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查找最新章節!
許七安微微一怔后,眼神驟然銳利,盯著中年官員,沉聲道:“這個玩笑并不好笑。”
那句話聽在他耳里,就仿佛在說:你爸死了。
如果不是了解王首輔的性格,許七安甚至以為王首輔是在故意挑釁他,但正因為知道王首輔不會這么做,他才更加憤怒,更加困惑,更加陰郁。
中年官員微微垂頭,聲音低沉,木然的說道:
“魏公戰死在巫神教總壇靖山城,十萬大軍,只撤回一萬六千余人.........八百里加急,今晚剛到的。”
說完,久久沒有得到回應,這位中年官員抬眸看了一眼,看到一張煞白的臉。
“陛下和諸公今日朝會,必會商議此事,后續的塘報也會陸續抵京............話已帶到,那,本官先走了。。。”
他作揖之后,轉身離去。
............
“吱.........”
鐘璃聽到房門推開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翹起頭看一眼,見是許七安回來了,便放心的繼續睡覺。
鐘師姐很注重自己的睡眠,這和女人缺覺會衰老沒關系,主要是如果她睡眠不足,可能會導致一些突發性疾病,比如心肌梗塞、猝死等。
那樣的話,生死只在片刻間,司天監的靈丹妙藥都未必來得及服用。
當然,這種情況是少數,但鐘師姐經驗豐富,懂得如何自保,不會讓自己置身如此危險境地。
天很快亮了,小憩片刻的鐘璃定時醒來,有些慵懶的坐起身,舒展浮凸有致的成熟嬌軀,她忽然愣住了.........
書桌邊,坐著一道身影,靜謐的像是亙古以來就存在的雕塑。
他回房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了!鐘璃恍然,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這個男人突然展現出了他從未有過的一面,他的神情那么孤單,那么安靜。
像一位漂泊在異鄉的旅客。
............
此時的朝堂,金鑾殿。
文武百官在沉凝的氣氛中穿過午門,過金水橋,依次停在與自身官職匹配的位置。
諸公走過丹陛,進入恢弘華麗的金鑾殿。
今日的朝會有些晚,因為是臨時有緊急情況,天快亮了,宮里才逐一通知京官上朝,不許以任何借口請假,包括生病,只要沒死,抬也得抬進宮。
肯定是遇到大事了!
京官們都是老油條子,立刻意識到情況緊急。
諸公們有條不紊的進了金鑾殿,整齊排列,寂靜無聲,這時,王首輔緩緩扭頭,看了眼左側,那里空無一人,那里本該有一襲青衣。
自魏淵出征以來,他第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
部分敏銳的官員,若有所思。
一刻鐘后,元景帝從殿后進來,他不再穿著道袍,而是一襲明黃龍袍。
看到元景帝的剎那,諸公都愣住了,這位烏發再生,氣色紅潤修道有成的老皇帝,此時仿佛一位剛遭受人生中重大打擊的老人。
他雙眼隱含悲慟黯淡無光,他皮膚干澀缺乏光澤,整個人分外憔悴。
這.......諸公們瞳孔一縮。
老宦官適時出列,高聲道:“有事起奏。”
話音落下,王首輔跨步出列,沉聲道:
“陛下,東北傳來急報,魏淵率軍深入敵腹,攻陷巫神教總壇,為國捐軀,十萬大軍,只撤回一萬六千余人..........”
殿內,是一張張呆滯僵硬的臉龐,幾秒后,金鑾殿沸騰了,嘩然聲瞬間炸開。
“肅靜!”
老太監揮動鞭子,抽打在光潔的地面,啪啪聲響亮。
卻怎么也壓不住諸公的喧嘩聲。
正如王首輔乍聞噩耗時的失態,諸公亦然,有些事,不是胸有靜氣,就真的能靜下來。
十萬大軍近乎折損殆盡,這無疑是當頭一棒般的打擊,甚至動搖了大奉的國本。
而真正讓諸公心生動搖,集體失態的原因,是那位大奉軍神,那襲青衣的捐軀犧牲。
別看魏淵的政敵們,動不動就高呼:請陛下斬此獠狗頭。
但其實不管情不情愿,在諸公心里,包括王黨這樣的政敵,都承認魏淵其實才是大奉的鎮國之柱。
淮王雖是三品武夫,但鎮守一方可以,想要撐起大奉這座山,他還差了些。
只有魏淵,這個打贏過山海關戰役的大奉軍神,才是真正讓九州各大勢力忌憚的人物,因為二十年前,他們就被打怕了。
打疼了。
鎮北王?當時不過是魏淵身邊的一片綠葉,勉強襯著。
現在,那根真正的鎮國之柱倒了.........
諸公本能的不相信這個事實,可是八百里加急的軍事塘報,大奉立國六百載,從未出錯。畢竟這是要殺頭的大罪,容不得出錯。
元景帝默默的看著這一幕,無喜無悲。
等了許久許久,直到大殿內喧嘩聲平息,他才表情沉痛的說道:“眾卿,此事,如何是好?”
依舊是王首輔回應,他語氣強硬,擲地有聲:
“臣覺得,應該調集各州人馬,以舉國之兵力,揮師東北,聯合妖蠻,一舉蕩平巫神教。”
元景帝嘆息道:“大奉已損失近十萬人馬,那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孩子,王愛卿,你讓朕如何再忍心開啟戰事?”
“陛下!”
王首輔拔高聲音,情緒激動的說道:
“據塘報所示,魏淵已經貢獻靖山城,巫神教損失慘烈,總壇高手折損近七成。炎國被大軍鑿穿腹地,兵臨城下,如今那些難啃的城池,已經被魏淵打下來。
“靖國在北方征戰數月,損失慘重,又有北方妖蠻牽制。目前兵力保存尚算完整的只有康國。此時再打一場,百年之內,大奉子孫再無巫神教之患。”
他的建議,贏得了部分勛貴和武將的贊同。
魏淵拼光了巫神教的國力,貢獻了總壇,阻礙大奉軍隊的炎過險關不復存在。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王愛卿......”
元景帝擺擺手,語重心長的說道:“窮兵黷武了啊。”
王首輔望著高居龍椅的皇帝,張了張嘴,黯然的退了回去。
他這一退,歷史車輪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后世之人重新回顧這段歷史時,分析了大奉和巫神教的國力,對比了雙方的損失后,一致認為此時的大奉,若是能狠下心來,拼上未來十幾年的國力,出征巫神教。
那么巫神教這個雄踞東北六萬里河山數千年的龐然大物,將轟然坍塌,再難起勢。
無數后世之人扼腕嘆息。
至于那位捐軀在靖山城的青衣軍神,史書中的評價是:為中原續了一口氣。
元景帝不再看退回隊伍的王首輔,轉而掃視群臣,“諸公覺得,此事如何善后?”
兵部尚書出列,作揖道:
“臣認為,應當從與襄荊豫三州相鄰的各州抽調兩萬兵力,陳兵邊界,撤回的殘部亦留在三州邊境,以防巫神教的反撲。
“另外,魏公既已捐軀,陛下還得另派一位統軍之人過去。”
元景帝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便頷首道:“陳愛卿所言甚是。”
這時,兵部侍郎秦元道出列,道:“陛下若是主和,那就該盡早商議相關事宜,確認派往東北的和談使者。”
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堅定不移的帝派,與被貶為都察院右都御史袁雄穿同一條褲子,兩人是帝派的核心人物。
作為魏黨的兵部尚書,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元道。
他刻意不提和談,是內心里,還存了與巫神教一戰,為魏淵報仇的心思。
元景帝緩緩點頭:“善。”
秦元道歸位后,戶部尚書緊跟著出列,道:“士卒的撫恤,該如何定奪?”
此言一出,殿內陷入死寂。
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元景帝緩緩道:“諸卿意向如何?”
連問三次,無人應對。
元景帝又把目光望向袁雄,這位皇帝的忠心“扈從”,目光閃躲,不言不語。
撫恤金這件事,涉及到的事很大,非常大。
按照大奉律法規定,步兵陣亡,給予家人三年全額軍餉36石米,折算成銀子,就是18兩。而后終身,月給3—6斗米。
騎兵陣亡,給72石米,折算成銀子是36兩,而后終身,月給6—10斗米。
依次往上,不同兵種,不同官職,給的撫恤金都不同,都嚴格的規章制度。
此外,還有一條規則,也是讓朝堂諸公陷入死寂的原因:
戰敗,撫恤減半!
戶部尚書提出撫恤金的問題,撫恤金只是表面,背后牽扯的,真正讓諸公投鼠忌器的,是為這場戰役定性。
此戰,是勝,還是敗?
沉默中,王首輔出列,沉痛道:“魏淵攻陷巫神教總壇,開大奉歷史之先河,此戰,是我大奉大獲全勝。”
當場,有人響應,有人沉思,有人悲慟。
元景帝緩緩點頭,卻沒有回應王首輔,而是說道:
“朕有些乏了,此事事關重大,明日再議。”
老太監高聲道:“退朝!”
...........
“砰砰.........”
房間的門有氣無力的響了兩下,顯得敲門的人也有些死氣沉沉。
今日休沐的許二叔醒過來,看了看枕邊睡容嬌憨的妻子,敲門聲不響,所以沒有驚醒她。
許二叔的修為,外頭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醒來。
他離開溫暖的被窩,披了件衣服,走到外室打開門。
“寧宴?”
門口站著侄兒,他面無表情,眉宇間凝結著陰郁。
許二叔心里陡然一沉,他太了解這個侄兒了,侄兒的一個眼神,一個語氣,許二叔都能意會出侄兒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含辛茹苦撫養長大,與子何異。
“二叔,立刻收拾一下,去云鹿書院。去那里,先,先避一避。”許七安輕聲道。
許二叔深深的看著他,“好!”
許七安點點頭,轉身敲開李妙真房間的門。
白裙如雪,眸似點漆,唇如點絳,嫵媚艷麗御姐形象的蘇蘇打開門,嬌聲道:“什么事呀!”
穿著飄逸道袍,青絲挽起的李妙真坐在桌邊,正在喝茶,小口吃著糕點。
許七安沒搭理她,目光掠過美人兒,望向李妙真,緩緩道:“我想去一趟東北邊境。”
李妙真一愣,疑惑道:“你也要去打仗?”
許七安微微搖頭,道:“魏公,死在戰場上了。”
李妙真臉色陡然僵住,手里的糕點掉落在地。
她旋即回過神過來,有些緊張的看著許七安,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對魏淵是何等的信賴和尊重。
更知道魏淵于他,恩重如山。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任何安慰的話,在這種時候,都會顯得是事不關己的假慈悲吧。
許七安輕輕道:
“我不信,我不信他會戰死,所以,請帶我去邊境。如果........他真的死了。”
他停頓了片刻,眼睛似乎模糊了一下:“他無兒無女,沒人送終啊,我要去,我得去........”
李妙真心如刀絞:“好。”
...........
PS:貞德的案子還有最后一層,等我卷尾展開。之前看有人說貞德的行為不合理,其實是案子還沒徹底展開,你們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看不懂他的行為。
等卷尾就知道了,稍安勿躁。
嗯,昨天太困,今早起床晚了,我現在剛起來。上班也遲到了,糟糕透頂。
早上的更新留到中午。
不過有一說一,睡的真爽。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睡飽覺已經成為我的奢侈了。每個星期只有兩個睡飽覺的機會,那就是雙休日。
《大奉打更人》更新延遲到中午
正在手打中,請稍等片刻,內容更新后,請重新刷新頁面,即可獲取最新更新!
《大奉打更人》,
朝會結束后,那封八百里加急塘報的內容迅速傳播。
每個京官都在傳,沒個人都壓著聲音說,關起門來說。以既迅捷,又壓抑的姿態散播。
在這之前,朱墻層層疊嶂的皇宮,陳妃所在的景秀宮。
容貌明艷燦爛,眸子嫵媚多情的臨安,剛給母妃請安完畢,留在景秀宮陪著她說說話。
陳妃喝著養生茶,看著璀璨明艷,內媚風情的女兒,嘆了口氣:
“魏淵率軍出征,又將是一筆豐厚到讓人眼饞的軍功。這個魏淵啊,是你太子哥哥東宮之位最大的威脅,但也是太子最穩固的基石。”
臨安抿一口茶,將小嘴染的嬌艷濕潤,不作回應。
作為一個公主,她顯然是不合格的,但耳濡目染之下,水平是有那么一點的,不難理解母妃這句話的意思。
魏淵是支持四皇子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為魏淵是鳳棲宮里出來的宦官。。
但魏淵同樣是太子最穩固的“基石”,父皇多疑,而魏淵功高震主,自然不可能讓四皇子當太子。
陳妃感慨道:“魏淵要是能死在戰場里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臨安皺了皺眉,不是不滿母妃詛咒魏淵,她和魏淵又沒什么情誼。
她只是覺得,母妃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表情,希冀中透著篤定,對,就是篤定。
仿佛知道某件事,但在蓋棺定論前,又有些忐忑,不敢完全確定。
有著少女天真爛漫的二公主,當然不具備深厚的察言觀色水準,但眼前這個女人是她的生母? 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正閑聊著,門外的光線被擋了一下,太子跨過門檻? 急匆匆的進來? 高呼道:“母妃? 母妃”
臨安轉頭看去,看見自己的胞兄進入屋子,他的神色很復雜? 激動中夾雜著惋惜? 喜悅中又沉淀著悲慟。
陳妃笑了笑,道:“太子快請坐。”
招呼宮女給太子沏茶。
太子擺擺手,表示自己不用? 并打發走宮女? 在鋪著明黃綢緞的軟塌邊坐下? 頓了好久? 才緩緩說道:
“母妃? 魏淵戰死在東北了。”
母女倆表情同時凝固? 幾秒后,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兩個臉色。
臨安臉龐微微發白,震驚中夾雜著茫然和擔憂。
陳妃則是狂喜,這份喜悅實在太大,以致于身軀輕輕顫抖? 語氣也跟著顫抖:“當真?!”
太子頷首? 給予肯定的答復:“八百里加急文書? 昨晚到的。今早父皇臨時召開朝會商議此事? 魏淵戰死的消息,很快會傳遍京城的。十萬大軍,只撤回來一萬六千多人? 這一戰,我大奉損失慘重。”
陳妃興奮的臉蛋酡紅,顯得春光滿面,哪怕一子一女早已成年,她依舊獨具風韻,絲毫不顯老。
“只要能登上皇位,必要的犧牲又算的了什么?”陳妃擲地有聲的說道。
像是在教育太子,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太子點點頭,復而感慨:“魏淵死的有些可惜了,此人大局觀極強,本宮還曾奢望將來登基之后,他會接受現實,為本宮效力。”
在場只有三個骨肉相連的人,太子說話沒有避諱。
“太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異想天開,喜歡期盼一些不可能的事。”
陳妃訓斥了一聲,嬌媚的臉龐露出笑容,道:“午膳留在景秀宮吃,陪母妃喝幾杯,魏淵一死,母妃的心病終于祛除,渾身輕松。”
太子也笑了起來:“好,今日孩兒陪母妃喝個痛快。”
臨安無聲的看著他們,看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兩人,她忽然涌起強烈的悲傷。
這種悲傷源于孤獨,他們說的話,他們做的事,他們為之高興的事情,為之憤怒的事情她再難像以前那樣產生認同和共情。
不知何時,自己與他們已然漸行漸遠。
早朝結束沒多久,一張紙條通過隱秘的渠道層層傳遞,最后落入德馨苑侍衛長手中。
他展開看了一眼,旋即臉色大變,飛奔著沖向懷慶的寢房。
此時懷慶已經起床,坐在外房享用早膳,她望著匆匆趕來,停在門外的侍衛長,皺眉問道:“何事?”
侍衛長沒說話,跨過門檻,戰戰兢兢的遞上紙條。
懷慶蹙眉,帶著些許疑惑,接過紙條看了起來。
只見,她清麗秀美的臉龐,一點點的蒼白了下去,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就這樣做了很久很久,她猛的驚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失聲道:“母后!!”
懷慶快速起身,奔出寢房,來到書房,從一本史書中抽出餓一封信。
她把信攏在袖中,提著裙擺,又奔出了書房。
信是魏淵出征前給她的,當時還有一句囑托:
“這封信,在適合的時候交給你母后。”
什么是適合的時候,懷慶當時沒懂,現在,她懂了。
她是一路狂奔到鳳棲宮的,兩名宮女在身后追的氣喘吁吁,扶著腰,臉色蒼白,一副活不成的模樣。
鳳棲宮里,皇后坐在案前調香,她穿著金羅蹙鸞華服,頭戴小鳳冠,美艷動人,雍容華貴。
這位深居后宮的絕色美人,似乎連時間也不忍毀壞她的傾世容顏。
整個京城,除了皇后年輕時比我稍差一籌,其他女子,都比我差了十籌百籌——慕南梔語錄
這是非常高的評價。
因為在王妃眼里,天下女子只有兩種,一種是慕南梔,一種是天下女子。
能讓這樣一個自戀狂承認的顏值,可想而知。
“怎么想著給我請安來了?”
皇后看見女兒過來,笑了笑。
她笑容優雅,端莊華貴,并沒有因為女兒的到來展現出過多的熱情。
皇后還是那個皇后,一如既往的溫婉,端莊。
在外人看來,皇后親易近人,性格溫婉,與真正母儀天下的女子。
比如曾經大肆夸張皇后性子溫柔沒有架子的許七安,以及更多像他這樣的人。
但在懷慶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冷淡。
懷慶的印象里,這個母后永遠是端莊且冷漠,溫婉又矜持,矜持的就連她這個女兒,都很難靠近。
“魏公,戰死在巫神教總壇了。”
懷慶言簡意賅的說道。
然后,她看見這位優雅端莊,把皇后做的滴水不漏的女人,首次的失了儀態。
“你說謊!”
她陡然尖叫一聲,鳳眼圓瞪,看懷慶的目光不像是看女兒,而是仇人。
懷慶凝視著母親,秋水明眸中閃過悲涼。
許七安能猜到的東西,她自然也能猜到,福妃案里,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淡淡道:“魏公出征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信。”
說完,她轉身離去。
跨出門檻,離開房間,她沒有立刻離開,于庭院中等待片刻,直到里頭傳來皇后撕心裂肺的哭聲。
聲聲泣血,痛徹心扉。
懷慶抬起頭,蕭索的秋日里,白色云層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溫和儒雅的男人。
魏公,你和她,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故事
許家,又一次來到云鹿書院,舉家避難。
許鈴音被嬸嬸拉拽著,不情不愿的登山,兩條淺淺的眉毛皺著,大聲質問:“娘,你又要送我來這里讀書么?”
嬸嬸沒好氣的說道:“不,我已經放棄你了。”
許鈴音用力蹦跶一下,眉開眼笑:“娘對我最好了。”
我怎么生了這么個沒出息的女兒嬸嬸差點被她氣哭。
到了書院,他們輕車熟路的去了前兩次住過的小院。
安排好家人后,許七安和李妙真并肩離開院子,看見院長趙守站在不遠處,臉色嚴肅的看著他。
“魏淵出征前,囑托我保管兩件東西,讓我在適合的時候交給你。”
趙守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許七安,道:“這是他留給你的信。”
另一件東西,他沒提。
許七安也沒問,接過信,收入懷里,輕輕頷首。
兩人御劍而去。
襄州邊境,玉陽關。
挈狗蒼涼的叫聲回蕩在天際,于極遠處的天空,一圈圈的盤旋著。
城頭,士卒們聳拉著腦袋,一位百夫長“呸”的吐出一口痰,罵咧咧道:“炎國的雜種,又來耀武揚威了。”
目標太高太遠,超出了弓弩的射程,飛獸斥候很有經驗,不給大奉高品武夫機會,一有不對勁,就立刻讓挈狗飛離。
即使是四品高手,也不可能御空追上這種以速度見長的異獸。
百夫長轉而看向士氣低迷的士卒,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該死,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像個媳婦被野男人睡了的廢物,拿出你們的氣勢出來。魏公帶著兄弟們攻陷了靖山城。靖山城啊,巫神教總壇。
“別說我們大奉,就算是大周,這也是頭一遭,是要寫進史書里的。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你們這些粗鄙的東西。”
百夫長振奮的揮舞拳頭:“名垂青史啊!”
“可是魏公戰死了”
身邊的士卒,小聲的說道。
這位百夫長臉色瞬間垮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戰爭打贏了嗎?
在這些隨軍出征的士卒眼里,贏了,都打穿炎國腹地,攻陷巫神教總壇,這樣的勝利,別說是八萬多條人命,就算是十萬,二十萬,都是劃算的。
巫神教再這次戰役中死去的人,普通人加上士卒,總和已達百萬。
天大的勝利。
可魏淵的死,對大奉士卒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直接打垮士氣的那種。
從巫神教版圖撤回來后,一萬六千殘部在玉陽關駐扎,等待朝廷的指示。
期間,大奉和炎國的斥候一直在彼此監視,各自傳遞消息,都在緊張且積極的關注彼此動靜。
突然,挈狗的凄厲慘叫聲打破沉寂,那名在遠空耀武揚威的斥候,與他的飛獸一起,四分五裂。
鮮血潑灑。
城頭的士卒們瞇著眼眺望,看見一道黑影斬殺挈狗斥候后,一個折轉,朝城頭飛來。
緊接著,他們便聽那位道袍女子高聲道:“我是天宗弟子,李妙真。”
百夫長緩緩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是天宗圣女,是飛燕女俠。”
“飛燕女俠是誰?”
“連飛燕女俠你都不知道,她是天宗的圣女。”
“能御劍飛行,似乎很厲害”
“何止厲害,飛燕女俠是無敵的,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人敢作惡。”
“真的假的?”
“大家都這么說”
士卒們驚喜的交頭接耳,底層對品級的概念不深,甚至一無所知,在他們眼里,三品高手還不如一個名氣大的俠客。
擱在未來,有個專門的詞匯,叫做“國民度”。
如果是許七安來的話,他們會認為己方已經天下無敵。因為許銀鑼是沖冠一怒為百姓,當街殺國公,朝廷屁都不敢放,皇帝都被他逼的下罪己詔。
李妙真降落飛劍,穩穩停在城頭上空,隨著許七安一起落下。
這就是傳說中的飛燕女俠?竟是這般貌美如花的美嬌娘一位位士卒們的目光,看向兩個年輕男女,目光帶著審視。
然后,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天宗圣女身后的男人。
他五官俊朗且精致,不給人陰柔或“美”的感覺,而是一種豐神如玉的俊朗。
他神色漠然,眉宇間鐫刻著無法消弭的悲傷。
他有些讓人熟悉,似乎在哪里看過,卻又想不起究竟是誰。
直到那位百夫長身軀一顫,粗獷的臉驟然漲的通紅,顫抖的說:“許,許銀鑼”
許七安望向這位百夫長,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頷首。
城下軍營里,一萬多名將士們,忽然聽見城頭爆發出強烈的歡呼,喧鬧如沸。
他們有的奔出營帳,有的勒住馬韁,有的停下手頭的活計,紛紛扭頭,看向城頭。
他們聽見無數個歡呼,匯成一個聲音:
許銀鑼!
對于“群龍無首”的大奉將士們來說,許銀鑼三個字,是一劑強心針,是主心骨,是他們不再迷茫的引路燈。
自古以來,領頭者,皆是聲望如日中天之人。
軍帳里。
“魏公帶了五名金鑼出征,怎么只有你過來見我,其他人呢?”
許七安見到了闊別多日的張開泰,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問道。
胡渣子很久沒有刮的張開泰,輕聲道:
“死了,都死在巫神教總壇,有的是跟巫師拼掉了,有的是被那場毀天滅地的戰斗波及,當場就死了。四品里,只有我和陳嬰撤回來。”
久違的,許七安有了想抽煙的沖動,他定了定神,輕聲說:“魏公在哪兒?”
張開泰看著他,這個年輕人表情平靜,情緒也穩定,整個人顯得很鎮定。
可是,張開泰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時,卻下意識的避開了。
他看向一旁,說道:“我們沒能帶他回來。”
許七安身體一晃。
沉默了很久后,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把事情經過跟我說一遍,從你們出征開始。”
張開泰點了點頭,道:“其實很多事,我到現在才回過味來,比如,為什么魏公要打的那么急,因為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會有糧草。”
“沒有糧草?”
許七安瞳孔微縮。
十萬人出征打仗,不給糧草?
這是打仗,還是讓人送死,元景瘋了?諸公瘋了?
就這么恨不得魏公死么。
“兄弟們撤回后,陳嬰一怒之下,率隊斬了三州戶部的所有官員。殺了幾百人。而后帶著一百人馬,回京去了。”
張開泰搖了搖頭:“他要找陛下對峙,找諸公對峙。”
張開泰娓娓道來,出征后,魏淵暗中分兵,一部分走陸路,攻城拔寨,盡可能以最短時間攻下炎國。
但被炎都易守難攻的城墻阻礙。
雖然沒有攻下炎都,但魏公得目的已經達到,拖住了炎國和康國的部隊。
一直講到魏淵召來儒圣虛影,與巫神拼死相搏,直至戰死。
是他,是他,是貞德許七安臉色扭曲。
聽完張開泰的描述,他無比確認,那個和巫神教聯手殺魏淵的神秘高手,是先帝貞德。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收藏()。
當仇恨的情緒漸漸平復,許七安重新審視這場戰役,忽覺脊背發涼,心里冒起森森寒意。
以他的邏輯推理能力,聽完張開泰的描述,腦海里已經復盤了這場戰役。
這場戰役的核心是巫神。
以巫神為核心,展開的博弈和戰爭。
援助妖蠻只是表面理由,魏淵真正要做的是對付巫神(原因未知),而先帝和巫神教則是要保巫神。
巫神教據此做的布局是:
先帝在背后拖后腿,等大軍進入敵境后,便切斷糧草,斷大軍的補給,消磨魏淵的兵力,把大奉士卒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隨后,兩位三品靈慧師,一位一品大巫師,一位二品渡劫,做最后的收局。只要魏淵兵力削弱到一定程度,他們必然出手。
而魏淵的應對方式是一路屠城,以戰養戰,在沒有糧草和軍備補給的情況下,一直推到炎國腹地,兵臨國都。
接著,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走水路繞敵背后。。
從這里來看,魏淵是預料到朝廷會拖后腿的。所以他一開始就準備打快戰,不留后路,不要補給,就地搜刮以戰養戰,直接推到巫神教大本營。
最后的大決戰,魏淵面對四名超級高手,如果他僅是二品武夫,根本不可能打敗四人,更不可能與巫神搏命。
這一點魏淵也考慮到了,他是有依仗的,他的依仗就是儒圣。
“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戰役是馳援妖蠻,維系平衡,誰能想到背后還有更深的目的巫神教將計就計,請君入甕。魏公也將計就計? 召喚儒圣,蕩平巫神教總壇,這其中的博弈和算計? 真是讓人頭皮發麻啊”
許七安心里喃喃自語。
他還幾點疑惑沒有解開? 比如魏公既然是一位合道境的武夫? 是非人層次的可怕強者,他為什么這么多年要韜光養晦,對外宣布自己沒有修為? 是個普通人?
又比如? 先帝為什么要聯合巫神教殺魏淵,雖說一位二品的臣子,確實讓人忌憚到頭皮發麻。但與虎謀皮就能落得了好?
以魏淵和皇后的關系? 先帝只要捏著這個把柄? 就有談判的籌碼。而且? 上頭還有一個監正在俯瞰著? 想要維持大局穩定? 并不困難。
相反? 把自己國家的士卒、將領,主動送到敵人虎口,后患明顯更大。
許七安想到一句耳熟能詳的話:陛下何故造反?
這就是他此時的疑惑。
最后一點,魏淵不惜抱著戰死的覺悟,攻陷巫神教總壇? 究竟是為什么?
原來我連為他收尸的能力都沒有許七安心里一痛。
思緒起伏中? 他深吸一口氣:“魏公? 一直在韜光養晦?”
張開泰“嗯”了一聲? 目光出神的望向軍帳口,緩緩道:
“山海關戰役后,魏公與陛下進行過一次密談? 隨后就自廢了修為。當時我們無法理解,現在也無法理解,沒想到魏公早已暗中重修武道,盡管他戰死了,但我依舊很欣慰,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能以蓋世強者之姿戰死沙場,我對魏公,無憾了。”
許七安又問道:“除了楊硯和姜律中,你是唯一活下來的金鑼,以后有什么打算?”
“做了打更人,一輩子都是打更人。”張開泰側了側頭,看向他:“你呢?”
回應他的是沉默。
這時,一名副將急匆匆的奔來,臉色惶急,大聲道:“指揮使大人,斥候來報,炎國與康國集結八萬人馬,朝玉陽關而來,最多半個時辰,就會兵臨城下。”
張開泰臉色一變,“領軍的人是誰?”
副將沉聲道:“炎君,努爾赫加。”
張開泰一愣,陷入了沉默,他吩咐道:
“召集千夫長及以上的將領過來議事,讓所有士卒上城墻,讓民兵立刻去倉庫搬運守城器械、軍備”
他熟練的下達一條條指令,不慌不忙,但嚴峻的神色說明這位金鑼內心分外沉重。
俄頃,十幾名身披鎧甲,挎著腰刀的將領踏入軍帳,朝許七安和張開泰拱手,各自入座。
大概是知道了炎康兩國大軍即將兵臨城下的消息,將領們一個個臉色嚴肅,并沒有和許七安過多寒暄。
張開泰環顧眾人,沉聲道:“炎康兩國的反撲來了,如此看來,巫神教是要與我們大奉不死不休。”
在場都是經驗豐富的將領,對戰爭有敏銳的嗅覺,撤回玉陽關后,曾經做過局勢分析。
巫神教在此戰中損失慘烈,連破七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善后,在這樣的情況下,正確做法是一邊部署軍隊,修繕那些被攻破的城池,一邊派斥候盯緊邊境。
短期內不可能輕啟戰事,反之,則意味著巫神教要與大奉不死不休。
“我們的兵力不夠啊”
“糧草也不夠,陳嬰殺完戶部那些狗官,才知道糧草根本沒運過來,戶部那些狗官刻意隱瞞了我們。”
“通敵叛國,就該滿門抄斬。兄弟們在前頭拼命,這些狗官在背后捅我們一刀,狗娘養的。”
張開泰敲了敲桌面,把話題糾正回來,說道: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守住玉陽關,然后發塘報給朝廷,讓朝廷迅速派兵支援。但糧食是個問題,倉庫里的糧食支撐不到援兵到來。”
一位將領沉吟道:“豫州自古便是產糧之地,當地百姓不會缺糧,可以向他們征糧。我們現在信不過那些狗官了,咱們自己派人去征糧。”
張開泰皺了皺眉:“這不合規矩,百姓也未必愿意。屆時,別落一個橫征暴斂的罵名,主動給了文官彈劾我們的把柄。”
“他們會愿意的。”
這位本地的將領一字一句道:“四十年前那筆債,朝廷忘了,但我們三州的百姓不會忘。”
糧草的事告一段落,將領們轉而討論起兵力問題。
一個個愁眉不展。
“以朝廷調兵的速度,咱們這一萬六千多人,能守住嗎?”
巫神教不比蠻族,蠻族攻城全靠尸體來堆,巫神教是有攻城器械的,一小部分是自己制造,一部分是暗中偷運的大奉器械。
山海關戰役中,巫神教痛定思痛,總結了戰敗的原因,認為大奉能叱咤九州,重型殺傷武器是最重要的依仗。
于是暗中勾結大奉官員,侵吞軍備,然后拆卸,學習模仿這么多年下來,他們也學著制造了許多攻城器械。
包括火藥。
不過巫神教沒有術士,他們制造的那些攻城器械、火炮和車弩,都是凡物,而大奉的是法器,殺傷力不可同日而語。
“守不住也要守,巫神教就是紙老虎,這波打退他們,我們贏。打不退他們,也要打疼他們,打的他們元氣大傷。就像山海關戰役一樣,讓他們一蹶不振二十年。”
“大不了一死嘛。”
說著說著,張開泰的副將看了眼直屬上司,沉聲道:
“陳嬰這狗東西,擅自離營,現在我們四品高手數量屈指可數,很難擋住他們了。我記得努爾赫加是四品,武道和巫師體系的雙四品。”
這句話,讓在座的將領眉頭緊鎖,氣氛凝重。
“篤篤”
許七安敲了敲桌案,吸引來眾人的注意,問道:“武道和巫師雙修?這個努爾赫加是什么人物。”
說實話,他如今也算見多識廣,卻極少遇到這類雙體系的人物。
有些驚訝。
修行那么困難,在一個體系里摸爬滾打,已經很不容易,哪還有多余精力修煉別的體系?
張開泰回了他的提問:“巫神教附屬國的王位傳承,與我們中原不同。炎靖康三國的制度中,政務交由臣子處理,國君手握兵權,所以歷代國君,都是驍勇無匹的武夫,也是沙場征戰的老將。
“而在兩者之上,有巫神教的三品高手充當國師。國師不過問軍政,但卻是國家權力最大的人。除了不能廢立國君,國師有一切事務的決定權和否定權。國君,其實更像是掌控一國兵力的統帥。”
難怪,靖國的國君夏侯玉書被譽為僅次于魏公的帥才,我就納悶了,這一個兩個的,當皇帝都是副業?還特么真是副業
許七安恍然的點頭,大致明白了神權至上的階級制度。
張開泰繼續道:
“努爾赫加是當代炎君,他的統籌能力或許不如夏侯玉書,但論個人戰力,兩個夏侯玉書也不是他的對手。努爾赫加不僅是四品巔峰,還是雙體系的四品巔峰。
“出征之前,我們甚至已經做好用兩個,或三個四品去換掉他的準備。誰想”
誰想我們連炎都都攻不下。
許七安冷靜的掃了一眼在座的將領,見他們神情凝重,似乎因張開泰的講述,而產生些許消極和沮喪,當即點頭,沒有再問。
聽著戰友講述敵人的強大,是一件很打擊士氣的事情。
戰爭方面,許七安沒有經驗,便不再參與,半閉著眼,思索著。
他的沉默,倒是讓幾個知道許銀鑼是兵法大家的將軍非常失望。
雙體系的四品巔峰,有點難搞啊許七安在心里權衡再三,發現自己并沒有能力戰勝對手。
首先,不同體系的手段疊加,能產生質變的效果。就像許七安當初憑借儒家的法術書籍,暫時成為“全才”,以一人之力,壓服李妙真和楚元縝。
而當時,他的比兩人要低兩個品級。
其次,四品也是有強弱的,李妙真這樣晉升四品半年的后起之秀,遇到哪些四品巔峰級的強者,基本是被按著捶。
雙體系的四品巔峰,什么概念?
三品之下,能打他的不多。
“我的天地一刀斬加太平刀,能對四品高手造成威脅,但只能對李妙真這樣偏弱的四品。而且,未必能斬中對方,佛門獅子吼的震懾效果,對精通元神領域的巫師是不奏效的,斬不出那一刀,我就完犢子了
“神殊大師也沒醒,你永遠叫不醒一個掛機的人,哪怕說出nsl
“儒家魔法書是很強的輔助,但我沒有浩然正氣護體,用的太狠,自己先死。用的不狠,根本殺不死四品巔峰的雙體系”
仔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手段,許七安有些泄氣。
不開掛的情況下,以五品之身,殺四品巔峰雙體系,太勉強,幾乎不可能辦到。
哪怕他聯合李妙真和張開泰,合三人之力,打一個努爾赫加肯定沒問題,可炎國和康國的軍隊里不缺高手,而且還是八萬人馬。
玉陽關外。
天空蔚藍,荒涼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軍隊緩緩推進,依次是炮兵、步兵、騎兵,層次分明。
而在炮兵之前,是六架巨大的攻城車,由二十八匹駑馬拉著,這種攻城車是炎國根據兵部泄露的圖紙制造的。
可升降,最高能有七丈,足夠應付大部分城墻的高度,至于那些建筑在險關中的,縱使高度夠了,攻城車也開不進去。
這也是魏淵攻城沒有攜帶攻城車的原因,炎國關卡險隘,多是依仗地利,攻城車沒有用武之地。
騎兵陣容中,努爾赫加騎乘在一匹體格高大異獸背上,外形似馬,周身覆蓋漆黑鱗片,額頭突出一根尖銳獨角。
靖國的獨角鱗獸。
努爾赫加的這頭坐騎,還不是一般的獨角鱗獸,與夏侯玉書的愛駒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都是靖國馬場里,那匹通靈妖獸的子嗣。
“紅熊老弟,玉陽關只有兩萬不到的守軍,你評估一下,多久能攻下?”
鬢角花白的努爾赫加扭頭,看向身邊一騎。
那是一個身材粗壯,穿著玄色盔甲的漢子,左臉有一道豎刀疤,直接從眉毛到下巴,這道刀疤不但破了相,還毀了一只眼。
所以是個獨眼。
這位獨眼漢子的身份同樣尊貴,是康國國君的親弟弟,蘇古都紅熊。
紅熊,人如其名。
此人天賦異稟,膂力驚人,在煉精境時,就曾一拳把練氣境武夫打的骨斷筋折。
康國上至廟堂下至江湖,此人的修為能排進前二十。
蘇古都紅熊瞇著眼,遙望著玉陽關巍峨的城墻,咧了咧嘴:“最多半個月。”
努爾赫加搖搖頭:“我說五天,當然,如果情況如我所料,那么或許三天就夠了。”
蘇古都紅熊凝眉看他。
努爾赫加笑道:“魏淵死了,大奉士卒士氣低迷,見到我們這八萬人馬兵臨城下,又是一個打擊。另外,大奉的高品武者,多半已經折損在靖山城。小小一個玉陽關,能有幾個高手?便是有,又夠不夠我們殺呢?”
蘇古都紅熊緩緩點頭。
身材魁梧的半百男人繼續說道:
“再者,我們的士卒氣勢正盛,魏淵實在總壇,大奉軍神死在我們巫神教總壇,換個角度,是不是很振奮人心?”
他們這次進攻玉陽關,是奉了巫神教總壇的命令,伊爾布國師傳達的命令言簡意賅:殺!
殺人!
能殺多少是多少,殺的了多少就殺多少。
重演四十年前的屠戮千里。
努爾赫加望著城頭獵獵招展的大奉旗幟,瞇著眼,嘿一聲:
“魏淵屠戮我炎國子民,動搖我巫神教氣運。而今,輪到我們來撼動大奉的氣運了。”
動搖氣運很簡單,就是戰爭,就是殺人。
國家是由一個個人組成的,人口越龐大,氣運越強盛,萬人小國和千萬人級別的大國,哪個氣運更強,不言而喻。
炎康兩國聯軍停了下來,腳步聲,車輪聲,甲胄碰撞聲盡數消失,寂寂無聲。
許七安隨著張開泰等將領登上城頭,遙遙俯瞰,八萬人馬陣列整齊,像一個個切割好的豆腐塊。
這八萬人馬給人感覺宛如蟻群渺小,但黑壓壓密麻麻,同樣讓人覺得窒息,壓迫感宛如潮水。
城頭的守卒臉色肅然,如臨大敵。
張開泰按著刀柄,神色肅穆,俯瞰著城下大軍,沉聲道:
“巫神教和妖蠻不一樣,妖蠻什么都沒有,只有騎兵。和妖蠻在沙場上沖鋒拼殺,我們輸多贏少。但妖蠻也很識趣,極少攻城。
“但巫神教有火炮、車弩,有攻城器械,也有擅長蟻附攻城的步卒。”
許七安提議道:“你不是說魏公打穿了炎國腹地么,炎國本就損失慘重,現在又集結兵力,呵,他能有多少兵力可以調度?
“也許,他們內部現在空虛的很,咱們能不能繞后偷襲炎國國都?”
張開泰搖搖頭:“沒那么簡單的,努爾加赫不傻,他肯定留下了最低限度的兵力來守城,然后堅壁清野。我們的火炮數量有限,耗不起攻城戰了。
“別到時候火炮沒了,城還沒攻下,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炎國的國都,連魏公都沒辦法短時間攻下,何況我們呢。
“如果打其他城池,戰線拉的太長,敵人能很輕易的斷我們的糧草,派出去的兄弟就白白犧牲了。”
許七安緩緩點頭。
這時,他看見一騎出列,以他的目力,隱約能看清是個魁梧的男子,兩鬢霜白,雙眸銳利如刀,氣勢凜冽。
胯下一匹黑鱗異獸神駿兇惡。
努爾赫加?他心里做出猜測。
然后,包括許七安在內,城頭的守卒們,看見這位炎國的國君,高舉佩刀,調轉馬頭,朝著自己的軍隊,咆哮道:
“炎國的兒郎們,半月前,大奉軍隊入侵我們的領土,連屠七座城,父母兄弟被屠戮,家園故舍被燒成焦土,深仇大恨,你們忘了嗎?”
炎國大軍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沒忘!”
努爾赫加繼續咆哮:
“這是我們的仇恨,但并不是恥辱,半月前,魏淵戰死在靖山城,被我們巫神教誅殺,他用自己的生命,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堂堂大奉軍神,不過如此。
“大奉引以為傲的軍神,被我們巫神教輕易誅殺,成了我們揚名九州的踏腳石。現在,是時候讓羸弱的大奉,品嘗我們的怒火。
“我們要讓大奉知道,巫神教疆域不容侵犯,殺我國人者,必將血債血償。”
他每說一句,炎國士卒的氣勢就漲一分,信心也漲一分。
到最后,氣勢如虹。
康國軍隊同樣受其影響,斗志昂揚。
這番演講非常成功,因為它有一個扎實的基礎,牢固的依據:魏淵被我們巫神教誅殺了!
靖山城戰役結束的這半個月,炎康靖三國大肆宣揚魏淵在總壇被誅的消息,讓三國子民、將士,甚至江湖人士都無比振奮。
甭管巫神教的宣傳是否存在避重就輕的嫌疑,事實就是事實。
尤其炎國人,聽聞這個消息,可謂是舉國歡呼。
那個在山海關戰役中威名赫赫,讓當年參與此戰的老卒聞之色變的大奉軍神,還不是被我們巫神教誅殺。
原本怨聲載道的百姓轉怒為喜,失去信心的軍隊重新斗志昂揚。
城頭,許七安臉色陰沉。
努爾赫加刀鋒遙指玉陽關,喝道:“攻城!”
一聲令下,戰爭打響。
炎康兩國的兩座萬人步卒率先沖鋒,他們推著三架攻城車,抬著十幾米長的梯子,扛著數百斤重的攻城錘。
在他們身后,弓箭手、火炮、車弩齊齊開火,掩護步卒攻城。
城頭上,鼓聲如雷,號角長吹。
轟,轟,轟!
架在女墻上的火炮,次第開火,一枚枚火炮砸入敵軍,炸的血肉橫飛,殘肢斷臂飛濺。
嘣,嘣,嘣!
床弩發射聲清越,一道道凝聚白光的弩箭射向遠處,弩箭的殺傷力要遜色火炮,但射程和穿透力要更勝一籌。
所以弩箭對準的目標是更遠處的炮兵、車弩,以及敵軍高手。
六品銅皮鐵骨之下,沒有武夫能擋法器弩箭一擊。
而即便是六品,硬吃一箭,也得重傷。
除了火炮和床弩外,數千名士卒彎弓搭箭,朝下方勁射。
半柱香時間,死在沖鋒中的步卒就超過一千人。
喊殺聲、慘叫聲,火炮轟鳴聲,弩箭發射聲交織成血肉模糊的畫面。
能緩緩推進的,只有攻城車。
攻城車體型巨大,以鋼鐵和木材混合做成骨架,即使挨上幾炮,也不會造成太大損傷。上面還有高品武夫守護,防止火炮和弩箭破壞。
每一架攻城車的鋼鐵艙里,都有近百名精銳悍卒。
這些人一旦登上城頭,就能短時間內在火力網上撕開一道口子,減輕下方攀爬蟻附的士卒壓力。
盯著下方攻城士卒的許七安,目光一轉,發現有一架攻城車已經逼近城墻。
炮兵急匆匆得抬高炮口,瞄準那架攻城車。
幾枚炮彈下去,只是讓它劇烈震顫,出現裂紋,無法摧毀。
“太平!”
許七安輕輕一拍后腰。
太平刀鏗鏘出鞘,呼嘯而去,暗金色的刀光迅捷如線,在幾處承重支柱上輕輕一劃,下一刻,“咔擦”連聲,攻城車四分五裂。
沉重的鋼鐵艙轟然砸落,砸死數十名步卒。
絕世神兵無堅不摧。
城頭,周遭的大奉將士爆發出響亮的歡呼,口中高喊“許銀鑼”,士氣暴漲。
遠處,騎兵陣營里,努爾赫加皺了皺眉,環顧四下,問道:“那人是誰?”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收藏()。
不用旁人回答,努爾赫加就知道了那個操縱“飛劍”破攻城車的年輕人是何方神圣。
城頭歡呼的士卒,已經告訴他答案。
許銀鑼!
許七安!
京察之年崛起的人物,大奉最耀眼的新秀,不,說新秀并不合適。
他的成就,他的影響力,說一聲大人物不過分。
努爾赫加“呵”了一聲:“據說這許七安是魏淵的頭號心腹,他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全靠魏淵一手提拔。可惜楚州屠城案中,此人被剝了官身。
“沒想到啊,魏淵死后,他竟親自來玉陽關了。。嘖嘖嘖,果真是和魏淵情深義重。”
蘇古都紅熊瞇著眼,審視著城頭的年輕人:“此子修為不差,據說金剛神功讓四品武夫望塵莫及。”
交談間,兩人都清晰的察覺到大奉守軍的士氣高漲,斗志勃發。
此子竟有此等聲望努爾赫加皺了皺眉,佩刀高舉,喝道:“攻城!”
第三座萬人步卒沖鋒,如蟻群般涌向玉陽關。
“紅熊,隨我上城頭會一會這位大奉的許銀鑼。”努爾赫加朗聲道。
蘇古都紅熊知道他是要嘗試斬殺那大奉銀鑼,打消大奉士卒重新掀起的士氣和斗志。
“正有此意!”
獨眼的紅熊大笑道。
兩騎沖出陣列,絕塵而去。
在兩位領軍者身后,跟隨著三十多位武者,修為有高有低,但最低的也是六品銅皮鐵骨,可以依靠肉身在萬軍之中滾一滾的強者。
沒到銅皮鐵骨境的,都沒資格沖鋒陷陣。
城頭,守將們心神一凜,普通士卒的攻城尚還好說,高品武夫的攻城才是最頭疼的,尤其在敵我高品數量懸殊的情況下。
高品武者沖上城頭大殺一氣,縱使有己方的高手阻擊,打退,一場大戰下來,周邊的守卒也死傷大半了。
一位將領喝道:“準備神機弩!”
早有準備的士卒推出一架架模樣古怪的車弩,這些車弩與尋常床弩不同,它有著巨大到夸張的發射桶,發射桶表面是一排排發射孔。
這是專門針對高品武者的,它的攻擊力不比床弩差,但它的覆蓋范圍,是床弩無法比擬的。
覆蓋式打擊,針對的是高品武者對危機的預警。
這種神機弩的造價,是床弩和火炮的十倍。
“發射!”
剎那間,不單是神機弩,火炮、床弩也在開火,目標是來勢極快的,以努爾赫加為首的敵方高手。
努爾赫加從馬匹上騰躍而起,打出一道道拳勁,打散劈頭蓋鬧射來的弩箭。
他身后的高手頓時沒了后顧之憂,驍勇沖鋒。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抓住努爾赫加的雙肩,是一只模糊的,展翼的巨鳥。
努爾赫加打散第一波火炮和弩箭,望著城頭,哂笑道:“大奉就這點火力?不妨來的更猛烈一些。”
炎國士卒的士氣大振,喊殺聲驟然激烈,不顧一切的攻城。
守城的將領們臉色一沉,他們看見自己周圍的士卒,露出了懼意。
當是時,城頭“轟”的一響,一道金光砸向努爾赫加,砸的他在空中狼狽翻滾,堪堪于遠處穩住身形。
李妙真召來飛劍,讓它浮在許七安腳底,拖著他浮在半空。
許七安手持太平刀,縱聲回應:“炎國第一高手?就這點實力嗎。”
這回輪到大奉士卒爆發歡呼,高喊許銀鑼。
將領們松了口氣,只要許銀鑼還在,大奉士卒就不缺士氣。
努爾赫加拍了拍胸口,道:“五品”
巨鳥虛影雙翅一震,帶著他從天而降,撲向許七安。
“妙真!”
無法騰空,在空中交手必輸的許七安大吼一聲。
李妙真心領神會,操縱飛劍將他送回城頭。
另一邊,古都紅熊騰空而起,一氣上城墻,其余高手則徒手攀爬城墻,這是火炮和床弩的射程死角。
李妙真瞳孔退去顏色,化作琉璃之色,她抬起手,掌心對準蘇古都紅熊。
下一刻,蘇古都紅熊的佩刀叛變,把刀鋒對準了主人的咽喉。
他的鎧甲叛變,發出格拉拉的響聲,要把蘇古都紅熊勒死。
蘇古都紅熊氣機一震,將鎧甲震成碎片,嗤嗤連聲,碎鐵片嵌入城墻,嵌入周遭守卒的身體里。
他狂奔著殺向天宗圣女,撞飛沿途的所有士卒。
李妙真翩然躍起,腳踏飛劍,呼嘯如風。
她豎起劍指,以元神之力驅使法器的手段,驅使散落在城頭的兵器,召來兩撥規模龐大的鋼鐵洪流。
蘇古都紅熊哂笑一聲,雙膝一沉,驟然騰躍,四品武夫的體魄頂著兩撥交匯的鋼鐵洪流,在火星四濺中,堅定不移的撲向李妙真。
一道黑影從側面沖起,斜斜撞向蘇古都紅熊。
那是張開泰。
兩人糾纏著飛出去,在城頭撞開一個又一個坑洞。
蘇古都紅熊掐住張開泰的脖頸,右拳凝聚四品拳意,轟然砸在他的面門。
當!
張開泰七竅流血。
“狗娘養的蠻子!”
張開泰不茍言笑的臉龐驟然猙獰,劍指點在蘇古都紅熊的胸膛,傾斜出煌煌劍意。
蘇古都紅熊被這道無匹劍意打下城頭,砸死一圈的己方步卒,他胸口血肉模糊,疼的臉色扭曲。
猛的一躍,又殺了上去。
“叮!”
許七安拔出太平刀,斬斷努爾赫加的佩刀,同時抬起腳,猛的踹在努爾赫加腹部。
炎君不可避免的后退,他左手握住許七安的腳踝,右肘對準膝蓋,猛的下擊。
當!
天地間,一聲洪鐘大呂。
燦燦金光巍然不動,許七安順勢高踢腿,踢的對方踉蹌后退,咧嘴道:“差了點。”
“是嗎!”
努爾赫加周身血光繚繞,本就是四品巔峰的高手,氣勢再上一層。
下一刻,許七安宛如炮彈般飛了出去,沿途撞散眾多守城士卒。
他雙腳在地面滑出十幾米,堪堪穩住身形。
努爾赫加輕嘯一聲,周邊的尸體受到召喚,紛紛爬起,瘋狂的攻擊守城士卒。
他本人則再次消失不見,他本人則突兀的出現在許七安面前,一拳打向面門。
許七安似乎早有察覺,輕輕側頭避開,太平刀光芒爆起,在這位四品巔峰高手的手臂斬出一道血痕。
心劍威力爆發,震蕩對方元神。
“好刀!”
努爾赫加絲毫不受影響,望向太平刀的目光充滿熾熱,然后,他一個頭錘撞上來,許七安頭疼欲裂,又一次倒飛。
剛才那一頭錘,混合了四品巫師強大的元神之力。
當當當
努爾赫加的拳頭如暴雨般落下,打的許七安節節敗退,打的金色的光浪蕩漾。
“確實是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努爾赫加皺了皺眉。
許七安持刀沖鋒。
努爾赫不慌不忙,加張開手掌,那里握著許七安的一片衣角:“死!”
咒殺術!
紙頁燃燒,一顆虛幻的金丹從許七安頭頂升起。
一顆金丹破萬法!
道門金丹。
早知道對方是高品巫師,許七安自然會防備著他的咒殺術。
兩道交錯而過,許七安回身,抖了抖刀上的血跡。
努爾赫加低頭,腹部出現一道夸張的傷口,腸子隱約掛出,他輕輕一抹,血光閃爍見,傷口便恢復的七七八八。
他似乎被激怒了,口中輕嘯,許七安周邊死去的士卒,突然活了過來,不顧一切的撲擊,張嘴撕咬他。
努爾赫加趁勢發起沖鋒,抓住那一剎那的機會,成功貼身許七安。
兩名掌控化勁能力的武夫快速交手,他們身體時而扭曲出詭異的姿態躲避攻擊,時而無視慣性的連續出拳。
外人無法看清他們的招式,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聽見一聲聲**碰撞的巨響。
某一刻,終歸只是五品化勁的許七安,氣力凝滯之際,額頭遭了炎君一拳,緊接著便遭受到了可怕的,連綿不絕的打擊。
高品武者抓住先機,是能一套連死其他體系的。
根本不會給人喘息的機會,因為他們掌控化勁的能力,無視慣性,招式完美銜接。
兩道刀光騰起,兩名將領一左一右夾擊努爾赫加,打斷了他狂風暴雨般的鐵拳。
呼,呼
許七安劇烈喘息,只覺渾身都疼,喉中腥甜,比力量,比氣機,他都差了四品巔峰很大一截。
何況對方還是雙體系。
怎么辦?雙體系的四品巔峰,是三品之下最強一檔,肉身和元神沒有短板,能飛,能操縱,防御強大,貼身肉搏可怕無比,還有巫師的血靈術修復傷勢。
我該怎么打,我該怎么打才能殺了他
念頭剛起,一道黑影被砸了過來,那是剛才出手支援許七安的將領。
許七安探手撈住他,以巧勁卸力,發現這位將領渾身骨骼盡碎,已經無力再戰。
中年將領咧嘴,滿口血沫,喘息道:“許銀鑼,我,我盡力了,這狗雜碎太強了”
許七安點點頭:“別說話,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
此時,城頭戰況激烈,隨著努爾赫加率高手破城,底下攻城的敵軍壓力大減,陸續的,不停的有敵軍士卒攀上城頭,與大奉軍隊展開廝殺。
尤其蘇古都紅熊,他依仗四品巔峰的體魄,硬抗李妙真和張開泰的攻擊,在城頭大開殺戒,肆意破壞。
縱使自身不斷受傷,但與他而言,先破壞一通,殺不過逃走便是。
毀了大奉軍隊的守城法器才是王道。
不行,不能讓他們這么殺下去了,損失太慘烈,對將士們的士氣是巨大的打擊,行軍打仗,最怕的就是消極
必須打退他們,必須打退他們
我有洛玉衡的符劍,可以殺他,但它在地書碎片里,要取出它,動作太明顯,努爾赫加是四品巔峰武夫,他肯定會有防備。
心里想著,許七安還是明目張膽的探手入懷中,輕扣玉石小鏡背面,取出一頁紙張。
“魏公打到你炎國國都,殺了那么多人,炎國還有多少兵?這次攻城,把剩下能打的,基本都召來了吧。”
許七安試圖說話轉移注意力:“你努爾赫加是賭上炎國的國運了么。”
努爾赫加冷哼一聲,沒有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其實八萬大軍里,大部分都是康國的軍隊,炎國士卒占不到三成。
因為實在沒那么多兵了,魏淵幾乎打殘了炎國。反倒是康國,因為臨海,沒有被魏淵率鐵騎踐踏,兵力保存尚算完整。
這一戰打完,炎國至少五十年才能恢復國力,而這場攻城戰若是敗了,幾乎就此一蹶不振。
這次攻城,努爾赫加沒有調動飛獸軍,國君不是賭徒,他要給炎國留一支王牌部隊,留一點種子,盡管這支部隊數量不多。
努爾赫加心痛如絞,然后盯著他的手,“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許七安無所謂的抖了抖紙頁:“你不是看見了嗎。”
努爾赫加搖頭:“不,我說的是另一只手,剛才什么東西藏那里了。”
艸許七安心里暗罵一聲,迅速燃燒第二頁紙張,沉聲道:“禁殺生!”
佛門戒律。
就在這時,一道虛幻的黑影降臨在努爾赫加的頭頂,隱約是個僧人。
努爾赫加沉聲道:“無效。”
當年山海關戰役時,努爾赫加殺過不止一位僧人,他召喚僧人的英魂,可比許七安要迅速便捷許多。
但努爾赫加拆招后,快速暴退,但他預料錯了,許七安根本不準備對他使用殺手锏,轉身狂奔,而后躍出城墻,過程中,大吼道:
“妙真,帶我過去。”
飛劍呼嘯掠空,許七安踩著飛劍掠過城頭,目標是蘇古都紅熊。
“紅熊!”
努爾赫加臉色一變。
他不知道許七安有什么手段,但剛才那小子握住那個東西的瞬間,他便心神不寧,武者對危機的直覺異常敏銳。
他尚且如此,何況蘇古都紅熊。
蘇古都紅熊正殺的興起,不斷屠戮大奉士卒,毀壞火炮和床弩,心中警兆大升,聽到努爾赫加的提醒,他本能的想躍下城墻,不做猶豫。
但天宗圣女比他更快一步,操縱飛劍迎接許七安的同時,她已陰神出竅,發出無聲的尖嘯。
包括張開泰在內,周邊武夫、士卒腦海嗡的一震,剎那的眩暈。
僅是剎那。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獅吼響起,無縫接續。
踩著飛劍的許七安逼近,朝蘇古都紅熊甩出了符劍。
煌煌劍氣浮于天地之間,蘇古都紅熊眼里映出劍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露出了深切的絕望。
下一刻,萬念頓消。
洛玉衡的劍氣直接帶走了他半截身軀,胸口以上保存尚好。
許七安一躍而下,站在墻頭,攝來蘇古都紅熊的頭顱,高高拎起。
他深吸一口氣,爆發出雷霆般的怒吼:“敵酋已死,眾將士,殺敵!”
城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大奉守軍,上至將領,下至士卒,此刻,熱血沸騰。
下方,敵軍一片大亂,尤其康國步卒,他們看見自己的首領被斬后,有的悲慟大哭,有的開始撤退,倉皇逃竄。
先前氣勢如虹,此時喪家之犬。
“許七安!”
努爾赫加臉色陰沉似水,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第一輪攻城,康**隊的最高首領就死在城頭,這固然是極大的損失,但真正糟糕的是潰散的士氣。
兩國聯軍凝聚起來的士氣,被許七安那一劍,打消了大半。
沙場征戰,士卒全靠一口士氣撐著,兵敗如山倒,指的就是這口氣沒了。
“我看你還有多少底牌!”他咬牙切齒的說。
“你盡管來,老子底牌多的是。”
許七安隔空挑釁道。
努爾赫加不再廢話,躍下城頭,召來巨鳥虛影,帶著他返回陣營。
康國士卒的軍心已經亂了,繼續攻城只是送死,他必須先回去穩住軍心,重整旗鼓。
好在他這位炎君的聲望、武力,都遠勝蘇古都紅熊,有他在,大軍就能穩住。
咚!咚!咚!
鼓聲如雷,敵軍大規模撤退,丟下近五千名士卒撤退。
殘陽似血。
大奉守城軍在如血的夕陽里,沉默的清理著敵人和同袍的尸體,清理著殘肢斷臂。
民兵背著軍備上城頭,補充弩箭和火炮,修補殘破的城頭。
第一輪攻城,就打的如此慘烈。
血染城頭。
但士卒們眼里有光,因為他們有信仰,有主心骨。
洛玉衡的符劍用完了,我為數不多的底牌耗盡許七安心情略有些沉重默默的看著這一幕。
他問道:“損失了多少兄弟?”
身邊的張開泰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一千三百人,狗娘養的,才第一輪攻城,就死了我這么多兄弟,但損失最大的是火炮和床弩,這玩意需要術士來維修,而且非一朝一夕能修復。”
他嘆息道:“明日死的人怕是更多。還好有你,不然這一戰,死的還要更多。”
張開泰說完,瞥見許七安痙攣的手,笑容一點點消失:“你傷勢怎么樣?”
許七安沉默了一下,緩緩搖頭:“我的傷勢還好,休息一晚就成,只是”
他頓了頓,沒有往下說。
張開泰皺了皺眉:“沙場之上,最忌諱隱瞞情報。”
許七安猶豫一下:“我沒底牌了。”
旋即陷入了沉默。
許久后,張開泰嘆口氣:“你走吧。”
這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劍客,苦笑道:“我差點忘了你還是五品,兄弟們都以為你的絕頂高手,比我們都強大的那種高手。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個秘密的,嗯,我就說你去請援兵了。你既沒了底牌,那就不適合再留下來,明日努爾赫加肯定會死盯著你殺,不管是因為報仇,還是為了振作士氣。”
他走到墻邊,一手扶著女墻,一手指著遙遠處升起篝火的敵軍,咧嘴道:
“你看,現在軍心已經穩定了,有努爾赫加在,康**心亂不了,說不定明日帶著仇恨攻城,更加舍生忘死。”
“我走了,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士氣,就又散了。”許七安搖搖頭。
“你當然得去請援兵,去通知朝廷,李道長能御劍飛行,速度很快。在援兵來之前,我會盡量守住的。
“我就不走了,魏公留在了這里,我的兄弟們也留在了這里,我也該留在這里。我們要是走了,后方的百姓怎么辦?四十年前,巫神教曾經屠殺過襄荊豫三州,不能重蹈覆轍。”
這個男人說話的時候,坦然而平靜。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都是好歸宿。
沒有援兵的,不會有援兵的,至少,你們看不到了許七安張了張嘴,終究是不忍心把這個真相告訴他。
這時,他看見一名將領單手按刀,在城頭緩步前行,邊走邊吼道:
“玉陽關外,就是襄州的百姓,我們已經退無可退。這是巫神教最后的反撲,只要撐過這一次攻城,就能奠定勝局。我們還有朝廷的援兵,一定要撐到援兵的到來。”
那名將領旋即看到許七安,振奮道:“有許銀鑼在,巫神教就休想攻城。那努爾赫加明日再來,定讓他有來無回。”
周遭的士卒們,眼神驟然亮起。
今日許七安力戰努爾赫加,擊殺蘇古都紅熊,并敵軍打退,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不愧是許銀鑼,那一劍真是漂亮啊。
有許銀鑼在,巫神教就不足為慮。
他總是那么讓人安心,他總是能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
他從未讓大奉百姓失望。
在一簇簇期盼的目光里,許七安默默前行,他來到一處無人的角落,俯瞰著遠處安營扎寨的敵軍,愣愣出神。
剛才那些士卒崇拜的目光,讓他有些慚愧。
“你走嗎?不走的話,可能會死。”
身后,一襲瀟灑道袍的李妙真出現。
許七安沉默了許久,笑著回應:“我像是會走的人嗎?”
“你猶豫了!”
李妙真搖搖頭:“你剛才沒有拒絕張開泰,不是嗎。”
一本書丟在她面前。
李妙真低頭看去,是一本薄薄的,幾乎只剩封皮的書。
“沒了,只剩一頁了。”許七安望著遠處,低聲道:
“我不想走,但我沒有底牌了,人得承認自己的缺陷,我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夠強。”
趙守贈他的法術書籍,已經瀕臨耗盡。
只剩一頁是儒家的言出法隨。
再好用的東西,也終有耗盡的一天。從奔赴楚州之后,他盡管已經很節省,但用了這么久,耗的差不多了。
“你在菜市口斬殺兩個國公的時候,怎么沒見你覺得自己不夠強?”
李妙真清晰的看見,眼前這個男人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她望著他,目光里有著憐惜和哀傷:
“魏淵死了之后,你的脊梁就像斷了一樣。雖然你裝的發若無其事,但我能感覺到,你慌了,沒了這個靠山,你做什么事都沒信心了。”
夜風呼嘯,帶著絲絲刺骨的寒意。
許七安輕聲道:“你說的沒錯,以前我能意氣風發,是因為我有太多的依仗。魏公總能幫我擺平朝廷方面的壓力,幫我擋住官場上的陰謀陽謀,給我最好的資源。
“我有什么疑問,有什么困難,有什么不解的困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他。包括當初紫蓮妖道鎖定我
“魏公統統都替我擺平了,有他在,我做事就無所顧慮。斬殺國公后,皇帝對我一忍再忍,現在想來,不止是因為監正,其中也有魏公的在為我遮風擋雨。他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他倚重的心腹。皇帝也得忌憚他。”
“可他突然說走就走,我,我很痛心,很茫然”
那道身影依舊筆挺,但在李妙真眼里,卻又顯得孤單。
細數下來,乍一看他外掛很多,靠山很多,其實真正能依靠的,只有魏淵而已。
監正目的不明,信不過。神殊借他軀殼溫養斷臂,說沉睡就沉睡。只有魏淵,會不計回報的有求必應,為他遮風擋雨。
他的風光,他的聲望,他的意氣風發,都是建立在有人為他抵擋壓力的前提下。
李妙真咬了咬唇。
頓了頓,他聲音嘶啞的說:
“根本不會有援兵,先帝肯定會從中阻擾,一拖再拖,即使最后有援軍到來,這些人也看不見了。可我不敢說,我一說,軍心就徹底渙散了。
“可我確實打不過努爾赫加,那些普通士卒,什么都不懂,天真的以為我所向披靡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原來那個男人對他真的這么重要啊,重要到失去了那個男人,他的瞬間垮了。
他是守城士卒們的信仰和依靠,可他的依靠呢?
他的依靠坍塌了,他變的慌張,變的惶恐,變的不自信。
再不復當初的意氣風發。
李妙真走了,帶著黯然和失望。
許七安坐在城頭,眺望著遠方夜色。
遠處篝火熊熊,星羅棋布。
火光中,隱藏著一位位劊子手。
他在凄冷的夜里中凝立許久,摸出了魏淵的信。
魏淵死了,他最后的一絲僥幸熄滅,終于可以看遺言了。
“許七安,不出意外,這是我的絕筆。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殘酷。
此次帶兵出征,是為了封印巫神,儒圣當年封印巫神,涉及到超品的一個隱秘,我不能在信里告訴你太多。儒圣逝世后,一千多年來,巫神積蓄力量,初步沖破了封印。
這對中原,對人族,甚至對九州,都是一場災難。儒家衰弱至今,已無力封印巫神。自山海關戰役后,監正便不問世事,我始終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大奉國力衰弱至今,封印巫神,舍我其誰。我輩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你說的,趙守帶我去過亞圣殿。
說的真好,不愧是我選中的繼承人。
此戰后,巫神教或許會傾力反撲,我仿佛預見了襄荊豫三州血流成河,他們是為了動搖大奉的氣運,與先帝里應外合,散去大奉最后的氣運。
以你的能力,想必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吧。你是我看重的人,我對你始終抱著最高的期待。
中原動蕩已在所難免,你是大奉最后的希望,大奉一半氣運在你身上。如果你心里有了某個決定,你去找趙守吧,我有東西在他那里。”
許七安視線似乎模糊了,他翻過這頁信紙,看向第二頁。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往事嗎,人生不如意事十**,可與言者無二三,便與你說說這二三。
我祖籍豫州,父親是豫州知府,四十年前,巫神教攻陷襄荊豫三州,徹夜不息的屠城。我全家死在了那場屠殺里。
母親把我推進枯井中,得以逃過一劫。我在井中吃著苔蘚和蟲蟻,躲了七天才敢出來。巫神教撤兵了,留下滿目瘡痍的大地和尸骨,我親手埋葬了家人。
那時候渾渾噩噩,不知道人生該如何走下去,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但仇恨的火焰支撐著我咬牙撐下去,我徒步走了數千里,去京城投靠了上官家。
上官裴是我父親的至交好友,也是同窗,兩人年少時結伴游學,曾遭過山匪,是我父親舍生忘死救了他一命。
來到上官家的第一天,我相逢了一生中的摯愛,那是一個美好的春天,鮮花開滿花園,空氣中夾雜著讓人舒心的芬芳。
樹影下,有姑娘拈花微笑那一刻,我如遭雷擊,這將是我一生要守護、珍惜的姑娘。
她叫上官惜雪,也就是后來的皇后,當時我并不知道,她是此生求而不得的女子。
也許我的命運,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
在上官家的幾年里,是我人生最開心的時光。
上官裴待我如子,不,比親兒子還好,我跟著他讀書,日夜不輟,渴望將來考取功名,迎娶她過門。
貞德三十年,貞德帝駕崩,元景繼位,皇帝選妃。
上官裴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當時的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御史,渴望著往上爬,姿色傾城的惜雪是他重要籌碼,他打算把惜雪送進宮。
無奈之下,我和她試圖私奔,離開京城,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我愿意拋棄前程,她愿意拋棄榮華富貴。
可我當時只是一介書生,出逃沒多久,就被抓了回去。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上官裴,這個我父親曾經舍命救下的人,這個我父親的至交好友,這個口口聲聲說我是魏家獨苗的男人,他讓人把我凈身了。
你不是愛她嗎,那我就讓你永遠陪她,后宮兇險,步步殺機,你真愛她的話,就守著她吧這是上官裴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奇恥大辱,不過如此。
我并不甘心接受命運,痛定思痛,開始苦學武道,希冀能做一個完整的男人,希冀能強大到帶她離開皇宮。
元景6年,我與她的往事被人告之元景,污蔑我與她對食,元景大怒,要廢后殺人。恰好當時,北方的獨孤將軍逝世,蠻族入侵,北境大亂。
我便立下軍令狀,不凱旋,人不歸。那是我發跡的開始
此后,我修為越來越高,元景將她牢牢握在掌心。山海關戰役凱旋后,我已舉國無敵,元景偷偷將她藏了起來,并召見我,以她性命威脅,逼我自廢修為。
我答應了。監正罵我為情所困,目光短淺,我并不反駁。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是她照亮了我的世界,她就是我的光啊。
而后二十年間,我親手殺了上官裴,借福妃案殺了國舅,斷了上官家的血脈。前塵往事,也便一筆勾銷了。隨著權力的增加,我漸漸開始想著為大奉做些事,為百姓做些事。
我以宦官之身屈居朝堂二十年,試圖挽救這個江河日下的國家,漸漸的不去看她丈夫能許國,是幸事。
說起來,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我原以為此生將孑然一身,直到京察之年,你的出現,讓我欣喜,我終究是不孤獨的,快哉。
唯一的遺憾是,最后還是沒能聽見你唱那首歌,很有意思的歌。不過我的人生有太多的遺憾,便不糾結這些了。
愿,魏淵之后,大奉還有一個許七安。
魏淵!”
呼信紙燃燒,許七安張開手,讓風把它帶走。
他在城頭枯坐一夜。
黎明,第一縷晨曦照在荒涼的平原上,照在染血的城頭。
咚咚咚
沉悶又響亮的鼓聲回蕩,蒼涼的號角吹響,炎康兩國的步卒再次攻城,黑壓壓的宛如蟻群。
努爾赫加坐在馬背上,
大奉守卒驚醒過來,拎著武器就上了城頭。
靠著女墻休息的士卒,睡覺還握著刀,此刻紛紛醒來,臉上帶著疲倦,眼里燃燒著殺意。
甕城內,張開泰提著佩刀,大步昂揚的沖出來。
迎面就看到一襲青衣,站在墻頭
這一刻,他險些驚呼出聲,以為印象中那襲青衣活了過來。
“許七安,你”張開泰神色復雜。
“不能再讓努爾赫加他們登上城頭,這樣我們損失太大,根本守不了多久。”許七安沒有回頭。
這個道理張開泰當然知道,但不守,難道到城下死戰?
整整七萬精兵,殺也殺到手軟,更何況還有努爾赫加等高手。下城頭只有死路一條。
這時,他聽許七安說:“我去,我去鑿陣,這樣能減輕將士們的壓力。”
張開泰大怒:“你瘋了?”
許七安搖頭:“我沒瘋,不但能減輕將士們得壓力,還能鼓舞人心。如果可以,我會殺了努爾赫加。”
殺了努爾赫加?
張開泰覺得,他真的瘋了。
“身后是魏公的故鄉。”
他旋即補充了一句,讓張開泰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妙真踏著飛劍掠上城頭,面無表情,眉眼陰郁,她先俯瞰下方喊殺震天,沖鋒而來的敵軍。
而后,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側頭,看向了站在女墻上的一襲青衣。
“妙真,借你金丹一用。”
他目光清亮,氣質沉凝,眉宇間那股張揚的意氣重現。
李妙真瞪大了眼睛。
身負天宗心法的她,清晰的感覺到,這個男人隱約間有了蛻變。
李妙真愣愣道:“你”
他笑容璀璨:“我入四品了。”
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成長?也許是一生,也可能,是一夜之間。
一夜入四品。
四品的許七安有多強大?沒人知道。
李妙真一瞬間視線有些模糊:“好!”
失去金丹,對于道門修士來說,等于暫時了根基,失去了修為。
再多的金丹,也敵不過他展顏一笑。
城頭上,爆發出一聲意氣張楊的咆哮:
“大奉武夫許七安,前來鑿陣!”
大奉民間傳說,銀鑼許七安,在云州獨擋數萬叛軍,以一己之力平定叛亂。
他豈能讓百姓失望。
天地間,一襲青衣吞下金丹,縱身躍下城墻。
s:寫了一個通宵,本來寫了一萬多字,后來感覺不怎么好,把稿子給朋友一看,兩人商議了一下,刪除重來。
于是天就亮了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