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斷山脈很長,它近乎綿延了晉國十分之七八的北方,同時,它也很大,層山相疊,沒有過多的陡峭疊嶂之感,反倒是呈現出一種類似東海的遼闊。
大軍行了一日,在熊烈這個向導的指揮下,在一處山坳平坦處扎了營。
三個此行要來征剿的聚落,最近的一個,距離這里也就二十多里山路,那是一座寨子,里頭有人口數千,可戰之男丁估摸著也有近兩千的樣子。
軍帳之中,鄭凡啃著烤好了的山雞腿。
大軍入山,有本事的人自是會順手打個獵,就算軍糧充足,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無論是蠻族兵還是晉地兵對打獵都很擅長,扎好營盤后都撒了出去,可不知道要糟蹋多少獵物,且回來后都爭先恐后地要獻給鄭凡。
瞎子坐在鄭凡對面,啃著雞翅,同時道:
“主上,其實這野人分熟野人和生野人。”
“是開化和未開化的意思么?”鄭凡問道。
“主上英明,就是這個意思,凡是已經接受晉地文明影響,且和晉地產生了貿易往來的,聚落中有一些人會說夏語的,這些都被稱為熟野人。
熊烈之前勾搭的這三個聚落,也就是咱們這次要征討的三個聚落,屬于熟野人聚落。
它們基本上都位于天斷山脈的外圍,挨靠著三晉之地,因為他們懂規矩,所以無論是赫連家還是司徒家都會對這些熟野人網開一面,晉國大軍入山圍剿也會放過他們,算是將他們當做自己麾下晉民聚落來對待了。
這些熟野人聚落,仗著商貿的關系,糧食和鐵器等等方面都比深山里以及天斷山脈更北方的生野人親戚日子要過得好上不止一籌,所以他們往往會借著這股子優勢去對生野人進行吞并抓捕。
一部分,是補充自己的人口,同時也會對外進行人口販賣,三晉之地一直有野人奴隸販賣活動,這里面熟野人所做的貢獻比晉人還要大。”
“真奢侈,還販賣人口。”鄭凡笑了笑,拿起手絹開始擦手。
“還是因為天斷山脈這一側以及靠近這里的一側,因為氣候原因,不適合農業發展,所以要太多的農奴也沒什么用。”
“嗯,我們還是收著唄,正好那些個作坊也都需要人手。”
瞎子點點頭,“屬下也是這般覺得的,很多時候,金銀財貨這種東西,反而會沒什么用。”
這時,門外的一名護衛進來稟報道:
“大人,禿發族長求見。”
“讓他進來。”
很快,禿發承繼走入了帳篷之中,直接跪下來道:
“禿發承繼給大人給北先生請安。”
“起來吧,禿發族長,吃了么?”
“用過晚食了,大人。”
“那么,有事兒?”
“大人,我看見梁將軍帶著三千多士卒悄悄出寨了。”
“嗯?”鄭凡輕疑了一下。
禿發承繼馬上低下頭,誠聲道:
“還請大人恕罪,小人不是有意洞察軍中走向,而是………”
“這有什么好怪罪的,你本就是我軍中校尉,你要真是在軍寨里當睜眼瞎當聾子,這才是罪過。
再說了,三千人出寨,寨子里的人想不察覺都難。”
“是,大人,小人斗膽求問,梁將軍這支人馬,是去向何處?”
“這個,不是很方便告訴你。”鄭凡說道。
禿發承繼聞言,咬了咬牙,道:
“大人,熊烈也不見了,是否是熊烈進言說他知道一個小道,可以偷偷地迂回襲擊對面山上的那座野人寨子?”
“唔,你知道的還挺多,猜的?”
“回大人的話,不是猜的,而是熊烈昨晚曾對小人有過暗示。”
“暗示,暗示什么?”
“他說燕人比想象中要作威作福得多,編民造冊之后,你這個族長還當得有個什么意思?”
“他說得沒錯。”
“…………”禿發承繼。
燕國現在也在進行著大規模的編民造冊,原本全國,五成以上的人口是“不存在”的。
人口都被地方大族隱匿了下來,這也導致有時候地方官想做什么事情,征發勞役什么的,得先坐下來和當地的門閥大族商議。
而這種徹底地清丈土地和編入人口的政策,可以說是掘地方豪強的命根子。
“禿發承繼。”
“小人在。”
“以后別自稱小人了,叫末將。”
“是,末將在。”
“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的聰明之處就在于,他懂得什么是芝麻什么是西瓜,你現在能主動過來稟報這件事,我很欣慰。”
“禿發承繼誓死效忠大人,效忠大燕!”
“嗯。”
“但是大人,熊烈這人有問題,他這次絕不是心甘情愿地帶路,甚至他被野人聚落欺辱了回來,在末將看來,也是他偽裝的。
所以末將懇請大人下令將梁將軍給喊回來,否則可能會中野人的埋伏,熊烈這人應該和野人串通好了。”
鄭凡搖搖頭,道:
“來不及了。”
“那………”
禿發承繼是不知道該說什么為好了,他原以為自己的建言會得到重視和嘉獎,但眼前這位城守和這位軍師的態度卻顯得極為曖昧,仿佛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一般。
難不成,他們真以為燕軍是戰無不勝的存在?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吆喝聲,像是獸鳥的啼哭。
鄭凡和瞎子對視一眼,一起笑了笑,起身走出了軍帳,禿發承繼跟在后頭。
軍寨設置在山坳平坦處,站在這里可以看見四周山坡上那成片成片的火把,再伴隨著這陣陣呼喊聲,天知道這四周到底埋伏了多少野人。
野人這是要趁著燕軍離營,軍寨空虛時,直接攻打營寨了。
而此時營寨內,只有禿發部的族兵和一些蠻兵,加起來也就一千多人。
禿發承繼咽了口唾沫,他沒想到野人居然是直接來襲擊軍寨!
“大人,看這陣仗,起碼得是三個聚落的成年野人都來了,其數目,可能不下五千之數!”
這還是保守估計,野人兇悍,雖然戰斗力與戰斗素養同蠻族沒得比,但一般自然條件和生存條件惡劣的地方,往往女子是真的也能頂半邊天,族內的少年和女人,也是能拿得起刀彎得動弓的,若是真的完全發動家底子都拉出來的話,七千野人也打不住。
鄭凡卻很是平靜,揮揮手,身披甲胄的左繼遷和丁豪就走了過來。
“參見大人!”
“參見主人!”
“禿發族長,你麾下族兵就交由他們二人指揮,這座寨子搭建得還算不錯,一時半會兒,野人是打不進來的。”
“是,末將遵命!”
禿發承繼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應下了,跟著左繼遷和丁豪下去整頓兵馬,雖然現在他依舊有些云里霧里的,但他清楚,既然上了一艘船就輕易別再下海的道理。
鄭凡則是看向瞎子,道:
“你說,我該不該搬張椅子過來躺著。”
瞎子補充道:“還需要一把鵝毛扇。”
“嗯,還得有一壺好茶,你在旁邊拉二胡,我再哼段曲兒。”
“等結束后,還得加一句:小兒輩破敵矣。”
鄭凡眼睛一亮,道:“講究。”
“不過,主上,箭矢不長眼啊。”
“唔,你說得很對。”
“主上英明。”
黑燈瞎火的,又是在前線,不是裝逼時。
“喲喲喲喲!!!!!!!!”
一聲長嘯響起,
緊接著,四面山坡上都傳來了呼應聲。
這應該是一道軍令,隨即,山坡上的火把開始快速向下移動跳躍。
“也是有意思,野人人不少,這種極端環境下,看起來也是有一把子力氣,怎么這百年來,一直被晉國軍人當刷人頭的機器?”
瞎子聞言,笑著解釋道:
“主上,最早開始,野人其實才算是三晉之地的主人,虞氏奉大夏天子之命開拓三晉,算是強行將野人趕出了三晉之地,只能跑去了天斷山脈中以及天斷山脈更北邊的雪原。
他們現在雖說是野人,但早先,其實也創造出過文明,但被晉人給強行掐斷了。
可能在尋常人看來,成功的人摔倒后,東山再起,似乎更容易一些,但往往不是這么回事兒,其實反而更難了。
因為你心態不對了,也已經無法做到光腳時那般腳踏實地了,野人就差不多是這個情況,一個個聚落,一個個頭人,誰誰誰往上數都是哪家的貴族傳承,彼此都不服氣,一直淪為一盤散沙。
外加他們雖然被統稱為野人,但實際上內部卻又劃分為數十個具體的‘民族’,晉人想收拾他們,真的很簡單。”
“原來還有這些道道,我還以為僅僅是因為缺少甲胄裝備呢。”
“他們還好,裝備甲胄軍械,倒是還有一些,畢竟是熟野人,總歸不可能真的是茹毛飲血地過日子。
不過眼下局面,三個聚落青壯齊出,能弄出這般大的陣仗,已屬了不得了,這三個熟野人聚落這些年伴隨著貿易的發展已經逐步褪去了原始的部落氣息,其實更像是三個城主,已經懂得守望相助。”
“這里面,熊烈的游說,應該也占據不少因素吧?”
“那是自然,這熊烈也算是個人物,也有些腦子。
不過,主上,依屬下看,野人不敢真的對燕人下死手,他們清楚燕人不好惹,但主上先前對他們提出的三個要求,禿發承繼可以接受,因為禿發承繼沒退路,但野人的首領們可不想這般。
他們大概是想通過這一遭將咱們打疼一次,就算是主上這次被俘虜了,他們還會禮遇有加,再送些禮品過來,修復關系,彼此繼續做生意。”
“你這種就太理性了,我還是更喜歡感性一點兒的。”
“主上說的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大成國和大燕國這睡得太沉,推不動,但這里的野人,就別想著再好好睡了。”
最重要的是,原始積累最好的方式不是埋頭種田,而是掠奪,你身邊總得要有一個你能揍也揍得動的對象吧?
野人已經沖下來了,從四面八方向營寨匯聚,得虧鄭凡打仗有個好習慣,這個習慣源自于對自身軍事指揮水平的不自信。
他不懂得什么天馬行空的用兵奇想,但至少懂得任何時候,少犯錯總是好的這個道理。
營寨搭建這一塊,他是有心得的,畢竟這個活計,其實不難,所需要的,只是“重視”二字。
寨柵欄入土多深,寨前壕溝挖多少丈,挖幾道,坑內的尖竹片埋多少,坑道寨門以及后頭的鹿角障礙物的距離排布,只要主將重視,一遍遍巡視,士卒們不偷懶,總是能布置妥帖的。
眼下,這座軍寨的外圍防御就讓這群野人吃了不小的苦頭,慘叫聲此起彼伏,外加軍寨內的守軍對外進行射箭和阻撓,極大的阻礙了野人的勢頭。
且野人沒有組織的一面就顯現出來了,往往一個地方已經形成突破了,但其他方向卻并未收到消息向這里匯集,而是繼續地啃著硬骨頭。
突破進來的那一隊也沒想著去接應友軍,反而是一股腦地向里面扎了進去,很快又被打了回去。
這使得軍寨工事的效果比預想中還要好上不少,拖延了足夠的時間。
“回收!”
“收!”
在等到野人開始清除外圍障礙和柵欄之后,左繼遷和丁豪近乎同時下令身邊的兵士后撤,直接放棄外圍,轉而到以鄭凡軍帳為圓心的核心區域進行真正地阻擊。
弓弩手在內,重甲者在外,禿發承繼親自當一個小兵卒聽從指揮,領著自己麾下族人對著一個方向剛剛沖過來的數十個野人就是一陣反沖鋒,直接將那波野人給砍退,隨后又馬上歸列。
“這禿發承繼倒算是不錯。”鄭凡評價道。
“有梟雄之資,自古以來,草莽之中都深藏豪杰人物,只是看有沒有東風助他趁勢而起罷了。”瞎子說道。
鄭凡點點頭,長刀在自己手中掂量了幾下,目光環視四周,好幾個方向沖過來的野人都被擊退了,終于,他們總算緩過神來,停止了熱血上頭,開始先進行合圍,然后全方向地進行圍攻。
這些野人身上的裝束很是怪異,有些穿的和晉人沒什么區別,有些,又只是身穿獸皮,有一種文明和野蠻混雜之感。
夜幕之下,還能聽到不少頭人的呼喊聲,約束著自己的手下。
講真,這哪里是軍隊,倒像是一群人在管理著亂糟糟的羊群。
這一會兒,鄭凡終于明白過來晉人為什么能形成對野人壓倒性的優勢了,雙方在軍事層次和理念上,近乎差距一個時代了。
“主上是忍不住了?”瞎子問道。
“到底是剛晉升,想試試成色。”
就像剛得到一個新玩具,忍不住想跟小伙伴們炫耀一樣。
“主上,不是屬下多嘴,眼下,還不到主上上陣的時候,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就變成順風仗了,老是順風搶人頭,搶久了,也就覺得沒多大意思。”
“主上,有內味兒了。”
鄭凡笑了笑,收起刀,
“是么?”
………
“三爺,為什么停下來這么久?”熊烈有些好奇地回頭看去,發現自己身后只剩下薛三,其余人,都不在身后了。
前頭則是一個峽谷,穿過了這個峽谷,就能到那座野人聚落的上方,可以從背后俯沖偷襲下去。
“不是要開干了么,得歇歇腳啊。”薛三回應道,“士卒們趕了一天的路,又跟著鉆了這么久的山窩子,總得換口氣才有力氣去拼殺不是。”
熊烈點點頭,道:“是這個理。”
然后,熊烈坐在了地上,開始咀嚼著干糧喝著水。
薛三也同樣,坐在地上吃著喝著。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熊烈看著小矮個薛三,笑道:
“我知道你的本事。”
“喲,不喊三爺了?”
“還喊啥呀,我知道你,擅長跟蹤。”
薛三點點頭,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擅長跟蹤。”
熊烈愣了一下,繼續道:
“我知道前日你跟著我進山了。”
薛三又點點頭,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前日跟著你進山了。”
“我故意讓你跟著的!”
“我也是故意讓你知道我故意跟著你的。”
熊烈腦子有些暈乎乎的,
但還是馬上道:
“我知道你們不信任我!”
“我們讓你知道你知道我們不信任你。”
“咳咳………”
熊烈咳嗽了兩聲,猛喝了兩口水,冷笑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跟著一起上來的這幾千兵馬去哪里了,是分批摸向了峽谷兩側高地去反埋伏了是吧?”
薛三看著志得意滿的熊烈,
搖搖頭,
道:
“我們知道峽谷兩側高坡沒有埋伏。”
“那……那你們?”
“哦,他們啊,都回去了啊,晚上出來拉練一下,老早就回營了,應該快到軍寨了吧,這里就剩下你和我倆人了。”
“…………”熊烈。
這是一個套中套中套。
薛三打了個呵欠,
道:
“小子,玩兒心機,你找錯人了。”
以前魔王們為什么被揉捏?
因為他們自身太弱小了,勢力弱小,個人實力也不夠,同時面對的對手層次太高,眼下,當本方實力處于優勢之后,心眼兒謀劃這方面的才能,自然也就用得上了。
忽然間,熊烈忽然左臂一抬,一張暗弩顯現而出。
“嗖!”
說時遲那時快,
薛三身子往后一倒,整個人仰面躺在了地上,雙腿前蹬。
熊烈拔出自己的刀正準備趁勢上去將薛三砍死,身子卻忽然一顫,在其腹部位置,赫然刺入了兩根短箭。
薛三舉起自己的腿,
對著熊烈像是健美操運動員般很是囂張地晃了晃,
道:
“玩兒暗器,你也找錯人了喲。”
………
山谷上,
看著下方火把閃爍的營地,耳邊聽著不斷傳來的廝殺聲,梁程伸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在其身邊,站著徐有成。
“徐校尉。”
“末將在。”徐有成向梁程行禮。
“聽說你們晉人百年來打野人一直是好手,本將軍沒見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將軍,燕人我們打不過,但野人,不在話下!”
梁程聞言,笑了笑,
知道這個軍中老丘八說出這種話來到底承受著內心的多少屈辱,
伸手,
拍了拍徐有成的肩膀,
道:
“以后,也是能打得過燕人的。”
“什么………”
徐有成還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曉得這位燕人的將領為何會說出這般話來。
“不過,眼下還請徐校尉證明給我看看,要是你們連打野人這種看家本事都丟了的話,那以后的餐食就別再想著和燕軍弟兄一樣了。”
“請將軍瞧好了。”
梁程伸手,拍了拍身邊樊力的肚子,因為樊力已經著甲,全身上下都是鐵塊,敲擊之下發出了鏗鏘之音。
“吹吧。”
已經站著打瞌睡的樊力被喊醒,
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打了個呵欠后,
拿起自己背了一天的犀牛角,鼓起腮幫子,正準備吹時,梁程加了一句:
“再敢吹沖鋒號明天不準吃飯。”
“額………”
樊力砸吧砸吧嘴,對著犀牛角:
“嗚嗚嗚嗚嗚嗚嗚!!!!!!!!!”
當號角聲響起時,
早已回師完成反包圍的燕軍不再隱藏,開始了沖鋒。
其中,
原本士氣一直有些低迷的晉人部分在此時顯示出了一種超出尋常的勇猛無畏,各個嗷嗷叫地往下撲,當真有群狼下山的架勢。
原翠柳堡的兵士則顯得有秩序得多,大家都三五結小隊保持著隊形向下沖鋒。
一直站在梁程身邊的阿銘笑著調侃道:
“這算不算是燕人面前唯唯諾諾,野人跟前重拳出擊。”
“總得讓他們找回些自信和殺氣,不然就都得成兵油子了,這群野人確實沒什么大不了的,一股腦地來,又一股腦地下去,都不給自己留一些退路布置。”
“行了,你繼續在這里指揮吧,我也下去了。”阿銘說著就準備跟著大部隊一起沖下山。
“你下去做什么?”梁程問道,“局面已定了其實。”
阿銘揚了揚手中的空水囊,
道:
“打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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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山坳里,尸橫遍野,因為野人是全族出動,所以地上的尸首,男女老少都有,也正因此,場面上比一般的戰場還要慘烈不少。
一群群晉地兵士圍坐在一起,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談笑,有的則是在幫袍澤包扎著傷口。
他們經歷了渾渾噩噩的幾個月,從赫連家聞人家的覆滅,到京畿之地的被踐踏,最后淪為仆從軍一般的存在;
終于,他們在野人身上,找回了自信。
軍隊,就是這樣,百戰百勝和鐵軍的名號,你可能看不到什么實際性的作用,但關鍵時刻,它往往能激發出極強的爆發力。
一直常常打敗仗的軍隊,哪怕兵馬糧草再充足,也終究不堪一用,而百勝之師,天然地就能帶上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
梁程說過,以戰代練最好,現在結果確實呈現出來了,這幫晉地偽軍身上,鄭凡終于瞧見了真正軍隊的意思。
昨晚作戰時,他們其實也是最為勇猛,沖在第一序列,見到野人上去就砍,大概是將這些日子肚子里郁結的這些鳥氣全都撒在了野人身上。
而野人,也不負眾望。
你說他們戰斗力差嘛,生活在這窮山惡水之中的民族,又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
但他們就是這般不經打,和四大國內的農民起義差不多,面對正規軍時,瞬間就歇菜了。
這些野人也是運氣欠佳,被晉人壓制了這么多年,晉國軍力,一直以來都是不差的,三家分晉格局雖然形成了很多年,但無論是赫連家還是司徒家,對天斷山脈的野人都一直秉持著非我族類的剿殺態度。
好不容易,晉國沒了,赫連家也覆滅了,誰曉得,來了比晉人更能打更善戰的燕人。
鄭凡昨晚終究沒有出刀,他本就被保護地好好的,等外圍的人馬殺回來時,野人大軍很快就崩潰了,四散逃逸,直接演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麾下甲士們也是放開了去追殺,生怕錯過了這場血腥游戲,這也讓鄭凡有一種拔刀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主上。”
阿銘坐在土丘上,手里拿著鼓鼓囊囊的水囊,小口小口地品著。
野人中,應該也是有高手的,但這些高手在大規模的戰場上,除非是來幾個田無鏡級別的,否則根本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
所以阿銘很順利地放倒了兩個,取了血,用五臟廟替他們超度。
“嗯。”
鄭凡對阿銘點點頭,然后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當初跟著李富勝南下乾國,連續奔襲不得休息依舊能支撐得住,但這次可能是因為敵人敗得太容易了,反而讓鄭凡提不起什么精神頭來。
梁程這時走來,無奈道:
“這幫家伙殺得收不住了,俘虜就抓了不到一千個。”
被砍死了大多數,然后還有一部分逃竄入了山林,所以俘虜比預想中的要少很多。
“無所謂了,留一部分人打掃戰場,再帶一支人馬咱們先把上面那個野人寨子拿下來。”
鄭凡是想休息了,野人寨子再簡陋,那些野人首領也是有不錯的生活待遇的,且這些熟野人在奢侈風氣上,比晉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梁程點點頭,親自選了八百蠻兵,與阿銘、薛三一起陪著鄭凡一起上了山上的軍寨,同時,禿發承繼和左繼遷都各領一支人馬分別奔赴更遠一點的野人寨子。
瞎子和阿銘帶著剩下的人馬負責打掃戰場和收攏俘虜。
三座野人聚落的戰力其實已經在這里消耗掉了,寨子里,也就只剩下純粹地老弱婦孺,基本上不會構成什么威脅,但還是要快快地接受,防止寨子里的財貨損失。
鄭凡這支人馬剛上山,才看見這座聚落的寨門,里頭就走出來一個野人老者。
老者身上穿著晉人富家翁喜歡穿的錦袍,肥大的袖口拖拽在身下。
鄭凡勒住了韁繩,身邊的蠻兵們也都停下了腳步。
這時,寨子里又跑出來幾個小孩,牽來一只羊。
老者趕忙將身上的袍子脫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的白衫,從娃娃手里接過了牽著羊的繩子,然后緩緩地繼續往鄭凡這邊走。
“呵,投降還講究個儀式感。”
梁程附和道:“確實是這樣。”
你說野人沒文化嘛,他還能給你整出這一出,你說他有文化嘛,卻看不出多少文化的影子。
老人應該是這座部落的首領,牽著白山羊,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那些野人娃娃看著這些蠻兵,本能地開始害怕,不敢再往前跟了。
距離拉到不到十米時,老人顫顫巍巍的跪了下來,將牽著白山羊的繩子舉過頭頂。
梁程看向鄭凡,道:
“主上?”
鄭凡則看向阿銘,
阿銘還在喝“酒”,
見狀,
微微疑惑,
然后指了指自己?
鄭凡點點頭,道:
“總不能所有風頭都由我來出,你們和我本就是一家人。”
“嘿嘿嘿嘿嘿………”
阿銘笑出了聲,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殷紅。
薛三則假作認真地催促道:
“阿銘,上吧,這是主上對你的栽培和愛護啊!”
阿銘扭頭看向身側的薛三,道:
“這個深造的機會給你?”
薛三搖晃著上半身,攤開雙手,很沒臉皮地道:
“傻子都知道我這個形象出去也不可能是老大。”
薛三很有自知之明,讓阿銘無話可說。
最終,
阿銘策馬出列,
腰挺得很直,吸血鬼本身就自帶貴族氣場,阿銘不和梁程在一起時,看起來還是很正經有氣質的。
老人抬頭,看著阿銘,將手中的繩子遞送上去。
阿銘伸手,接過了繩子。
老人沒說話,
阿銘也沒說話。
薛三歪了歪腦袋,道:“這就完了?”
話音剛落,
老人的左手手掌忽然一翻,
那只白山羊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咩!!!!!”
一把匕首從山羊腹部穿出,落入了老人的掌心,原本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老人在此時氣質陡然一變,身形一躍,直接竄到了阿銘的身側,同時匕首猛地刺入阿銘的心臟,順手一攪!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老者身上,也閃現出了紅色的光芒,似乎有些滯后了。
這個老者,赫然是一個八品強者,不過修煉的應該不是純粹的武夫,可能是野人祖傳的路子。
“臥槽!”薛三當即叫了一聲。
梁程目光微凝,
鄭凡長舒一口氣,老者先前的一套動作,透露出一股子詭異,根本不給自己的目標任何反應的時間。
這讓鄭凡下意識地去思索,要是先前是自己前去接受投降,哪怕自己是七品武夫,哪怕魔丸在身上,能來得及出手阻攔這個老者的殺招么?
“噗!”
老者將匕首從阿銘胸口上拔了出來,
左手如同鷹爪一般提著阿銘的脖子,
整個人如同癲狂了一般對著鄭凡這邊吼道:
“來啊,來啊,來啊,圣族的魂魄,永遠不滅,圣族的光輝,將永照大地,庇護她的子民!”
寨子里,應該還有不少老弱婦孺,老者的這個舉動,可以說是將身后的族人,直接貼上了死亡的標簽。
他沒有選擇忍辱負重,也沒有選擇奴顏婢膝,而是選擇以最剛烈的姿態去面對,
去面對,
侵略者。
的確,站在這個聚落里的野人角度,以鄭凡為首的這幫人,就是地地道道的侵略者。
讓你臣服,讓你貢獻出少主人去當質子,讓你貢獻出財貨,讓你貢獻出族內的勇士去給他賣命當炮灰。
選擇拒絕后,就發兵來征討,這不是侵略者是什么?
這三個野人聚落聯合起來準備抗擊,但失敗了。
只是,讓老者有些意外的是,對面的燕狗,竟然沒有太多的慌亂,甚至,沒有預想中氣急敗壞地沖上來將自己亂刀砍死。
老者大吼道:
“來啊,來啊,殺了我啊,殺了我啊,你們不是會殺人么,殺了我啊!”
這時,
隊伍里的薛三忽然扯開嗓子喊道:
“有本事你砍了我家將軍的腦袋再說!”
鄭凡馬上瞪向了薛三。
薛三心虛地低下頭,捂住嘴。
老者微微皺眉,但還是下意識地攥起匕首,刺向阿銘的腦袋。
鄭凡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他是真擔心阿銘被割掉腦袋后徹底死掉!
也就在此時,
被老者抓著脖子舉起來的阿銘眼睛忽然睜開,
身上的氣息猛地迸發!
老者雙臂內的血液忽然凝滯,導致其雙手的動作也隨之滯緩了下來。
阿銘整個人順勢下落,
下落時,
張開嘴,
露出了兩顆獠牙,
以一種極為優美的姿態刺入老者的脖頸之中。
老者本能地催動體內氣血想要反抗,
然而森寒之意卻直接通過獠牙灌輸進其四肢百骸,讓老者完全僵硬住了,他只能聽到自己脖頸那里鮮血不停地被汲取出去的聲音: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若是以前的阿銘,做不到這種完完全全地壓制,但現在的阿銘,做到了,就在鄭凡內心擔憂焦慮自己的那一剎那;
阿銘抬起頭,
臉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同時對著遠處滿眼羨慕嫉妒恨的薛三,
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無聲道:
“謝謝。”
謝謝你的助攻,
我,
進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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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凡策馬走了出來,在其身后,諸多蠻兵一同跟進,蠻兵可以算得上是鄭城守身邊最忠誠的一批班底,因為他們受瞎子洗腦的時間最久。
“沒事吧?”鄭凡問道。
阿銘左手放在自己身下,躬身行禮,紳士范兒十足,
道:
“多謝主上的關心,屬下現在舒坦得很。”
阿銘現在確實很舒服,諸多魔王之中,魔丸是親兒子,四娘是唯一的女性,他能成為第三個實力提升的,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接下來,他就可以一邊品“酒”一邊看著其他四個花式忙活,這感覺,很不錯。
鄭凡點點頭,
手指向著前方寨子一揮,
很平靜地道:
“敢有反抗者,殺無赦。”
梁程和薛三帶隊,大批蠻兵沖入了寨子之中,開始搜檢。
鄭凡則下了馬,在阿銘的陪同下緩緩走入了寨子。
寨子的格局不是很復雜,有石頭建起來的屋子,也有茅草屋,甚至還有就著巖壁上的洞穴搭建的屋子。
從屋子的構造上就能看出這座野人寨子里的等級森嚴。
或許,是因為阿銘成功提升實力的原因,這無形中讓那位老者最后的“反撲”在鄭凡這里,不具備多少仇恨值,所以鄭凡也沒有下令屠寨。
“男的膽敢反抗者直接砍了,聽話地就先綁起來,娃娃和成年女人歸聚到一起,其余的隨他去!”
薛三大吼著發布著命令。
這原本就是計劃中的事,荒漠蠻族在部落征伐吞并中其實就有著類似的規矩,個頭在車轱轆以上的男丁盡數殺死,因為小孩可以帶回去同化,女人可以帶回去幫忙生育。
寨子內,此時雞飛狗跳,哭泣聲尖叫聲連連,但這座寨子的命運,卻已然無法改變。
戰爭,很少有絕對正義的說法,每個人所坐的屁股不同自然就有不同的結果,鄭凡不是嗜殺之人,但既然這里的野人敢于反抗自己的統治,同時主動聯合起來向自己發難,那自己也就沒什么好客氣的了。
包括眼前的這座在內的三座野人寨子,自今日起,都將被從地圖上抹去。
“主上,這才僅僅是剛開始。”阿銘忽然開口道。
鄭凡笑了笑,道:“我沒那么脆弱。”
當你經歷了民夫營的那一夜之后,這個世界所謂的含情脈脈,早已經被撕扯得渣都不剩。
就在這時,
寨子西南方向傳來了砍殺聲,
阿銘目光一凝,身形直接掠了過去,鄭凡抽出自己的刀,也緊跟而上。
在那里,有大概十多個蠻兵正在和七八個不像是野人的武者進行著搏殺,這些個武者功夫都不錯,其中有三四個顯然是入品了的。
這些人身后,還站著一個身穿紅色夾襖的小女孩。
“主上,不像是野人啊。”阿銘說道。
“拿下再說。”
“遵命。”
阿銘沖入了戰團,老實說,這種小規模的戰局才適合魔王們個體實力地發揮。
有了阿銘的加入,外加四周蠻兵越來越多的趕來,很快,這些個武者盡數被砍翻在地,最后一個想抱著小女孩突圍,則被一名蠻兵直接射中后背摔倒在地。
女童被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
鄭凡走到女童身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伸手去碰她。
阿銘走了過來,指了指這女童,道:
“送給四娘養著?”
“先問問話。”
說著,鄭凡示意周圍的蠻兵開始搜查這些死者的衣物。
“嚇唬她?”阿銘問道。
“哄哄她。”鄭凡糾正道。
阿銘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彎腰將女童抱起,剛抱起來,他又默默地把女童放下,緊接著,他攤開手臂,那里居然被刺入了二十多根針。
鄭凡手中的刀對著女童劈了下去,女童嚇得閉上了眼,她沒事,不過她外面那層夾襖被劈裂了開來,露出了里頭的一件銀色背心。
四娘曾為諸位魔丸都織過一件金絲軟猬甲,很顯然,這女童身上所穿的,更是一件高級貨。
呼,
鄭凡有些慶幸,果然小心一點總沒壞處,身邊有一個工具人不用那是真的傻。
梁程和薛三此時也趕了過來。
阿銘馬上將雙手舉起,對著梁程,道:
“幫我看看,有沒有毒。”
皮外傷什么的阿銘不怕,但要是這些針頭里有毒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毒液會和血液融合在一起,對于他而言,很是麻煩。
普通的毒素還好,但偏偏這個世界都能有魔法和斗氣了,來點兒超品類的毒素很意外么?
梁程還沒來得及去查看,
薛三就直接跳了起來,從阿銘手臂上拔下了一根針,放在了自己眼前瞅了瞅,
道:
“放心,針上沒毒,這針應該是后來補上去的,沒有存儲毒素的細凹。”
薛三精通暗器,在兵器上淬毒那是看家本事,他既然說沒毒阿銘也就放心了,開始一根一根地給自己拔針玩兒。
四娘曾說過,別人出門打仗,都是甲胄破損兵器殘缺地回來,唯獨阿銘,是出門打仗回來后,還能往家里順帶扒拉回東西。
鄭凡彎腰,看著女童,先前那七八個明顯不是野人的武者保護著她,就足以說明她身份的不簡單,況且其身上還穿著這種東西,就更足以證明其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有些發抖地看著鄭凡,
回答道:
“我叫………我叫寶珠………”
“寶珠?”鄭凡微微皺眉,又問了一句:“你姓什么?”
“姓……姓赫連。”
…
另外兩家寨子倒是沒發生什么插曲,到下午時分,三路人馬逐次在山坳平坦處的軍寨里聚集。
在青壯基本戰死或者逃走之后,野人寨子里剩下的人,也近乎沒什么威脅性了。
俘虜們被押送了過來,讓他們待在一個地方,四面八方都有手持弓弩的甲士看守。
財貨也運下來不少,不過鄭凡是見過大場面的,晉國皇宮都搜刮過,對這些熟野人寨子里的東西,雖說也不乏金銀珠寶,卻已經很難刺激起鄭城守的感覺了,唉,敏感度被提升后,生活也一下子失去了不少本該有的樂趣。
瞎子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他需要統計的東西實在是太多,而且有些數據這會兒不統計好,待會兒可能就會出亂子,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被鄭凡喊了過來。
“她?”
瞎子指了指面前的女童。
鄭凡點點頭,道:“瞎子,你來問話。”
瞎子舔了舔嘴唇,笑了笑,道:
“主上,這孩子還小,要是我用精神力進入,審訊結束后,肯定變白癡,甚至直接植物人。”
“沒有婉轉一點的方式?”
“可以試著用催眠的方式問話。”
說著,
瞎子看向阿銘和薛三,問道:
“不是天山童姥吧?”
薛三和阿銘都搖搖頭。
“不是天山童姥就行,那催眠問話也是一樣的。”
催眠問話肯定沒有直接精神力“搜魂”來得方便準確,甚至,如果碰上了意志堅定甚至是也修習過類似手段的人,還能對你進行反蒙騙。
不過,既然這個女童不是天山童姥,就不存在那種情況了。
瞎子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銅錢,找了根線,將銅錢拴住。
鄭凡有些好奇道:
“以前就覺得奇怪,不是懷表就是掛鐘擺錘的,是不是必須得用這種東西才能有效果?”
似乎心理醫生催眠都喜歡玩兒這一套。
瞎子搖搖頭,道:
“不是,這個唯一的效果就是讓外行人覺得好神秘好厲害。”
“…………”鄭凡。
“來,小妹妹,乖,看著這里,看著它,看著它,對,就這樣看著,你會感覺很累,你也感覺好困,你要睡覺了,睡覺覺,乖,睡覺覺哦,寶珠睡覺覺哦………”
瞎子應該是用了些精神力的輔助手段,女童的身子開始慢慢搖晃,眼睛也緩緩閉合了起來。
一邊的樊力也開始搖晃,然后像是也要睡著的樣子。
薛三拿出一根針,刺了一下樊力的大腿,樊力馬上一個激靈站直了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
“寶珠,赫連寶珠。”
“你父親是誰啊?”
“赫連………雄璧。”
當這個名字出現后,鄭凡的目光當即一凝。
赫連雄璧,是赫連家的老家主,曾經是和司徒雷平起平坐的人物。
在大燕民間傳聞中,赫連雄璧就是被鎮北侯李梁亭一刀連帶著坐騎神獸一起劈死的。
當然了,真相其實是赫連雄璧想要決死一搏,率三千最為精銳的赫連家騎兵想要突襲鎮北軍大營也就是鎮北侯帥旗所在,最后被一直護衛在鎮北侯身邊的青霜斬殺。
“真的是年紀越大越堅強,多大年紀了都,這還是女兒?”薛三有些敬佩地說道。
按照正常年紀來算,曾孫女兒都不為過。
鄭凡抬起手,示意薛三閉嘴,別影響瞎子的催眠。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啊?”瞎子繼續問道。
“是……是阿山叔叔帶我……帶我來的………”
“那阿山叔叔為什么要帶你進大山啊?”
“阿山叔說,說我是少主人,要……要承擔起……家族……的………希望………”
“你這么小,該怎么承擔啊?”
“阿山叔說,說,說爹很早,很早就在山里,留了,留了寶庫,讓,讓我們家,可以,可以,可以東山再起。”
嘶………
包括瞎子在內,
鄭凡、阿銘、薛三乃至于梁程都一同倒吸了一口涼氣。
樊力眉頭一皺,為了讓自己顯得合群一些,也倒吸了一口氣,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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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換了個帳篷。
薛三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遠處在地上劃圈圈的樊力,
道:
“為什么我會和這個二貨誕生于同一家漫畫工作室?”
魔丸的狠辣,阿銘的妖異,梁程的陰森,瞎子的城府,四娘的風韻,外加他薛三的英俊,
為毛還得加一個樊力?
“主上,你當初能容忍自己手下去創作樊力為主角的漫畫,你們工作室經營不下去是真的理所應當。”
鄭凡則笑了笑,道:
“你的銷量和他是并列倒數。”
“…………”薛三。
大家席地而坐,
這會兒,
野人俘虜,野人寨子里搜刮的財貨都有些無足輕重了。
所有人滿腦子想的都是赫連家的寶庫!
晉國京畿之地的財富已經是很富有的了,但其實晉國皇室早沒權力幾代人了都,就這,都能留下這般多的財富。
那實打實地三晉霸主赫連家,為了自己日后能東山再起,得存下多么恐怖的財富?
人啊,
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奮斗從而取得成功,這個過程,其實是很寶貴的;
但如果可以通過一個鋼絲球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一步登天從而省略掉奮斗的過程,
相信不少人其實是愿意的。
如果真的將這座寶庫掌握住了,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真的就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了。
相當于開局玩游戲,靠作弊刷了海量金幣,下面可以直接點建筑升級了。
“問題是主上你們當時抓到這個孩子時,她身邊的護衛,沒有留下活口。”瞎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顯得很苦惱。
這個孩子才多大啊,她能知道多少消息?
薛三則道:“那幫人都是死士,我檢查過,他們牙槽里都有毒藥嵌著,除非一開始就由我們幾個親自出手,否則很難抓到活口。”
阿銘打開了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道:
“這個赫連寶珠,應該是被家族死士保護著躲藏在這座寨子里。”
鄭凡抿了抿嘴唇,一邊思索一邊道:“赫連家和聞人家,大燕對他們的態度,很簡單,就是滅族。
因為是這兩家主動先攻打大燕的,所以這兩個罪魁禍首,無論是鎮北侯還是靖南侯,都沒有留手。
赫連一族和聞人一族,抓到就即可斬殺,想來這個赫連寶珠應該是花費了很大的代價,才得以被這些死士保護著來到了這里。”
因為算算時間,從燕國踏平赫連家和聞人家那一刻起,再到鄭凡繞了一大圈最后來到盛樂城城守,這里頭,足足有近兩個月的時間。
這足以說明,為了躲避曲賀城燕軍的搜捕,他們得多么不容易,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寶庫,寶庫,既然是赫連雄璧布置預埋下的,應該不是那種電影里類似滿清寶藏的那種遺存方式,很可能,那座寶庫那兒,也有一支人馬在看守,等待著赫連寶珠這個赫連家的少主來取用。”梁程說道。
“赫連家雖然幾百年來一直以晉人自詡,但他前身確實是野人,所以將預留的后路安置在天斷山脈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而且應該做得極為隱蔽,按照那些大家族的習性,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到最好,所以我覺得,那里應該會有一個專門的生野人部落在負責看守那座寶庫,至少,看起來像是生野人部落的存在。”鄭凡說道。
“那就很難找了,天斷山脈里,熟野人反而是少數,生野人聚落多不勝數,而且生野人更不好打交道。”瞎子說道。
鄭凡點點頭,目光環視四周,道:
“但不管如何,我們都得試著去找一找,帶上那個赫連寶珠,去找一找。”
不找,是不可能的,既然有了這個線索,哪怕是大海撈針,哪怕最后是徒勞無功,但肯定得要嘗試一下。
沒找到又不會有什么損失,但只要找到了,取回來了,那赫連家預留的東山再起的寶庫,就是鄭凡崛起的真正資本!
海量的財貨,可以換來海量的糧食、甲胄、戰馬、軍械,
可以打通很多很多的關系,
錢確實不是解決所有問題,但九十九點九的問題,根本原因還是在于沒錢。
“應該是還有人的。”薛三開口道,“他們既然留在寨子里,很顯然是在等待接應的人,可能這幫護送著赫連寶珠來到這里的死士,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寶庫的具體位置所在,應該是派出人去對那邊進行了聯系,但正好趕上咱們攻打這些野人給他們截住了。”
梁程馬上起身,道:
“我去把那個寨子抓回來的野人讓人都審訊一遍,你們稍等。”
說完,梁程就親自去招呼來了左繼遷、丁豪以及徐有成等人開始吩咐這些事,剛剛還在休息的甲士們被發動了起來,開始審問俘虜。
得虧這是熟野人聚落,會說夏言的人不少,找個翻譯官幫忙問話很是容易。
要是生野人,那就真的得頭大了,別看都叫野人,但有時候兩個生野人聚落之間,他們各自的語言,彼此都聽不懂。
這看似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其實并不罕見,鄭凡記得后世有個叫南通的城市,一個市里,兩個區的人如果說方言的話,彼此可能都聽不懂。
在梁程去帶人問話的功夫,鄭凡則繼續道:
“如果按照三兒說的那樣,那咱們現在還不能帶赫連寶珠回盛樂城了,甚至連咱們自己都不能回盛樂城,因為接頭的人,很可能會在近日過來。”
“但寨子已經被我們攻破了啊。”三兒無奈道。
接頭的人回來一看這座寨子都被打掉了,肯定會警覺起來。
瞎子則擺擺手,道:
“這個不難,應該得益于燕軍對赫連家的滅族政策貫徹得很徹底,否則赫連家的余黨也不可能把這個女童推到少主的位置上去。
所以,赫連寶珠,是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棄的存在,還有,這是一個帶著點玄幻色彩的世界,我甚至覺得,那座寶庫應該會設有什么機關,比如非赫連家血脈的人無法開啟這類的。
他們如果回來發現寨子被攻破的話,應該不會扭頭就走,大概率不會輕易放棄的。”
阿銘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道:
“這個好辦,寨子被破了也就破了,咱們帶著這個女童在寨子附近的山里藏著就行,再在附近的樹上刻上一些赫連家的家徽,那女孩兒身上不是還穿著那個針甲么,我之前拔下來的針還在呢,沒丟,到時候可以在我們藏身的附近撒上一些;
或者干脆把那女童的釵子或者衣服片兒這類的,留一下,確保對方能找上門來,我們到那時再出手,給他活捉了。”
“只能這樣了,甚至宜早不宜遲啊。”鄭凡說道。
這時,梁程走了回來,直接道:
“運氣不錯,直接問出來了,那個寨子里的人說,這個女孩兒是他們首領的貴客,女孩兒身邊一開始是有九個護衛的。”
“九個護衛,準確么?”瞎子問道。
“那個野人女人是在廚房做事的,負責給他們送飯,是九個人。”
薛三馬上道:“寨子里總共殺了八個護衛,這證明有一個護衛是去送信了,等人來接應。”
“安排人手吧。”鄭凡下令道,隨即,看向了瞎子。
“主上,我得留下,萬一真找到寶庫的消息,尋找時,有我在,你們也就不用到處打洞了,我也能當個探測儀的作用。”
瞎子說得很實在,找東西時,有他在,往往能事半功倍。
“我也得在,叢林山谷追蹤我擅長,打探消息還是刺殺,這次應該都用得著。”薛三說道。
阿銘繼續喝“酒”,他無所謂,反正已經提升了,自然可以矜持一點。這次酒水打夠了,他其實不打想去。
梁程則主動道:“我率兵回去,四娘可以暫時接手瞎子你的工作,但總不能讓四娘去練兵吧,我去把兵馬帶好,同時做好再次進山接應你們的準備。”
這時候,能不喊著要一起去,已經是極大的犧牲了。
鄭凡指了指阿銘,道:
“阿銘一起來吧,沒你在身邊,還怪寂寞的。”
阿銘撇過頭,
又喝了一口“酒”,酒入愁腸啊;
他當然知道主上為什么要點名自己跟著去,
主上不是舍不得自己這個人,而是舍不得自己的身子。
這時,薛三伸手暗戳戳地指了指還蹲在遠處的樊力,
“帶上他么?”
瞎子看向鄭凡,道:“主上,還是帶上他吧,萬一需要挖坑鑿洞什么,還用得著他。最重要的是,與其讓他留在盛樂城出事,還不如帶在我們自己身邊。”
“行,就這么決定了,阿程率兵回去,和四娘先控制住盛樂城的局面,我們這些人,就帶著赫連寶珠在寨子附近的山頭上找個地方,等接頭人回來。”
鄭凡做出了最后決斷,
起身,
伸了個懶腰,
又感慨道:
“別說,好像一直都在打仗,好久沒有像這樣子就咱們幾個人一起行動過了,還真有點期待了。”
————
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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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有點不舒服,外加有點卡文,就停一天休整一下吧。
明天補回更新,
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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