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格子窗里照射進來,塵埃浮動。
寂靜的環境中,許七安默默的站在屋子里,好一會兒,額頭跳起的青筋才收回去,他沒什么表情的開始檢查現場。
桌椅等陳設擺放完整,沒有戰斗痕跡,男人的頸動脈被利器割破,左側太陽穴塌陷。
瞬間斃命。
母女倆的死因是被利器同時刺穿,母親被刺穿了心臟,但小女孩是右胸被刺穿,許七安摸過她腦袋后,發現真正的死因是被擊碎天靈蓋。
他接著翻轉過三具尸體的身子,撩開他們背部的棉衣,查看了尸斑的凝聚程度。。。
“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個時辰,是早上被人殺的.........不,不對,昨夜的氣溫差不多是2度,如果是夜里被殺,實際死亡時間會更早。”
低溫具備“保鮮”效果,會影響死亡時間的判斷。
“雖然屋內沒有打斗痕跡,但這不能說明是熟人作案,因為要對付普通人實在太簡單,可以做到瞬殺。”
可是無緣無故的,誰會殺死這無辜的一家人?
許七安坐在桌邊,指尖輕扣桌面,篤篤聲里,他的腦內信息素宛如沸騰..........
“除了我和柴賢,還有誰知道這里?如果沒有人的話,兇手不是他就是我。如果有人知道這里,為什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傳信之后,殺人滅口?
“目的不是柴賢,而是為了阻止柴賢去屠魔大會........可意義在哪里?在這里埋伏人手,直接干掉柴賢不是更好嗎。
“所以,殺人滅口的是柴賢?也不對,動機不合理。”
許七安突然雙眼圓瞪,想到一個可能。
我化貓跟蹤柴賢那天,同時也被人跟蹤了........
“柴賢無法發現我的跟蹤,因為行尸不具備反追蹤能力。可我同樣沒有這個能力,我當時只是一只貓,不是本體。如果那天晚上,有人悄悄跟在我們身后.........”
許七安霍然起身,離開屋子,反身關好門,騎上小母馬,飛馳而去。
..........
柴府。
李靈素雙手捧著滾燙的茶杯,抿了一口甜滋滋的液體。
潔白細膩的杯里,泡滿了枸杞,以致于為數不多的茶水顯得格外的甜。
唉,這一天天的........李靈素嘆息一聲。
道門在超凡之前,對身體的增幅有限,遠不如武夫體魄那樣變態。
而這半年里,東方姐妹刻意的榨干他精力,導致他時刻處在虧空狀態。
原以為脫離了東方姐妹,能好好養精蓄銳,積攢精力,誰知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去陪伴其他的紅顏知己。
從聞人倩柔到柴杏兒,都是干柴烈火。
“也許我該試著修行武夫體系,雖說武夫練氣境前不能破身,但那是針對沒有根基之人。早早破身無法練氣。我若是恢復修為,以四品的道行強行練氣,倒也不難。
“嗯,還是得從煉精境開始,否則,缺乏了對身體打熬的過程,我基本不可能踏入五品化勁。等等,我走武夫路子又不是為了戰力,練氣境就可以了.........”
浮想聯翩之際,忽然聽見一道人影從茶幾的陰影里鉆出來。
正是相貌平平的徐謙。
“前輩?”
李靈素吃了一驚,沒想到徐謙親自過來,不怕被佛門的和尚發現?
他剛想這么問,突然察覺到徐謙的狀態不對勁。
天宗有“格物致知”的能力,對于相處許久的人、物,特別敏感,稍有變化就能立刻察覺。
屬于“天人合一”的前置能力。
李靈素對徐謙雖然不算了解,可也算有過不短的相處時間。
往日的徐謙是一潭沉浸的,深不可測的水。現在的徐謙是暗流洶涌的海面。
許七安點了點頭,道:“柴杏兒昨晚在哪?”
在我床上........李靈素道:“一直與我在一起。”
許七安提醒道:“你確定?”
也有可能趁你睡著了,出去做某些見不得人的事。
李靈素皺了皺眉:“昨晚我們一直到子時兩刻才結束。另外,我的封印沖破了一小部分,睡的不是太沉,枕邊人要是離開,我不可能察覺不到。”
說到這里,李靈素下意識的揉了揉酸疼的腰子。
子時兩刻,你特么真的腎虧?許七安緩緩點頭,沒說廢話:“兩刻鐘后,在北城外會合。”
他化作陰影消失在房中。
“神神秘秘........”
李靈素當即離開房間,找柴府管事要了一匹馬,沿著主干道,直奔北城門口。
僅用了一刻鐘,兩人就在北城門外會合,李靈素注意到,徐謙又變了一個模樣。
許七安微微點頭,不做解釋,一夾小母馬的肚子,策馬而去。
“駕!”
李靈素揮舞馬鞭,立刻跟上。
臨近村莊,許七安放緩馬速,丟了一件袍子和兜帽給他,道:
“穿上,村子里發生了命案,你去招魂問靈,查出兇手是誰。”
等李靈素變裝結束,許七安翻身下馬,打了個響指,小母馬和李靈素騎乘的馬匹,乖順的進了路邊的林子,藏了起來。
嘖,御獸蠱的能力真好用啊.......李靈素羨慕的想。
心蠱又被成為“獸蠱”、“御獸蠱”,因為心蠱師常用它來控制毒蟲猛獸。
兩人并肩進入村莊,臨近目的地時,許七安發現小院外站滿了村民,哀戚的哭聲從屋里傳來。
村民們或站在院中,或站在院外,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許七安隱約聽見幾句:
“王老四一家是招惹到什么人了嗎?”
“誰知道啊,連孩子都不放過,兇手真是喪盡天良。”
“唉,會不會是那個柴賢干的,肯定是他,聽說這是個瘋子,連養父都殺。”
“哎呀,那我們豈不是危險了?”
他和李靈素擠開村民,進入院子。
屋子里架起了簡易的木板,一家三口躺在上面,蓋著臟兮兮的白布,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跌坐在木板邊,嚎啕大哭。
一對年輕的夫婦在屋子里忙碌,他們穿著普通的布衣,雙手粗糙,臉色黝黑,一看就是干慣了粗活的人。
“你們是誰?”
見許七安和李靈素進來,年輕夫婦有些警惕,尤其李靈素披著袍子,戴著兜帽。
“官府的人。”
許七安沉聲道:“誰讓你們擅自挪動尸體?破壞了兇手留下的線索怎么辦。”
他上來一頓質問,問的年輕男人手足無措,認為自己犯了大錯。
李靈素則趁機進了里屋,也就是兇案現場,并關上門。
不給年輕人反應的機會,許七安板著臉,又問:“你們和這一家什么關系?”
年輕男子回頭望向男性死者,木訥的臉上流露出悲傷:
“他是我哥,我爹是他叔,晌午的時候,鄰居看見一個陌生人進來,然后很快又走了,他過來看看情況,喊半天沒人應,進來一看,發現人都被殺了.......”
說著說著,眼眶便紅了。
許七安面不改色,道:“那周圍的鄰居叫過來。”
年輕男子走出門檻,朝院外看熱鬧的人群里掃了幾眼,用方言說道:
“官爺有話要問,你們過來一下。”
他指著其中幾名鄰居。
很快,兩個老媽子就進來了,都是左鄰右舍。
老媽子們有些畏懼,又克制不住好事者的本性,目光頻頻看向木板上的三具尸體。
“有什么奇怪的人來過這里?”
許七安詢問,得到了“晌午有個陌生男人過來”的答案。
“早上有什么奇怪的人來過嗎?”
兩個老媽子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一個說沒注意,一個說沒看到。
小村莊人雖然不多,好處是如果有陌生人進村,非常矚目,晚上行兇的可能性更大..........他暗暗思考,這時,李靈素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朝他搖頭。
“魂魄被打散了。”李靈素傳音道。
許七安臉色一沉,緩緩點頭。
兩人沒再多留,匆匆離開村莊。
返回途中,李靈素低聲道:“發生了什么。”
“我那天跟蹤柴賢,一路找到了這里,柴賢就是躲藏在這戶人家,算是落腳點之一。”
許七安坐在小母馬背上,目光遠眺,道:
“當日我們約定以此為聯絡點,互通消息,我打算慫恿他去屠魔大會找柴杏兒對峙,借機鎖定他的位置。嗯,當日我是以心蠱操縱一只貓跟蹤,當我本地趕來時,他已經離開了。”
這里忽略了他為什么要找柴賢本體。
李靈素雖有疑惑,但沒有細問,沉吟道:“但柴賢今日并沒有出現在屠魔大會上。”
“是的!”
許七安點頭:“于是我來這里做確認,卻發現他們被人滅口了。”
“嘶.......”李靈素抽了一口涼氣:
“滅口的目的是不讓柴賢參與屠魔大會?這里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滅口的人知道柴賢今晚會過來。不然,柴賢收不到你的紙條,他多半不會出現,那也就不必殺人滅口。”
這句話點醒了許七安,他沉聲道:“或許不是為了阻止紙條被柴賢得到,而是為了嚇退柴賢。”
“怎么說?”李靈素問。
“我對柴賢了解不多,但知此人性格有些偏激,他留在湘州是為了自證清白,查出幕后真兇。哪怕沒有我的紙條,他多半也會借屠魔大會的時機伸冤。”
許七安分析道:
“紙條是我多加的一道保險,但不是最關鍵的。因為我也不能確定昨夜柴賢一定會過來,但幕后之人怎么確定柴賢昨夜會來?”
殺人滅口的前提是,柴賢得到紙條,明日在屠魔大會攪局。
但許七安都不能確定柴賢昨晚會來小山村,如果他不來,就見不到紙條,殺人滅口的動機就不存在。
可這一家三口還是被殺了,說明幕后之人知道柴賢昨晚會來。
李靈素聽懂了:
“紙條不是關鍵,關鍵是幕后兇手知道柴賢昨夜會來這里。他提前殺了那一家三口,嚇到了柴賢,讓他覺得自己當日遇到的神秘人,也就是前輩你,是包藏禍心之人。
“出于謹慎,他打消了在屠魔大會上攪事的念頭。可兇手的目的是什么?”
許七安沒能給出答案,搖頭道:
“缺少一個關鍵信息,此案中,除了柴杏兒和柴賢,還有一個隱在幕后的人。是他在到處殺人。鎖定這個人的身份,真相基本就解開了。”
李靈素想到了一個人物:“會是柴嵐嗎?”
這個人物從未出現過,她在柴建元死亡當日離奇失蹤,再也沒有消息。
許七安反問道:“她有這份修為嗎。”
“柴嵐修為不錯,但應該沒有達到四品,甚至都沒到五品。不過并不能確定她是否有隱藏實力。”李靈素無法確定。
許七安道:“這兩天不用來找我了。”
“為何?”
“我會暗中查案,找出幕后真兇,然后殺掉。”許七安面無表情道。
...........
柴府。
一名僧人返回院子,扣響凈心的房門,得到允許后,他推門而入,看見凈心和凈緣在手談。
“兩位師兄,柴杏兒施主讓我轉告,湘州城西邊三十多里外的小埠村,發生了一起滅門案,疑似江湖人士所為。
“官府組織的“搜尋隊”問詢情況后,已經排除是柴賢所為。不過根據村民所說,今日晌午有個穿青衣的男子來到村莊。事后沒多久,又有兩個打扮古怪的外人進村,自稱是官府的人。
“但衙門已經做過確認,這兩人并不是官府的人。”
他詳細的說了一家三口的死狀。
凈心捻著棋子,“啪嗒”落下,聲音溫和:“知道了。”
那僧人合十退下。
“許是江湖游俠吧。”凈緣說道。
他指的是事后來的那兩個冒牌官府的人。
“不曾攝取精血,不求財,殺人是為何?”凈心皺眉沉吟。
“或許是仇殺,或許是邪道之人渾水摸魚,不必太過在意。若想早些解決此事,還是得除根。”凈緣沉聲道。
屠魔大會后,官府和幾大江湖勢力,對照黃冊,在城里挨家挨戶的搜查。
鄉鎮之中,也有“搜查小隊”入駐。
能做到這一步,湘州官府已經算是很有作為。
“今夜你便出城巡視去,記得招搖一些。”凈心道。
“嗯。”凈緣頷首。
凈心擱下棋子,從布袋里取出一本古籍,書頁翻動間,停在某一頁。
“南疆尸蠱部有一個以尸養尸的秘術,此術脫胎于養蠱之術,行尸之間相互吞噬,攫取精華,最后勝出者便是尸王。”
“鐵尸之上是飛尸,飛尸不具備煉神境武夫對危險的預警、不具備化勁武夫對力量的極致掌控,不具備四品武夫的“意”,但飛尸能短暫御空飛行,戰力不弱四品,甚至更強。”
“因為他們攫取了足夠多的精血,在體內凝聚出了血丹雛形,擁有血肉再生的能力。”
凈心緩緩道:“殺了那么多武夫,有部分被攫取精血,有部分尸體不翼而飛。幕后之人怕是想煉一具飛尸。他斷然不會放過修成金剛神功的你。”
凈緣笑道:“尤其我在屠魔大會上,展現出的修為勉強五品。”
正說著,又一名僧人進來,遞上來一張紙條:
“凈心師兄,柴府管家遞來一封信,說是門外有人送來的,指名道姓的要求給您。”
凈心帶著疑惑,拆開信封。
...........
許七安回到客棧,敲了敲門。
“是誰?”
慕南梔充滿警惕的聲音在門后響起。
“我。”
許七安聽出她聲音有些不對,道:“開門,怎么了?”
吱~
房門打開,慕南梔站在門后,臉色嚴肅。
兩只巴掌大的小白狐,乖巧的蹲坐在她腳邊,稚嫩的童聲故作嚴肅:
“有人在監視我們,你再不回來,姨都要嚇的鉆床鋪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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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窺探了?”
許七安一愣,走到窗邊,目光銳利的四下掃視,俄頃,收回目光:“你怎么知道被人窺探。”
他并沒有被人窺探的感覺,雖說三品武夫的修為被封印,但天蠱在這方面只會更敏感。
“是你走了之后,它突然說有人在看著我們。”
慕南梔有些后怕:“可我在窗邊看了半天,也沒發現被窺探,把我給嚇壞了。”
許七安臉色沉重的看向小白狐:“你有這方面的天賦神通?”
小白狐搖頭,嬌聲道:“我的天賦是潛行和速度。”
許七安質疑:“不是你的錯覺?”
小白狐一個勁兒的搖頭:“我的直覺從來都不會錯的啦。”
“我明白了。”
許七安道:“你們倆暫時待在浮屠寶塔里,我最近查案確實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他喚來客棧小二,準備了些干糧和清水,以及日常用品,然后祭出玲浮屠寶塔,將慕南梔和小白狐收入其中。
做完這一切,許七安沒有立即離開,走到桌邊,攤開紙張,習慣性的復盤柴家的案子。。
之前雖有一定的關注和分析,但許七安始終把攫取龍氣放在第一位,對案情的推敲點到即止。
直到今天,目睹了一家三口的死亡,許七安決定把龍氣暫且放一邊,全身心的投入案子,和幕后之人好好玩一玩。
“跟蹤我,殺人滅口,監視慕南梔,好,陪你玩玩。”
他有著相當豐富的刑偵經驗,以及罪犯心理學的知識,分析問題,遠比這個時代的聰明人要精準敏銳。
“一切的源頭是兩旬前柴府發生的命案,死者柴建元,嫌疑人義子柴賢,目擊者柴杏兒包括柴家眾人。殺人動機:因為愛情!
“注:大小姐柴嵐失蹤。”
許七安沒有停筆,繼續書寫:
“動機不足以支撐嫌疑人弒父殺親,或另有原因,或被人陷害。
“柴杏兒前夫因柴建元而死,心懷怨恨;柴建元子嗣平庸,無力繼承家業。因此,柴杏兒是最大得利者,同時具備充足的殺人動機。”
這段話寫完,許七安做了總結:
第一嫌疑人柴賢;第二嫌疑人柴杏兒。
雖然在他的推測里,柴杏兒比柴賢更有嫌疑,但柴賢是兇手這件事,是有人證的。查案不能唯心,因此柴賢依舊是第一嫌疑人。
許七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保持著端杯的姿態,十幾秒后,開始書寫第二階段的案情。
“事后,柴賢在湘州,乃至漳州境內,屢犯命案,專挑江湖人士下手,后波及百姓!
“注:這不符合一個為了愛情弒父的嫌疑人的行為。”
簡而言之,就是柴賢的作案動機,和后續在湘州興風作亂的舉動,是完全矛盾的,不合理的。
這無外乎三種情況:
“得出結論:柴賢的殺人動機可以推翻,并非為了愛情,另有原因;柴賢遭人陷害,此案另有隱情。”
案情梳理完畢,許七安接著寫下兩個疑點:
“小村莊殺人滅口的人是否為幕后真兇?”
“在湘州連犯命案的目的是什么?”
許七安放下筆,仔細分析:
“如果昨晚殺人滅口的是幕后之人,那么他(她)完全有能力埋伏柴賢,將他鏟除。可幕后之人沒有這么做,如果幕后之人是柴杏兒,不應該將柴賢除之而后快?”
這里又出現了矛盾。
整個案子,有三處矛盾的地方,如果柴賢是兇手,那么柴府兇殺案和后續的大肆殺戮案是相互矛盾的。
基于這個矛盾,凸顯出了柴杏兒這個既得利益陷害柴賢的可能性。
但昨晚小山村的滅門案,又一次與“柴杏兒是幕后兇手”這個推測發生了矛盾。
第一階段的案情,柴府兇殺案,將嫌疑人鎖定為柴賢。
第二階段的案情,湘州命案頻發,將嫌疑人鎖定為柴杏兒。
第三階段的小村莊滅門案,又減輕了柴杏兒是幕后之人的嫌疑,讓案情變的更加撲朔迷離。
“柴嵐呢?柴嵐去了哪里?
“假設,柴杏兒是幕后黑手,但小山村滅門案是柴嵐干的,那么前面的推測就勉強可以成立,不用推翻。但柴嵐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能做這樣的推測,柴嵐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也沒有與她相關的線索,冒然做出這樣的假設,只會把我帶入死胡同。”
分析到這里,許七安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是一個老偵探的直覺。
許七安腰背后仰,靠在椅背,閉上眼睛,這個過程保持了十幾分鐘,他睜開眼,心里已有答案。
混亂!
對,柴家案子最大的問題在于混亂,處處都有矛盾,但真正讓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是動機!
“所有的矛盾在于動機不合理。柴賢殺柴建元的動機不合理,小村莊滅門案的動機不合理,殺那么多人只為留下柴賢,動機同樣不合理。
“給人的感覺就像大炮打蒼蠅,柴賢若是個癡情種子,肯為柴嵐弒父,那么只要藏好柴嵐,以此為人質,他就不會離開湘州。
“所以,這個案子另有隱情,不是表面那么簡單。
“追本溯源,從柴家開始查起........”
許七安抖手點燃紙張,讓它化作灰燼,隨手丟入洗筆的青瓷小水缸,離開了客棧。
............
半個時辰后,客棧的掌柜坐在柜臺后,撥弄算盤,整理賬本。
耳邊傳來溫和的,念誦佛號的聲音:
“阿彌陀佛!”
掌柜抬頭看去,是一個有著西域人特征的和尚,穿著便于出行的納衣,沉穩內斂。
“大師要住店,還是打尖?”
掌柜的笑容滿面。
他在湘州經營這家上等客棧大半輩子,見到和尚的次數屈指可數,在中原,佛門僧人可是“稀罕物”。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語氣溫和如春風:
“貧僧想問,近來店里是否有住進來一對男女,男子穿著青衣,女子相貌平平,坐騎是一匹戰馬。”
這個和尚的話,仿佛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掌柜的心里升起怪異的感覺,仿佛對面的和尚是威嚴的父輩。
“是有這么一對客人。”
掌柜的如實告知:“您要說是一對相貌平平的男女,我是沒印象的,但要說戰馬,那就知道大師說的是誰了。但是不巧,這位客官剛剛退房離開。”
凈心頷首,道:“多謝掌柜告之。”
..........
深夜,柴府。
一道陰影在黑暗中潛行,悄無聲息,巡邏守衛的火把光輝扭曲了綠化帶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間照出了這道潛行的陰影。
但在下一刻,它無聲息的消失,出現在了更遠處的漆黑里,繼續朝著目的地而去。
不多時,他來到了一座僻靜的小院。
沒有立刻進入,因為小院附近有增添了不少守衛,其中不乏煉神境的武夫。
但黑影沒有因此退去,他繞了一個方向,來到小院后方。
屋子里,燭光明亮,濃郁的肉香彌漫在房間里,三名漢子圍坐在桌邊,吃著古董羹,也就是火鍋。
自從柴賢入侵地窖后,柴府加強了對這里的防守。
不但在外面加派人手,屋子也有高手日夜“駐扎”。
許七安在一墻之隔的屋外,凝神感應:
“里面三人都是煉神境之上的武夫,偷襲只會讓他們提前感應到我的存在,從而引來外頭的守衛.......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只有靠武力莽進去,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粗鄙的武夫了。”
十幾秒后,院子的地基下,地洞里,一只酣睡的老鼠醒了過來,睜開血紅的眼睛。
這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它渾身都是毒,毒素隨著它的呼吸噴出,感染周圍的一切生物。
..........
屋內!
“柴賢為什么要回來?”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說道。
“聽族老說,是找小嵐,這瘋子,以為小嵐被殺了,藏在地窖里。”
另一位漢子搖搖頭:“小嵐不是被他擄走了嗎。”
正說著,他們聽見了“吱吱”的叫聲,循聲看去,是一只肥大的黑鼠,它站在墻角的陰影處,一雙赤紅的眼睛,默默的盯著三人。
身為對危險有極強預感的武夫,三個漢子看到老鼠的瞬間,直覺便開始預警。
他們本能的抓起靠在桌邊的武器,并要大聲呼喊,通知外頭的守衛。
但下一刻,三人軟綿綿的倒在桌上,昏死過去。
幾秒后,一道陰影從桌底下鉆出,許七安環顧一圈,側耳聆聽,確認院外的守衛沒有察覺到里面的動靜,他轉身來到地窖入口,拉開沉重的石蓋。
屋里三人中的是毒有強烈的麻痹效果,不會危及生命,至多是虛弱幾天便能恢復。
隨著石蓋打開,黝黑的洞口出現,許七安取出準備好的蠟燭點燃,舉著橘色的光暈,沿臺階進入地窖。
他穿過一排排尸體,腳步輕快,只覺得這里是世上最安心,最舒適的地方。
但查案要緊,他強行忍住了和尸體說話、互動的沖動,直奔地窖深處那間密室。
柴府有個習俗,族人死后,要么火葬,要么把尸體貢獻給家族,煉成行尸。
這是為了防備族人的尸體被外人挖掘。
行動之前,許七安已經從李靈素那里得到情報,柴建元的尸體被柴杏兒煉成了行尸,儲存在地窖里。
柴杏兒的說辭是,柴家遭逢大變,急需力量護衛家族平安。
這個理由贏得柴家人一致認同。
但許七安相信,這里面有“以牙還牙”的私心。
當然,柴杏兒的想法并不重要,許七安這趟潛入,是驗尸來的。
尸體能給出很多信息,創口的模樣,傷情等等,可以告訴許七安是否是熟人作案。
很快,他來到了地窖深處的那間密室外。
密室門緊鎖著。
許七安掌心貼在鎖芯,猛的發力,“哐當”一聲,鎖芯直接被震飛,震出蒙蒙的灰塵。
密室里尸體不多,左右各有四具,戴著頭套,穿著清一色的灰衣,款式一樣。
從微微鼓起的胸脯看出其中有三名是女尸。
許七安摘掉尸體頭套,經過辨認后,認出左側第三具尸體是柴建元。
有趣的是,右邊第三具尸體是個五官清朗的男尸,根據李靈素的描述,“他”就是柴杏兒的前夫。
“嘖,兩兩相望,柴杏兒果然對柴建元心有怨恨。”
許七安沒做耽擱,踢倒柴建元的尸體,扒光灰衣,舉著蠟燭審視尸體。
柴建元的胸口處,有個經過縫合的創口,但遍布的尸斑破壞了其他傷痕的痕跡。
許七安移動蠟燭,橘色的光暈從胸口往下移動,在雙腿之間停下,他用灰衣包住手,掏了一下鳥蛋。
“排除襲擊襠部!”
這個位置,對銅皮鐵骨的武夫來說,是比較薄弱的地方。
再往下移,蠟燭的光暈照亮了柴建元的雙腳。
昏暗中,許七安的瞳孔略有擴大,目光定格。
柴建元的左腳,有六根腳趾。
...........
PS:抱歉,最近更新疲軟,本月更新字數16萬字,連載以來創新低了,我努力恢復狀態。
六趾,柴賢?!
這是許七安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并為此震驚的腦海剎那間閃過無數念頭,無法冷靜思考。
幾秒后,他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仔細審視柴建元。
第六根腳趾明顯畸形,緊貼著小趾,丑陋又難看。
他摸了摸柴建元的臉,確認沒有易容,想判斷一具尸體的年齡,除了最直觀的容貌,還有其他方法。
比如膚質,骨骼,牙齒等,中年人和年輕人的區別是非常大的。
對于經驗豐富的許七安來說,要判斷這具尸體是誰,并不難。
“真的是柴建元,他也有六根腳趾,有趣了.......”
許七安撬開尸體的嘴,看完牙齒后,嘿了一聲。
柴賢有六根腳趾,柴建元也有六根腳趾,是巧合嗎?
“柴建元只有柴賢一個義子,柴賢是孤兒,父輩與柴建元沒有關系。而柴建元本身有兒有女,只有一個義子,說明他本人沒有廣收義子的愛好。
“這些本來沒什么,可以理解為柴建元和柴賢投緣,但兩人都有六趾,這就很有意思了。。
“按照柴杏兒以及柴府其他人的說法,柴建元死活不同意柴賢的請求,執意要將柴嵐嫁給皇甫家。雖然利益最大化的說法也算合理。
“但把女兒嫁給義子,親上加親,讓義子徹底死心塌地為柴家效力,同樣也是合理的。把女兒嫁給義子、愛徒的現象比比皆是。
“可是,如果這個義子是私生子呢?
“倘若柴賢是柴建元義子的話,兩人都六根腳趾,這么明顯的特征不可能瞞住所有人。柴杏兒知道柴賢是柴建元的私生子嗎?
“若是知道,那么她殺兄嫁禍柴賢,可謂一石二鳥啊。因為照劇情發展下去,柴賢最后肯定會成為柴府的繼承人,成為柴家家主。”
就在許七安的推理漸入佳境之際,他忽然意識到一個不合理的BUG。
“等等,如果柴賢是柴建元的私生子,那柴建元完全沒必要隱瞞,一個實力強大的化勁武夫,一家之主,有私生子怎么了?
“完全可以堂而皇之的公之于眾,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江湖勢力也不是注重繁文縟節的豪閥望族,要考慮禮義廉恥和名聲。
“除非有什么原因,讓柴建元不得不隱瞞柴賢的身世。
“柴賢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則不會喜歡上自己的親妹妹。而如果知道,那么“為了愛情”的作案動機,就不存在。
“因此,只要見到柴賢,問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身世,殺害柴建元的兇手基本就可以判斷了。”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取出地書碎片,輕扣背面。
太平刀從鏡內世界鉆出,發出“嗡嗡”的鳴顫聲,傳達出委屈和興奮兼具的意念。
然后,它自動脫離刀鞘,刀尖“叮叮叮”的往許七安背上撞,以此來表達熱情。
“別撞了別撞了,疼死我了........”
許七安反手握住刀柄,刀尖抵住柴建元的喉部,用力劃開。
柴建元被煉成了鐵尸,想要解剖,就得太平刀這樣的絕世神兵,才能精準、鋒利的割開皮肉。
他之所以解剖,是懷疑柴建元死前中毒了。
理由有兩點:一,柴家沒有四品。
不管是柴賢、柴建元還是柴杏兒,都是五品化勁。
眾所周知,武夫出了名的耐操,哪怕偷襲,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殺死對方。
而一旦無法快速解決戰斗,柴府中的高手絕對會瞬間反應過來,因此不會出現“趕到書房時,發現家主被柴賢殺死”這樣的情況。
二,柴建元身上傷勢極多。
柴建元確實沒有被瞬殺,經過剛才仔細的檢查,除了致命的心臟創口,柴建元身上的暗傷極多。
這證明他死前經歷了極為激烈的戰斗。
那么,在什么情況下,會造成戰斗激烈,卻又迅速結束的現象?
單方面毆打。
柴建元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被單方面施暴,很快被破開了銅皮鐵骨的防御,死在兇手的屠刀之下。
合理的解釋是,柴建元中毒了。
暗紅色的血肉被割開,檢查完喉部,沒有發現明顯的中毒跡象。
于是他又割開胃袋,終于有了發現。
柴建元的胃袋里,殘留著微黑色的物質,這些物質更像是毒素和胃酸反應之后形成。
許七安通過毒蠱的能力做了初步解析,只解析出三種毒草的成分,時間隔的太久,再多就不行了。
這三種毒草具備致幻和麻痹神經的作用。
“復合性毒藥,相當高級,以這個時代的制藥水平,復合性毒藥基本是簡單粗暴的把幾種毒藥混合。這樣勢必會產生氣味和顏色,不管以什么方式下毒,都瞞不過武者的危機預感和敏銳的嗅覺、味覺。
“這毒藥應該是無色無味,一般人煉不出這種水平的毒藥,只有兩種職業可以,術士和毒蠱師。對了,柴杏兒,她在李靈素體內植入了情蠱。
“她去過南疆求情蠱,再求一味能無聲無息毒倒化勁武夫的奇毒不難。”
想到這里,他不禁捏了捏眉心,能煉出這種毒藥,直接毒殺柴建元不是更干脆利索?
何必多此一舉呢。
許七安是個聰明人,立刻想到原因:“當然不能毒殺,毒殺了的話,怎么證明人是柴賢殺的?”
這是一個局,針對柴賢的局。
“現在有一個快速推進案情的辦法,那就是抓住柴杏兒,嚴刑逼供。”
許七安旋即打消這個念頭,首先,他沒有望氣術,也沒有佛門的戒律能力,浮屠寶塔第一層是“不殺生”戒律,是固化的。
“不殺生”和“不說謊”顯然沒關系。
塔靈更不會戒律法術,塔靈就是浮屠寶塔,不可能施展出浮屠寶塔沒有的能力。
心蠱能短暫影響智慧生靈,柴杏兒是化勁武者,心蠱目前的力量還不足以讓她有問必答。
其次,一定對柴杏兒對粗,圣子的態度還在其次,事后她肯定因此翻臉,把徐謙的存在告訴佛門。
這樣的話,凈心的重心就從除魔衛道,轉移到自己身上,甚至直接聯絡度難金剛。
如此一來,別說查案,連龍氣都會被佛門奪走。
“今晚就在這里將就一下吧,正好借助地窖里的尸氣溫養尸蠱。”
許七安盤坐在地,背靠著墻壁,兩側的尸體靜靜站立著。
他在這樣寂靜又可怕的環境里怡然自得,感覺就像回了家一樣,尸蠱在這一刻得到無比強烈的滿足。
許七安后頸處,微微鼓起,俄頃,一只蟑螂大小的蟲子鉆破皮膚,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
它們是七絕蠱孕育出的尸蠱子蠱。
尸蠱現在最多只能孕育出四只子蠱,其中一只寄生在了三花寺首座恒音尸體上,剩下三只剛剛誕生。
子蠱們剛一出世,便興奮的朝周圍的尸體爬去,兩只就近原則,選擇了距離最近的鐵尸。
剩下一只,在密室里裝了幾圈,選擇了一具胸口微微鼓起的女尸。
“小伙子有前途!”
許七安嘖了一聲,然后閉上眼,感應了一下三具鐵尸的情況。
他們體內毫無生機,兩具鐵尸只保留肉身原本的力量和防御,女尸則保留身前部分能力——對危險的預知。
這種能力可以直接回饋給操縱尸體的主人。
這意味著女尸是在死后不久,便立刻煉成行尸,因此保留了部分能力。
“行尸的使用壽命不超過五年,煉尸手法有點粗糙啊,不夠正宗。也對,柴家先祖是南疆奴隸出身,不管是偷學,還是得了尸蠱部的傳授,肯定都無法正宗的秘術。”
許七安收回對子蠱的控制,專心分析今夜的收獲。
“柴賢極有可能是柴建元的私生子,但因為某些原因,柴建元一直隱瞞了他的身世。”
“柴建元死前中毒,這才被人殺死在書房里,下毒者是親近之人,柴賢、柴杏兒,以及那位失蹤的柴嵐都有可能。”
“接下來要查的方向是,柴建元為何隱瞞了柴賢的身世;調查柴杏兒,嗯,這一點就靠海王圣子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吸納地窖里的尸氣,溫養尸蠱。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一絲異動,立刻睜開眼。
蠟燭已經燃燒到尾部,再過片刻就要燃盡,微弱的火光中,女尸趴在地上,撅起臀部。
一具男尸趴在女尸背上,另一具男尸則趴在“他”身上。
你們在做什么啊.......許七安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當即以“母蠱”絕對的威嚴,控制住了三只子蠱,終于明白它們想做什么。
它們在做本能的繁衍。
搞什么啊,交配不脫衣服的嗎,呸,當只工具蟲不是很好嗎,工具要有工具的自覺,你們是沒有交配權的.........許七安制止了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為。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何有些尸蠱師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與行尸發生超出主人和傀儡的關系。
那是受到了尸蠱繁衍本能的影響。
............
同樣的深夜,遠在雷州的聞人府。
大小姐聞人倩柔的閨房里,炭火熊熊,室內溫暖如春,五官柔美,除了發跡象偏高,基本沒有什么瑕疵的聞人倩柔,蓋著錦被,呼吸綿長。
“姑娘是聞人倩柔?”
平淡中透著冷漠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聞人倩柔。
她霍然起身,警惕的環顧室內,并高喊出聲:“來人!”
喊人的同時,她看清了室內的不速之客,共三人,分別是穿著玄色道袍,一絲不茍的中年道士;穿羽衣,戴蓮花冠,看不出年紀,但美若天仙的坤道。
以及雙十年華,英姿勃勃,俏麗動人的少女。
少女雙手被一根繩子捆綁著,繩子的另一端握在蓮花冠女道士手里。
為什么在別人的夢里,我還要被師父捆著.........李妙真無力的吐槽了一句。
“你們是什么人?”
聞人倩柔沒有喊醒丫鬟和侍衛,這讓她意識到桌邊的三人身份不凡。
“貧道法號玄誠,乃天宗無望峰主,姑娘可識得李靈素?”
中年道士淡淡道。
另外兩個坤道則沉默不言。
“你是......”
聞人倩柔表情略有變化。
“李靈素是我弟子。”
玄誠道長淡淡道。
聞人倩柔大驚失色,掀開被子下床,行跪拜大禮:“弟子聞人倩柔,見過師尊。”
聞人倩柔知道李靈素是天宗圣子。
嘖嘖,這是以兒媳婦自居了啊.........李妙真側頭看一眼師伯的反應,沒什么反應。
玄誠道長面無表情:“半個月前,李靈素曾到過雷州,如今去了哪里?”
聞人倩柔搖搖頭,“李郎怕連累我,并沒有告之去向。”
怕玄誠道長不清楚情況,她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耐心聽完,盡管來此之前,他們已經調查的一清二楚。
等聞人倩柔說罷,玄誠道長問道:
“聞人姑娘可知那徐謙的身份?”
聞人倩柔搖頭:“那位前輩身份神秘,就連李郎也不太清楚,只知是活了幾百年的前輩,與司天監的監正關系匪淺。”
“與監正關系匪淺?”
玄誠道長皺了皺眉,這倒是他不曾調查出來的。
聞人倩柔點點頭,解釋道:
“李郎說,那位前輩不但和監正關系不一般,還與監正對弈,贏了監正一局,是真正的高人。并且,那位高人能使喚監正二弟子孫玄機,地位可見一斑。”
贏了監正一局........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對視一眼,冷漠淡泊如他們,也不禁有些詫異。
贏了監正一局,活了幾百年的高人........是他了,是他沒錯,這熟悉的風格..........李妙真差點雙手捂臉。
許七安這混蛋,說大話的臭毛病還是沒改,以后被李靈素知道真實身份,看他怎么做人..........不,以他的陰險程度,李靈素估計已經“漏洞百出”,真實身份揭曉后,李靈素才真正沒臉見人........想到自己的遭遇,李妙真忿忿的想。
玄誠道長問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聞人倩柔想了想:“聽李郎說,徐前輩有恩于他,正是這位前輩,將他從東方姐妹手中救出,讓他脫離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玄誠道長微微頷首,又問了幾句后,淡淡道:
“攪了姑娘清夢,還望見諒。”
說罷,三人一起消失在房內。
聞人倩柔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一時間分不清剛才發生的是夢境,還是真實。
..........
雷州城,某處客棧。
盤坐在大床上的玄誠道長,以及盤坐在小塌的李妙真師徒,三人同時睜開眼。
“師妹可曾聽說過,超凡境界中,有一個叫徐謙的?”
玄誠道長皺著眉頭,提出疑問。
冰夷元君搖頭:“我等避世不出,不問紅塵,消息難免阻滯。不過,這世上能勝監正一局者........”
她想了想,道:“恐怕連天尊都不敢說一定可以。”
玄誠道長“嗯”了一聲,沒什么表情的說道:
“或許是監正未出全力,這里面有太多可能,不必執著。為今之計,是要循著此人的蹤跡,找到李靈素。”
冰夷元君接話道:
“可以確定此人并無惡意,不過李靈素若是不肯跟我們回去,這個徐謙,多半會阻止。我們如今不知道他深淺,三品便罷了,我二人足矣。若是二品,乃至一品........”
如果是二品的話,就得好言好語的商量。如果是一品,對方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想要帶走李靈素,只有回山請天尊出面。
冰夷元君視線的余光察覺到李妙真抿著嘴,一臉憋笑的模樣。
這位看不出年紀的大美人淡淡道:“妙真,你笑什么。”
“我沒笑!”
李妙真不承認。
“你想笑。”
冰夷元君語氣冷漠。
“師父,我沒有,我是天宗圣女,修的是太上忘情,等閑不會笑。”
李妙真冷漠無情的姿態。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忍不住了..........李妙真身體里的小靈魂在拍著大腿狂笑。
冰夷元君冷漠的看她一眼,轉頭又和玄誠道長說起正事。
“根據我們打探來的情報,那徐謙奪走了三花寺的浮屠寶塔,佛門不會就此罷休。打探出西域僧人的去向,或許就能追蹤到徐謙。”
冰山大美人淡淡道。
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的冰雪聰明啊.........李妙真感慨。
............
清晨。
李靈素還在沉睡,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吵醒,以及一位女子的叫喚聲。
“姑姑,姑姑大事不好。”
柴杏兒睜開眼,氣質清冷柔弱的美麗人妻姿態慵懶,柔聲道:
“李郎,幫人家開門去。”
李靈素皺了皺眉:“先穿衣吧。”
柴杏兒搖頭,聲音慵懶無力:“都說了有急事,快去快去。”
女子穿衣比較麻煩。
李靈素披上一件袍子,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個柴家的女性,叫柴萍,穿著利索的短打,有修為伴身。
柴萍滿臉焦急,但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李靈素俊美無儔的臉上,以及半敞開的袍子里,肌肉勻稱的胸膛展露在少女眼前。
柴萍強迫自己挪開目光,行了一禮,然后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此時的柴杏兒已經坐起,正穿著白衣里衣,遮住嫩綠色的肚兜。
“姑姑,地窖又被人闖入了。”
柴萍匯報道。
柴杏兒穿衣的動作不停,鎮定自若:“可有尸體被盜?”
“沒有,但家主的尸體被人解剖了。”柴萍說道。
柴杏兒的手微微一頓,緩緩點頭:“知道了。”
她打發走柴萍,穿好羅裙,素手捻起玉簪,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道:
“李郎,我去地窖看看。你若還困,便再睡一會兒。”
李靈素“噢”了一聲,突然拉住柴杏兒的手。
在她困惑的目光中,把她拽入懷里,接著,在柴杏兒白皙細膩的臉頰,用力“吧唧”一口,笑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柴杏兒怔怔的看著他,眼里似有水光閃爍,嫣然一笑。
房門再次關上,李靈素一人坐在桌邊,想著柴萍匯報的事。
“柴建元的尸體被解剖了?應該是徐前輩做的吧,他說過要查清楚這個案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收獲........”
李靈素忽然涌起期待感,想立刻找到徐謙,問他查出了些什么。
正想著,沒有鎖的房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只橘貓鉆了進來。
...........
PS:查過很多資料,并咨詢了學醫的朋友,多趾并趾大部分源于畸形,但存在遺傳的現象,不過概率很小很小。我在一些相關論壇,以及醫院的網站上找到不少家族遺傳的例子,說明雖然概率很小,但確實存在。如果有學醫的讀者,可以糾正,或科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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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前輩?”
圣子見到橘貓鉆進屋子,先是一愣,繼而喜色浮動,低聲道:“前輩怎么來了,不是說最近幾天都不見面嗎。”
橘貓口吐人言,道:“是讓你別來見我,沒說我不見你。”
頓了頓,他納悶道:“你怎么認出是我。”
“前輩之前不是說過,以心蠱控制了一只貓潛入柴府,遇到了柴賢嗎。”李靈素笑道。
然后,圣子發現橘貓僵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我說錯了什么話嗎?李靈素臉色茫然。
該死,我不知不覺也染上金蓮道長的嗜好了?!不,我沒有,主要是因為貓能飛檐走壁來去如風,狗根本潛入不了柴府........
哪怕潛進來,也可能被和尚宰了做成狗肉火鍋..........許七安心情復雜的嘀咕。
李靈素有很多問題想咨詢,但見高深莫測的前輩,突然開始思考人生,他不好打擾,只能干巴巴的等著。
俄頃,許七安緩過神來,道:“倒杯茶,我有點渴。。”
渴的不是他,是貓,但饑渴的感受同步反饋給了附身其上的許七安。
李靈素當即翻開倒扣的茶杯,滿了一杯溫水。
橘貓順勢進來,躍上桌面,它沒有即刻舔舐茶水,而是看了眼凌亂的床鋪。
貓的嗅覺是人類的數十倍,因此他輕易聞到了糖味。
苦苦忍耐情蠱副作用的許七安,“呵”了一聲:“日子過的逍遙快樂啊。”
聞言,李靈素臉色垮了下去,愁眉苦臉:
“前輩,你何時替我取出情蠱?我現在每次看到杏兒,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沖動。腦子里想的全是她,她勾勾手指頭,我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
他邊說著,邊摟住了自己的腰。
老凡爾賽了........許七安面無表情,語氣冷漠,道:
“等事情解決,我會替你解除子蠱,現在解除會打草驚蛇,讓柴杏兒發覺。”
也只能這樣了!李靈素嘆息一聲,想著改天煉一爐丹藥,補一補腎,他隨后想起地窖的事,道:
“方才有人通知杏兒,說地窖被人闖入,柴建元的尸體遭人解剖。”
說著,他壓低聲音:“前輩,是你做的嗎。”
許七安點頭。
果然是他.......得到正確答案的李靈素連忙追問:“可有查出什么?”
“柴賢極有可能是柴建元的私生子。”許七安說道。
他隨后看見李靈素臉色發生劇烈變化,睜大眼睛,震驚又不敢置信的模樣。
隔了一陣,李靈素壓低聲音:“確定嗎?”
“柴賢有六趾,柴建元也有六趾,可能是遺傳,不然沒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李靈素沉默半晌:“難怪柴建元非要把柴嵐嫁到皇甫家,他不可能同意柴賢和柴嵐的婚事。”
他猛的反應過來,“柴賢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很好推斷,如果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就不會愛上柴嵐。
“不,也有可能他知道,因此一怒之下殺了柴建元,埋藏自己是私生子的秘密,然后獨占柴嵐。”李靈素腦洞打開。
出拳要講章法,推理要符合邏輯........許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嗤笑道:
“你怎么斷定柴賢知道自己身份,又怎么斷定柴賢知道柴府只有柴建元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六根腳趾雖然隱秘,但最親近的人、長輩,多半是知道的。”
李靈素表情一僵:“也是哦。”
橘貓安舔了幾口茶水,繼續說道:“另外,柴建元死前有中毒跡象,因此才被殺死在書房里。下毒的多半是親近的人。”
“前輩懷疑的是.......”
許七安迎著李靈素質詢的目光,點了點貓頭:
“沒錯,我懷疑是柴杏兒。那種毒非一般人能煉。除非是毒蠱師親自出手。柴杏兒不是去過南疆嗎,還求了情蠱。”
李靈素臉色變的難看。
他自認對女人還是很挑剔的,但凡有過情緣的紅顏知己,都有獨特的氣質和性格,且容貌身段都必須出挑。
其次,性格方面,決不能是大奸大惡之徒,否則三觀沖突,無法談情說愛。
就算是東方姐妹也不是嗜殺之輩,雖說在雷州時與徐謙多有沖突,但那是立場不同,廝殺在所難免。
在他的認識里,柴杏兒有心機有野心有手腕,氣質宛如結著哀愁的丁香花,楚楚可憐,本質上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但柴杏兒絕不是道德淪喪之輩。
可這段時間以來,隨著案情的深入調查,他對此漸漸產生懷疑。
“我過來不是找你閑聊的。”
橘貓安抬起爪子,拍一下桌面,打斷了李靈素發散的思維。
“前輩請說。”
李靈素低聲道。
“柴建元為什么要隱瞞柴賢的身份,你有想過嗎?”
李靈素一愣,過了幾秒才明白徐謙的意思,對于一方勢力的家主,私生子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
可為什么柴賢是以義子的身份養在柴府這么多年?
李靈素沉吟道:“如果不是柴建元的原因,那問題就是出在柴賢身上,他的身世有秘密?”
橘貓安輕笑一聲:“答案揭曉前,任何假設都有可能,但要記得去求證。我記得道門陰神在遠古時代充當著城隍的職責,專勾人魂魄。”
李靈素“嗯”了一聲:
“遠古時期,有兩套規矩,一套是陽間律法,一套是陰間因果之報,道門掌陰法。不過后來這套陰法漸漸衰弱,直至廢除。
“是了,這段歷史我在天宗的古籍里看過,但一直沒想透徹,前輩可知?”
徐謙這樣的老怪物,肯定知道很多別人不知的隱秘。
橘貓安沉吟一下,結合自己從古尸那里得來的隱秘,說道:
“遠古時期,只有兩種修行之法,一種是武道,另一種是“道”,道門的道。道術體系比武夫體系更加完善,也更早。
“換而言之,遠古,是道術的天下。這便是陰法存在并盛行的環境。
“可漸漸的,武道開始昌盛,南疆人族琢磨出了蠱術,佛陀證道,巫神出世........道術再難主宰天下,陰法自然也就絕跡。”
至于儒家和術士,則是近代才出現,儒圣是兩千多年前的人物,術士則與國同齡六百載。
遠古時期只有武道和道術........這就能理解陰法的出現了,后來各大體系出世,再不是道門說了算........徐謙真是個老怪物啊,知道這么多隱秘。
李靈素感慨道:“我道門當年也是無比昌盛的,而今衰弱成只有道門三宗。”
他邊說著,邊看向徐謙,想再打探出一些隱秘。
許七安不搭理他,淡淡道:“言歸正傳,道門的入夢法術,可能如夢巫一般,夢中審訊?”
李靈素皺眉沉吟:
“做不到夢巫那般絕對主宰夢境,陰神入夢勾魂,只能勾凡人,或與自身品級相差極大的弱者。審訊的話,若對方是個凡人,亦能做到。
“前輩如果想讓我審訊杏兒,別說我修為還沒解封,縱使全盛狀態,怕也做不到。杏兒是五品化勁,除非是四品夢巫出手。”
橘貓安搖著貓頭:
“不是她,是柴建元的兒子,你挑一個最弱的審訊。問一問他關于柴賢的事。柴賢年少被帶回柴府,與柴建元的子女一起長大,沒人比他們更了解柴賢。”
李靈素點點頭,表示沒問題,似乎想起了什么,道:
“對了,前輩,昨天夜里,我發現杏兒深夜離開了許久,大概有兩刻鐘才回來。我陰神出竅跟蹤她,發現她往南院深處而去。
“武夫的直覺過于敏銳,我沒敢跟的太近,所以不知道她去了南院哪里。”
橘貓安的貓臉,露出凝重之色:“什么時辰?”
李靈素道:“大概子時。”
啊,你這個腎虧的狗渣男,又啪到這么晚,你不腎虧誰腎虧.........許七安緩緩點一下貓頭:
“我知道了。”
根據他和教坊司花魁深夜暢談人生的經驗,每次談完,花魁們都是大汗淋漓,極度疲憊,立刻睡去。
柴杏兒大半夜不睡覺,離房而去,絕不正常。
晚上召集柴府的蛇蟲鼠蟻,好好調查一番.........許七安心道。
他漸漸喜歡上七絕蠱,手段多,能力強,詭橘多變,很好用,也很有逼格!
不像武夫,遇到問題,直接莽,容易打草驚蛇。
............
夜里。
三水鎮是位于湘州城北面二十六里的大鎮,鎮子人口有八千之多,三水鎮背靠崇山峻嶺,山中多藥材,因此鎮上的百姓多以采藥種藥為生。
鎮上最大的藥商是一個叫“藥幫”的組織,幫主是個煉神境的高手,勉強上得了臺面。
屠魔大會時,藥幫也參與了,積極響應官府和大勢力的號召,派出三十名幫派成員,加入民兵隊伍,徹夜巡邏。
除了官府組織的民兵,以及藥幫成員,巡邏隊伍里還有一位佛門僧人。
正是當日在屠魔大會,大放異彩的武僧凈緣。
巡邏隊伍總六十人,十人為一隊,手持火把,在鎮子各處夜巡。
陳耳是藥幫的小執事,底下管著十號人,在藥幫,執事是中層,也是最累的頭目,專門處理一些瑣碎事件。
遇到不能解決的,或無法決定的,便匯報給幫派高層。
“大師,多虧有你加入,兄弟們都放心多了,夜里巡邏膽兒倍增。”
手持火把的陳耳,側頭看向身邊的武僧。
這位五官立體,眼睛深邃的西域武僧,淡淡道:“只是這里更方便撤離而已。”
陳耳沒聽懂,再問時,年輕的武僧閉口不答,沒有理會他。
這里更方便撤離?什么意思,西域的和尚脾氣真古怪.........陳耳心里嘀咕幾句,干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凈緣雙手合十,步伐穩健,走在前頭。
鎮子北邊有一條小河,貫穿小半個鎮子,沿河是一座座民居,寒風迎面而來,巡視了兩刻鐘后,這支隊伍穿過石板橋,來到河邊的酒肆。
這里是藥幫的產業,燉著火鍋,溫著濁酒,專給巡邏隊伍作歇腳用。
隊伍里都是些習武的好手,但除了執事陳耳是煉精境,其他人沒有品級。因此需要這樣一個酒肆休息,喝酒暖身體,不然很容易得風寒。
“這見鬼的天氣,初冬就已經這么冷了。”
陳耳罵咧咧的進入酒肆,悶頭先灌幾口藥酒,回頭招呼道:“兄弟們,進來喝酒,半柱香后繼續巡邏。”
隊員們紛紛入座,大口吃著豬下水,喝著三水鎮獨有的藥酒,抱怨著這見鬼的天氣。
陳耳不忘諂媚道:“大師,這是我們三水鎮獨門秘方釀造的藥酒,您暖暖胃。”
凈緣頷首,默不作聲的喝酒吃肉,身為武僧,吃飯怎么能少了肉食。
喝了幾口酒,他閉上眼睛,凝神感應周遭,沒有發現異常。
凈緣在三水鎮夜巡已有兩夜,之所以選在這里,是因為此地背靠蒼茫山脈,鎮外還有河。
非常適合撤退、逃跑。
當然,不是凈緣逃跑,而是那個為非作歹之徒逃跑。
“此人煉尸多日,怕已到了瓶頸,斷然不會放過你這具金剛體魄,安心待著,那人自會前來。”
這是凈心說過的話。
凈緣認同師兄凈心的決定,也認為這是最快的,引出幕后之人的辦法。
“行尸沒有呼吸和心跳,也不存在殺意和惡意,但“他們”只要大規模行動,就會有動靜,比如腳步聲........”
凈緣沒有察覺到異常,睜開了眼睛。
“今年這個冬天難捱啊,不知道又要凍死多少人。”
一個漢子灌了一口酒,搖頭感慨。
“呦,你張牛子還是個為國為民的好漢啊,不如把家底都捐給官府賑災吧。”
“捐給官府?那還不如直接在大街上撒銀子呢,至少鄉親們還能搶到幾個子兒。捐給官府的話,鄉親們錢拿不到,反倒是官老爺府上又添一名小妾。”
眾人紛紛調侃。
“就是就是,張牛子不如捐給我吧,我還沒討到媳婦呢。”
說話的是個身材瘦小,有幾分鼠相的男人。
張牛子罵了句俚語粗話,道:
“你李二娶不起媳婦,但你會睡自家嫂嫂啊,嘖嘖,娶媳婦的錢也省了。媳婦哪有嫂子好,老話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什么來著?”
“好玩不過嫂子!”有人接了一嘴。
眾人哈哈大笑,酒肆一下就熱鬧起來。
李二的大哥和大部分鎮民一樣,采藥種藥為生,某次上山采藥跌下懸崖,大難不死,但一雙腿就此廢了,整日臥榻在床。
家里沒了干活的男人,生活質量急劇下降,李二的嬸嬸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婦人。
沒到半年,就和李二搞上了。
陳耳聽著下屬們相互嬉笑怒罵,眼角余光瞥見凈緣放下酒杯,側頭看來。
耳邊緊跟著想起武僧的聲音:“湘州冬天都這般嚴寒?”
陳耳連忙正過身,以示尊敬,恭敬回答:
“哪能啊,要是每個冬天都這樣,湘州百姓還怎么活?今年特別冷,這才入冬不久,夜風便刮骨一般。再過半旬,屋檐下都要結冰棱子了。”
說著,陳耳舉杯一飲而盡:“也不知今年冬天會凍死多少人,不過,哪年冬天不死人?這世道也就這樣,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唉,柴賢那個挨千刀的,害大伙大冷天的出來巡邏,我看他早就溜走了,哪還敢在湘州待。”
陳耳喋喋不休的嘮叨,半柱香時間很快過去,他抓起短刀,吆喝道:
“別喝了別喝了,麻溜的起來,都給老子巡街去。”
“啊,這就半柱香了嗎?我感覺才坐下來。”
“再喝半柱香吧,這么冷的天,那狗日的柴賢說不定在哪個女人的被窩里快活呢,肯定不會出來搗亂。”
巡邏成員們七嘴八舌的抱怨。
這時,凈緣耳廓一動,聽見了輕微的,不同尋常的水流聲。
“閉嘴!”
凈緣喝道。
滿堂的嘈雜聲為之一靜,沒人敢說話,都茫然的看著他。
凈緣沒搭理他們,閉上眼睛,把聽力放大到極致。
“嘩啦啦”的水聲傳入耳中,與正常的水流聲音不同,更像是暗流,十幾數十的暗流........
不,不是暗流,是有什么東西,沿著酒肆外的小河,朝這邊游來。
.........
PS:昨兒睡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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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
陳耳壓低聲音,試探了一句。
見凈緣一副聆聽周遭動靜的嚴肅姿態,堂內眾人也跟著緊張起來,握緊手里的刀,警惕的環顧四周。
他們夜里巡街,防的是誰?
可不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柴賢。
沒遇到異常的時候,大伙可以嘻嘻哈哈。但一有風吹草動,這群江湖底層的巡邏隊員們心里立刻慫半邊。
畢竟柴賢在湘州,是巔峰級的人物,五品化勁,據說還能操縱四具鐵尸。
“在河里。”
凈緣睜開眼,沉聲道。
河里?陳耳心里一凜,下一刻,他聽見了“嘩啦”聲從酒肆外傳來,似有什么東西破水而出。
堂內眾人也聽見了,十幾道目光同時望向禁閉的酒肆大門,如臨大敵。。
水聲接二連三的響起,越來越多的東西破水而出。
緊接著,酒肆大門“哐當”巨響,被暴力強行撞開。
一道人影沖入酒肆,他穿著破爛衣衫,渾身散發臭味,枯稻草般的頭發被河水泡濕,緊貼著毫無血色的臉龐,雙眼一片渾濁,死寂沉沉。
而在他身后,是更多的“同伴”,他們平靜且冷漠的望著酒肆內的眾人。
乍一看去,至少有四十多具。
這陰森恐怖的一幕,換成普通人,或是其他郡縣的底層江湖人,恐怕要嚇的肝膽俱裂。
好在湘州人士,對行尸并不陌生,耳濡目染,沒有那種懼怕鬼神般的恐懼,行尸對他們來說,和山中的狼群沒有區別。
“兄弟們,準備家伙!”
陳耳大吼一聲,從腳邊的簍子里抓出一張大網,霍然甩出,籠罩向行尸。
緊接著,他三步并作兩步,手起刀落,狠狠斬向那具撞開酒肆大門行尸的脖頸。
噗!
刀鋒卡在脖頸處,沒能把頭顱斬飛。
行尸雖然沒有鐵尸的刀槍不入,但生前都是江湖好手,經過精血喂養,體魄要比一般的煉精境更強。
行尸張開腥臭撲鼻的嘴,一口黃牙,朝陳耳脖頸咬來。
“他”撲擊的速度太快,不啻于練氣境的高手,以致于陳耳完全做不出規避動作,心里涌起絕望的念頭。
大師救我啊.........陳耳心里狂呼。
然后,他的視線里,行尸的頭顱旋轉飛去,身軀陡然凝固,繼而直挺挺倒地。
凈緣握著戒刀,抖了抖刀鋒的尸水,淡淡道:
“破窗逃走,這些行尸不是你們能對付的。”
以幕后之人的馭尸手段,想解決這群不入品級的底層人士,輕而易舉。
陳耳松了口氣,沒有逞強,告誡道:“大師,快用佛珠通知其他同道。”
凈緣沒有搭理,弓步迎向撲來的行尸群,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斬飛一顆顆腦袋。
見狀,陳耳等人再不猶豫,朝大堂兩側的窗戶飛奔而去,撞窗逃離。
沒有行尸去追擊他們,目標明確的撲向凈緣。
噗噗噗......
一顆又一顆人頭飛起,行尸在武僧凈緣的刀下,沒有一合之力。
但他有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保持在五品初期的樣子。
畢竟一下子展現出四品巔峰的戰力,只會嚇走對方。
“當!”
他一刀斬向某具行尸的脖頸,終于失去了勢如破竹的架勢,那具行尸的頭顱沒有飛起,脖頸炸起刺目的火星,一閃而逝。
鐵尸!
這是一具鐵尸。
遭受斷頭攻擊的鐵尸,渾然不在意凈緣的刀鋒,張開雙臂反抱住他,張開腥臭的嘴,咬向凈緣的脖頸。
咔吧!
黃牙崩飛,“他”像是咬到了黃金。
凈緣渾身金燦燦,宛如黃金鑄造的雕塑,在鐵尸抱住他的瞬間,凈緣就開啟了金剛神功。
未等凈緣掙脫鐵尸的懷抱,又有三具行尸沖了過來,撞飛沿途攔路的“同伴”,一具箍住凈緣的后頸,一具抱住他的雙腿,一具反絞他的雙手。
強人鎖男。
下一刻,凈緣的武者直覺給出反饋,察覺到了危險。
頭頂的房梁上,一道穿黑衣,戴兜帽的人影撲了下來,手里握著一柄鋼錐,錐上裹挾著氣機,刺向凈緣的天靈蓋。
幕后之人出現了。
凈緣面不改色,納衣鼓舞,不再掩飾實力,兇猛的氣機像是火藥一般從體內炸開。
“轟!”
四具鐵尸瞬間炸成尸塊。
凈緣抬手一握,握住黑衣人的手腕,然后一個兇猛的過肩摔,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驚天動力的巨響中,夯實的地面皸裂。
凈緣握拳,在黑衣人腹部一記重拳,直接擊破對方的銅皮鐵骨。
這時,他眉頭一皺,臉色略有僵硬,因為他握住對方手腕的地方,沒有脈搏。
凈緣扯下對方的兜帽,里面還有面巾,但已經不需要去扯面巾了,凈緣看到了對方的眼睛,渾濁空洞,死寂一片。
“有氣機,但沒有脈搏和心跳.........這是一具比鐵尸更強大的傀儡..........中計了!”
凈緣當即反應過來。
幕后之人沒有出手,他用這具尸王偽裝成“活人”,出手偷襲,如果自己在剛才的攻擊中受傷,那自己確實是五品修為,幕后之人就會立刻現身,配合行尸圍殺他。
反之,則說明自己隱藏實力。
“出乎意料的穩健........”
凈緣走出酒肆,望向蒼茫夜色。
他絲毫不慌,似乎有著十足的把握。
............
燭光燃燒,溫暖的臥室里,李靈素披著袍子,坐在桌邊,享用著運動后的美食。
他剛剛喂飽了美麗人妻,趁著柴杏兒還在余韻中,李靈素借口說自己餓了,然后出門喚來丫鬟,幫忙溫酒,熱菜。
眾所周知,劇烈運動后,體能消耗巨大,會伴隨著饑餓,因此柴杏兒沒有懷疑。
慵懶的蜷縮在被窩里,沉沉睡去。
李靈素喝了幾口酒,吃了幾口菜,假裝自己不勝酒力,單手托腮,小憩過去。
一道陰神悄悄離開,穿過房梁,裊裊娜娜的去了某處院落。
這是柴建元次子的院落,柴建元總共三個兒子,長子病死于少年時代,次子修行沒有天賦,幫柴家管理鋪子。
柴仲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睜開眼看去,一道黑影坐在桌邊,背對著自己。
“誰在哪里?”
柴仲喝道。
“仲兒,我是你爹!”
那道人影轉過身來,正是柴建元。
“爹?!”
柴仲驚叫出聲,似乎被嚇到了。
他用力推搡著身邊的女人,大聲呼喊侍衛,但都得不到回應。
“這里是你的夢。”
柴建元解釋道。
“夢?”
柴仲半信半疑的反問了一句,抬手給自己一巴掌,果然不疼,于是相信了這是一場夢。
他心里稍安,默默嘀咕:為什么我的夢,還要爹你來告訴我.........
“仲兒,你這些年對柴賢極好,你有沒有怪爹偏心?”
“柴建元”問道。
柴仲苦笑道:“柴家以武立足,我沒有修行天賦,只能幫家族管管鋪子,做做生意,爹不重視我也是正常。”
“柴建元”點了點頭:“那你知不知道,爹為什么那么看重柴賢?”
柴仲理所應當的說道:“自然是因為柴賢天賦高,資質好,以前家族里人人都說您慧眼識珠,找回來一個天才。”
說罷,露出憤恨之色:“誰想是引狼入室,帶回來這么個禍害。”
看來他并不知道柴賢是柴建元私生子的真相.........“柴建元”順著這個話題,嘆息道:
“為父也沒想到會是這般,早知道如此,當日就不該帶他回來。可惜這么多年,竟無人看出他是個狼心狗肺之徒?”
柴仲哼道:“柴賢性格偏激,他喜歡小嵐,你又不同意他們的婚事。”
又問了一些問題后,李靈素離開了柴仲的夢境,裊裊娜娜的去了柴家三爺,柴楷的院子。
夜色深了,但柴楷的院子依舊燈火通明,他正在和侍妾們玩行酒令,這些侍妾嬌媚動人,在溫暖的室內披著輕紗,內里春光若隱若現。
柴楷是個皮相頗為不錯的公子哥,練氣境的修為,得益于年少時柴建元的嚴加管教,他度過了武夫“最難捱”的日子。
成功煉精。
但隨后漸漸墮落,沉迷女色。
“大半夜的還不睡覺.......”
李靈素暗罵一聲,耐心的在外頭等候。
終于,他看見柴楷左右擁著兩名嬌美侍妾,身后跟著兩名侍妾,一共五人,掀開帷幔,進了大床。
很快,垂下的帷幔內部,傳來了女子動人的嬌吟。
這場多人運動維持了半個時辰才消停,李靈素羨慕的不行。
“區區練氣境,還是個縱情聲色的,都能應付這么多女子........武夫體系有時候也很讓人羨慕啊.........”
又等了片刻,確認柴楷睡去,他不再拖延時間,迅速入夢。
..........
柴楷昏昏沉沉間,聽見有人呼喊自己,睜開眼,發現原來是死去的父親柴建元。
“爹你不是死了嗎?”
柴楷扇了自己一巴掌,發現并不痛,恍然大悟,原來是在做夢。
“孽畜!”
柴建元破口大罵:“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你要有柴賢一半出息,老子也能含笑九泉。”
原本能夢到父親,還是很開心的柴楷,臉色瞬間垮了下去,冷笑道:
“和他一樣有出息,然后殺了你嗎。”
“柴建元”被噎了一下,臉色轉柔,沉聲道:
“爹也很后悔自己當初帶回柴賢,但,你可知我為何帶他回來?”
柴楷聞言,露出茫然之色。
“柴建元”又問道:“你可知柴賢有什么奇特之處,比如六根腳趾?”
柴楷一愣,搖頭道:“他有六根腳趾?”
柴賢對自己腳趾的畸形很在意,連少年時代相處的“伙伴”也不知道?嗯,這兩個伙伴關系不好也有原因..........李靈素又問了他是否知道“為父”有六根腳趾。
依舊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過對于柴賢,柴楷滿腹怨念,說柴賢一個外人的野種,搶了柴建元對自己的寵愛。搶了他和二哥的風頭,小時候打架,柴賢差點掐死他等等。
“我就是罵他娘是個勾欄里的女人,他是個野種,他就差點掐死我。”
柴楷是這么說的。
和徐謙說的一樣,柴賢的性格有點偏激啊..........李靈素發現沒有太重要的線索,結束了行動。
...........
三水鎮后的山林中,一道人影在黑夜中奔行,時而騰躍,時而狂奔。
他穿著黑衣,披著斗篷,躍過一處山澗時,停了下來。
微弱的,清冷的月光下,山澗邊的大石上,站著一位穿青色納衣的年輕僧人,腰間掛著布袋。
雙手合十,目光平靜,他望著黑衣人影,語氣溫和:“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西域的和尚?”
穿斗篷的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真容,他五官清俊,氣質溫和內斂,眉宇間郁結難解。
隨著此人露出真容,凈心的布袋里,佛光隱隱照射出來。
凈心打開布袋,取出一口金缽,金缽滾燙,亮起澄澈的佛光。
他將金缽對準黑衣人,缽口射出一道澄澈明凈,但不刺目的金光,照射在柴賢身上。
凈心看到金光中,柴賢的體內,隱約有一道粗壯的龍影纏縛。
龍氣宿主.........凈心收了金缽,深深看一眼黑衣人,道:
“施主高姓大名?”
黑衣人眉頭微皺,語氣沉穩:“柴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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