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打燕軍渡河開始,這附近,就一直有乾軍的身影在活躍,只是,讓人詫異的是,這些乾軍不像是游散出去的哨騎,有些,看起來應該是行伍中人,有些,也能瞧出有不俗的身手和馬上功夫,但有一大半,其實沒穿著乾軍甲胄。
零零散散之間,還顯得有些雜亂,似乎根本就不成體系,宛若是江湖中人。
用梁程的說法,就是打仗時的哨騎,其實就是一支軍隊的眼睛,和后世沙盤策略類游戲差不多,視野之中,其實一直存在著陰影部分,需要用哨騎去開視野。
至于派出多少,如何布置以及哨騎本身質量如何,其實都有著極大的講究。
一般來說,一支軍隊中,個體和小分隊作戰能力最強的往往就是哨騎,后世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沒有特種部隊的概念前,偵察兵和偵察連往往就承擔著特種兵的作用,也曾因此涌現出過很多關于偵察兵和偵察連的電影電視作品,影響到了好幾代小孩說自己以后的夢想就是當偵察兵。
翠柳堡基本是以蠻兵作為哨騎,且無論是翠柳堡的還是鎮北軍的哨騎,作為能夠活躍在自然條件極為惡劣的廣袤荒漠中的偵查力量,其素質,當屬世間一流,也因此,這些乾國的哨騎在他們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哪怕那些人身手不俗,但在幾個哨騎合擊之下,被斬殺甚至是被活捉都是太簡單不過的事,從他們嘴里拷問得知,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乾國軍隊里的哨騎,而是各個家族從府里派出來打探情況的家丁。
如果說先前還僅僅是小打小鬧的話,現在則是收到了哨騎反饋,有一支成建制的乾軍正在向這里趕來。
人數,大概在兩千多的樣子。
是否成建制,是衡量一支人馬能否具備戰斗力的關鍵因素,也因此,先前大家你來我往玩兒個單對單地廝殺游戲等于是做做樣子,誰都沒當真,但當成建制的乾軍出現后,那事情的性質就發生了變化。
燕軍還在渡河,哪怕鄭凡這種剛步入軍事學堂的初學者也都知道“半渡而擊”的故事,當此時,直接刀背一抽馬臀,領著麾下近兩千騎就直接沖殺了過去。
鄭凡的戲份,暫時也就到這里了,接下來,鄭守備很自覺地將指揮權交給了梁程。
沒上戰場之前,總覺得天地高闊可以任我遨游,真正見識了戰場的殘酷后,才曉得身為上位者心里必須要有著絕對的逼數,你的一個錯誤決策,很可能會使得麾下兒郎因此多送出不少性命。
不過,很快,鄭守備就有些后悔了。
因為沒有任何的試探,也沒有重整軍陣,更沒有分梯次地布置,
梁程揮舞著手中的馬刀,
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沖鋒的命令!
馬蹄的頻率,也因此加快,全體騎士,開始加速!
因為身在此山中,身前又有樊力這座高塔頂著,其余幾個魔王更是寸步不離左右,外圍還有自家的騎兵,所以鄭守備還真沒有切切實實地觀察到對面的情況。
哦,對了,小劍童在鄭凡下令出擊時,就被樊力摸了摸頭,放在了原地,并沒有帶著她一起上戰場。
至于說她會不會溜掉逃跑,那是她自己的選擇,隨意了。
終于,
雙方接觸了。
一旦兩軍接陣,很多以往的秩序也就因此蕩然無存了,大家的眼里,也就只剩下了眼前的對手,腦子里所剩下的,無非是“砍死他”三個字。
鄭凡也是一刀砍翻了一個乾兵,只是,在砍翻他之后,鄭凡有些愕然了,因為這已經不能算是乾兵了,這個人身上穿的衣服,更像是以前看戲時舞臺上的人的穿著。
燕國尚黑,外加燕國的體制在很多時候,軍政有點不分家的意思,換句話來說,燕人也確實沒有多少“審美”和“階級”上的藝術天分。
“主上,這是衙役。”
阿銘開口說道。
哦,是了。
鄭凡恍然,怪不得這人衣服這般覺得眼熟,這也的確不是正規的乾軍,應該是附近衙門里的捕快之流。
所以梁程直接下令沖鋒了,一群衙役加著不知道什么其他成分的人馬組成的軍隊,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面對一個根本就沒有套路的對手,你再去講究什么套路就是自己沒事找事了,烏拉就行了。
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燕人的騎兵沖鋒哪怕是乾國正規軍在結陣的情況下想要抵抗都很勉強,更別提這群基本沒有章法只是聚集在一起的人馬了。
一遭沖鋒之后,這支乾人兵馬直接潰散,接下來,就是屬于燕軍的單方面屠戮時間。
不過,乾人軍中有一個騎著毛驢的文官。
是的,騎著毛驢,白發蒼蒼,拖著一把劍,因為劍太重,他舉不起來。
想來,這支烏合之眾應該是由他號召起來的,精神可嘉,甚至有些讓人覺得震撼,但戰斗力上,唉,其實真的談不上什么戰斗力。
鄭凡只是看了那個老頭兒一眼,下一刻,老頭兒的身影就看不見了,許是跌落下了毛驢,或者是被燕軍一刀砍了下去。
總之,在大潰敗面前,那個老頭能活下來的概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
這是戰場,容不得絲毫的尊老愛幼,就算是要感慨對手之中的英雄,也是把仗打完打掃戰場之時的擴展活動。
對方,來得快,崩潰得也快,不過梁程并未下令進行窮追猛打,而是果斷地下令收兵,他們這一部作為先頭部隊最要緊的還是將渡河口給護下來,要是因為貪功冒進出了什么意外,那是真的得不償失。
哪怕再向南沖一陣興許就能瞅見乾國的上京了,潑天的大功就在眼前,但依舊要克制住。
回軍時,梁程來到了鄭凡身邊稟報道:
“主上,是當地的老縣令組織的衙役潰軍以及囚徒,外加一群本地游俠。”
鄭凡聞言,點點頭。
也沒再說什么,更沒去詢問那老頭的尸體被收殮了沒有,一路南下,類似的事兒經歷了不少,也確實是有些麻木了。
乾國這么大,有一些這樣子的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事實上,他們的出現,本身就意味著乾國國勢之日薄西山。
不過,就在此時,一支鎮北軍從鄭凡來的方向奔騰過來,一馬當先的赫然是李富勝,在李富勝身后則跟著孫谷義。
“渡口有其他人馬守備繼續等大軍過河,鄭守備,領你麾下與我走!”
“末將遵命!”
鄭凡原本以為李富勝先一步過河是打算去上京城下跟乾國官家打個招呼,兌現他自己先前所說的那句玩笑。
但沒想到,李富勝卻直接率軍向東開赴,并沒有南下。
鄭凡翠柳堡騎兵加上孫谷義部下,加起來,也就不到五千騎的樣子,后續部隊還在渡河,但李富勝明顯是有些等不及了。
向東而去,眾人馬不停蹄直奔七八十里,前方,出現了一座乾人的軍寨。
單從外觀上看來,這座軍寨立得很是規整,富有層次,而在汴河對岸,則還有一座軍寨,河對岸的軍寨比眼前的軍寨,規模更大,里頭的兵士也更多。
大鼓騎兵的出現自然無法隱瞞得住,一時間,河兩岸的軍寨中都出現了乾國兵士的身影。
講真,鄭凡這會兒已經有些暈圈了,他上輩子看地圖的水平,其實也就是志玲姐姐為你導航。
這輩子拿來打仗,很多時候對于方位,都有些渾渾噩噩。
事實上,不僅僅是鄭守備渾渾噩噩的,眼下,從西山郡到汴洲郡這塊不是很大的地方,以汴河為分界線,兩側,鎮北軍和乾軍的方位,可以說是犬牙交錯,極為復雜,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絲毫不為過。
李豹不惜部下傷亡為代價在這幾日一頓瘋打,將乾國部隊給完全調動了起來。
這就是一場亂仗,而真正優秀的將領,才有那種從亂象之中進行抽絲剝繭打開局面的本事。
李富勝沒做絲毫猶豫,
舉起手中的長刀,
大喝道:
“破陣之志!”
身后,鎮北軍騎士高呼:
“有死無生!”
沒有戰前演講,甚至沒有讓剛剛疾馳這般久的大家伙停下來歇息一下,似乎極為趕時間,省略了絕大部分的環節,只剩下了沖鋒!
李富勝率軍沖鋒在前,孫谷義緊隨其后,鎮北軍士卒不再絲毫顧惜已經有些透支的馬力,開始榨干自己胯下親密戰友的最后一絲氣血。
梁程扭頭看了鄭凡一眼,講真,這已經很是講禮貌了,因為除非想自絕于大燕,否則這會兒你還想保存實力不沖鋒,那就等死吧。
問題是這會兒你不繼續跟著大燕混難不成還能跑到快被打成狗的乾國那邊歸降么?
鄭凡咬了咬牙,
大喊道:
“沖!”
梁程下令沖鋒,翠柳堡騎兵不再猶豫,緊跟著鎮北軍騎士也開始全然不顧其他的向前沖鋒。
乾軍軍寨之中,射出了箭矢,前方,不停地有燕軍騎兵中箭摔落戰馬,但身旁和后面的騎兵則繼續地向前沖。
“砰!砰!砰!”
戰馬,有的直接撞擊在了柵欄上,一些戰馬更是被下方的木刺給刺中了腹腔,鮮血腸子直接流淌了出來。
摔下馬的騎士則手持馬刀,招呼身旁的幾個袍澤,繼續步行沖陣。
外圍兩側的騎兵,則開始拋出飛爪,開始借助胯下的馬力去破壞軍寨外墻。
李富勝一人當先,馬刀直接被其咬在嘴里,下馬之后手腳并用,直接攀爬上了軍寨外墻,速度之快,宛若靈猴。
在其身后,一批又一批的鎮北軍也和他一樣,直接徒手爬墻。
臨時軍寨的外墻自然不比真正的城墻,倒還是挺容易爬上去的,只是里面還有乾軍用長矛進行突刺,還有弓箭手射箭,攀爬中的甲士有一小半都中途摔落了下來,但后面的人依舊不為所動,像是一群不畏死的瘋子一樣,繼續跟著自家的總兵往上爬。
好在后方的袍澤同樣以箭矢進行反擊,因為更加悍不畏死且在射術上強國乾軍不少,所以一時間終于將軍寨內的乾軍給壓制下去了。
而這時,李富勝已然率領第一批甲士上了寨墻,開始在上頭和乾軍拼殺,為后續人馬清掃出可以登墻的空間。
鄭凡也來到了寨墻下,在其左側,有阿銘,在其右側,有四娘,在其身后,有瞎子,在其身前,有樊力。
對于魔王們來說,戰爭打到什么樣子無所謂,只要自家主上沒事,就都是可以接受的。
鄭守備也沒有強求讓自己“獨立出去嗨皮”,畢竟你自己嗨翻車了無所謂,卻很可能會因此帶著魔王們集體暴斃。
“這他娘的到底是打的什么玩意兒!”
鄭凡怒吼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發泄著對誰的不滿,他只知道自己摳著藏著這么久從開戰以來就幾乎沒什么損傷的家底子,此時此刻正在以一種極快地速度一個個消亡。
但鄭凡清楚,想要降低傷亡的最好方式,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將里面的乾軍給擊垮,否則要是僵持下去,自己這邊的損失將會越來越大!
這時,許是因為李富勝率領的先登甲士成功地抗住了壓力,殺入了軍寨之中,使得軍寨內對外圍燕軍的威脅開始變小,所以一群騎士已然一同發力,將一處柵欄給從凍土之中拔拉了出來。
“哐當………”
一處大概十多米的空缺位置被打開。
而這時,里頭的乾軍竟然沒有畏懼后退,反而叫喊著蜂擁而來,想要將軍寨的這個口子給堵住。
軍寨里的乾軍,素質不錯,至少比路上所見的那些城池內的乾國守卒要能戰也敢戰得多。
“樊力!”
鄭守備發出了一聲怒吼。
“吼!”
樊力發出了一聲怒喝,手持雙斧直接第一個沖向了缺口,他一身鐵甲,連腦袋上都套著大鐵盔,宛若一頭發狂的公牛,對著前方的乾兵撞了過去。
因為受限于鄭凡的實力,所以樊力并不是絕對意義上的高手,但他的體格以及他自身的力量,在戰場上,當真是極為好用。
“砰!”
樊力一個人,竟然壓迫了前方的乾軍不得已開始后退。
而這時,鄭凡等人也緊隨其后,沖殺了進來。
瞎子的意念力此時已經沒辦法去做其他了,只能盡自己的能力去保住自己、四娘以及主上不被暗箭所傷。
至于阿銘和樊力,他們挨上幾箭也不是很打緊。
就著這個缺口,不停地有燕軍步戰而來,漸漸的,企圖堵住這個窟窿的乾兵們支撐不住了,開始后撤,而這時候,就是在比拼血勇,誰先撤,往往就意味著潰敗。
乾人的氣勢,已經泄掉了,越來越多的燕軍沖殺了進來,大家開始在軍寨之中進行廝殺。
沒了軍寨的保護,沒了地利的優勢,鎮北軍士卒個人武勇的優勢盡顯無疑,軍寨之中的廝殺更是很快就呈現出了一邊倒的趨勢。
最后,伴隨著李富勝取下了一位乾將的首級,已經大勢頹廢的乾軍,終于崩潰了,他們不再去抵抗,轉而開始從軍寨其他的出入口奔逃。
這座軍寨,被燕軍拿了下來。
而這時,河對岸那座軍寨內的乾軍才出營過冰河來救援,但這座軍寨陷落得太快,導致對面援軍還沒來得及趕到就已經被燕軍拿下了,更可笑的是,前來救援的乾軍竟然被這座軍寨逃出去的乾軍一裹挾,援軍竟然也跟著一起撒丫子開始逃跑。
反倒是讓準備迎接第二場廝殺的燕軍士卒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鄭守備現在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因為剛剛的一番沖寨,自己麾下的翠柳堡騎兵光戰死就有近四百多,傷者倍之。
這種傷亡代價,讓一向做慣了小本買賣的鄭守備簡直心痛得無法呼吸。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鄭凡沒進化成那種可以輕輕松松說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人。
瞎子有些脫力,他看似一直縮在最后面,但他的付出卻是最大,戰場上最害怕的其實真不是真刀真槍,而是忽然被來了一記陰的,到時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戰事一結束,瞎子就坐在了地上,低垂著頭,開始休息。
樊力身上的甲胄也破損了多處,也出現了不少傷口,四娘正在幫他處理,好在他皮糙肉厚,問題倒是不大。
鄭凡扭頭望去,果然,看見在尸體堆疊最密集處,坐著一個熟悉的且有些佝僂的身影。
那個人這次沒有花生米,但卻用炒面裹著紅色不停地往嘴里放著,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口大口地咀嚼,說不出的滿足。
鄭凡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
鄭凡沒打算上去和李富勝去理論和說些什么,因為,理虧的是鄭凡。
而這時,阿銘則偷偷摸摸地拔出自己肩膀上的一根箭矢,丟在了一邊,對站在自己身旁的梁程問道:
“這打得到底是什么?”
“應該是李富勝剛得知這座軍寨守備空虛的消息,很明顯,按照這座軍寨的規模,里面的守軍,應該不止這么多,可能是之前被調出去圍剿李豹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近百里長的汴河沿線,兩個渡口,都已經被我們拿在手里了。”梁程回答道,“渡口這里,本就是適合過河的地方,雖說眼下河面冰凍,但你想大規模地從冰面上過兵也不現實,先前我們過河時也有不少士卒摔落冰面,搭建浮橋的話,也需要時間,而且只要哨騎數目足夠,乾人想小規模的摸一些人過河問題不大,但想大規模的渡河過兵肯定會被我們提前發現,到時候半渡而擊就容易得多了。
這里,應該是西風渡。
原本,乾國最能打的幾支部隊都被北調,后來,因為李豹那一支兵馬的原因,乾國京畿之地所能調動的大部分精銳,都被派去了西山郡對李豹進行阻截和圍剿。
眼下,這座渡口又被我們拿在了手中,等于說是乾國當初為了防止燕人南下所特意開挖的汴河,現在,站在我們這邊為我們所用了。”
梁程轉過身,看向南方,那里,矗立著這個世界最為富饒的一座城。
而這座城,已然因為這條本來用來保護它的汴河,隔絕了自家的兵馬。
…………
“鄭守備。”
李富勝對著遠處站著的鄭凡招招手。
鄭凡走了過來,臉上沒有帶任何的不恭敬。
反而是在看見李富勝左肩位置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后,露出了關切之色,道:
“大人,您的傷?”
“不打緊,不打緊,小傷,小傷罷了,待會兒讓人隨便處理一下就是了,倒是這位,也是你的家將?”
李富勝手指著自己身側,
鄭凡這才看見先前完全被李富勝身形遮擋住的薛三。
“先前若非是他,我也沒辦法那般輕易地殺掉對方的主將,鄭守備,你身邊的人才,可真多啊。”
多到,李富勝都有些嫉妒了。
“大人您說笑了,現在可都是你的人。”
“呵呵,莫說這種屁話,這座寨子,打下來了,留個七八千騎在這兒守著,他娘的河對岸的乾人就別想安生渡河過來,他敢來多少我就敢讓他送掉多少。
就像是想繞過來,呵,以乾人少騎兵的架構,那些步兵撒開腿去跑,沒個三四天,也休想能繞過來。
那傻豹子這次玩兒得夠大,居然故意賣了破綻讓乾軍合圍自己,這才將這座軍寨里的乾兵都調過去,否則想拿下來,還真難。”
鄭凡低著頭,默不作聲。
“這次欠那頭傻豹子的人情可是欠大了喲。”
說著,
李富勝又笑了起來,
手指著南面,
道:
“鄭守備,先前我就說,要好好地和那位乾國官家嘮嘮嗑,現在,我和那位乾國官家,有至少三天的時間可以好好嘮嘮。”
李富勝伸手拍了拍鄭凡的肩膀,
問道:
“鄭守備,我有一件最大的功送給你,此功要是拿到,這一場仗,你當屬頭功!
我且問你,
你可敢在今夜做我的信使,
去那上京城給那乾國官家送一封問候信?”
鄭凡馬上激動地單膝跪下,
抱拳,
誠聲道:
“不敢!”
“…………”李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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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我就………”
李富勝的話語被卡在了這里。
一如筆直地車道上,前方忽然莫名出現了一個深淵。
沉默,
沉默,
沉默……
終于,
李富勝笑著指著鄭凡,道:
“鄭守備啊鄭守備。”
“末將在!”
“你是如何做到如此氣勢磅礴擲地有聲地喊出‘不敢’二字的?”
“自和大人第一次見面時,大人就像是末將的長輩,在長輩面前,末將不敢有絲毫地隱瞞和遮掩。
長輩既然問的是敢與不敢,那末將就說出心里話了。
末將不敢,末將不怕戰死,要是大人現在讓末將去拼殺,死在戰場上,末將保證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一旁的薛三張了張嘴,舔了舔嘴唇。
“但末將不想以這種方式去死,末將覺得,要是在城內出了意外,會死得很憋屈。”
“慫了?”
“是,末將慫!”
“呼………”
李富勝長舒一口氣,這個渾身是血先前第一個帶頭沖鋒的荒漠殺人惡魔,居然一點兒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重新坐了下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膝蓋,道:
“鄭守備,人活在世上,不能一直低著頭,偶爾,也得抬抬胸。”
鄭凡抬起胸膛,大聲道:
“末將不敢!”
“…………”李富勝。
“大人,咱們可以試著用箭把書信射進城去。”
“呵呵,鄭守備,你可知,于敵國都城之前,出使敵國,這是何等的榮耀,這是何等的資歷?
就是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都是你安身立命地資本!”
“末將知道。”
此時,燕國軍隊隔絕了乾國京畿之地的援兵,可以說是兵臨城下了,此時單騎出使乾國,進入乾國都城,進入乾國朝堂,對著乾國官家和一眾文武百官的面遞送上書信,傳達燕國的要求。
這簡直就是頂級刷聲望的方法!
但這有個前提,
你得活著出來。
你要是死了,要這身后名有什么用?
他鄭凡又不打算在這個世界流芳百世,
鄭凡只想好好地活著,有滋有味地活著,有尊嚴地活著。
雖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是傳統,
雖說,乾國又是禮儀之邦,
但萬一乾國人腦子忽然抽瘋了?
雖說乾國京畿之地的軍隊都被汴河隔絕在了北邊,乾國人大概也是不敢再從上京城內出來野戰了,但自己一個人進入人家都城內,人家一擁而上,難不成自己還能飛出來?
就算是飛,也得被弓箭手射成刺猬。
好生生地當個穿越者,身邊還有這么多的魔王陪伴,老老實實地茍老老實實地發育他不香么?
自己又沒有迫切地需求去快速搏出位,同時,自己現在立下的功勞真的不少了。
何苦去冒這個險?
“前些日子,你曾問過我,為何你的境界一直卡在八品。”
“是。”
“我與你說,要養一養殺氣。”
“是。”
“殺氣,從何而養?大丈夫,持刀恒立天地間,睥睨四方,這才是真正的殺氣!”
“末將受教。”
“你的心境,還是過于謹小慎微了些,可能,這就是你們這些聰明人都有的問題吧,太謹慎了,也過于謹慎了。”
“是,末將受教。”
“之所以讓你去,一來,你是我軍中最聰明的一個,說話,又很好聽。”
“………”鄭凡。
“我雖是個粗人丘八出身,但也清楚,使者,得選會說話腦子聰明的去,否則人家拐著彎的罵你,你還聽不出來,還要笑呵呵地點頭說:對對對。
這豈不是把臉給丟到奶奶家去了?”
“是。”
“再者,最早開始,是侯爺在我們面前提過你,說你這人,很有點意思,侯爺也說過,要不是那位南侯不放人,他是想把你挖到咱們鎮北軍的。
不過,你既然是北封郡人,你我,本就是老鄉。
這些日子,我自個兒也瞧出來了,你,鄭凡,是個人物,不怕你笑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你讓我帶著這些兒郎去殺人,這些兒郎一個個地都是好漢,沒一個孬種;
但你要說玩兒手段,玩兒心機,治理地方,分化瓦解,去算計人心什么的,咱鎮北軍,還真少見這種陰人。
你,鄭凡,是個陰人!”
“…………”鄭凡。
一旁的薛三憋笑憋得捂住了褲襠。
“別看你現在只是個守備,但說白了,這些日子以來,你干的又怎么是一個守備干的事兒?我就是想把好事兒留給我看好的人。
這次出使之后,等戰后論功,我可以保你一個一城城守。”
按照大燕現在軍政不分家的意思,城守就相當于一個城的軍政一手抓。
以鄭凡手底下這些魔王的能力,有一個穩定的基本盤,各方面的發展肯定能在短時間內步入正軌。
但鄭凡還是直接道:
“大人,要不,還是把這份功勞讓給別人吧?”
李富勝點點頭,
鄭凡長舒一口氣,
李富勝笑了笑,
鄭凡也跟著笑了笑,
“翠柳堡守備鄭凡聽令!”
“末將在!”
“命你今夜出使乾國上京,遞交書文!”
“末將……遵命!”
先前,問你的是敢不敢,你可以賣個乖,可以厚個臉皮。
但一旦是正式的軍令,
按軍中規矩,
不尊令者,
斬!
李富勝伸了個懶腰,似乎因此拉扯到了傷口,不由得動作僵硬了一下,
隨即,
開口道:
“在你去之前,我會讓人去上京城墻下喊。
敢殺我使,
我李富勝,
屠他京畿十萬百姓與之陪葬!”
………
“事情,就是這么個樣子。”
火堆旁,鄭凡講先前的事都講了。
“我是拒絕的,因為我知道,我個人安危是小,但如果因為我的原因,導致你們也出意外,我于心不忍。”
薛三則開口道:
“主上,您不用擔心我們,在這個時候,出使乾國都城,想想都讓人激動啊!”
梁程點點頭,
阿銘點點頭,
四娘點點頭,
樊力拍了一下腦門,道:
“對頭!”
就連鄭凡甲胄內的魔丸,在此時也微微一顫。
“…………”鄭凡。
很無奈,也很憂傷。
“主上,既然要去,那就得想好帶誰去吧,雖說是孤身出使,但應該也能帶兩個隨從吧?”四娘說道。
“嗯,是可以帶兩個。”鄭凡說道。
薛三馬上開口道:“我去!”
“不行。”瞎子開口拒絕。
“為什么?”
“有辱國格。”
“…………”薛三。
瞎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的臉上,其實還殘留著些許疲憊之色,但還是很肯定地道:
“我這段時間,研究了不少乾國朝堂的事兒,我陪著主上去,另一個,就阿銘吧。”
阿銘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同意。
這沒什么好驕傲的,因為阿銘清楚為什么會選擇自己。
樊力有些疑惑道:
“俺呢?”
“你閉嘴。”
樊力,是不敢帶他去的,萬一在乾國朝堂上,樊力直接開口一通輸出,別最后惹得乾國人不斬來使都不行了。
比如,在大殿上直接喊一嗓子:
“皇帝老兒你給俺下來這龍椅讓我家主上坐坐!”
“成,那咱們就準備準備吧,天黑了就去。”
鄭凡也放開了,
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在城墻下直接被守軍射成馬蜂窩唄。
“文書呢?”瞎子問道。
不是要遞交文書么,文書呢?
“額………”鄭凡這才想起來,對瞎子道:“李富勝說,讓我自己寫。”
瞎子點點頭,文書的工作,肯定是他來準備,不由地又問道:
“要求呢?”
寫個論文,你還得有個論點呢。
鄭凡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嘆了口氣,道:
“只有一個要求。”
瞎子則舒了一口氣,暗想:只有一個要求的話,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那就是讓乾人生氣。”
“………”瞎子。
………
這是一場本不在計劃中的出使,但戰局的各種錯綜復雜變化下,衍生出了這種局面。
李富勝所部,百里奔襲強度汴河,再一舉攻占乾國西風渡,將乾人在西山郡的兵馬隔絕在了京畿之外。
擺在李富勝面前的,其實就只剩下兩個選擇。
一個是趁著這段時間,直接去攻城;
另一個,則是用其他各種方式,去給乾國朝堂文武施加壓力,給乾國官家施加壓力。
李富勝會不會攻城,鄭凡不知道。
但從軍寨中出來時,鄭凡已經看見鎮北軍士卒已經在驅趕附近的乾國百姓砍伐樹木制作器具了,有些,一看就是要用來攻城的器具。
上京城的城墻,很高很高;
上京城內的人,也很多很多。
這座城,想要短時間內攻下來,近乎不可能,但既然已經兵臨城下,不攻他娘的一次,還真有些不合適。
最重要的,還是一路上乾國人的各種奇葩表現,給了李富勝很大的自信。
要是此次能夠一舉攻下乾國都城,將城內的皇帝和文武擄掠一空,這乾國估摸著也就這樣交代了。
夢想,總是要有的,同時,也需要動動手指去進行實踐。
瞎子坐在馬背上,開口道:
“主上,若是真的要攻城,肯定會先將擄掠來的百姓做第一批的消耗。”
“嗯。”
鄭凡知道瞎子是什么意思,是擔心自己日后看到這一幕時會受不了,所以先做一個鋪墊。
但人就是這么奇怪的一種生物,鄭守備先前不忍心殺小劍童,但眼下,卻又覺得將擄掠來的乾國百姓驅使著去做第一波消耗乾國人守城物資的炮灰,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他們死,就是自己人死,所以,人在不涉及到自身利益時,都會很善良。
阿銘舉起了旗,
這個時代,還沒有舉白旗的傳統,但還是普遍覺得不吉利,但又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又得不降低逼格,總得扛著點什么。
鄭凡覺得自己這個使節估摸著是李富勝一拍腦子想出來的轍,使節用的東西,一個都沒有。
為了避免還沒走到城門就被射成馬蜂窩,大家臨時做了一個彩旗,被阿銘舉著。
這面旗,怎么看怎么沙雕……
不過,效果還是有的,那就是自己三人騎馬過來時,城墻上你可以清晰地看見有很多人影,但沒人放箭。
等走到城門前,
上方有人喊道:
“來者何人?”
鄭凡抬起頭,喊道:
“大燕使者,奉命覲見乾皇!”
接下來,就是等待。
這一等,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
終于,
上方放下來了三個籃筐。
鄭凡三人下馬,進了籃筐,籃筐被升起,到了城墻上。
下來后,鄭凡還在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其實也沒什么好整理的,只是一個習慣性地動作。
這時,一個身著綠色官袍的中年文官站在鄭凡三人面前,道:
“本官鴻臚寺少卿邵文杰,奉吾皇之命,引燕使進拜吾皇。”
鄭凡對他點點頭。
邵文杰愣了一下,道:
“燕使,可否出示出使國書與印鑒讓本官查驗一番?”
“國書,印鑒?沒帶。”
邵文杰嘴角當即露出一抹不屑之意,道:
“燕人果然蠻夷之國,這點禮數都不講究了么!”
周邊的士卒都很配合地露出了嘲諷的笑容,雖然有點強尬的意思。
鄭凡點點頭,道:
“實在是抱歉,沒想到仗打得太快了,沒來得及準備。”
“…………”邵文杰。
周遭士卒臉上的笑意都散去,露出了憤怒情緒。
充分詮釋著什么叫無能狂怒。
說實話,這個活計,沒接前是真不想接,但接了后,鄭凡清楚一個道理,想要安全的離開這里,就得把腔調擺高,不能慫。
這已經不是什么使節代表燕國尊嚴的問題了,而是你越強硬越跋扈,人越不敢動你。
不過,現在局面挺好,被兵臨城下的是乾國,鄭凡心里底氣可是足足的。
歷史上出名的使者,大部分都是弱國出使強國的使者,要么流露出了膽氣和氣魄,要么智珠在握,反正各有特色各個精彩。
至于強國出使弱國的使者,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因為他們千篇一律的囂張。
邵文杰不說話了,他本就沒資格去說什么,眼下情況危急,燕人已經打倒了上京城下,只有官家和諸位相公們能拿主意,他不能多嘴。
“燕使請隨我來。”
鄭凡也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跟在了邵文杰后面。
一同陪著下城樓的,還有兩隊甲士,各個衣甲光亮,銀光熠熠,這應該是乾國皇帝的天子親軍銀甲衛了。
剛下城樓,走到地面上,
就看見一名著甲的年輕將領急匆匆地領著手下一幫人沖了過來,
兩側的銀甲衛居然不去阻攔,反而故意給對方讓路。
“燕蠻子在哪兒呢,在哪兒呢,讓爺爺宰了他下酒!!!”
年輕將領很狂。
邵文杰掃了一眼身后的鄭凡,他想看看鄭凡的反應。
然而,
鄭凡只想笑,
都這個時候了,乾國的官員們還想著用以往的思維來對待事物的發展么?
想用這種方式來打壓別人使者的氣焰?
問題是燕國軍隊都已經在你家都城外頭了,你再詐唬誰怕你啊?
這一刻,
鄭守備表現出了先前在李富勝面前時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主動推開了邵文杰,
伸手指著自己的脖子往前送,
同時大喊道:
“來啊,來啊,我脖子在這里,你今天不砍下來你是我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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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國出使,說白了,跟兩個幫派茬架沒什么區別,不管怎么樣,都不能輸了氣勢。
尤其眼下燕軍還占據著大好局面之際,自然可以怎么狂怎么來,你越橫人就越是忌憚你,最重要的還是這次出使,你要是弱了勢頭,宣揚出去,本來放在眼前大好的功績瞬間就變成了辱國的罪過。
燕人太驕傲了,斷然不可能允許自家使節在外面受氣卻暗自吞下美名其曰什么顧全大局。
不過,還是得掐這個這個度,狂過頭了可能就走不出這座城了,此中火候,還是在自己心間拿捏。
鄭凡這種混不吝的架勢,確實是讓周圍的乾人有些不知所措,以往兩國使節往來其實也很頻繁,但不管如何,這般“頭鐵”似街頭潑皮比狠的使節,這還是頭一遭見。
“燕狗!!!”
那個年輕將領當真舉著刀要沖來,但還是被兩邊的人給阻攔下了。
“別攔著我,別攔著我,我要砍了這燕狗的頭!”
邵文杰此時不能再默不作聲下去了,否則這丟的就不是燕人的臉而是乾人的臉了,雖然他現在也說不來,被敵軍兵臨都城的乾國現在到底還剩下什么臉。
“祖將軍,陛下旨意召見燕國來使,還不退下!”
祖將軍?
鄭凡記得自己軍中還綁著一個祖東成,這邊又冒出來一個姓祖的,是一個祖家么?
這時,瞎子的聲音自鄭凡心中響起:
“主上,不出意外的話,此人應該是東南祖家的人,祖家嫡長子祖東成在我們軍中被看押著,但祖竹明的二兒子則在很早時就被送入了上京擔任禁軍都尉,有點類似于質子的意思。
眼下他這般激動,應該是認為自己的哥哥已經死于我軍手里的緣故。”
瞎子這些日子這般多的卷宗和那些乾國俘虜官員的聊天,自然沒有白費,跟個百科全書解讀一樣,省得鄭凡一進來就兩眼一抹黑。
心里有數后,
鄭凡忙開口道:
“這位,可是小祖將軍?”
“燕狗!燕狗!”
祖東令一邊掙扎著一邊繼續大罵。
“小祖將軍,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是有什么誤會,我與令兄可是一見如故,早已結拜為異性兄弟,按道理,我也應該是你兄長才是。”
祖東令聞言,愣住了,在場很多人都愣住了。
邵文杰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忙道:
“祖將軍,退下!”
“我大哥還沒死?他還沒死?”祖東令有些激動地喊道。
邵文杰大急,這些事,怎么能是現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問的?
鄭凡點點頭,道:
“令兄自然無恙,且我家侯爺也很賞識令兄的才學,這些日子,常與令兄交流練兵之法。
我家侯爺還說了,祖家練兵之法,當世無雙,不愧東南柱國!”
祖東令這會兒腦子再鈍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鄭凡反正無所謂,不要錢的眼藥水一缸一缸地往外撒。
“銀甲衛聽令,陛下有旨,領燕使覲見,凡敢阻攔者,殺無赦!”
銀甲衛馬上拔出了佩刀,指向周圍。
邵文杰長舒一口氣,瞇了鄭凡一眼,心里暗嘆別看這個燕使一點都沒有使節的樣子,但干起使節的活兒來卻意外地靈活。
祖東令不敢再阻攔了,鄭凡坐上了馬車,銀甲衛開道,直接入宮。
車內的窗簾掀開,居然還是木板,有點類似于后世沒有窗戶的快捷酒店,卻為了不讓你那般壓抑,故意給做個窗戶形式出來。
估摸著,這是不想讓自己看見此時上京城內的真正情況。
其實,這種遮掩,本就是一種欲蓋彌彰,要是上京城內眾志成城軍民一心抵抗外辱,又怎么會藏著掖著不讓你看?
鄭凡身子往車廂后面靠了靠,選了個更舒服一點的姿勢,問向一同坐在車內的瞎子,道:
“如何?”
瞎子北很平靜地道:“人心惶惶。”
鄭凡點點頭,意料之中的結果。
當馬車來到宮門口時,并未要求下車接受檢查,反而直接拐了進去,又行進了一段時間。
大概一炷香功夫后,馬車停了下來。
邵文杰掀開簾子,
道:
“燕使,請下車。”
鄭凡下了車,只是,還沒等馬車內的瞎子和阿銘下來,馬車就再度行使起來。
“燕使,您的隨從會去用一些茶點等您。”
鄭凡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其實心里開始有一些慌了,一如考前做了一夜的小抄結果進考場前發現小抄居然沒帶。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都到這里了,害怕,反而沒什么用,更沒什么意思。
這里,應該是皇宮的后半部分,一般來說,皇宮的前半部分,其實是拿來辦公的場所,而后半部分,則是皇帝和妃子們生活的地方。
乾國的皇宮,很是奢華,哪怕是以現代人的目光去看,也依舊足夠震撼。
乾國之富,當真是名不虛傳。
等再往前走,要過一個院子時,邵文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太監,二人做了交接,小太監打著燈籠,示意鄭凡跟著自己來。
不去見文武百官么?
在鄭凡原本的設想中,自己可能會在朝堂上,面對乾國的文武,少不得還要舌戰群雄什么的。
但很顯然,這一步,似乎被跳過了。
跟著小太監又走了一段路程,小太監在一個拱門前停下,微微欠身,后退了幾步。
鄭凡點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才進去,
鄭凡就看見一個身穿銀甲的女校尉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燕使,得罪了。”
鄭凡沒有反抗,撐開雙手。
這種感覺,跟在后世過機場安檢時差不多。
而且,人家還是個女銀甲衛,還行,不抵觸,手還軟軟的。
鄭凡身上沒帶兵刃,唯一可能有點影響的,可能就是自己衣服里的魔丸了。
不過魔丸很雞賊,
當女銀甲衛的手檢查上面時,魔丸下去了。
當女銀甲衛的手檢查下面時,魔丸又迂回地從后頭上去了。
自始至終,都悄無聲息,而且沒有絲毫的氣息流露,這大概就是魔丸的本事吧,因為它本就是魂體,且又處于自我封印之中,本身就很難以察覺。
除非這個銀甲衛是類似瞎子的那種存在,又或者是西方據說存在的精神系魔法師。
檢查完畢后,女銀甲衛退下了。
鄭凡繼續往前走,
通過了一段回廊后,來到了一處暖室前。
因為,站在這個門口,你就能感到一股熱浪襲來,像是走入了桑拿房。
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人來指揮引導自己,鄭凡就推開了門。
屋內沒有炭盆,但又確實很溫暖,地上鋪著名貴的地毯,里頭的陳設不光是精致而且搭配起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許是因為上輩子自己是個畫師的原因,所以鄭凡對這種畫面感的搭配和設計很敏感,一看就覺得這是出自名家的布置,體現出了主人家的品味。
“快點兒進來關上門,別讓冷風跑進來。”
里頭,傳來了男子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慵懶。
能夠在皇宮的這個位置用這種語氣說的話,除了那位,肯定沒其他人了。
鄭凡吐出一口氣,走進去,關上門后轉身,尋著聲音的方向繞過了屏風向里走去。
“嘩啦啦…………”
水波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
鄭凡看見一個身穿著道袍頭發濕漉漉的中年男子從后面走了出來。
“外臣使節鄭凡,參見乾國皇帝陛下!”
鄭凡沒下跪,而是作揖。
乾皇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模樣,可能比燕皇小個幾歲,但在保養方面,肯定比燕皇講究太多。
“平身吧,這兒有吃的喝的,渴了餓了自己吃著。”
說罷,
乾皇親自走到了一處香爐前,選了檀香點上,點完后,還用手掌輕輕扇風,嗅了一口,臉上露出了滿意之色。
鄭凡也沒客氣,走到桌臺前,這里擺放著不少食物,大部分其實都是冷菜和糕點,很多糕點都是鄭凡沒見過的品類。
選了一些,直接拿起來往嘴里放,別說,味道還真不錯,不比后世的糕點差。
緊接著,
鄭凡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酒是紅色的,應該是葡萄酒,旁邊一個罐子里,居然還有冰塊存著。
冰鎮葡萄酒下肚,整個人一下子舒暢了。
鄭凡干脆站在那里,專心地對付著面前的食物。
這個嘗一下,那個吃兩口,
嘖嘖,
土包子進城,還真不怕人笑話,反正吃下去了才得了里子,面子什么的,值幾個錢?
再說了,這兒屋子里也就自己和乾皇兩個人,也不怕自己吃相和沒出息的樣子傳出去。
“你們燕人軍伍里是缺糧了么,瞧把你給餓的,不對啊,按理說一路打下來,繳獲的存糧應該不少才是,不該缺糧啊。”
乾皇斜躺在靠椅上手里拿著一串菩提一邊盤著一邊問道。
鄭凡將口中食物咽了下去,道:
“軍中倒是不缺糧,但陛下應該是清楚的,軍中的糧食能吃飽也就算謝天謝地了,實在是比不得陛下這里的精細。”
“看來,你還是個好吃的主兒。”
“人活一世,無非兩樣東西最美,一個是美食,一個是美女。”
“偏頗了一點,但也算說出了眾生相,但這世上,除了美食和美女之外,其實還有很多更好的東西。”
“但只局限于陛下您這種人才能去追求。”
鄭凡手抓了一把看起來像是葡萄干吃起來卻一點都不葡萄干的綠色顆粒走了過來,也沒客氣,直接在乾皇面前的毯子上坐下。
乾皇身上的道袍,也就是穿個意思,也沒扣上,大把大把的白肉露了出來。
講真,一個男人在你面前露肉,看起來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哎呀,你說說,人活這一輩子,到底圖的是個什么呢?”
鄭凡默默地吃著手里的東西。
“怎么不說話了?”乾皇問道。
“這世上,很多人只能想著明天自己吃什么,可想不到這般深遠。”
“哦,朕曉得了,你的意思是,朕在故意和你聊這些有的沒的?”
鄭凡點點頭。
乾皇的裝扮,確實有些過于放松了,但在這個時候放松,反而有些過于刻意了。
再者,鄭凡過來,是想要激怒乾國君臣的,現在臣子沒能見到,只能見到皇帝,那就只能先把皇帝給弄憤怒。
不過,還得提防著自己不會被皇帝一怒之下斬下人頭。
“朕每天其實都這樣,倒不是為你特意準備的。”
“陛下當真是好興致。”
“姬潤豪呢,他可做不到朕這般瀟灑吧?”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鄭凡嘆了口氣,掃視了一眼四周,道:“陛下,您這可真是皇帝過的日子。”
“你想過么?”
鄭凡搖搖頭。
“真的不想?”
“是真的不想。”
“為何?”
“因為沒幾天了。”
“哈哈哈哈哈………”
乾皇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屋內回蕩著,笑得眼淚似乎都要流出來。
鄭凡起身,又去那里拿了一盤糕點,走過來,坐下,繼續吃。
“你為何不問問朕先前為何發笑?”
“陛下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外臣再問的話,豈不是揭陛下的短兒么?”
“有意思,有意思,你這個燕使,還真有些意思,每年來上京的外國使節多不勝數,朕也見過不少,這般有意思的,你還是第一個。”
“其實,外臣也不打算來的,但沒辦法,誰也沒想到打著打著就這么打到上京跟前了,來不及讓正牌使者從上京出發過來,只能讓外臣這個丘八趕鴨子上架進來和陛下您打個招呼了。”
“那還真是緣分。”
“是的,緣分。”
“你是姓鄭是吧?”
“是。”
“在燕國,做的什么官兒?”
“銀浪郡翠柳堡守備。”
“嘖,朕聽說過你,上次打綿州城的,是不是就是你這個小家伙?還有那句到此一游,也是你寫的。”
“讓陛下見笑了,外臣當初只是想著過來看看,誰曉得乾人這般熱情,盛情難卻,就進去坐坐了。”
“福王的腦袋,是你割走的吧?”
“是。”
“朕就好奇了,一顆福王的腦袋,還不能讓你升官兒?
怎么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守備?”
“福王的腦袋,不是很值錢。”說著,鄭凡將目光放在了乾皇的腦袋上。
許是剛剛從水池里出來,乾皇的腦袋上還冒著熱氣。
乾皇見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
“想要?”
鄭凡咽了口唾沫,很誠實地點點頭。
“朕很好奇,朕的這顆腦袋,你要是拿去的話,能在乾國換成什么軍功?”
鄭凡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封侯。”
“豁!這可是真值錢,朕是知道的,你們燕國侯爵是異姓頂爵了是吧。”
“是的,陛下。”
“朕就坐在這兒,你怎么就不來取呢?”
鄭凡搖搖頭,道:“因為外臣不知道陛下會不會武功。”
“朕不習武。”
“乾國煉氣士之風盛行。”
“朕其實也不信這些虛頭巴腦的星象風水之說。”
“那………”
“別這個那個了,朕明擺著告訴你,朕就是個廢物。”
鄭凡環視四周,
“別看了,附近除了你剛進來時看見的那個女人,沒其他人再藏著,朕特意撇開了那些相公們,特意單獨地見你。
那個女人,也僅僅是一個九品武者,之所以她會在朕身邊,因為朕覺得她長得不錯。”
“這………”
“怎么,為何不動手?”
“殺了您,陛下,我也出不去這座城。”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乾皇再度大笑起來,他忍不住拍著身下的靠椅扶手,道:
“你,你怕死?”
“當然怕死。”
“朕之前還以為你們這群燕人,根本不怕死,你到底是不是燕人?”
“是吧。”
“那你就是不殺朕了?”
“陛下請外臣吃飯,外臣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呢?”
你說沒高手就沒高手?你說自己是廢物就是廢物?你說外面那女人只是個九品的姘頭就是一個九品的姘頭?
“行了,說正事吧。”
“就在這兒?”
“對,就在這兒。”
鄭凡伸手,從懷里掏出了文書,先前在那個女人檢查時,文書被檢查過了。
乾皇伸手接過了文書,沒急著拆開去看,
而是先放在了自己臉上輕輕地嗅了嗅,
道:
“就不能稍微裝點些樣子,不是國書不是姬潤豪親自寫的就算了,這墨,還沒干透呢。”
鄭凡老臉一紅。
“呵呵。”
乾皇沒拆文書,將文書直接丟在了一邊,轉而問道:
“鄭愛卿喜歡何種女人?”
“啊?”
“朕問你話呢,說說。”
“陛下,不是說正事么?”
“在朕看來,這事兒也是正事。”
“陛下,外臣羞怯。”
“男人嘛,隨便聊聊,環肥燕瘦,秀外慧中,鄭愛卿到底喜歡怎樣的?”
“好看的基本都不討厭。”
“粗俗!”
“是,外臣粗俗。”
“下賤。”
“是,外臣下賤。”
“倒也真誠,其實,也就是這般個道理,人的欲,是無止盡的,一如你燕國。”
“陛下,不是聊正事么?”
不是聊女人么?
我還等著你和我繼續聊下去,然后說你送我……
“國家大事,難道不是正事?”
“是正事。”
“這不就對了嘛,說真的,若是你燕國像當初那般,只是想要點好處,多加一些歲銀,我大乾,給也就給了,反正我大乾富饒遼闊。
退一萬步說,你燕人這次南下,搶一把搜刮一把就回去了,朕也能理解,都知道你燕國窮,這些年因為所謂的絲綢之路,日子才算稍微好過一些,但也就那樣吧。
窮鄰居來你家打打秋風,借點兒米面回去下鍋,既然是鄰居,既然日后還想著繼續好好相處,哪有不借的道理你說不是?
但這次,窮鄰居不講究了,居然想要占大半個房子,嘖嘖嘖………”
鄭凡則開口道:
“因為這鄰居,太慫了。”
“………”乾皇。
“陛下,外臣失言說了實話。”
乾皇點點頭,道:
“實話卻最是傷人啊,我大乾,現在確實是百病纏身,每年國庫都要撥款供養近百萬根本不存在的大軍,光這一項,就吞掉了多少民脂民膏!”
多一百萬祖家軍,或者多一百萬西軍,縱然大燕鐵騎甲天下,又豈敢南下?
“可惜了,朕身邊沒有一個李梁亭,更沒有一個田無鏡。”
“陛下,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呢?”
先是有了雄才大略的燕皇,才能出現這兩位侯爺,這兩位侯爺,才會心甘情愿地站在這位燕皇身邊。
“是,是,朕也的確是比不過他姬潤豪,老實說,姬潤豪比朕會做皇帝,朕更多的時候,其實還是想著如何去享受。
比如外面那個銀甲衛,你可曉得,她是有丈夫的。”
“…………”鄭凡。
“嘖嘖嘖。”乾皇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
“陛下,好興致。”
“此中之樂,不足為外人道也。”
“是,是。”
這位乾皇,好像有些神神叨叨的,思維活躍性異于常人,剛剛說完人妻,居然又馬上手指著先前被自己丟在了旁邊的文書道:
“知道朕為何不看這份文書么?”
“陛下您剛剛說過了,是覺得沒誠意。”
“是,確實是沒誠意,因為里面寫的,無非是割地賠款再送個皇子去當質子什么的,一定是朕不能接受的條件,
對否?”
鄭凡愣了一下。
乾皇笑了,
“市井中人,談買賣,也得講究個誠意,你誠心買,我誠心賣,這樣子買賣才有做下去的必要,否則不就是瞎耽誤功夫么?”
鄭凡微微皺眉。
“唉,你燕國現在日子不好過啊,晉國的兩大氏族,已經在磨刀霍霍了,估摸著,快發兵了,荒漠王庭那邊,想來也不會放過這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
“陛下,我大燕自有應付的底氣。”
“底氣?是的,朕曉得。”
乾皇忽然向前坐直了身子,看著鄭凡,緩緩道:
“你可曉得朕在得知你燕國二十多萬鐵騎南下時,朕是何等反應么?”
鄭凡搖搖頭,道:“外臣不知。”
“朕被嚇到了啊,真的被嚇到了。然后,朕馬上就下了兩道詔書,一道,是號令天下兵馬入京勤王。
另一道,你可知是什么?”
鄭凡深吸一口氣。
乾皇微微一笑,
繼續道:
“這第二道旨意就是,
嚴令三邊兵馬不得有一兵一卒南下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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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鄭凡在盡量讓自己做到自然一些,但隨即又露出了苦笑之色。
他輕敵了。
當然,整件事的進程,所謂的大勢,和他鄭守備是否輕敵,都沒半毛錢的關系。
只能說,能坐到龍椅上的,都沒什么省油的燈。
乾國三邊,可是有近七十萬大軍,而且是乾國如今最能打的部隊,原本,他們如果南下回援,以鎮北侯和靖南侯兩位侯爺率領二十萬鐵騎于平原上直接將這支大軍給吃掉,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一仗只要打成了,那么乾國北方將失去絕大部分的反抗能力,但眼下,若是乾國三邊兵馬不回援,一直像是釘子一樣釘在那里甚至再派出一部分人馬偷偷北伐空虛的燕國。
那么無論鎮北軍和靖南軍在乾國境內的北方再橫行無忌,也依舊沒辦法將這塊肥肉徹底地吃到嘴里同時消化掉,反而會被像是魚刺一樣卡在那兒。
同時,
蠻族王庭會借著這個機會企圖掙脫鎮北侯府對他們的掌控,因為他們等待這個機會,已經百年了。
而晉國,本著唇亡齒寒的原因,很大概率會派出大軍攻打燕國,且這已經近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否則燕京的禁軍和靖南軍的后營不可能早早地就派遣到了帝國的最東邊防線。
而大燕最強大的一支野戰兵團,卻又陷在了乾國的北方,進,無法再進,退,不光是要放棄已經近乎咬在嘴里的肥肉同時還得面對乾國的反撲。
一時間,鄭凡心里有些發寒。
原本大好局面的大燕,竟然一下子淪落到了向三方開戰的境地。
乾皇見鄭凡不說話了,開口道:
“說實在的,朕還得謝謝他姬潤豪,三邊和禁軍的空餉,這一大筆空吃掉的軍費,擱在以前,沒人敢去碰,就連朕,也不敢去碰。
但現在,正好借著你們燕人的刀,幫朕,幫大乾,將這個膿包給挑破了。
你說,朕該如何謝謝你們家的那位陛下?”
“但大乾的北方,也已經被打爛了大半。”
“不打緊,不打緊。”乾皇無所謂的搖搖頭,道:“我大乾之富庶,在乾江以南,在江南,江南稅賦,占我大乾國庫每年收入之八成。
三邊早已經荒廢太久太久了,滁郡、北河郡,更是窮郡,可能在你們燕人眼里倒算是富庶,但在我們乾人眼里,則算是窮地方了。
唯一受點兒影響的,也就西山郡罷了,但就算是將西山郡給打爛了,對于朕而言,也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不怕你笑話,我大乾本就三冗嚴重,別看表面光鮮,但國庫里已經快到寅吃卯糧的地步了。
三冗,一為冗兵,朕將一波又一波的廂軍送上去,讓你們打散掉,三邊和禁軍將領以及他們背后站著的權貴,也不敢再對空餉的事有所隱瞞,朕正好可以借著大勢以名正言順的理由將手伸入這兩軍之中。
冗官,北方瀆職、被殺、投降的官員何其多也,也正好清理了一波。
這第三冗,則為僧道,你們燕人是不信佛也不信道的,一路上毀掉的寺廟和道觀無數,也是幫了朕的大忙。
更有甚者,一些寺廟道觀為了自保,還主動將存糧交于你們燕人,這又是給朕送了一個大好的借口,朕早就看這幫不事生產勞作卻不用繳納賦稅的方外之人不舒服很久了!”
說到興頭上,
乾皇站起身,
甚至還轉了個圈,
拋開他的年紀,真的算是很飄逸瀟灑了。
可能,很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但鄭凡真的欣賞不起來,或許是因為后世的行為藝術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陛下。”鄭凡開口道。
乾皇停下了身形,道: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任何的設想,在最開始,都是很美好的。”
“朕明白,所以朕沒讓你去和百官們見面,朕現在很開心,但百官們估計惶惶不安的居多,就是朝堂上的諸位相公,太平盛世時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亂世之中,他們也就只能當個花花架子罷了。”
“陛下,外臣覺得,陛下您可能想得太美了。”
“你這是死鴨子嘴硬?”
“乾國不可能一下子變出大軍!”
“給朕三年,朕能重新練出一支真正的八十萬禁軍!”
乾皇彎下腰,看著坐在毯子上的鄭凡,道:
“其實,朕這個皇帝當得,也很普通,但真的沒辦法。
一如兩個孩子,一個是放牛的,一個是砍柴的,倆人一起在大樹下坐了一個下午,什么都沒做。
但放牛的孩子,他的牛,已經吃飽了草,而砍柴的孩子,一根柴都沒砍呢。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么?”
鄭凡心里忽然產生了一股怒氣,一股煩躁;
講真,鄭守備一直沒有將自己真正意義上當作一個燕人,但作為自己來這個世界的“出生”地,外加一路奮斗起來的國度,感性上的偏向自然是不可免的。
乾皇繼續道:
“一個窮,一個富,大家,底子不一樣。”
乾皇一甩長袖,
“大乾,本錢更足,他姬潤豪,馬踏門閥,賭上了一切才能發動這場戰爭,朕不喜歡耍錢,平時也基本不玩什么牌戲,但朕明白一個道理,當你越想贏時,往往你輸的可能就越大。
朕家底子厚,可以輸一把,兩把,三把,可以輸很多把,但他姬潤豪,輸不起,一把都輸不起!”
鄭凡發現,此時的自己在氣勢上和畫風上,已經被乾皇完全給壓制下去了。
不過,鄭凡還是站起身,對乾皇深深一揖,沉聲道:
“陛下,若是乾國這塊肉,我們吃不下去,那我大燕也不會讓它再完好地放在那里等著你乾國重新將這塊肉撿起來。”
“何意?”乾皇目光之中有些許厲色閃爍。
但鄭凡卻絲毫不懼,直接道:
“陛下應該清楚,南下以來,我燕軍一直很克制。”
李富勝可謂是憋壞了,但還是在忍耐著。
“那是因為我燕軍認為接下來這塊土地,將是燕國的土地,這塊土地上的百姓,將是我燕國的百姓。
若是真到了陛下您所說的那個局面,
我大燕二十多萬鐵騎將不再封刀,
自京畿之地起,一路屠掠回歸,陛下,您大可讓三邊大軍繼續堅守不出,我大燕的屠刀,將一路血淋淋的回去!
說是讓乾國北方雞犬不留,那不可能;
但十室九空,倒是不難!
就算乾國有江南之富,面對一個徹底瘡痍的北方,也不好受吧?”
乾皇的聲音深沉了下來,
道:
“朕,可以接受。”
帝王心性,可以張口這些都是朕的子民,但下一刻,卻又能為自己的子民飄揚起黃紙。
“那楚國呢?面對一個已經元氣大傷的乾國,楚國會繼續無動于衷么?”
“可以,有點使節的意思了,但你知道你有個什么問題么?”
“外臣不知。”
“太想當然了。”
乾皇走到桌案前,拿起一串葡萄,送入嘴里,一邊咀嚼著一邊開口道:
“楚王已經老了,已經臥床一年了,楚國四位王子各自都有封地,都有兵馬在手,你認為,現在的楚國還有可能出兵對外么?”
鄭凡沉默。
“當然,若你燕人真的一番殺戮而歸,徹底將我大乾北方幾個郡都廢掉,朕確實會很心疼,不過,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有時候,怎么著才能讓上至朝廷百官下至黎民都去恨一個東西,真的很難很難。
現在好了,你燕人盡管去做,朕可以在后頭從容地收整人心,再將北伐的口號喊出來。
或許于國有虧,但于龍椅有益。”
鄭凡往后退了兩步,躬身道:
“外臣受教。”
“也是奇了怪了,許是因為朕難得碰上一個這般脾氣相投的人,在朕面前也能放得開敢說話不拘束,所以今兒的話,難免也就多了一些。
鄭愛卿,這么著吧,你大可留在我乾國,朕許你一個前程!”
鄭凡當即跪在了地上,
乾皇臉上展開了笑顏,
道:
“鄭愛卿這是答應了?”
鄭凡搖搖頭,
道:
“外臣有些頭暈。”
“為何?”
“外臣差點以為,此時是乾國大軍兵臨燕京城下而非我燕國大軍兵臨上京城下。”
說完,鄭凡又站起了身,絲毫沒有先前涮了一把乾皇的惶恐。
“朕先前與你說的這些,可有何錯?明日,你燕軍大可攻城看看,看看這座上京城,可是你等可以咬下來的!
再等著,瞧瞧看,當蠻人和晉國軍隊殺入你燕國腹地之時,你燕國,又以什么去應對!
天命,不在燕!”
鄭凡嘆了口氣,對乾皇道:
“陛下,外臣想問您一個問題。”
“但問無妨。”
“陛下,您打過仗么?”
“什么?”
“您親自提過刀,去前線帶頭沖鋒過么?”
“未曾。”
“哦,怪不得,陛下,臣雖為外臣,但看在陛下賞賜這般吃食的份兒上,外臣想進諫。”
“說。”
“陛下,仗,是一刀一刀拼殺出來的,而非坐在這暖室之中,靠在這軟毯之上侃侃而談出來的。
陛下無論說再多,都改變不了眼下我大燕軍隊已然出現在您上京城外的事實。
不說別的,就是萬一此時有誰和我城外燕軍里應外合一下,上京城說陷落,可能也就陷落了。
這個世上,從來都不存在永不陷落之城。
若真是那般,陛下,您先前和外臣所說的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你是在嘲笑朕?”
“外臣不敢,陛下剛剛說的局面,其實外臣也不清楚該如何去解,但有一點,外臣很清楚,那就是,嘴上說得再多再好聽,也擋不住馬刀的鋒利。
外臣也是最近才學著打仗,也多少上過不少次戰場,所以外臣更懂一個道理。
朝堂是朝堂,手段是手段,但它們和戰場廝殺,完全是兩碼事。”
說罷,
鄭凡俯身長拜:
“陛下,該說的外臣都說了,陛下您的教誨,外臣也記在心里,外臣覺得,自己該走了。”
“剛剛罵了一頓朕,現在卻想走?”
“今夜外臣若是不出城,明日京畿之地,將有十萬陛下子民為外臣陪葬,外臣,無所謂的。”
“呵呵,放心,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朕讓你走,朕還要你幫朕傳一道口諭回去,先前的賬,朕日后會一筆一筆地和姬潤豪算清楚。”
“外臣領命。”
“下去吧。”
“外臣告退。”
走出了暖房,一股冷意當即襲來,鄭凡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個溫暖如春的屋子,唉,在翠柳堡住久了,生活條件是真的變差了好多,以前在虎頭城好歹還有兩個宅子,晚上還能泡泡湯池。
也不曉得,這種艱苦奮斗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個頭。
忽然間,
腦海中浮現出了先前乾皇說的那些話,
乾國三邊大軍,不得有一兵一卒南下。
鄭凡心里忽然一沉,
別最后,
是大燕先到了頭?
往外走,穿過了回廊,那位銀甲衛女人依舊站在那里。
鄭凡忍不住多多看了她幾眼,
講真,
在這個時候鄭守備還能苦中作樂也是沒誰了。
銀甲衛女人也在看著鄭凡,
當鄭凡從其面前走過時,
她忽然開口道:
“聽說燕人都善騎射?”
嘶……
鄭凡點點頭,道:
“本使也善騎射。”
“是么?”
女銀甲衛臉上露出了不信之色。
“日后,若是有機會,我們可以試試,切磋切磋,到那時,姑娘就會知道,本使說得不是假話了。”
“你眼中有yin邪。”
“姑娘你看錯了。”鄭凡心里忽然一凜。
“明日燕人會攻城么?”女人問道。
“不知道,大概,會做做樣子吧,你也知道的,天兒這么冷,大家總得找點事情做做活動活動筋骨不是,不然容易得風寒。”
“那明日我與使者大人比試比試。”
“啊?”
鄭凡忽然覺得,似乎事情有一點點不對勁,好像乾皇那個家伙,說錯了什么東西?
“使者大人明日應該也會參與攻城的吧?”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會的,但我在城下,姑娘你在城內,除非明日上京城被破開,否則咱們大概是很難見到面了。”
“無妨,我可以下去找使者大人。”
“不是,姑娘為何對我如此在意?”
“因為使者大人先前走來時,看我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很想一劍殺了您,但您又是使者,您今晚不能死在上京城里,所以,我只能在明天找機會來殺您。”
“姑娘,我覺得吧,男人的事情,應該男人之間來解決,我……”
“我沒有男人。”
“抱歉,我口拙。”
“我還未成婚,所以,我的事,只能我親自來解決。”
“啊?”
沒成婚?
忽然間,
一把劍飄浮而出,出現在了女人的身后,宛若有靈性一般,在其臉頰一側微鳴。
這尼瑪是真的高端技術活兒,
狗屁的九品武者,
老子八品武者都做不到這一步了,想都不敢想!
什么寡婦,什么姘頭,什么妙不可言,乾皇你個為老不尊的王八蛋!
“我記得貴使的名字是鄭凡。”
“我覺得,我們……”
“我叫百里香蘭。”
鄭凡眼睛馬上一瞪,脫口而出道:“百里劍是……”
“家兄。”
“…………”鄭凡。
鄭凡有些渾渾噩噩地走了,這會兒,什么大燕的國運和未來,已經不在他考慮之中了,戰爭的走勢,也已經被拋諸腦后了。
鄭凡現在滿腦子想的是,四大劍客之一的百里劍的親妹妹,說要來殺自己?
百里劍應該不會比沙拓闕石弱吧?
她妹妹再弱,但能給乾皇看大門,肯定也不會弱到哪里去吧?
帶著這種壓抑的心情,鄭凡往前走了挺遠。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走后,
百里香蘭看著飄浮在自己面前的佩劍,
微微蹙眉,
自言自語道:
“你說,你在他身上感應到了那三把劍最后的悲鳴,袁振興那個傻子,是死在他手里么?”
百里香蘭腦海中當即浮現出小時候,
那個一頭油膩背著三把劍的男子推著一個獨輪車,上面堆滿了糖葫蘆來到自己跟前,
對那時還年幼的自己道:
“喊我一聲叔叔,這些糖葫蘆就都是你的!”
當自己喊了“叔叔”后,
這個喜歡背著三把劍的漢子笑得跟個傻子一樣,以為自己占了哥哥多大的便宜似的。
那個一直吊兒郎當明明有著一身不俗的劍客修為卻一直過著窮困日子的傻子,
就這么,
沒了?
百里香蘭有些不解,
好在,劍客行事風格很簡單,再不解的結,一劍下去,
要么結散,要么劍斷,
都算完事兒。
………
在打著燈籠的小太監引領下,鄭凡又上了馬車,馬車內,瞎子正在擦嘴,阿銘則一臉淡然。
“乾國人的菜還真不錯。”瞎子感慨道,隨即,看向了鄭凡,道:“主上,如何了?”
這些交流,都在精神力構建的開黑頻道里發生,不用擔心被外人竊聽到。
鄭凡雙手使勁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臉,
道:
“出事兒了。”
在開黑頻道里,鄭凡將事情說了一遍,還沒漏掉那個百里劍的妹妹。
“呵,寡婦?”阿銘先笑了。
“你笑什么,你能擋得住人家幾劍?”鄭凡問道。
阿銘搖搖頭,道:“主上,這個簡單,您別單獨出去就行了,在營寨里,她還敢直接殺進來不成?”
這會兒,馬車已經出了宮了,行走在被宵禁的街道上,正在向北城門而去。
忽然間,
兩側民房內忽然出現了十多名黑衣人,人人持弩,對準了馬車。
瞎子面色驟變,急呼: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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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自出宮的路上,瞎子的精神力探測就一直開著,雖然這種方式消耗很大,但這會兒可是在敵國的都城,是節省的時候么?
事實證明,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當兩側民居圍墻上探出刺客的身形時,瞎子北馬上就做出了反應,速度之快,甚至還超出了那些刺客。
“主上,上去!”
瞎子話音剛落,鄭凡就感覺身下有一股力道在托舉著自己,自己也馬上會意,借勢跳起后雙手抓著馬車上端,雙腳也提了上去。
這個動作,有點類似于后世玩兒高低杠。
瞎子也隨之一樣,用自身的意念力托舉著自己貼上了馬車上壁。
“我呢?”阿銘問道。
“上面沒地兒了,我也托不了三個人。”
馬車上壁也就那么大的一塊地方,兩個男性貼上去確實不剩多少空間了,瞎子的意念力也并不是千斤頂,現在頂著自己和主上兩個人已經很吃力了。
但,說實話吧,擠一擠,空間,還是有的;榨一榨,再托個阿銘也沒什么問題。
只是,
誰叫你射不死呢?
阿銘“呵”了一聲,身形向前,沒有下馬車,而是選擇將自己的身形貼在了馬車前端一角。
雖然瞎子沒說,但從瞎子的反應已經可以猜出來刺客用的是什么兵器,這會兒沖出馬車反而會被當作活靶子。
“嗖!嗖!嗖!!!!!!”
一時間,弩箭疾射而入,一根根弩箭射穿了馬車,鄭凡只覺得自己身下有好多道氣流穿梭了過去。
但因為外面的刺客也沒料到馬車內的人居然會提前做反應,將自己貼在了馬車上面,所以兩側的人在射箭時,都是下意識地壓低了高度,還是按照以往思維去思考正常人坐馬車時會是什么樣的一個位置。
密集的箭矢之后,馬車外又傳來了廝殺聲,是護衛著馬車的銀甲衛和刺客拼殺了起來。
只是,這些刺客身上一個個都釋放著光芒,意味著全都是入品的高手,有心算無心且銀甲衛又在第一輪箭矢中死傷過半的前提下,根本就不是這群如狼似虎的刺客的對手。
鄭凡和瞎子也從馬車壁上下來了,
二人一起看向阿銘,
阿銘已經很茍了,但其左臂位置和右腿位置,也依舊有兩根弩箭射了進去。
阿銘一邊搖頭一邊拔箭,
心里感慨著吸血鬼是真的沒人權。
就在這時,
一個刺客掀開了馬車簾子探進了腦袋,在他們的認知中,馬車內的人肯定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眼下自己不過是來確認一下罷了,外加時間緊迫,所以并沒有絲毫的試探。
剛剛將身上箭矢拔出來的工具人阿銘,
順手直接將箭矢刺入對方的眼睛,
“噗!”
刺客發出了一聲慘叫,本能地向后退,卻被阿銘迅速跟進,雙手抓住對方的肩膀,又將其拉入了馬車內,隨即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獠牙刺入對方的脖頸之中。
緊接著,就是“咕嘟咕嘟”的聲響,這個刺客的身軀開始像漏氣的氣球一樣快速地干癟下去。
對于阿銘來說,以往喝血是屬于生活中優雅的點綴,此時則是戰斗時快速自身補充。
“主上,用魔丸!”
瞎子在開黑頻道喊道。
外面的刺客在察覺馬車的異常后,已經再度舉起了弩箭。
這幫刺客顯然訓練極為有素,哪怕是先前沖殺下來時,也在兩側留有射手。
鄭凡沒有絲毫猶豫,眼下的異變已經切實干系到了自己的生死,所以拳頭猛地砸向自己的胸口魔丸所在的位置。
“嗡!”
寒意,刺骨的寒意開始從魔丸體內釋放而出,頃刻間充斥鄭凡全身。
災厄、詛咒、夢魘,種種負面屬性開始加持。
鄭凡的瞳孔,開始被一層血色所浸染。
“砰!”
鄭凡雙腳一蹬,整個人直接向前竄出,站在馬車車頭前的兩個刺客只看到一道身影迎面而來,剛準備提刀的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飛了起來。
鄭守備的雙臂已然伸展開去,宛若兩把鋼棍直接砸在了兩個刺客的脖頸位置,其勢能更是帶著倆刺客倒飛出去七八米。
而這時,兩側的弩手馬上做出反應,對著落地的鄭凡扣動了扳機。
“噗!噗!噗!噗!”
身邊被自己壓在地上的兩個刺客被鄭凡雙臂舉了起來,兩側的弩箭全都射在了這兩個刺客身上。
“呼……這應該是在主上晉升八品后,魔丸第一次出手吧?”阿銘說道。
“親兒子,總是不一樣的。”
魔丸,原本就是諸多魔王里,最被忌憚的一個,換句話來說,也相當于是七個魔王里,實力最強的一個。
有如此表現,雖然讓人咂舌,卻不至于如何吃驚。
“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
阿銘先一步下了馬車,直接向右沖去,瞎子緊隨其后,右側的兩個刺客正好回身殺了過來。
瞎子掌心之中出現了兩根針,阿銘則直接沖撞到了兩個刺客身前。
“噗!”
“噗!”
兩個刺客反應迅速,直接橫刀切了過去,兩把刀都嵌入了阿銘的體內,但阿銘的雙手卻直接按住了自己體內的刀口,讓對方不得抽出。
“嗡!嗡!”
瞎子的兩根銀針在下一刻刺入了兩個刺客的太陽穴,兩個人栽倒在了地上。
“嗖!嗖!”
兩根箭矢射了過來,阿銘迅速后退,擋在了瞎子身前,兩根箭矢都射中了阿銘的胸口。
瞎子雙手拳頭攥緊,
剎那間,
一股力量直接撞在了阿銘身上,阿銘也順勢腳尖一點,整個人如同放風箏一般“飛”向了對面墻頭,也就是那兩個弩手的上方。
在下落時,阿銘雙手順勢抽出還卡在自己體內的兩把刀,一起砍下。
兩個弩手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被阿銘砍翻摔了下去,身體一陣抽搐后,很快就不動了。
阿銘又爬出了圍墻,來到了街面上,而在馬車另一側的位置,五具刺客的尸體已經被整齊地放在了那里。
鄭凡歪著腦袋,看著瞎子和阿銘。
刺客,已然全被清理干凈了,其實,這些刺客各個都身手不俗,但在小規模的遭遇戰廝殺中,魔王們的實力和特性的優勢,反而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來。
一如先前在冰河邊被射死的袁振興,可能單挑的話,燕軍里是他對手的人,真的不多,但在圍攻之下,他也只能很憋屈地死去。
好在,刺客的人數,不算多。
“人殺沒了,快點回去,別透支主上太多。”瞎子提醒道。
鄭凡咧嘴,笑了兩下,眼神里,帶著一種壓抑至極的陰狠,但在下一刻,他身體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
鄭凡開始劇烈咳嗽起來,這種感覺像是在冬天剛跑完了一個長跑,肺部有著些許撕裂的痛,喉嚨也發甜。
“沒事了?”
環視四周,看著地上刺客的尸體,鄭凡問道。
“沒事了,主上。”阿銘一邊繼續拔箭一邊說道。
就在這時,街道前側和尾側都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一隊隊乾兵在此時已然趕至。
前方隊伍為首者,赫然是祖東成的弟弟,祖東令。
“到底怎么回事兒!”祖東令吼道。
鄭凡在瞎子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看著前方的祖東令,不客氣地喊道:
“這應該是我們來問你們乾國,這到底是何意!要想殺就直接殺,何必這般藏頭露尾用這種方式!”
其實,鄭凡心里也清楚,這些刺客肯定不是乾國人派出的,他們沒有理由這么做,自己又不是李富勝,殺了其實沒什么意義,還會迫使城外的鎮北軍兌現承諾,明日開始大肆屠戮平民來報復。
但心里明白是明白,也不耽擱先把屎盆子扣上去。
“呵呵,真要殺你,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和本我講話么!”祖東令反駁道。
鄭凡用陰沉的目光盯著祖東令,道:
“送我等出城!”
“不成,事情還沒調查清楚!”
祖東令本想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燕人在自導自演,但一看這仨燕人都還好端端地活著,就沒問出這種問題。
人不死,還怎么潑臟水栽贓?
“天快亮了,天亮之前,我不回營,明日十萬乾國百姓將因將軍你的決定而橫死!”
祖東令的臉,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顯然是在克制著自己的憤怒。
在乾國的土地上,用乾國人的命來威脅乾國的軍隊,這真是……奇恥大辱!
“護送燕使出城!”祖東令下達了命令。
鄭凡三人開始往前走,在經過祖東令身邊時,祖東令沉聲道:
“燕使,我期待日后和你在戰場相見的那一天。”
鄭凡笑了笑,道:
“別介,日后什么日后啊,也別改天了,就今兒個,你現在開城門,咱直接真刀真槍地練練,背地里放狠話,可不是大老爺們兒做的事兒。”
祖東令原本憤怒的表情里,忽然出現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直接喊道:
“爾等都看見了,燕狗欺人太甚,辱我大乾男兒沒種!
眾將士聽令,將燕狗給本將就地斬殺!”
“…………”鄭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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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狀態是真不好,我需要調整一下,在電腦前枯坐很久,卻一直找不到碼字的感覺,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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