蹄面前,沒有點兒底氣是不可能的,外加對方剛剛施展的輕功,證明對方根本不是什么傻子。
邋邋遢遢的形象,也很符合高手的人設。
鄭凡有些無奈地伸手拍了拍腦門,很尷尬的是,因為一路分兵解決攔截,導致整支大軍其實一直處于一種分分離離的狀態之中。
無巧不巧的是,鄭凡的這一部,居然成了燕軍第一支到達汴河的人馬。
雖說后續兵馬正在不斷地趕到,但都到這會兒了,你總不好意思讓人家去打自己往后縮吧?
這個世界的武者,鄭凡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那種可以移山填海的大能,倒是親眼見證過強如沙拓闕石也得在騎兵圍剿之中隕落。
但鄭凡還真擔心對方又是一個沙拓闕石,這得讓自己用部下的命去耗死他,心疼。
袁振興手中的劍直接刺入腳下冰層之中,
下一刻,
岸邊小劍童背上的那兩把劍也飛掠而出,落在了袁振興的身側。
“嗡!嗡!”
三把劍,
全都刺入了冰層之中。
“起!”
袁振興發出一聲低喝,
一時間,
劍氣催發,
身下冰層開始快速地碎裂且波及開去,
“咔嚓…………咔嚓…………咔嚓…………”
以袁振興為起始點,兩側各百米冰層直接裂開,露出了里面的冰水。
三劍破冰,
阻你萬千鐵騎!
袁振興三把劍依舊懸浮在其身前,三把劍上,劍氣繼續環繞,雖然胸口有一點點喘,但整個個人身上卻像是在冒著熱氣一般,先前身上的污垢,仿佛也因此被洗刷了不少,還真有了那么一股子出塵的味道。
河對岸,
樊力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被劍氣撕裂開的河面,
伸手摸了摸自己腦袋上戴著的頭盔,
道:
“俺們怎么過河?”
鄭凡拿著自己的馬刀在樊力的鐵腦殼上敲了敲,
沒好氣道:
“他傻還是你傻啊,往東再走兩百米不就一樣能過河?”
說著,鄭凡又看向身邊的瞎子,道:
“瞎子,你說乾國的劍客是不是都是腦子有病,明明整條河都冰凍著他卻覺得破了百來米的冰我們就沒辦法過河了?”
瞎子點點頭,
饒是以他的智商,
也無法分析出眼前這名乾國強大劍客的用意何在。
此舉,當真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不光浪費了大量的劍氣不說,且所起到的作用,近乎可以說是忽略不計。
“主上,或許這就是江湖吧。”
“江湖?”
“對,因為只有江湖,才會培養出這么多個強大又可愛的……沙雕。”
“呵呵。”
鄭凡笑著舉起手,
周遭上千騎士張弓搭箭,
對準了河面上腳踩一塊浮冰的袁振興。
袁振興坦然而立,三把劍加持身旁,在劍陣之下,他毫不畏懼。
今日,
他要于上京城前的汴河邊,攔下燕人,好讓乾軍有得以馳援布置這里的時間。
今日,
他覺得自己很瀟灑。
只是,
鄭凡沒有很干脆地下令對他放箭,
而是目光跳過了袁振興,看向了跪伏在對岸一臉苦相正在哭泣的小劍童。
“射他!”
麾下所有騎士都一愣,
一同愣的還有河中央浮冰上的袁振興,
小劍童更是直接傻眼了。
“射!”
一時間,
箭矢呼嘯而出,直向那個小劍童。
“燕狗,畜生!”
袁振興大罵一聲,顧不得抽出其他兩把劍,只能來得及從自己先前布置下的劍陣中抽出一把劍整個人縱身飛躍向了岸邊。
這一刻,他等于脫離了先前自己布置下的所有防御。
“嗖!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夾雜著極為可怕的勢能射來,袁振興以一把劍將箭矢掃斷。
這一幕,讓鄭凡看得有些咂舌,心里暗道自己以后要么得多養一些兵馬要么得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強同時也讓魔王們變得更強一些,否則這種高手真要來取你的命,要是一不小心,還真得翻車。
只是,人力有窮時,倉促回援的袁振興還得護住身后的小劍童,本身就失去了騰挪轉圜換氣的機會。
“噗!”
一根箭矢射中了袁振興的胳膊,袁振興身形一陣踉蹌,緊接著,又是一根箭矢射中了袁振興的左腿,袁振興跪伏了下來。
“噗!噗!噗!”
又是好幾根箭矢射中了袁振興,直接將袁振興射成了刺猬。
終于,箭矢不再落下,燕認開始分兵向東西方向準備過河。
袁振興有些萎靡地看著自己身下的小劍童,虛弱道:
“我咋感覺……自己有點蠢呢……”
小劍童在身后抱著袁振興的腰痛哭起來,
罵道:
“師傅,我早就說過了嘛,你腦子真的是有問題!”
今日,于這渡口岸邊,
乾國第二劍,
卒。
————
感謝墨染星夜成為魔臨第77位盟主。
寫完這章后,發覺這章好像沒什么作用,他出來了,他就又死了,莫名其妙的,但問題是,昨晚睡覺時,這貨卻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似乎自己強烈要求要耗費一章的內容來死一次……好吧,滿足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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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軍開始過河,鄭凡所部是第一批過河的,梁程一邊布置哨騎出去擴大警戒范圍,一邊收整人馬進行防御,同時還分出一部分人去渡口那里拆房子拆木板。
過冰河還是有著不小的危險性的,雖說河面凍得還算結實,但后續要渡河的人馬太多,為以防萬一,還是先抓緊時間搭建個渡橋再說。
先鋒軍的作用本就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一切的一切,都在梁程安排下,井井有條,鄭凡則是帶著幾個手下來到了岸邊袁振興所死的位置。
這家伙的腦子,有點不好,這一點,不光是鄭凡這般認為,連諸位魔王都已經公認了。
明明有一身不錯的實力,但所起到的作用,無非是破了點兒冰,耍了會兒把式,順帶浪費了一丟丟燕軍的箭矢。
至于這些箭矢,燕軍真的不缺,有點類似于后世甲午戰爭時日軍登陸后不斷地繳獲清軍補給庫一般,李富勝這一部南下開始,從來沒有遇到過物資短缺的困擾,反而經常因為物資太多部隊帶不了就做好心人當個散財童子。
當鄭凡來到這里時,
那個小劍童正使著吃奶的勁兒拖拽著自家師傅的遺體往外走,別瞅這家伙個頭小,但力道可不小。
到底是能一人背三把劍在身上的主兒,還真有一把虎力。
袁振興被射成了刺猬,其實,這個劍客如果躲藏在一邊,選擇在晚上出手刺殺或者干脆等到大軍渡河之后殺入人群之中,應該能造成更大的傷亡。
但現在很尷尬的是,他沒殺死一個燕兵。
阿銘搖搖頭,脫下了自己的甲胄,跳入了冰河之中。
少頃,
阿銘浮出水面,手里拿著兩把劍。
倒是不用擔心阿銘被凍著,你見過被凍死的吸血鬼么?
這兩把劍是先前袁振興遺落在冰面上的,伴隨著袁振興的死,這兩把劍也就落入了河底。
優秀的劍客所用的自然是好劍,有些時候,劍的價值和文物很相似,普通人用的大金鏈子和皇帝老兒曾用過的痰盂,
哪個價值更高?
鄭凡接過了其中一把,雖說自己不玩兒劍,但也能感覺到這把劍的不平凡,具體怎么形容鄭凡還真不知道,用句比較接地氣的話來說:
值老鼻子錢了!
另一把劍被鄭凡也接了過來,這把也不錯,拿在手里還有著一股迥然于因冰水浸泡的那種涼意,像是稍有不慎就會被這劍給刺傷。
只可惜,鄭凡不是個劍客,雖說在鄭凡看來,還是拿劍顯得更帥一些。
古往今來,多少劍客之所以一開始選擇與劍相伴一生,帥,占據著很主要的原因。
“留著吧,以后你們誰高興玩兒就拿去,或者送人也可以。”
劍是好劍,但鄭凡基本上都在騎馬,騎著馬拿著劍去捅人總沒有馬刀來得順手方便。
而此時,
那個小劍童依舊在拖拽著袁振興的遺體,而且還時不時地抬起頭,偷偷看鄭凡等人兩眼,然后繼續在拖拽。
“喂。”
鄭凡喊了他一聲。
雖說剛剛下令對這小劍童放箭的是鄭凡,但你說讓鄭凡現在當著面下令把這小家伙給殺了斬草除根,鄭守備還真下不了這個狠心。
同時,也覺得沒什么必要。
小劍童抬起頭,看向鄭凡,很認真地道:
“那兩把劍送給你們了,我師父的遺體我得帶走。”
“帶走做什么?”鄭凡問道。
“埋了。”
說著,小劍童還將袁振興死時手里握著的那把劍拿出來,不是為了刺人,而是道:
“這把劍我得去賣掉,好給我師父買個棺材。”
這小孩兒,有點意思。
“別麻煩了,我們替你埋,這把劍,你也給我,好不好?”
這三把劍應該是一套,收藏嘛,肯定是能集全了最好。
小劍童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將手中的劍丟到了鄭凡腳下。
“幫我埋師傅。”
“阿力,找個棺材,幫忙把人給埋了。”
渡口這邊是個小鎮,小鎮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棺材鋪也是有的。
樊力點點頭,走過來,將袁振興的遺體扛起來,徑直走入了小鎮。
沒過多久,樊力左肩扛著棺材走了出來,袁振興的遺體,應該是放入了棺材內。
“你說,埋哪兒?”鄭凡問道,“要不要選個風水寶地什么的?”
“師傅既然死在這里,就埋在這兒吧。”小劍童說道。
“河邊夏天時容易漲水,棺材會被淹。”瞎子提醒道。
“師傅活該,就是腦子里水進多了才會做出這種事兒,死后也正好可以泡泡。”
“行,就埋這兒。”
鄭凡對樊力點點頭,
樊力應了一聲,放下棺材,開始挖坑。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鄭凡看著小劍童說道。
小劍童沒急著回答,而是問鄭凡: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富勝。”
“李富勝,我記住你了!”
“然后呢?”
“師傅說我是天生劍胚,等我回去練個二三十年劍,然后出來,找你報仇。”
“你就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讓你沒有以后了?”
“你不會。”
“為什么?”
“因為你假仁假義,你很真小人,殺了我,你會覺得良心不安,你這種人,是不舍得讓自己受委屈的。”
“…………”鄭凡。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殺了這孩子,確實會讓鄭凡不舒服。
但被這孩子直接說出來,讓鄭凡更不舒服。
不過說實話,鄭凡還真不是很怕這種二三十年后之約,且不說自己能否平安活到二三十年后,要是活到二三十年后還不能混出個人樣子,那自己還真不如讓這長大的娃娃給結果掉。
樊力挖坑的速度很快,而且這個坑,挖得很深,讓鄭凡覺得,這貨如果擱在后世,在工地上絕對受老板喜歡,都快頂一個人形挖掘機了。
緊接著,樊力就將棺材放了進去,然后開始填土。
很快,一座很沒有誠意的墳就弄好了,這個墳估計明年夏天時就會被上漲的汴河水給淹沒。
“謝謝你,大傻子。”
小劍童對樊力行禮道謝。
樊力有些憨憨的又摸了摸自己腦殼上的頭盔,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小劍童的腦袋。
“主上,這小丫頭有點意思。”
瞎子說道。
小劍童聞言,愣了一下。
鄭凡也有些意外道:“是個女娃娃?”
“嗯,是個丫頭。”
瞎子說是丫頭,那自然是丫頭,這貨雖然看不見,但精神力就跟X光一樣,不管是女扮男裝還是男裝大佬,有些基本部件你掩蓋不了的。
緊接著,
瞎子面向小劍童,道:
“你覺得,我會不會殺你?”
小劍童眼里露出了畏懼之色,
點點頭,
道:
“你會。”
瞎子很滿意地點點頭,又道:
“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們吧。”
“交給四娘?”鄭凡問道。
瞎子搖搖頭,道:“到底是和咱們有仇的,交給四娘不合適,就先帶在身邊好了。天生劍胚,雖說屬下不會練劍,但大概也懂得這個世界的一些道道,四娘那里的小娘子從小都得學會偽裝,這容易讓劍胚蒙塵,太可惜了。”
說著,
瞎子指了指樊力,
道:
“阿力,她跟著你。”
樊力點點頭,
彎下腰,將小劍童抱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劍童有些納悶地喊道:
“你們是我的仇人,居然敢讓我跟著你們?”
“少見多怪。”瞎子不屑地說道。
同時,樊力扭過頭,對小劍童道:
“少見多怪。”
然后,
樊力又伸手,揉了揉小劍童的腦袋。
似乎從一開始,樊力就對這小丫頭有一種看待妹妹的喜愛。
要知道別看這大漢平日里傻乎乎的,但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拿斧子去削人棍兒。
“………”小劍童。
“和你訂個約定,二十年后,給你機會殺我們主上,但在這二十年間,你但凡敢動任何一點心思和手段,你就沒機會長大了。”
小劍童抿了抿嘴唇,看著瞎子,道:
“原本我還以為是我師傅腦子進水了,原來你們腦子,居然也有點進水。”
“答不答應吧。”瞎子說道。
“答應,傻子才不答應,你們得管我吃,管我住!”
“不差這點錢。”鄭凡無所謂地擺擺手。
反正翠柳堡里,大孝子都不止一個了,再塞個小丫頭進來,也無妨。
講真,要是這小丫頭日后真能成長成一個大劍客,這種養成的感覺,還真不賴,而且還是個女劍仙。
想想看,
日后等自己年紀大了,頭發半白,坐在太師椅上;
一個氣質卓絕的女劍仙,一邊叫著自己義父一邊緊咬著嘴唇掙扎著要不要殺自己,
自己就坐在那兒,
看著她一步一步持劍走來,
看著她在哭泣,看著她眼眶里的淚花,
自己再一動不動,保持著威嚴,
對她低吼一聲:
你還在猶豫什么,你不是說要殺老夫的么!
義父,
老賊,
你別逼我,你別逼我!
你殺啊,你快動手啊,快殺老夫啊!
你為什么不躲啊,為什么不躲啊!
嘿,
有內藝術范兒了。
就在這時,
一名哨騎疾馳而回,
喊道:
“南方二十里處發現乾軍!”
這一聲喊,將鄭守備從導演情節中拽了出來,
他再度掃了一眼樊力肩膀上坐著的小劍童,
拔出自己的刀翻身上馬,
喊道:
“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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