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槍口對準自己,加長版的槍身,粗大的口徑,以及持槍之人冷漠無情的表情..........這一切都讓小和尚心里發緊,毛骨悚然。
他能單槍匹馬打退幾名江湖人士,走的是武僧的道路,但距離煉神境尚遠,絕對無法避開火銃的彈丸攻擊。
小和尚眼珠子一轉,悄悄收斂怒意,隱藏桀驁,笑容滿面:
“施主莫要沖動,佛門之地,禁止殺生。幾位若是真想進寺,小僧,小僧這就去通報。”
李靈素陰陽怪氣道:“不敢不敢,哪里敢勞煩佛爺,我們只是一群凡夫俗子。”
說話間,他打開了火銃的保險。
小和尚驚恐的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
李靈素詫異道:“咦,原來佛爺也會怕火銃?”
邊上,幾名江湖人士哈哈大笑,揚眉吐氣。
還是自己中原人好啊,面對囂張的西域佛門時,能迅速統一戰線,毫不猶豫的為他們找場子,盡管大家素未謀面。
小和尚眼底恨意一閃,連連擺手:“并非小僧阻擾,只是主持早已交代過,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寺。。浮屠寶塔功德圓滿,今年不再開門。”
頓了頓,和顏悅色道:“幾位若是非要進去,那小僧這便去通報,稍等片刻。”
說著,試探性的后退一步,見持槍的男子沒有過激反應,當即轉身逃回寺內。
“前輩,還要繼續試探嗎?”
李靈素看向徐謙:“那小和尚心胸狹隘? 必是搬救兵去了。若是試探夠了? 咱們便走吧。”
許七安搖頭:“不夠。”
現在得到的信息是,三花寺閉門謝客? 不允許外人入內。
但寺中有多少高人? 戰力如何,許七安還不清楚。
我修為被封? 你看起來也好不到哪里,連四品巔峰都打不過..........李靈素齜牙咧嘴。
而后? 他看見徐謙遞了一個錦囊。
“拿著東西? 到開闊地方隱藏起來。”許七安道。
“......好。”
接過錦囊,李靈素默默鉆入臺階外的灌木叢。
許七安隨后看向幾名江湖人士:“你們靠遠些。”
他知道吃瓜是江湖人士最鐘愛的娛樂,強行驅趕不會達到預計的效果。
“兄臺,小心點。”
剛才被羞辱的漢子提醒道:“大奉滅佛? 雷州官府和本地人不待見佛門? 因此三花寺的和尚非常抱團,有理沒理,都幫著自家人。”
京城青龍寺的和尚怎么沒抱團........嗯,在京城,抱團了也沒用.........許七安頷首:
“多謝。”
幾名江湖人士立刻退去? 但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沒多久,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持掃帚的小和尚去而復返,領著一群和尚過來? 有穿納衣的,有穿袈裟的? 有的手里捏著念珠? 有的拎著棍棒。
小和尚指著許七安? 大聲道:“慧安師叔,剛才用槍指著弟子的,就是此人的同伴。”
環顧四周,恨聲道:“那人想必是逃了。”
一名穿黃紅相見袈裟的中年人,踏步而出,雙手合十:
“貧僧慧安,寺中知客。施主,為何在我佛門清凈地動武?”
許七安雙手合十,回了一禮,道:
“我等一心禮佛,只是想進寺燒香,誰知貴寺的門頭小僧非但口出狂言辱人,還動手打傷我的同伴。”
說著,指了指遠處的幾名江湖人士,接著說道:“不得以之下,才以火銃威脅,逼他收手。”
“胡說八道。”
小和尚怒道:“他倆就是多管閑事,剛才還威脅弟子,說要宰了弟子。師叔,若非弟子委曲求全,說不得已經死在火銃之下。”
慧安和尚緩緩點頭,看向許七安,解釋道:
“主持下令,敝寺不再接收香客,空煩依命辦事,何錯之有?”
許七安“哦”了一聲:“動手傷人,言語辱人,何錯之有?”
慧安和尚仿佛沒有聽見,繼續道:“閣下以火銃威脅寺中弟子,貧僧身為寺中知客,斷然不能袖手旁觀。空見,你去還這位施主一拳。”
他至始至終都沒問過許七安的意見,也沒搭理他,自顧自的走完流程。
一名青色納衣的和尚跨步而出,他體魄強健,肌肉將寬松的僧袍撐起。
他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望著許七安,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下一刻,踏裂腳下的臺階,高高躍起,宛如撲殺獵物的猛虎。
武僧!
這時,法號“空見”的武僧忽然一凜,察覺到了危機,四面八方的危機。
明明周圍沒有敵人,沒有埋伏,可他就是察覺到了危機從四面八方而來。
雙腳一沉,他強行降落,隨后鼓蕩氣機,試圖將那些看不見的危機震開。
呼........氣機化作狂風,吹起石階上的落葉和塵埃。
空見和尚眼前一黑,雙腿失去力量,渾身綿軟的倒在地上,顫巍巍的抬起手,指著許七安:
“你,你.........”
許七安沒搭理他,望向慧安和尚,道:“如何?”
遠處幾名江湖人士目瞪口呆,他們完全沒看出許七安是怎么出手的。
慧安和尚臉色凝重,跨前一步,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慈悲為懷,不得動武。”
這句話夾雜著佛門戒律的偉力,洗滌了許七安的兇性,讓他念頭溫和,再難生起怒意。
見狀,慧安和尚接近著下一步行動,他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從模糊到清晰,從清晰到震耳欲聾,不停的回蕩在許七安耳邊,也回蕩在他心里。
不知不覺間,他心里漸漸產生了遁入空門的想法,產生了佛法是一切奧義的根源,佛門是生命最終的歸宿等念頭。
類似的感覺,他在經歷佛門斗法時,曾經遭遇過。
強行洗腦?
許七安一邊抗拒著,一邊假裝自己深受影響,皈依了佛門,然后,他緩步登上臺階,目光溫和的望向眾僧。
“嘿!”
小和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凡聽完整段經文的人,心都會皈依佛門,哭天喊地的要遁入空門。對于這樣的人,佛門不會立刻接受,而是要看對方的誠意。
誠意可以是在寺外跪拜三天三夜,可以是散盡家財捐給三花寺.........沒有特定的標準,只看對方是否誠心。
當然,想不誠心也難。
小和尚無比期待對方跪在寺外,痛哭流涕祈求三花寺替他超度的一幕。
想著想著,他忽然感覺小腹發燙,下半身脹的生疼,低頭一看,臉色大變,褲襠里支起了高高的帳篷。
“這這這........”
小和尚滿臉驚恐。
其他和尚嘩然,陷入混亂,因為他們的遭遇與小和尚如出一轍,面紅耳赤,口干舌燥,滿乃子都是腦子,褲襠里支起高高的帳篷。
師兄們的屁股好誘人........
女人,我要女人........
好難受,脹的好難受.........
和尚們面面相覷,詭異的氣氛在他們之間發酵。
當他們看見彼此之間的目光在自己屁股上打轉,驚恐的連連后退,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不信任。
大家都在覬覦同門的屁股,但大家都不愿意自己的屁股被覬覦。
慧安和尚臉色漲紅,口干舌燥,見周圍的和尚陷入混亂,他立刻雙手合十,試圖以佛門戒律助同門屏除雜念。
但就在這時,他身后的陰影里鉆出一道人影,揮舞手刀將他擊暈。
同時,他催動情蠱,噴灑出更多的催情氣體。
和尚們眼神愈發的炙熱和瘋狂,一部分和尚把目光投向許七安的屁股。
.......許七安施展陰影跳躍,脫離人群。
欲火灼心的和尚們當即把目光投向了,在場唯一昏迷的慧安。
選擇一個無法抵抗的目標進行生物最原始的基因傳遞,是每一個生物的本能。
危·慧安·危!
“紅顏白骨,色即是空。”
突然,低聲念誦的聲音從許七安身后傳來,凡是聽到這個聲音的人,都產生了“女人只會影響我拔劍速度”的念頭,大徹大悟。
陷入欲念中無法自拔的和尚們,紛紛驚醒,擺脫了荷爾蒙的影響。
他們羞愧的雙手合十,懺悔自己的過錯。
許七安霍然回頭,身后一丈外,立著一名五官深刻,有著西域人特征的青年和尚。
眼光深邃,鼻子挺拔,外貌俊朗。
許七安心里陡然一沉,暗中揮發著無色無味的毒氣和催情氣體。
青年和尚雙手合十,垂眸微笑,道:“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
至少四品........許七安做出判斷。
青年和尚又道:“然,護法金剛專斬與佛為敵之人,施主,你在佛門清凈地動武,便隨我去見一見護法金剛吧。”
到了那里,我要么被“除魔衛道”,要么被你們洗腦..........許七安沒有抗拒對方伸來的手,笑道:
“大師法號?”
“貧僧凈心。”
凈思和凈塵的同輩.......許七安看了一眼按在自己肩膀的手,問道:“我若不愿隨你去見護法金剛呢?”
凈心和尚搖頭:“這便由不得施主了。”
果然霸道!
許七安保持著微笑,看向某處:“我想,也由不得大師。”
凈心順著他目光看去,頓時臉色凝重。
遠處的山包上,十二架火炮一字擺開,對準山頭的三花寺。
一個衣著普通、容貌普通的青年,手持火把,笑吟吟的看著凈心。
“嘖嘖.......”
許七安笑道:“不知佛門是否與儒家一樣,有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信念?”
凈心緩緩道:“施主是朝廷的人?”
“你說是就是。”許七安嘴角一挑。
凈心收回按在他肩膀的手,不再多言,沉默的擦身而過。
許七安則朝遠處的李靈素揮揮手,順著石階下山,后者打開香囊,收取火炮。
“剛才發生了什么?”
“完,完全看不懂啊。”
“那位兄臺是朝廷的人?”
“必然了,否則哪來十二門火炮。”
遠處的幾名江湖人士瞠目結舌,除了火炮威脅和尚這個操作看懂了,前面的操作完全云里霧里。
另一邊,許七安和李靈素在山下牌坊邊會合。
“你是朝廷的人?”
李靈素把錦囊遞還許七安。
許七安接過錦囊,收入懷中,反問道:“因為這些法器?”
李靈素點頭。
錦囊里除了火炮還有床弩、車弩,以及火銃和軍弩,全是重型殺傷性法器。
只有大奉精銳部隊才可能配備這等規模的法器。
面對李靈素灼灼的注視,許七安望向遠處,云淡風輕道:
“當年和監正下棋贏的彩頭,小玩意而已,你要是喜歡,送給你?”
和,和監正下棋贏的........李靈素瞳孔稍有放大,難以置信。
“不,不用!”
他連連擺手,在心里重新評估起徐謙的身份和修為,活了幾百年,三品是底線。而能和監正對弈,還能從監正手里贏來這么多法器。
這,這恐怕不是三品能做到的吧........
“等以后回了宗門,要好好請教天尊。或許天尊知道這個徐謙的底細,九州頂峰人物不多,彼此就算不熟悉,也知道對方的存在。”
圣子暗暗想到。
呼!懂事,你要是真厚著臉皮收下,我都不好意思反悔!許七安暗暗決定,以后構架人設時,要謹慎。
“前輩,方才那和尚修為不低,我都沒看清他怎么出現在你身后的,您知道怎么回事嗎?”李靈素道。
我是完全沒看到........許七安淡淡道:“雕蟲小技。”
心里則想,如果三品不能進入浮屠寶塔,那位佛門極有可能派遣那位凈心和尚入塔。
就是不知道除了凈心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四品。
凈心是禪師,不是武僧。這很不妙,武僧的話,許七安有很多辦法對付,但禪師克制情蠱和毒蠱,以及心蠱。
另外,三花寺閉門謝客,有三品金剛坐鎮,強闖幾乎不可能,那該怎么入寺?
對了,巫神教也想進浮屠寶塔,雙方必定起沖突,可以利用?
正想著,忽聽李靈素用不知道是哪地的方言罵了一句,天宗圣子臉色狂變。
只見前方,一隊人馬緩緩走來,九名壯漢扛著巨大的、無頂的轎子,垂下帷幔,里面是兩位氣質各異,但容貌相同的美麗女子。
東海龍宮的兩位宮主。
東方婉蓉、東方婉清。
李靈素眼里閃爍著叫做“腎虧”的痛苦,嘴角微微抽搐,低著頭,牽著馬,低聲道:
“前輩,趕緊走。”
許七安“嗯”了一聲。
兩人牽著馬,沿著路邊,微微低頭,朝前走去。
低調低調,我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以她們姐妹倆的驕傲,不會去注意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李靈素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假裝自己只是一個路人甲。
過于緊張的情緒和狂亂的心跳,容易被四品巔峰武者的清姐聽出來。
雙方在某一處交匯,正要擦身而過,李靈素忽然看見身邊得徐謙,抬起腳,用力把自己踢了出去。
“!!!”
李靈素一個踉蹌,撞進了東海龍宮的隊伍里。
東海龍宮的門徒勃然大怒,揪住李靈素的脖頸,就要動手打人。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李靈素抬起手抵擋,一邊用嘶啞的聲音求饒,一邊暗罵徐謙,老頭子不講武德。
求饒并沒有什么作用,東海龍宮的門徒一拳把他打趴,李靈素立刻蜷縮起來,護住頭,一副默默承受挨打的姿態。
又一名門徒加入圍毆隊伍,教訓這個敢沖撞隊伍的家伙。
這邊的動靜,只是讓東方婉蓉和東方婉清扭頭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既沒喝止門徒,也沒添油加醋。
兩名門徒揍了一頓,便罵咧咧的追上隊伍,只留下渾身灰塵,抱頭蜷縮的李靈素。以及牽著馬在旁吃瓜的許七安。
“好險,好險........”
李靈素揉著腰爬起來,拍去身上的塵土,嘴角抽搐道:
“前輩,你剛才為何要害我?”
許七安面無表情:“試一試易容的效果,現在看來還不錯。”
........李靈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身為天宗圣子,他有著超凡脫俗的智慧,并不會因為徐謙的身份,而失去自己的判斷力。。
他懷疑徐謙剛才是故意的,但他沒有證據。
按理說不應該啊,我沒有得罪他啊........李靈素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恍然之色。
他肯定也知道自己的夫人時常偷看我,像一個春心萌動的少女,哦,我這該死的魅力........
我爽了!許七安心里長舒口氣,并認為自己也是富有正義感的男人,因為憎惡渣男。
兩人走了片刻,一只麻雀飛了過來,落在許七安肩膀,嘰嘰喳喳了一陣,便振翅飛走。
李靈素看見,老怪物徐謙的臉色微沉。
“東方姐妹進了三花寺。”他說。
頓時? 李靈素明白了這位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 為何情緒急轉而下。
三花寺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能進? 怎么身為巫神教勢力的東海龍宮就能進?
這足以說明雙方之間存在某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這樣一來? 我企圖暗中制造沖突,漁翁得利的計劃就宣告破產.........”許七安心想。
李靈素摸著下巴? 道:“我倒是沒聽說蓉姐說巫神教和佛門有勾結。”
許七安沒搭理,心事重重的牽著馬獨行。
.........
三花寺? 禪房內。
東方婉蓉、東方婉清兩姐妹? 在寺內僧人的指引下,進了禪房。
禪房里,盤坐著一尊金剛,他赤著上身? 下身則纏著虎皮? 皮膚是淡金色的,沒有胡子,沒有眉毛,像一尊由金水澆鑄而成的雕塑。
他身高一丈,身軀并不魁梧? 卻充滿了力量感,腦后燃著一道火環。
方甫踏入禪房? 東方姐妹就感受到一股燥熱,仿佛從初冬的季節? 回到了炎炎夏日。
三品金剛,氣息至剛至陽? 僅是他的存在? 就讓這座禪房百邪不侵。
這位護法金剛右側? 侍立著一名武僧,青年,肌肉撐起僧袍,眉毛很濃,眼睛宛如銅鈴,炯炯有神,看人的時候,仿佛是在瞪人。
“見過護法金剛!”
東方姐妹低頭,恭恭敬敬,乖順安分。
眸子半開半闔的護法金剛緩緩道:
“來的是伊爾布,還是烏達寶塔?”
對方說話已經盡可能的平緩,但在東方姐妹倆聽來,依舊宛如雷鳴,耳邊嗡嗡作響。
這是佛門獅子吼修行到高深境界的表象。
若是普通人聽了,立刻心神震蕩,惶恐不安。
大奸大惡者聽了,則會戰戰兢兢,如臨末日。
東方婉蓉垂首:“是伊爾布長老。”
頓了頓,補充道:“伊爾布長老趕來的途中,遇到了司天監的孫玄機阻攔。雙方打了一場,各自負傷。”
護法金剛沉聲道:“司天監果然會出手。術士手段詭譎,防不勝防。巫師是術士的前身,有靈慧師出手,再有本座守在塔外,事情才能穩妥。”
東方婉蓉道:“巫神教滿懷誠意而來,希望佛門也能守諾,釋放師尊的魂魄。”
“出家人不打誑語,佛門不是大奉,言而無信。我們取龍氣,你們帶走納蘭的魂魄。只是,你們如果證明自己的信用?如何證明納蘭的信用。”
護法金剛睜開了眼睛,一雙熔金色的眸子,伴隨著他的睜眼,腦后的火環忽地烈焰高漲。
東方姐妹倆渾身一顫,臉色陡然白了幾分,姐姐東方婉蓉身子一口氣:
“師尊魂魄被鎮壓二十年,元氣大傷,即便想言而無信,恐怕也無能為力。至于伊爾布長老,他承諾聽從安排。”
護法金剛重新閉上眼睛。
東方婉蓉緩緩吐息,松了口氣,道:
“伊爾布長老說,四品之上雖然無法進入浮屠塔,但大師莫要忘了,司天監的孫玄機和許七安聯手的話…………”
她猶豫了一下,選擇明言:“那許七安雖是后起之秀,卻比鎮北王更加強大和可怕。”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們未必是許七安的對手。
但對方的是佛門護法金剛,她不敢把話說的太明白,以免對方認為她褻瀆佛門。
護法金剛老僧入定,道:“許七安已廢,不用顧慮。”
啊!許七安廢了?
東方姐妹又驚又喜,俏臉喜色浮動。
許七安的威名,她們可謂如雷貫耳,身為巫神教附屬勢力,這樣一位大敵委實讓人寢食難安。
以前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時常在她們面前推崇許七安,讓她們對大奉許銀鑼也產生幾分好感和賞識。
但隨著許七安在玉陽關獨擋八萬叛軍,在京城斬元景帝,挫敗大巫師的謀劃,她們兩人便再難欣賞此人。只覺得許七安是個讓人頭皮發麻的敵人。危險系數不可同日而語。
護法金剛閉上眼睛,再沒說話。
東方姐妹躬身行禮,退出禪房,冰冷的氣流迎面而來,她們精神一振,深吸幾口氣,只覺得渾身輕松。
…………
兩人離開后,護法金剛道:“凈緣,喚凈心來見我。”
身側的魁梧青年雙手合十,躬身,退出禪房。
俄頃,他領著凈心進了禪房,后者合十行禮:“度難師叔。”
度難金剛閉著眼,聲音嗡嗡:
“凈心,你是法濟菩薩一脈,與他的法寶契合,八日后,你務必要登上第三層,與寶塔之靈溝通,以法濟菩薩一脈的身份掌控寶塔。
“納蘭天祿被封印在第二層,他的力量充斥著第二層空間,沒有寶塔相助,要想闖過去,只有他本人“網開一面”,因此,你要先配合巫神教的人,解開納蘭天祿的封印。
“為防止巫神教出爾反爾,你帶著鏡獸的淚珠入塔,讓我可以看到塔內的情況。凈緣,你隨凈心一同進塔。”
“是!”
凈緣和凈心合十,后者問道:“法濟師祖還是沒有消息?”
度難金剛緩緩搖頭。
浮屠寶塔位列法寶行列,比絕世神兵高一檔次,它的主人是法濟菩薩,佛門四大菩薩之一。
三百六十年前,法濟菩薩外出游歷,從此音信全無,再也沒有出現。
佛門的琉璃菩薩每個一甲子,便外出尋找一次,三百六十年來,總共出山尋找六次,毫無所獲。
正因為如此,佛門面臨一個很尷尬的情況,龍氣依附在浮屠寶塔內,而浮屠寶塔只認主人,不認其他,除非能抵達第三層,與塔靈溝通。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攫取出龍氣,只有兩種辦法,一是毀了寶塔,龍氣無所依憑,自然脫離,佛門沒辦法直接操縱龍氣,但可以引誘它就地擇主。
選擇一個可以控制的宿主,然后將那位得大機緣者帶回西域。
可是,法寶難以毀損,至少要兩名一品出手;其次,毀掉一件法寶是佛門不愿意承受的損失;最后,毀了浮屠寶塔,相當于釋放了神殊的斷臂。
萬妖國若是知道,做夢都要笑出聲。
二是通過其他兩層,抵達第三層,讓凈心以法濟菩薩徒孫的身份,暫時掌控寶塔,讓寶塔吐出龍氣。
身為法寶,寶塔是能主動把龍氣吐出的。因為這道潰散的龍氣并不屬于它,雙方沒有因果關系。
不像人間帝王,與氣運糾葛太深,不滅國,永生永世都無法掙脫氣運纏身的束縛。
但這樣的話,就繞不開納蘭天祿這位雨師。
如果不是龍氣依附在浮屠塔內,沒人會登上被雨師力量滲透的第二層,他永生永世都無法逃脫,直到元神之力磨滅。
凈心嘆息一聲:“相比起巫神教,我更擔憂監正。他會容忍佛門奪走這道至關重要的龍氣?”
度難道:“你就是佛門選定的大機緣者,寶塔吐出龍氣后,龍氣無法離開寶塔,只能選擇你寄宿。監正當年立過天道誓言,不得入塔,不得破壞塔內陣法。待你得到龍氣,便留在塔內。
“等阿蘭陀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和,自有菩薩過來接你出塔。”
凈心這才恍然。
度難金剛又道:“剛才寺外有沖突。”
凈心回答道:“是雷州官府的人,應該是三花寺突然閉門謝客,引來了官府的注意,派人來暗中探查。不過師叔放心,八日轉瞬即過,等大奉江湖人士反應過來,大局已定。”
度難金剛頷首。
...........
東海龍宮的隊伍沿著轎子緩緩離去,寬敞大轎上,東方婉清低聲道:
“佛門會信守諾言?”
“不知。”東方婉蓉搖頭,停頓幾秒,補充道:“但對他們來說,信守諾言是最好的選擇。”
“為何?”
“呵,你沒看出來嗎,龍氣至關重要,佛門和我巫神教一樣,想染指中原,龍氣是天載難逢的機會。但他們只派了一位護法金剛,羅漢和菩薩一個沒來,你道是為何?”東方婉蓉笑吟吟道。
東方婉清皺眉沉思,忽而眸子一亮:“阿蘭陀鬧內訌了。”
東方婉蓉咯咯嬌笑,飽滿的胸脯顫巍巍幾下,道:
“沒錯,這群臭和尚鬧內訌了。大小乘佛法之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誰都不敢離開阿蘭陀,離開西域,深怕一走,就給對方抓住機會打為異教徒。
“之所以沒徹底分裂,應該是佛陀還在,有佛陀鎮著,菩薩也不敢鬧分裂。”
東方婉清清冷的臉龐擠出一絲笑容:“佛陀為何冷眼旁觀呢?”
“我怎么知道。”嫵媚嬌艷的姐姐翻了個白眼。
她旋即感慨道:“年初的佛門斗法,是大小乘佛法爭斗的開端。唉,那許銀鑼真是天縱之才,世上罕見的奇男子。”
東方婉清淡淡道:“那種男人離我們太過遙遠,還是早些把負心漢抓回來吧。幸運的是,我們早有準備,榨干了他的精力,否則他在外面跑一趟,咱們又要多無數的姐妹。”
聞言,姐姐東方婉蓉咬牙切齒。
...........
許七安和李靈素快馬加鞭,于第二日趕回雷州城,換了身衣服后,他帶著李靈素一起去找聞人倩柔。
聞人倩柔的書房里,許七安端著杯,邊沉吟邊說道:
“聞人小姐,徐某有件事想拜托你。”
“徐兄且說。”
聞人倩柔道。
邊上的李靈素咧了咧嘴,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小姘頭,面前這位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與他稱兄道弟是要折壽的。
“我想請你散播一則消息,就說三花寺有異寶,將在七日后出世,得此寶者,超凡有望。另外,希望你能與雷州官府好好談一談,讓他們出面參與此事。”
這是他在路上就敲定好的計劃,就如同地宗妖道故意放出風聲,引來江湖人士和武林盟參與爭奪蓮子。
他也可以故技重施,攪亂渾水。
“這........雷州緊鄰西域,官府那邊,多半是不愿意過多插手的。天高皇帝遠,而佛門就在眼前。另外,傳播此事,如果沒有一個可靠的,擁有足夠威望的人做證明,會相信者寥寥無幾,恐怕引來的都是些雜魚。”
聞人倩柔智慧過人,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
“官府那邊,不需要他們與佛門為敵。至于后一個問題........”
許七安上下審視著李靈素,笑容莫測。
李靈素被他看的心里發毛,眉頭緊皺:“我,我可沒有什么江湖地位。”
許七安笑道:“但是你有一個江湖大名鼎鼎的師妹啊。”
“.........”
李靈素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
當天下午,一身道袍,大名鼎鼎,江湖傳聞已久的飛燕女俠,渾身浴血,跌跌撞撞的逃入雷州城。
恰好被雷州商會的大小姐遇上,眾目睽睽之下,飛燕女俠被雷州商會大小姐抱上馬車。
緊接著,便從雷州商會傳出三花寺有異寶出世,得此寶者,可入超凡的信息。
飛燕女俠正是為了爭奪寶貝,被三花寺的和尚打傷。
在雷州商會的宣傳下,整個雷州都轟動了。
“聽說三花寺有寶貝出世?”
“是的,我問過守城的士卒,確實見到一位美貌坤道渾身是血的逃進城中。”
“難怪三花寺近來突然閉門謝客,寶塔分明要開啟了,卻不讓人進塔撞機緣。”
“佛門就是佛門,非我族類,平時說的好聽,真遇到寶貝,立刻關起門來,自己獨吞。”
“啊,飛燕女俠,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兄臺真是孤陋寡聞,看起來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呀。”
也有人不信,尤其是有頭有臉的江湖人,當日便以探望飛燕女俠為由,拜訪聞人府。
他們如愿以償的見到飛燕女俠,并得到想要的答案。
然后帶著正確的答案,充當消息傳遞員,一傳十十傳百。
當然也有人暗戳戳得不說,別人問起時,甚至否認了消息的真實性,但暗中悄悄離開雷州城,前往三花寺。
..........
深夜。
許七安坐在桌邊,倚在大椅上,思考著如何渾水摸魚,如何混入浮屠寶塔。以及成功后和失敗后,該如何抽身而退。
突然,窗戶敲了敲,“篤篤”兩聲。
他起身走到窗邊,打開栓子,窗戶敞開,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狐貍,蹲在窗沿,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看著它,喉嚨震動空氣,傳出稚嫩如陰銀鈴的女童聲:
“呀,終于見到傳說中的許銀鑼啦。”
..........
PS:錯字先更后改。
會說人話?狐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許七安差點給它來一套“大威天龍”掌,目光在窗外環顧一番,道:
“進來說話。”
小狐貍“嘻嘻”一聲,四條小短腿一蹬,從窗沿躍入屋內。
許七安目光追逐著這只小狐妖,看著它邁動優雅的四肢,走到桌邊,奮力一躍,沒能躍上桌面,小肚子撞在了桌沿。
“哎呀!”
它痛叫一聲,后肢亂蹬,終于爬上桌子,蹲下來,烏溜溜的眼睛里閃爍著好奇和興奮,觀察著許七安。
太菜了吧.........許七安心里嘀咕。
“是娘娘讓我來嘚。”
小狐貍發出銀鈴般的女童聲。
果然!許七安心里暗道,狐妖,且知道他的身份,多半是萬妖國的妖,因此剛才忍住了滅妖的沖動。
“所以?”
他站在桌面,俯瞰著毛茸茸的可愛小狐貍。。
“你偷偷潛入這里,不怕被人發現?”
小狐貍“嘿嘿”道:“速度和潛行是我擅長的領域,要不然娘娘怎么會派我過來呢。夜姬姐姐說,許銀鑼料事如神,明察秋毫,怎么練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因為推理需要足夠多的線索,以及對事物的了解。比如我不了解你,我無從判斷你是不是一只魯莽的小狐妖。又比如你年紀不大,所以我會懷疑你本事不大,不夠小心。”
許七安隨口說道。
小狐貍恍然大悟,黑珍珠般的眼睛閃閃發亮,抬起抓起拍一下桌面,嬌聲道:
“原來如此,不愧是許銀鑼,說的真有道理,井井有條呢。”
“你說的夜姬姐姐是誰,她認識我?”
許七安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壺茶。
“快快,給人家也來一杯。”
小狐貍拍了一下桌子,催促道。
輕微的水聲里,許七安給她倒了滿滿一杯,小狐貍湊上來粉嫩的鼻子? 伸出小舌頭? 舔啊舔,舔啊舔。
“你不會化形?”
許七安詫異道。
“還不會呢。”小狐貍嬌聲道。
我錯了? 你不是菜? 你是菜的摳腳,萬妖公主派你過來作甚..........許七安心里吐槽。
喝了幾口后? 小狐貍說道:“夜姬姐姐是我三姐,本領好強大的? 她比我早出生三百七十六年。”
所以你的夜姬姐姐到底是誰啊。
“她以前在京城辦事? 剛回來不久,與我說了很多關于你的故事。許銀鑼真厲害呀~”
浮,浮香........許七安臉色一滯,分不清內心是欣喜還是悵然? 或者惱怒? 心情非常復雜。
欣喜是再次得到老相好的消息,悵然是雙方見面遙遙無期,惱怒是因為堂堂大奉打更人,硬生生被她變成大奉干尸人。
她是浮香的妹妹啊,原來浮香真名叫夜姬........許七安臉色稍轉柔和? 問道:
“你家娘娘讓我來做什么?”
“來報信噠。”
小狐貍開心的說。
你倒是報啊........等了一會兒,許七安見她還是沒說話? 一臉憧憬的看著自己。
于是,他只能強調道:“報信?”
“娘娘讓我來和你說說佛門的情況。”
說話間? 小狐貍眼睛往桌上瞟了一下,她看的是桂花糕? 已經用余光瞥了好幾次。
“想吃就吃吧。”許七安嘆了口氣。
小狐貍歡快的鳴叫一聲? 抱著一塊桂花糕? 小口啃起來。
菜雞、幼齒、很矜持、有股矜貴之氣,感覺打一拳會哭很久的一只小狐貍.........許七安心里做出判斷。
耐心的等待她吃完,許七安問道:“還要吃嗎?”
“好呀好呀,謝謝許銀鑼。”
“.......先把娘娘讓你傳達的事說完吧。”
貪吃!許七安在心里又添了一個標簽,不過小孩子都是饞嘴的,倒也不奇怪。
小狐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乖巧蹲坐,道:
“從高往低開始,佛門最強大的是超品的佛陀,其次是四大菩薩,當代菩薩有四位,分別是掌控“金剛法相、不動明王法相”的伽羅樹菩薩;掌控“大輪回法相、大慈大悲法相”的廣賢菩薩;掌控“大智慧法相、藥師法相”的法濟菩薩,以及掌控“行者法相、無色琉璃法相”的琉璃菩薩。”
“佛門歷史上曾出現過九位菩薩,五百年前有七位,甲子蕩妖之后有五位,武宗篡位之時,又被初代監正斬了一位,如今只剩四位。”
“然后是九大羅漢,存世的只剩兩位:須陀洹果位度情、阿羅漢度厄。娘娘說,果位凝聚后,便無法改變。因此漫長時光中,許多羅漢選擇轉世重生,重修佛道。”
“然羅漢有住胎之昏,菩薩有隔陰之迷,大部分羅漢都湮滅在輪回之中。佛門歷史上有十八位羅漢,這些羅漢,一部分轉世輪回去了,一部分死在了甲子蕩妖中。”
“最后是護法金剛,現存的依舊只有兩人,分別是度難金剛和度凡金剛。佛門巔峰時有多少金剛,娘娘就沒算過了。娘娘說,甲子蕩妖時,三品金剛也只是炮灰而已。”
許七安嘴巴張的能塞進雞蛋,整個人宛如雕塑,呆了。
巔峰時九位菩薩、十八位羅漢、若干個護法金剛........這簡直就是離譜.........
不,不能這么想,只是歷史上出現過而已,是時間積累出來的。那中原歷朝歷代下來,三品二品一品高手的數量,也是非常可觀的........
但是,但是現存四品菩薩兩名羅漢兩名金剛,這就很離譜.........
不過,如果大奉沒有經歷元景帝的禍害、許平峰的抽取氣運,絕對不止鎮北王一個三品,至少魏公就是頂尖的二品,當然還會有其他高手誕生也說不定。
反觀佛門,山海關戰役后,簡直烈火烹油,強盛到了可怕的程度。
小狐貍繼續道:“此次帶隊來三花寺的是度難金剛,隨行的有兩名四品,法號凈心和凈緣。凈心是禪師,凈緣是武僧。你主要注意這兩人便成。”
“對了........”
她蹲坐著,探出一只爪子伸進脖子上掛著的小皮包:“娘娘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她的爪子里抓出一個手環,手環上掛著六個銹跡斑斑的銅鈴鐺,很有年代感。
“手環?”
小狐貍糾正道:“娘娘說這是腳環。”
許七安接過腳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貍道:“你猜猜看呢。”
“猜不到。”
“哼,真沒用,給你一個提示,我和夜姬姐姐的名字正好相反。”
“日雞?”
“是,是白姬啦!”
小狐貍抬起前爪,用力拍打一下桌面,表示很生氣。
“最后一件事,娘娘說,希望你能信守承諾,尋找神殊大師的殘軀,為此,她派我來監視你。告訴你哦,我的速度很快的,能日行幾千里。而且擅長潛行,我很有用的。”
小狐貍人立而起,掐著腰,得意洋洋。
“日行幾千里........”
許七安眼睛一亮,問道:“那你能馱人嗎?”
小狐貍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看看許七安的大塊頭,遲疑道:“可,可以吧.......”
許七安高興的把小狐貍抱下來,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小狐貍懵了。
...........
“哎哎,你別哭了,是你自己說可以的。”
許七安坐在床邊,看著趴在枕頭上,嚶嚶嚶哭泣的毛茸狐貍,辯解道。
小狐貍眼里滾出豆大的淚珠:“我要回去告訴娘娘,你欺負我,嚶嚶嚶.......我的腰好疼,嚶嚶,嗝.......”
她長這么大,還沒被欺負過。
許七安哄女人很拿手,哄狐貍........也挺拿手,連哄帶騙給糊弄過去,小狐貍含淚原諒他。
果然是打一拳能哄很久的。許七安吹滅蠟燭,道:“那,睡覺?”
小狐貍爬了起來,黑暗中,警惕的看著他:“不,夜姬姐姐說你是色胚,我不能和你睡覺的。”
許七安看了一眼小小的狐身,默默捂臉。
不至于不至于.........
............
聞人倩柔的閨房里,天宗圣子捻著酒杯,站在窗邊,道:
“徐前輩和夫人沒有住在一個房間?”
聞人倩柔對鏡梳頭,淺笑著“嗯”一聲。
她穿著白色里衣,臀圓腰細胸脯飽滿,從容貌到身段,都是極為出彩的女子。
好端端的分房作甚........他心里嘀咕一聲,又道:“柔兒,你在那個徐謙面前,記得要恭敬一些。”
“我已經把他當恩公對待了啊。”
聞人倩柔表示很委屈。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李靈素停頓幾秒,壓低聲音:“徐謙是個老怪物,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
“三品?”
聞人倩柔心里一凜。
李靈素搖頭失笑:
“以前,我也這么認為,但昨日在三花寺,一件小事改變了我的想法。嗯,他給了我一只錦囊,里頭全是火炮和車弩,足夠武裝出一個營的軍隊。你們雷州商會絞盡腦汁,耗費錢財無數,才從官府那里換來一些軍弩和火銃。
“但對他來說,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聞人倩柔難以置信:“他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三品高手,前有鎮北王,后有許七安。此外就是司天監的術士。這個徐謙是誰?”
天宗圣子搖頭:“他應該不是朝廷的人,據他說,火炮和車弩是與監正對弈時贏的小玩意。呵,這種人物,沒必要騙我,對吧。”
和監正對弈時贏的........聞人倩柔呼吸急促起來。
天宗圣子余光看了一樣小相好,見她陷入深深的震撼中,當即說道:“啊,我修為被封,應當及早破開封印,柔兒,我先回房修煉。”
聞人倩柔猛的回過神來,柳眉倒豎,抓起桌上的披帛,抖手一甩。
長長的披帛宛如鞭子,纏住李靈素的脖子,把他拖了回來。
“李郎,你來雷州兩日,卻不碰我,是不是早已喜新厭舊?或者,心里有別人了?”
“沒有沒有。”
“哼,我不信。”
“真的沒有,我的永遠是屬于柔兒的。”
“那就看你今晚的表現啦。”
...........
次日,清晨。
許七安抱著小白狐,帶著王妃來到內廳,看見李靈素獨自一人坐在廳內享用早餐。
“一夜之間,你仿佛憔悴了許多。”
許七安掃了一眼桌面,早餐沒有問題,白粥、饅頭以及精致小菜。
他抽了抽鼻子,趕在李靈素反應過來前,揭開茶蓋。
茶杯里,泡滿了枸杞。
噗.........許七安差點笑出聲。
“唉,我這該死的魅力。”
李靈素感慨一聲,道:“前輩,我們何時動身去三花寺?”
“不急,這幾日應該還會有人來找上門來。你繼續偽裝李妙真,把消息散布出去。對了,昨天你露了一個破綻。”
“什么破綻?”
許七安把三個饅頭放在他面前,其中一個饅頭撕成均勻兩半,與另外兩個饅頭放在一起。
然后,他指了指饅頭,又指了指李靈素的胸口。
他的意思是,我昨天用的饅頭規模不對,應該是兩邊各一個半饅頭.........李靈素愣了一下,領會了徐謙的意思。
“我明白了。”
李靈素低頭喝粥,道:“這件事記得保密,如果被我師妹知道,她會殺了我的。”
喝著喝著,他看了看饅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剛想深入思考,注意力突然被小白狐吸引過去,詫異道:“哪來的小狐貍?”
“一個故友的妹妹。”
許七安道。
故友的妹妹........李靈素審視著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試探道:“狐妖嗎?”
“嗯!”
小白狐自己點頭,脆聲道:“是噠。”
“它會說話?”
邊上的慕南梔吃了一驚,這才來了興趣,伸手想抱小白狐,又縮了回去,小心翼翼道:“它會咬人嗎。”
“會的,我超兇的。你不要碰我。”
小白狐揮舞一下爪子,威脅道。
她不是家養的寵物,只有家養的寵物才喜歡被人觸摸,真正的野獸是忌諱被人觸碰的。
這時,聞人府的管家匆匆進來,語氣略顯急促,道:
“李道長,都指揮使大人來了,要求見您。”
雷州都指揮使,整個雷州,勢力最大的三人之一。
李靈素面不改色,道:“請他去大堂,就說我立刻過去。”
他和許七安對視一眼,笑道:“來了。”
江湖人士只是點綴,一州之內,江湖中的四品高手,屈指可數,能對三花寺造成多大威脅?
他們真正要釣的,是軍方的四品高手。
而這個雷州都指揮使,是其中最頂尖的人物之一。
...........
一刻鐘后,雷州都指揮使袁義,見到了傳聞中的飛燕女俠。
這位盛名在外的天宗圣女,果然是個難得的美人兒,英氣勃勃,五官精致,似是受了不輕的傷,俏臉微微發白,脖頸處纏著紗布。
膚色黝黑,身材魁梧的袁義頷首道:“李道長俠名遠播,今日得見,是袁某的榮幸。”
雷州緊鄰西域,屯兵十萬,處處都是軍鎮,當地的都指揮使,不管是職位還是戰力,都要比各州高一品級。
“李妙真”直言不諱道:“都指揮使大人,是為三花寺的異寶而來?”
袁義沒有點頭,捧著茶杯,悠悠道:“李道長何以斷定那件寶物能助四品突破超凡。”
他對雷州傳聞不是很相信,但念及李妙真的名聲,以及自身對三品的渴求,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前來。
李妙真笑道:“大人誤會了,突破超凡只是那件寶物最微不足道的功效。”
“此話可解?”袁義問道。
“大人可知楚州屠城案的始末?”
“鎮北王屠城煉制血丹,早已舉世皆知。”
“那便好解釋了,浮屠寶塔里鎮壓著當年山海關戰役中,被擒拿的高手,俱是三品以上,包括靖山城的前任城主納蘭天祿這位二品雨師。”
“.......李道長的意思是?”
“如今,那些絕世高手都已經被煉化成血丹和魂丹。因此三花寺才閉門謝客,禁止任何人進入浮屠寶塔。”
袁義瞇著眼,許久沒有說話。
.............
第二天,袁義拜訪聞人府,打探異寶情報的消息,被雷州商會傳播出去。
這進一步引起了轟動,刺激到那些觀望的勢力。
雷州雙刀門。
門主湯元武坐在堂內,一長一短兩把刀,靜靜豎在左右手邊。
雙刀門是屹立雷州多年的江湖大勢力,歷任門主都是四品,走到哪里都受人崇敬,年初的天人之爭,湯元武便曾帶門徒去京城參與“盛會”。
門下弟子柳蕓,依靠美貌和實力,在京城一舉成名,與萬花樓蓉蓉等人并列四大美人。
關于三花寺的“異寶”,雙刀門長老們意見各不相同,有人認為佛門不好惹,建議觀望。有人則認為這是門主的大機緣,也是雙刀門的大機緣。
身為江湖人,追逐機緣,不該膽怯。
他環顧下方的長老、門徒,沉聲道:
“不必再爭,此事不管真假,都值得一探究竟。佛門雖強,但雷州江湖人杰眾多,軍鎮之中,高手輩出,未必不能與佛門角力。
“蕓兒,你率領三十名門中好手,明日與我一同前往三花寺。”
英氣勃勃的柳蕓背負雙刀,出列,抱拳道:“是,門主。”
..........
某個軍鎮。
一騎沖出大營,身后追逐著一群士卒。
一騎絕塵的是一位身披甲胄的青年,胯下一匹毛色漆黑得駿馬。
他的身后,追逐而來的士卒們高喊道:“鎮撫大人,私自出營是大罪。速速與我等回去,向指揮使大人請罪。”
身穿甲胄的青年大笑道:
“請你乃乃個頭的罪,老子要是能搶到寶貝,那就是三品武夫,誰敢治老子的罪?搶不到,大不了革職,老子一個四品武夫,在哪里都能混的風生水起。”
............
雙方產生了不小的摩擦,但總體還算克制,一眾江湖人士沒有強闖,而是在寺外叫囂。
三花寺的武僧們守在寺廟外,與越來越多的江湖人士對峙。
供奉著佛陀的大殿內,主持盤龍大師坐在蒲團,與首座以及幾名長老商議對策。
“那天宗圣女李妙真竟也來攪混水,實在可惡。”
身為主持接班人的首座,沉聲道。
“如今江湖人士越聚越多,趕也趕不走,如何是好?”一名長老皺眉。
眼前的情況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原本在佛門的考慮中,司天監的孫玄機或許會調動軍隊前來鎮壓,爭奪龍氣。
這樣的話,度難金剛就有了出手的理由,便是將軍隊盡數“除魔”在此,佛門也是占理的。
佛門圣山阿蘭陀,甚至能以此為由,撕毀盟約,進攻大奉。。
當然,這是撕破臉皮的情況,佛門和大奉的關系還沒惡劣到這個程度。但佛門完全可以責難大奉,要求道歉、賠償等等。
誰知大奉軍隊沒來,卻來了一大群的江湖匹夫。
這些人做的事,大奉朝廷可不會買單。
“趕不走?阿彌陀佛,那就除魔。”另一名長老沉聲道。
首座聞言,緩緩點頭:
“正是,我佛門清凈地,豈容大奉武夫逞兇。師父,不如在寺外布下伏魔陣,讓那群匹夫闖一闖。這一來能震懾那群烏合之眾,二來則定制規則,穩住他們。
“度難金剛雖然沒說什么,但想必心里已經極度不滿,師父,這件事咱們務必要處理好。”
眾人看向主持。
主持沉吟片刻,頷首道:“可!”
...........
山道上? 許七安混跡在雷州商會的隊伍里? 由聞人倩柔帶隊,緩緩靠向金光山下的牌坊。
牌坊建在山腳下? 高三丈? 匾額刻著:三花寺!
“呵,人還不少。”
李靈素騎在馬背? 笑道。
他沒再假扮李妙真,三花寺面臨群雄“圍攻”的場景? 全拜飛燕女俠李妙真所賜? 這時候他還易容成李妙真的模樣,與找死何異?
而且還有身份被曝光的風險。
許七安“嗯”了一聲,目光掃視,三花寺的牌坊下? 拴著一匹又一匹的馬? 山道兩邊的樹林里,拴著更多的馬匹。
放眼望去,手持各種武器的江湖人士,或聚在一起閑聊,或倚在樹干抱著武器閉目養神? 或盤坐在路邊,啃著烤雞。
熱鬧程度堪比集市。
來的人不少? 高手也很多..........許七安滿意點頭,這證明他的“宣傳”效果不錯。
武以力犯禁? 這群混亂中立的江湖人士,當真是最好的炮灰和馬前卒? 誰都能薅一把他們的羊毛? 讓他們充當工具人。
各大體系中? 以儒家和術士“人口”最少,又以武夫數量最多。
九州走武道路線的武夫,比其余各大體系所有人加起來,都多好幾倍。
但根據我在地宮里看到的壁畫,結合古尸提供的信息,神魔隕落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九州的修行體系只有三種:
一,武者;二,道;三,妖族。
其中,武者和妖族是殊途同歸,都是錘煉體魄,走的是以力證道的路子,只不過妖族有妖丹,有天賦神通。而武者有“意”,有合道。
至于道,那會兒還不能稱為“道門”,因為古尸并不知道“道尊”的存在。僅憑這一點,就能證明道尊根本不是“道”的開創者。
但是,這三條體系在后來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武道和妖道昌盛無比,道門體系卻只剩下“天地人”三宗,其他流派要么湮滅,要么沒落,不值一提。
這就很不合理了,雖說“天地人”三宗后遺癥很大,但其他流派總不可能有這類后遺癥吧。
結果,有大問題的三宗流傳下來了,其他流派卻沒落了..........
這時,呼喊聲打斷了許七安的思路,有人驚喜道:
“雷州商會的人來了,哈,終于有人出頭了。”
說話的是一個穿勁裝的年輕人,手里拎著一桿長矛,那是軍隊制式長矛,外觀陳舊。想必是從黑市里買的。
販賣淘汰的武器,是軍隊高層司空見慣的牟利手段。
聞人倩柔轉頭,朝身邊一位侍衛低語幾句,那侍衛一夾馬腹,奔到持長矛年輕人面前,問詢了幾句。
“大小姐,三花寺的和尚非常霸道,已經打傷好多人了,不讓任何人進寺。”
侍衛低聲回稟。
聞人倩柔頷首,望向李靈素和許七安,柔聲道:
“雷州緊鄰西域,背靠宗門,三花寺向來霸道。便是官府,一般也不愿招惹他們。”
許七安望向金光山,道:“說說。”
“幾年前,三花寺附近干旱,百姓顆粒無收。寺里的和尚不事生產,日子難以為繼。首座恒音和尚,下山化緣,化來了幾千斤糧食,幾百位愿意散盡家財的香客。”
聞人倩柔挑起嘴角,譏笑道:“三花寺就此度過干旱,但不知道多少人因此餓死。佛門向來是先修己,再度人。”
許七安瞇著眼,“這既觸犯了大奉律法,也違反了佛門當初和大奉的約定。”
聞人倩柔頷首,道:
“但雷州布政使只是象征性的登山進寺,斥責了一頓。一來是惹不起佛門,二來邊境之州,處理這類事,需小心翼翼,能忍則忍。
“事情若是鬧大了,朝廷未必愿意和佛門翻臉,到時候,布政使就是頭一個替罪羊。佛門有多強大,前輩想必是知道的。”
許七安沒再說話。
“佛門最虛偽了,五百年前,就是看上了南疆十萬大山的疆域才打仗的,偏打著為人族的旗號。”
小白狐嘰嘰喳喳的抨擊。
她蜷縮在慕南梔溫暖的懷抱里,兩只爪子捧著一塊甜膩的糕點。
慕南梔只用了一塊糕點,就成功擼到她了。
小白狐吃完糕點,肉乎乎的兩只爪子按在慕南梔的胸脯,用力按了按,嬌聲道:
“姨,你的胸脯比夜姬姐姐還大呢。”
.........許七安咽了咽口水。
眾人系好馬匹,沿著臺階登山。
臨近三花寺時,聽見助威聲和怒吼聲,以及兵刃碰撞的銳響。
“當當!”
三花寺,石階盡頭的空地處,一名手持狼牙棒的漢子,被幾名武僧用棍棒接連點在周身各處大穴,身軀驟然僵硬。
主陣的中年武僧趁機旋身,氣機注入木棍,整個人帶動棍棒旋轉數圈,重重砸在狼牙棒漢子的腦袋上。
啪!
狼牙棒漢子護體神光崩散,殷紅的鮮血順著臉頰流淌。
中年武僧目光一閃,見到聞人倩柔帶領雷州商會的人馬上來,當即伸出棍棒,將狼牙棒漢子的尸體輕輕挑起。
挑到許七安等人面前。
周遭的江湖人士臉色微變,嘩然不止。
雙方對峙半天,終于鬧出第一條人命,三花寺顯然是不耐煩了,打算痛下殺手。
“臭和尚,你敢殺人。”
有人喝道。
這是在喝問三花寺的和尚,是不是真要不死不休。
“咄!”
中年武僧將棍棒杵在地上,豎目環顧,施展佛門獅子吼:
“爾等強闖本寺,意圖染指佛寶,其罪當誅。然,主持心懷憐憫,不愿妄造殺孽,若想進寺,先過伏魔陣,只允許一人破陣。”
“混賬!”
江湖匹夫們破口大罵:“你們九人打一人,簡直無恥。”
中年武僧冷冷道:“也可退去。”
他一副佛門地盤,佛門做主的姿態。
身后,眾武僧齊吼一聲。
鏗鏘!
周遭江湖人士紛紛抽出佩刀,與三花寺武僧們對峙。
這才是武僧的正確畫風啊,兇惡霸道,相比起來,恒遠大師明顯走了歪路,我身邊怎么盡是些畫風不對勁的朋友.........許七安踏前一步,問道:
“敢問大師,三花寺出了什么寶物?”
中年武僧道:“浮屠寶塔功德圓滿,僅此而已。”
“未曾聽聞,法寶也能修行的。再者,寶塔功德圓滿,三花寺為何不讓我等進入?難不成,我們還能搶了寶塔?”許七安又問。
中年武僧道:“與你何干,一介凡夫,豈知佛寶神妙。”
無恥,這分明是大奉的龍氣,怎么就變成佛門的寶貝了。
許七安沒再說話,目光遠眺,遙望寺廟深處,那座高大的,白墻黑瓦的高塔。
在他眼里,那座寶塔是另一個模樣,通體金燦燦,一道金色龍影攀附塔身,緩緩游走。
這道龍影體型龐大,將高聳的塔身團團纏繞,與當日貞德帝腳踏的龍脈之靈擁有同等規模的體型,但金光不夠凝練,遠不及龍脈之靈宛如實質的身軀。
“大師不愿意說,那我來替你說,據飛燕女俠所說,寶塔內鎮著當年山海關戰役時,妖蠻兩族和巫神教的高手。二十年過去,那些絕世高手化作血丹和魂丹,這便是超凡的契機,是踏入三品的助力。”
“胡說八道!”
中年武僧大怒,棍棒指著許七安,道:“休要妖言惑眾,你若是個人物,就與貧僧打一場。”
“氣急敗壞了?浮屠塔內鎮壓的人物,當年亦有我大奉的功勞,佛門要獨吞寶物,未免太霸道了些。是不是認為大奉軍神捐軀,便沒人能治你們了?”
許七安振臂一呼,高聲道:“諸位,魏公戰死在靖山城,而今佛門欺他不在人世,意圖謀奪二十年前大奉的戰果。”
“沒錯,血丹和魂丹也該有我們大奉一份,佛門憑什么獨吞,欺我大奉無人嗎。”
“交出血丹,不然放火燒了三花寺。”
江湖匹夫們紛紛響應,叫囂起來。
不少人看向許七安,連連點頭,這位仁兄說的有道理。
他們這不是搶奪佛門法寶,而是佛門先不當人,他們只是要回屬于大奉的那一份。
腰桿瞬間挺直了。
中年武僧勃然大怒,惡狠狠的瞪著許七安:
“一派胡言,三花寺沒有血丹和魂丹,這是有心人在挑撥是非。”
許七安反唇相譏:“信你,還是信飛燕女俠,我等只會判斷。”
江湖人士們再次響應:
“禿驢,臭不要臉。”
“出家人不打誑語?睜眼說瞎話。”
要論罵街,三花寺的和尚十張嘴,也抵不過這群混江湖的一張嘴。
各種下三濫的話滿天飛,左一句問候全家女性,右一句你是我兒子。
武僧不是禪師,沒有那份定力,九位持棍武僧氣的額頭青筋怒跳。
“呸,無恥!”
小白狐最恨佛門了,見大家都在辱罵和尚,她也跟著罵了一句,并為此激動的在慕南梔懷里活蹦亂跳。
“狐妖?”
中年武僧恨不得一棍子敲死許七安,見狀,抓住機會,喝道:
“膽敢勾結妖族,死!”
手里棍棒抖出圓弧,疾奔而來,一棍子劈向慕南梔。
慕南梔嚇的連連后退,尖叫不止。
許七安鬼魅般閃現在她面前,抬起手臂擋住兇狠劈來的棍棒,“咔擦”一聲,灌注了磅礴氣機的棍棒應聲而斷。
雖然被封魔釘禁錮氣機和氣力,但皮肉筋骨是貨真價實的三品,唯一的抗揍性能算是保留了。
中年武僧瞳孔微縮,武者的本能給出危機預警,正要抽身后退,與身后的同門組成伏魔陣,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強烈的念頭:
“跟他干!”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卻讓他失去了先機,許七安輕輕吹出一口氣,帶著綠色的氣體撲在中年武僧的臉上。
“嗬,嗬嗬.........”
中年武僧呼吸困難,肺部火燒火燎,呼吸聲像是破舊的風箱。
他絕望的盯著許七安,搖搖晃晃的倒地。
心蠱的精神影響配合毒蠱,效果還不錯,嗯,以七絕蠱現在的力量,四品之下,我幾乎沒有敵手,當初離開京城時,我的實力最多是弱五品........
許七安對七絕蠱的培育進度還是很滿意的。
剛才正是用心蠱影響了中年武僧,讓他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周遭的江湖人士見到這一幕,又驚又喜,方才中年武僧以陣法圍殺一名六品銅皮鐵骨武者,強大無匹,讓人忌憚。
結果碰到了這個青衣人,一照面,倒了?
“他用的是毒........”
人群里,有人說道。
“這一眼便能看出來,可是,這個和尚至少是煉神境,一般的暗算不管用。”
當即就有人反駁。
眾人交頭接耳的議論,頻頻看向許七安,知道這是一位高手。
不過.........
“他似乎想毒死武僧,在三花寺殺武僧,會遭到報復的。”
“三花寺的主持可是一位四品禪師,很不好惹。”
“怕什么,他似乎是雷州商會的人,商會里也有四品。”
正說著,一個眼眶深邃,鼻子高挺的青年和尚,從寺內走了出來。
“凈心師兄。”
八名持棍武僧大喜,指著許七安,道:“此人帶頭鬧事,用下三濫的手段偷襲了印順師兄。”
“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飽含慈悲的溫和聲音里,蘊含著洗滌心情的力量,讓在場所有人戾氣一空,內心柔軟向善。
“當當”聲里,眾人手中武器摔落在地。
幾秒后,江湖匹夫們先后從佛門戒律的影響中掙脫,面露驚色。
“是律者?不,也有可能是苦行僧。”
“大概率是苦行僧,普通律者的戒律沒這么強........”
雷州的江湖人對佛門極為了解,這點是其他州的江湖人士無法比擬的。
“阿彌陀佛,又是施主。”
凈心和尚雙手合十,不理會眾人,臉色冷峻望向許七安:
“施主屢次三番來本寺挑釁鬧事,需知佛門慈悲為懷,卻也有金剛怒目。”
周圍的武僧、江湖人士紛紛看向許七安,看他會如何應對。
許七安腳尖一挑,像剛才中年武僧挑飛那名六品武夫的尸體那樣,把他挑飛到凈心和尚腳邊。
凈心和尚雙手一撈,借助中年武僧,仔細查看后,眉頭緊皺。
“他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讓我們進寺,或者,他死。”
許七安維持著高人的人設,語氣平淡。
術業有專攻,佛門并不擅長解毒,藥理是毒蠱師和術士的領域,道門粗通。
原以為許七安服軟,而大失所望的雷州江湖人,聞言頓時眼睛一亮。
難怪輕易還人,原來是有恃無恐。
凈心和尚深深看了一眼許七安,側了側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道:
“施主大可進寺,貧僧做主,讓你進去。”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看向許七安。
你這是要關門打狗啊.........許七安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見他猶豫,凈心和尚問道:“怎么,施主膽怯了?”
要是再年輕十歲,我腦子一熱就上頭了.........許七安負手而立,高聲道:“幾位,此時不出面,更待何時?”
話音落下,石階下方傳來爽朗的笑聲:“湯某愿意陪兄臺進寺。”
眾人回眸看去,只見一個身高八尺,背負雙刀的勁裝男子拾階而上,身后跟著一群同樣背負雙刀的門徒。
“雙刀門來了。”
有人驚喜喊道。
許七安的目光自動掠過雙刀門主,看向了他身后一名英氣勃勃的女子,身段高挑,豐唇,明眸,臉型嬌俏,是個很颯的美人。
叫,叫........柳蕓來著,在京城時,我見過她。
許七安后知后覺的想起了這位美人的名字,旋即看向天宗圣子,發現渣男面帶微笑,一臉欣賞的端詳著柳蕓。
這時,密林里一陣響動,伴隨著甲胄鏗鏘聲,一個皮膚黝黑,雙眸明亮的年輕將軍,踏著灌木走出來。
他背著一桿長槍,腰胯制式軍刀,眼神桀驁兇狠,透著軍人的肅殺之氣,嘴里叼著一根草。
“方州鎮撫李少云!”
他拄著槍,斜著眼睛看眾人,自報姓名。
“聽說三花寺出了寶貝,能助四品踏入超凡領域,特來看看。禿驢,敢攔我,老子一槍捅死你們。”
雷州當兵的桀驁,當將軍的四品更桀驁。
好狂.........眾江湖人紛紛側目打量,此人一看就是軍方的人,語氣狂傲,毫不掩飾自身的氣息。
這還沒完,不多時,天空中傳來嘹亮的鷹啼。
十幾只展翼三丈七尺的赤尾烈鷹,從遠處飛來,在金光山天空游曳,緩緩降落。
雙翼撲打出強風,吹起塵埃和落葉。
底下的眾人散開,清理出一片可供赤尾烈鷹降落的空地。
為首的騎士,身穿鎧甲,有著雷州人標志性的黝黑皮膚,身材魁梧,胡渣子粗硬。
他身后的赤尾烈鷹背上,清一色的甲胄軍人。
袁義!
雷州都指揮使袁義。
江湖匹夫們大多無緣得見這位雷州地位顯赫的武夫,第一時間沒認出來,直到人群里有人詫異道:
“都指揮使袁義?”
嘩然聲一下子響起。
前幾天傳出雷州都指揮使袁義,拜訪飛燕女俠,打聽三花寺異寶的消息。
果然不是騙人的。
袁義真的來了。
這下熱鬧了,對于大伙來說,是好事。
高手越多,局勢就越亂,渾水摸魚的機會也就越多。
袁義環顧一圈,自動忽略了江湖人士,先朝聞人倩柔頷首,而后看向那名覆甲青年,愣了一下,皺眉道:
“李少云,你怎么來了,身為鎮撫,擅離軍營是大罪。”
拄著槍的青年咧嘴:
“都指揮使大人,你少拿官銜壓人,老子就是來搶血丹的,要是能晉升三品,您屁股底下的位置就得拱手讓我。
“要是沒搶著,大不了挨幾百軍棍,或革職或降職,問題不大。”
身為四品武夫,修為就是最大依仗,只要沒有犯下大錯,適當的任性,朝廷和官府都會容忍。
他有恃無恐。
“我看你是皮又癢了。”
袁義瞪了他一眼,罵道:“還不滾過來。”
李少云嘿嘿一笑,屁顛顛的跑了過去。
“都指揮使袁義,雙刀門湯元武,方州鎮撫李少云,還有那個穿青衣的神秘高手,以及雷州商會的四品客卿........”
“在場就有五名四品了,五品高手也超過雙手之數,這下看三花寺的和尚怎么囂張。”
“不能大意,三花寺的主持和首座都是苦行僧,再加上這個不知哪來的,叫凈心的和尚,實力也不弱。再說三花寺高手如云。”
“這不是還有我們嗎,三花寺高手再多,能有我們多?山腳下還有一群混子沒上來呢。待會兒浮屠塔開啟,咱們登高一呼,全來了。”
交談間,眾人看見一個白眉白須的老和尚,率領一眾僧人走來。
“阿彌陀佛,袁都指揮使大人,多年不見了。”
盤龍方丈雙手合十行禮。
“盤龍大師。”
袁義拱手。
“都指揮使大人,你是代表雷州官府,代表大奉而來?”
盤龍方丈責問道:“大奉與佛門是盟友,江湖人士如何,與大奉朝廷無關,但你不行。速速退去吧。”
袁義搖頭:“本官卡在四品多年,不得突破,聞三花寺有血丹出世,特來求丹。當年山海關戰役,我大奉出力良多,這血丹,沒道理由佛門獨吞吧。
“再者,本官是以私人身份而來,只帶了心腹,沒帶軍隊,與朝廷無關。”
盤龍方丈又念了一聲佛號,道:“老衲誠心勸說,爾等不聽,罷了。”
他不再多言。
但眾人又看到,寺廟里走出來一伙人,抬著沒有頂的轎子,垂下帷幔,軟塌上坐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花。
其中一名嬌媚女子咯咯笑道:
“主持大師,不若讓我們姐妹倆替你宰了這個袁義,大奉朝廷問起來,也與你無關。如果大奉有膽子責問佛門的話。”
袁義瞇了瞇眼。
李靈素立刻低頭,并迅速與徐謙拉開距離。
這個老頭子不講武德,此時要是再來一腳,他就難受了。
看到那襲青衣時,東方姐妹倆下意識的瞇著眼,仔細審視后,便挪開目光不再關注。
只是穿著同樣的青袍,但不是平州擄走了李郎的那家伙。
“賤人!”
聞人倩柔忽然暴怒,踏步而出,指著東方姐妹倆怒罵。
東方婉蓉斂去笑容,瞇著眼審視,緩緩道:“這位姑娘,我們認識?”
東方婉清審視了幾秒,恍然,冷笑道:
“哦,是那個負心漢當初逃走時勾搭的賤人,姐姐你一路占卜追蹤時,曾經找到過她。要不是這賤人身邊有幾個高手,且當時急于追蹤負心漢,早把她給宰了。”
說話間,帷幔突然分開,東方婉清化作黑影掠出,殺向聞人倩柔。
李靈素臉色大變,正要沖出去阻攔,聞人倩柔身邊的四品客卿反應更快,疾奔幾步,雙掌奮力推出。
砰!
氣機碰撞聲宛如焦雷,塵埃瞬間揚起,周遭的樹木像是被強風壓彎了腰。
英雄好漢們東倒西歪,踉蹌后退。
聞人家的四品客卿臉色陡然一白,繼而漲紅,強行眼下沖涌到喉嚨的鮮血。
反觀東方婉清,輕飄飄的落回轎子,面不改色。
四品也是有強弱之分的。
“又,又是四品?”
“看起來比雷州商會的四品客卿還強。”
“嘶......這對姐妹什么來頭?”
“不是雷州的江湖高手。”
察覺到東方姐妹的實力,眾人心里一沉,這對姐妹顯然是三花寺陣營的高手。
這樣一來,雙方四品高手的人數就扯平了。
袁義、李少云,以及雙刀門主,三位四品高手臉色凝重。
“原來三花寺早就有了盟友,難怪如此霸道,如此的有恃無恐。”
都指揮使袁義淡淡道。
凈心和尚轉身,朝寺內躬身合十,道:
“請度難師叔驅趕這群閑人。”
東方婉蓉笑吟吟道:“請伊爾布長老驅逐閑雜人等。”
這兩人的突然開口,讓雷州的英雄好漢們一陣茫然,同時又本能的心里一沉。
當是時,兩道可怕的氣息沖天而起,一道氣息來自三花寺深處,另一道氣息來自左側的密林。
感受到兩股氣息的剎那,眾人腦海里油然而生兩個字:超凡!
超越凡人的氣息。
盡管他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接觸過三品,但那來自生命層次的威壓,讓他們“自然而然”的便知道了對方的層次。
四品以上,是超凡領域,與凡人再不相同。
“滾出三花寺方圓五十里。”
寺廟內,傳來雷鳴般的咆哮聲。
眾人聽在耳里,胸口氣血翻涌,眼前發黑。
佛門獅子吼,三品武僧施展的佛門獅子吼。
這還是對方留手了,如果全力咆哮,六品以下,當場喪命。四品以下,神智混亂。
另一道氣息沒有開口說話,但同樣給眾人帶來巨大的壓力,心里和身體的雙重壓力。
雷州的英雄豪杰們戰戰兢兢,袁義等四品高手也沒好到哪里,四品在任何一州,都是山大王級的人物。
但在超越了凡人領域的三品面前,和中低品修士沒有區別。
咯手的蟲子和咯手老鼠罷了。
瞧著雷州武夫們一個個臉色發白,神色惶恐,三花寺的和尚們面帶微笑,悠然雙手合十。
“這,這........兩位三品?”
“唉,看來我們與寶物無緣,罷了。”
“三品不可匹敵,不可匹敵。”
此情此景,在場的英雄豪杰們心生退意。
別說兩位三品,便是一位,也足以橫掃他們所有人。
爭奪寶物,有希望才爭,擺明了不可能的事,那還爭什么?留著小命去青樓睡婆娘,不是更香嗎。
雙刀門主嘆息一聲。
袁義幽幽道:
“看來寶塔里的血丹,比我們想象中的還有多,還要精純啊。林子里的那位,是巫神教的靈慧師吧,巫師獨有的氣息,我不會看錯。
“巫神教剛與我大奉開戰,佛門便立刻與巫神教結盟,眼里可有我大奉朝廷?”
度難淡淡道:“大奉朝廷?一個三品武夫都沒有朝廷,比起二十年前,差的遠了。”
這位護法金剛冷言冷語,表露出對大奉極其糟糕的觀感。
佛門高層大多都看不慣大奉,因為大奉是出了名的賴皮狗。
六百年前,大奉開國皇帝當了一回賴皮狗,擺了巫神教一道。
三百年前,儒家和朝廷又當了一回賴皮狗,在中原大肆滅佛。
護法金剛是武僧,而武僧脾氣暴躁,直來直往,看不慣就是看不慣。
袁義臉色鐵青,卻不敢頂撞,以大奉目前的國力,根本不敢和佛門翻臉,就算里頭那位三品金剛一巴掌把他拍成爛泥,朝廷頂多也就聲討和譴責。
但被三品金剛如此羞辱,且斷了爭奪寶物的機會,讓他又憤怒又不甘心。
雙刀門主湯元武身后,柳蕓忍不住反駁:“誰說大奉沒有三品,我們大奉許銀鑼要是在此,前輩你可敢口出狂言?”
寺廟深處那尊金剛默然不語,似是不屑回答。
密林里,傳來冷笑聲:“姓許的已經是廢物一個,何懼之有。”
柳蕓臉色陡然漲紅,跨前一步,高聲道:
“就算前輩是巫神教的靈慧師,小女子也不容許你詆毀許銀鑼。”
士氣跌到谷底的雷州英雄豪杰們,竟如回光返照般,響起一片抗議聲。
林子里的靈慧師笑道:“你敢出刀嗎。”
柳蕓英氣勃勃的眉毛倒豎:“有何不敢。”
雙手往背后探去,抓住刀柄,正要拔出,豈料雙刀仿佛銹死在刀鞘里,無論她怎么使勁,憋紅了臉,就是無法拔出雙刀。
“哼!”
靈慧師冷哼一聲。
柳蕓如遭雷擊,雙膝跪倒在地,“哇”一聲吐出鮮血。
密林里得靈慧師淡淡道:“度難金剛,你若顧及盟約,不便出手,那就由我來代勞,清空這群雜魚。正好可以煉成尸兵,帶會靖山城。”
嘩啦.......群雄連連后退。
“殺光我們?好大的口氣!區區一個靈慧師,當自己是巫神了?”
混亂中,突然響起嗤笑聲。
眾人愕然扭頭,看著那襲青衣,像是在看傻子。
對一個巫神教的靈慧師用激將法,嫌命長了?
真當他不敢動手?
巫神教和大奉如今是生死大敵,殺起人來絕不手軟。
你想死,別連累我們。
李靈素眼睛一亮,心說來了來了,這個老怪物要爆發了。
別人或許會對三品高手奉若神明,但李靈素知道,徐謙這個老怪物,是和監正下過棋的隱世高人。
............
PS:推一本書:《諸天之宗師兇猛》。
寺廟深處,那道源自三品金剛的目光,帶著審視。而那道來自伊爾布的目光,則透著森寒。
在場江湖人士們,默默拉開距離,免得這個神秘高手被三品靈慧師或護法金剛“懲戒”時,自己因為靠的太近而殃及池魚。
他們不滿巫神教的靈慧師詆毀許銀鑼,但也只敢小聲嗶嗶,弱弱抗議,像青衣男子這般跳出來嘲諷的行為,與自殺沒有任何區別。
雙刀門的柳蕓艱難的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跡,她很欣喜有人能站出來,但又忍不住為這位相貌平平的青袍男子擔憂。
此人手段詭譎,修為強橫,敢于直面三品高手,換成平時,她定邀請對方喝酒。現在只想對方趕緊撤離。
心里想著,心細的柳蕓發現,青衣男子身邊的同伴,絲毫不見慌張和驚恐,臉色平靜,其中一名模樣平庸的男子,雙眼發亮,甚至,甚至有些期待接下來的沖突?
袁義等四品高手,深深的看著青衣男子,同時關注兩位三品的舉動,想通過這個青衣男子的遭遇,來判斷兩位三品的真實態度。
如果青衣男子遭遇不測,那他們就果斷放棄塔內的寶貝,離開三花寺。。
“阿彌陀佛。”
反而是凈心和尚率先開口說話,低聲道:
“印順師兄身上的毒還沒解開,吃此毒只有他能解。請度難師叔手下留情。”
不等度難金剛說話,伊爾布淡淡道:
“凈心和尚放心,巫師的血靈術一樣能為他祛毒。”
凈心和尚雙手合十,不再說話。
話說到這份上,似乎已經宣判了那青衣人的死刑。
“前輩,有把握殺了他嗎。”
李靈素略顯興奮的傳音。
他對徐謙的身份非常感興趣,至今為止,都沒弄明白對方的根腳。雖說這個糟老頭子精通蠱術,但李靈素并不認為蠱術是對方的主修體系。
我只是個水貨.........許七安心里默默吐槽,當著眾人的面,取出法螺,湊到嘴邊,嘀嘀咕咕了一陣。
他在干什么?
見到這一幕,李靈素,周圍的雷州人士,以及遠處的佛門僧人,眼里透著茫然。
但很快,他們明白了。
“快看,那是什么?”
一名武僧指著天空,驚叫出聲。
包括許七安在內,李靈素、雙刀門、雷州商會、都指揮使袁義、鎮撫將軍李少云等人,紛紛扭頭,看向身后的高空。
一座漆黑的,由玄鐵打造的鋼鐵炮臺,懸于空中。
長十二丈,高三丈,十五架重炮一字排開,粗壯的金屬管探出炮臺,一架架床弩擺在炮臺邊緣。
鋼鐵炮臺表面,亮起密集繁復的陣紋,銘刻著三十座大陣,包括但不限于防御陣法、傳送陣法、浮空陣法、聚靈陣法.........
炮臺中央,站著一個五官平庸的男人,左手拎著一幅字:
讓所有人進入浮屠寶塔!
右手拎著一幅字:
否則把三花寺夷為平地!
“是,是術士?”
“這,這是什么怪物?”
有人喃喃道。
身為江湖人士,閱歷豐富,但眼界有限,加上術士稀少,往日里幾乎在江湖絕跡。因此雷州的英雄豪杰們,幾乎看不到術士的騷操作。
這座浮空的鋼鐵炮臺,在他們眼里,簡直是不可思議,畫風與當前時代格格不入。
東方婉蓉瞠目結舌,她本身就掌控一件叫“御風舟”的法器,那件法器只有御風陣法和防御陣法,作為大型飛行法器使用。
就這樣,御風舟就足以列為巫神教十二法器之一。
而眼前出現的這件浮空炮臺,御風舟與它顯然不在一個檔次。
某些方面來說,術士這個體系委實是變態了些。
不過,依照東方婉蓉的判斷,類似的法器,煉制代價極大,無法量產。要不然,大奉早就一統九州。
“孫玄機!”
寺廟深處,傳來護法金剛雷鳴般的聲音。
孫玄機淡淡道:“嗯!”
說話的同時,他又揚了揚手里的字,表示自己不是開玩笑。
以炮臺上的火力,幾輪下來,三花寺將夷為平地,護法金剛自是不怕這些火力輸出,但寺中的和尚,以及這座數百年的古剎,絕對難以保存。
袁義眉頭一跳,驚喜道:“閣下是監正二弟子,三品術士孫玄機?”
以雷州都指揮使的高貴身份,自然是知道孫玄機這號人物的。
都指揮使,是一州之地實權最大的人物,整個大奉,這樣的人物只有十三位,真正的封疆大吏。
“嗯!”
孫玄機頷首。
底下眾人嘩然,他們根據那身標志性的白衣,隱約猜出來人的術士身份,卻沒想到竟是監正二弟子,一名三品術士。
這是一位惜字如金的術士,處處都透著高人風范。
而這樣的人物,疑似那位青衣高手召喚而來。
一時間,眾人看向許七安的目光里,多了幾分猜測和好奇。
此人又是什么身份?
他剛才吹了一下海螺,緊接著這位白衣術士便出現了..........柳蕓抿著嘴唇,眼睛在青衣男子身上不停打轉。
李靈素瞪大眼睛,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震驚,亦或者兩者皆有。
他能如此輕易的召來孫玄機,證明當日與監正對弈的說辭,是真的,沒有騙人.........之所以召喚孫玄機,是覺得金剛和靈慧師不值得他出手嗎.........
天宗圣子暗自猜測。
“可!”
沉默片刻,寺廟深處的金剛說道。
見狀,許七安如釋重負。
孫玄機的挾炮威逼是早就商議好的對策,他負責在外接應。但如果只有許七安自己進浮屠寶塔,這就讓引人注目了。
進塔之后,容易被巫神教和佛門的高手針對,這才有了散播消息,引來江湖豪杰的計策。
他隱藏在一群匹夫之中,低調處事,即使因為剛才的操作被針對,但江湖人士可以充當幫手,不至于孤掌難鳴。
見佛門金剛妥協,雷州豪杰們面露喜色,腰桿瞬間挺直,萎靡頹廢的氣氛一掃而空。
“解藥!”
凈心和尚看向許七安。
許七安輕笑道:“把他丟過來。”
凈心和尚手掌在中年武僧背部一托,將他輕飄飄的送到許七安面前。
后者伸出手指,點在中年武僧的鼻端,一縷縷青黑色的霧氣涌出,被手指攫取了回去。
隨著毒氣的抽離,中年武僧發黑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血色,但依舊昏迷不醒。
“一個時辰后,他會醒來。而后修養幾天身體便能痊愈。”
許七安把他丟了回去。
凈心和尚探手接過中年武僧,雙手合十,接著,他帶領三花寺的和尚,退回了寺內。
鎮撫將軍李少云,扛著長槍,興奮道:
“袁大人,走,咱們進去。”
邁開步子,率先進寺。
眾人緊隨其后。
穿過一座座大殿,三方很快抵達目的地,在寺廟的深處,聳立著一座巨大的佛塔。
白墻黑瓦,乍一看,根本不像是法寶,更像是正常的佛塔。
唯一古怪的地方是,它足有百米高,塔身卻只有三個窗戶,象征著三層樓。
此外,塔門是暗金色的,宛如黃金鑄造。沒有門環,沒有鑰匙孔,緊緊封閉著。
三方群聚在浮屠寶塔外,沉默的對峙中,雷州本地的好漢們,頻頻抬頭看天色,心里默算著往年浮屠寶塔開啟的時辰。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轟隆隆!
塔身沉悶的震動起來,那扇暗金色的塔門緩緩開啟。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朝門內看去,卻只看見一片黑暗。
“阿彌陀佛!”
凈心和尚雙手合十,朝浮屠寶塔躬身行禮,率先朝塔內走去,紅黃兩色的袈裟晃蕩。
“阿彌陀佛!”
念誦佛號的聲音里,身材魁梧的年輕武僧凈緣,以及首座恒音緊隨其后,而兩人身后,是九名武僧,九名禪師。
兩位禪師,一位武僧,其他十八人修為有高有低.........許七安掃了一眼,知道這二十一名進塔的和尚,就是待會自己要對付的競爭對手。
“小賤人,你最好別進來,不然姑奶奶保證,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嬌媚艷麗的東方婉蓉回頭,笑吟吟的看了一眼聞人倩柔。
東方姐妹率領東海龍宮的門徒,進入寶塔。
李靈素聞言,一陣齜牙咧嘴,腦殼疼。
“需要我幫你宰了這對姐妹嗎?”
許七安戲謔的傳音:“省的你成日東躲西藏。”
李靈素急忙搖頭,傳音回復:“別,前輩,你還不如宰了我。”
我隨便說說而已,兩個四品巔峰,我可殺不掉.........許七安目送袁義和李少云帶著下屬進塔,當即不再猶豫,混跡在江湖武夫中進了塔。
“我們也進去吧,我們也進去吧!”
小白狐試圖從慕南梔懷里掙扎出來,沒能成功,只好改為蠱惑:“跟他進去玩玩嘛。”
“佛門的地方,你也敢進?”
慕南梔看了一眼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奇心旺盛的小狐貍。
小白狐想了想,記起了同族們說過的,關于佛門的可怕傳說,弱弱道:
“也,也不是很想去啦。”
她腦袋枕著溫軟的胸脯,曬著初冬的陽光,清脆稚嫩的聲音道:
“姨,你和,和他是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
“噢!”
小白狐頓時放心,并認為慕南梔說的是實話,因為像這樣平平無奇的女人是配不上許銀鑼的。
只有集才華和美貌于一身的狐貍才配的上許銀鑼。
“他是不是經常去教坊司呢。”小白狐又問。
“你連教坊司都知道?”慕南梔吃了一驚。
“我雖然沒在人類的城池里待過,但我可是見多識廣的,比如人類的女人常常把比自己美麗的女人稱為狐貍精。狐貍精在人類世界里,就是集美貌和才華于一身的象征。”
小白狐煞有其事的炫耀自己的知識。
“誰告訴你的?”慕南梔笑道。
“我族人呀。”
這很狐族.........慕南梔心里嘀咕,笑吟吟道:“在人類女子眼里,或許是狐貍精最漂亮,但在人類男子眼里,這世間最美的女人只有一個。”
“誰呀!”小白狐問道。
“大奉第一美人,鎮北王妃。”慕南梔一臉嚴肅的說道。
她本來想說“慕南梔”的,但考慮到這樣會暴露不必要的信息,便改成了更通俗的稱呼。
小白狐露出了人性化的,仰慕的表情。
這時,慕南梔看到三花寺的老主持,從袈裟里摸出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
珠子里光影晃動,映出凈心等人的身影,映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
“很好!”
伊爾布的輕笑聲傳來。
浮屠寶塔隔絕了外界的窺探,這顆鏡獸淚珠,是維系雙方“友誼”的關鍵。
...........
踏入浮屠寶塔后,許七安環首四顧,發現身處寬敞到難以想象的大殿之內。
這座大殿沒有穹頂,抬頭看去,云霧繚繞。
大殿的盡頭是一尊高十幾丈的金佛,宛如一座小山。
此佛慈眉善目卻透著威嚴,耳垂肥厚,腦袋上是一個個卷曲的小疙瘩,位居中央。
哪怕是不禮佛的人,只要進過寺廟,就能認出他是誰。
佛陀!
佛陀左側是十三尊金身,右側是十四尊金身。
他們有男有女,腦后都有樣式不同的圓環,有的是火焰,有的是勾勒出節節線條,宛如簡筆太陽的銅盤,不一而足。
有趣的是,其中有九尊金身面目模糊。
許七安冷靜的環顧,這座大殿的寬敞程度,超越了浮屠寶塔可以容納的極限,至少從外觀上看,浮屠寶塔內部容納不下這座大殿。
佛境.........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想起了當日佛門斗法時,度厄羅漢的那只金缽。
金缽內藏著佛境。
“佛門很擅長這種神通啊,我記得云州返回京城的路上,夢見二十年前的山海關戰役,有一幕是某位佛門高僧掌心里,躍出千軍萬馬。”
“也許當時高僧手里有類似金缽的法器,軍隊是收入了佛境.........另外,這些本地土著好淡定啊。”
雷州的江湖豪杰們,親眼見證這一幕,似乎并不驚奇,相對冷靜。
“對了,聞人倩柔說過,浮屠寶塔每年開啟一次,通過佛塔的試煉,便可拜入三花寺,成為佛門弟子。那些沒能通過試煉的人,出去后肯定會傳播在塔內的見聞。”
許七安恍然。
“阿彌陀佛!”
凈心和尚帶著佛門僧人合十行禮。
他轉身,朝著東海龍宮,以及一眾雷州人士說道:
“此處所塑金身,居中者,乃大慈大悲佛陀,萬界唯一佛。左三右四金身乃佛門九位菩薩。剩余者,為十八羅漢。”
好家伙,金剛都沒有立金身的資格?
許七安高聲道:“和尚,為何九位菩薩面目模糊啊。”
凈心和尚有問必答:“這九尊金身,寓意九大法相,并非單指某位菩薩。”
聞言,大部分人茫然不解,許七安則恍然大悟。
凈心和尚一愣,審視著許七安,遙遙問道:“施主知道九大法相?”
許七安頷首:“金剛怒目、不動明王、大輪回、大慈大悲、大智慧、藥師、行者、無色琉璃、大日如來。”
三花寺的和尚們騷動起來,交頭接耳。
凈心深深凝視許七安。
“咦,他說對了?三花寺的和尚沒有反駁。”
“早聽說佛門有九大法相,原來是這九個,此人是誰,竟對佛門如此了解。”
“九大法相又有什么神異?”有人高聲問道,期待許七安回答。
這下子,雙刀門主湯元武、柳蕓、都指揮使袁義等高手,紛紛看來。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和菩薩們交過手..........許七安笑容自若:
“行者法相,速度當世翹楚,朝游西域暮靖山。無色琉璃,則能讓人心如明鏡,無思無想,念頭遲緩。”
說到這里,他嗤笑一聲,似是懶得繼續解釋,道:“其他法相,顧名思義便可領會。”
真的假的........眾人聽了,下意識的望向凈心等和尚,卻看見了凈心和凈緣,以及三花寺首座恒音,略顯呆滯的面孔。
是真的!眾人心里霍然閃過這個念頭。
“嘶........”
李少云拄著槍,回望許七安,咧嘴道:“嘿,你小子是什么人,知道的這么多。”
袁義提醒道:“也有可能是前輩。”
另一邊,東方婉蓉低聲問妹妹:“是他嗎?”
東方婉清搖頭:“無法斷定,這人看起來不簡單,與平州的青衣人有些不同。”
方才見到中年武僧中毒,東方姐妹倆懷疑這個青衣人,就是當日在平州遇到的青衣人。
共同點是他們都擅長用毒。
但容貌卻不同,且看不出易容的痕跡。此外,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姿色平庸的女人也不見了。
最重要的是,至始至終都沒見到這個青衣人施展暗蠱手段,因此不太敢確定。
東方婉清繼續道:“平州離雷州路途遙遠,按理說,他們沒這么快抵達雷州。”
嫵媚的姐姐蹙眉道:“剛才你也看到了,此人與司天監的術士相識,如果由他帶路,這是否就合理了。”
東方婉清淡淡道:“首先你得證明平州那個青袍男子與司天監術士認識。”
頓了頓,她說:“瞎猜沒有意義,待會兒找機會試試他,逼他使用暗蠱手段。”
許七安不知道東方姐妹倆的算盤,他的目光緊盯著佛陀之外的二十七尊金身,竭力分辨那一尊金身代表著神殊。
十八位羅漢金身首先排除,羅漢們擁有清晰的面目,許七安是見過神殊模樣的,確認他不在其中。
如果神殊也在其中,那只能是九位菩薩之一,不,不對,那九尊金身代表的是九大法相,而不是單獨的某個人..........嗯,至少可以確認,神殊不是羅漢。
凈心和尚不再說話,帶著僧人們,朝著佛陀金身走去。
羅漢和菩薩的金身樹立兩側,夾道歡迎。
當他們與第一尊羅漢金身擦身而過時,前行的步伐忽然慢了下來,每踏出一步,便停頓三秒。
許七安見狀,不明就里。
英氣勃勃的柳蕓緩步靠過來,低聲道:
“閣下可知,這浮屠寶塔每年開啟一次,但凡想拜入三花寺的,都需進浮屠寶塔試煉。”
許七安平靜的點頭。
“根據三花寺的說法,這叫測佛性。有佛性之人,可入佛門。無佛性之人,與佛無緣。”柳蕓的目光望向凈心等人,道: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在羅漢和菩薩的“注視”下,前行百步,便是與佛有緣之人。百步之內,則無佛性。我曾聽那些入過浮屠寶塔的人說過,在這條路上,步履艱難。”
許七安沉吟道:“如果是武僧呢?”
武僧和禪師走的是不同的路子,這個佛性,如何界定?
柳蕓撇嘴,道:“在場那些能踏入六品的武夫,基本都有“佛性”。對佛門來說,能踏入六品的,都是有資質的人。這樣的人為何不要?沒有拒之門外的道路。當然,修行佛法的人,肯定也有佛性。
“你看,三花寺的和尚走的比其他人快。”
許七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此時,各方人馬已經踏上了“試煉之路”,層次分明的三個梯隊。
三花寺的和尚一騎絕塵,穩健的邁步。
其次是東方姐妹、李少云、袁義、湯元武這幾位四品。
最后是雷州的江湖人士。
“閣下不去?”柳蕓問道。
“我再看看。”許七安目光遠眺。
“小女子先行一步。”柳蕓說完,快速跟上大隊伍,她步伐匆匆,在第一準羅漢面前,忽然放慢了腳步。
每一次邁步,都要間隔近十秒,給人舉步維艱的感覺。
隔了一陣,與眾人距離越拉越開的三花寺首座恒音大師,回頭看了一眼眾人,面帶微笑,雙手合十:
“諸位,走到佛陀坐下,合十三拜,便能去第二層。貧僧在那里恭候各位。”
他仿佛是在揶揄眾人。
合十三拜,可進第二層.........許七安恍然,不再猶豫,試探性的往前走去。
即將與第一尊羅漢金身擦身時,他可以放慢腳步,試探性的邁出一步。
然而,沒有任何阻滯感。
再邁出第二步。
同樣沒有感受到羅漢“注視”的壓力,和平日里行走一樣。
這是我佛性(資質)太好了嗎?不對,資質再好,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壓迫感,凈心這樣的四品禪師,都無法自如行走.........事出反常,許七安反而不敢前進了。
不是資質的問題,是我本身有獨特之處,但我和佛門并沒有焦急.........他忽然想明白了,他和佛門是有大因果的。
這個因果來源于大乘佛法的理念。
他立刻想起了度厄羅漢稱他為佛子,琉璃菩薩要抓他回佛門當四大皆空的佛子。
當時,許七安以為他們是欣賞自己的“才華”,現在看來,事實沒有那么簡單。
他或許真的成了佛子,在他闡述大成佛法理念的時候,他就與佛門產生了巨大的因果。
這才是琉璃菩薩要抓他回去,遁入空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