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仿佛響在許七安的心底。
他渾身一震,福至心靈般的轉身回眸,看見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怪物。
這個怪物的身軀遮天蔽日,它的形象無法用簡單的語言描述,因為結構過于復雜和驚悚。
那是一座龐大的肉塊,一根根筋腱凸起,一塊塊肌肉膨脹,如同一座由肌肉組成的山。
肌肉組成“山”體有一排排的氣孔,噴涌出墨綠色的煙霧,繚繞在天空,形成墨綠色的云層。
肉山的底部流淌著黏稠的陰影。
而在陰影之中,無數生物瘋狂的交配,忘情的交配,腦子里只有交配和繁衍。
肉山的身后,跟隨著一群行尸走肉般的異獸。
許七安之所以能判斷出肉山的“前”和“后”,是因為它有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日月山河,能看穿亙古匆匆的歲月。
蠱神!
不需要求證,許七安自然而然的知道了它的名字。。
遠古時代唯一幸存下來的神魔,當世超品之一,沉睡在極淵無盡歲月的遠古巨獸。
“我為什么會看到傳說中的蠱神..........”
許七安心里閃過疑惑,這時,他從蠱神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里,看到了大片大片涌動的陰影。
許七安回身看去........
“吼!”
又是一聲清越嘹亮的咆哮,他看見蔚藍的天空,看見蒼茫的大地。看見真龍橫空,扶搖直上;看見火焰鳥掠過天空,晚霞如燒。
看見獨眼巨人漫無目的的走在蒼茫大地上,身后是一輪殘陽。
看見恣肆沸騰的汪洋中,伸出狂亂舞動的觸手,遮天蔽日。
看見被巨蛇纏繞的黑色玄龜。
看見睜眼為晝,閉眼天黑的赤色獨眼巨蛇。
看見有十二雙手臂的巨人;九條頭顱的黑鱗巨蛇;三條尾巴的黃金獅子;渾身長滿眼睛,遍布觸須的圓形肉球;閃爍五色神光的神駿大鳥..........
畫面破碎,無盡的黑暗襲來。
許七安驀地睜開眼睛,視線里是熟悉的靜室,以及簡單的陳設,這給了他巨大的安全感,讓他找回了現實。
“遠古神魔?
“我看到的,是遠古時代的神魔們........
“我為什么會看到早該湮滅在時光長河里的祂們?”
許七安回憶起剛才看到的畫面,只覺得一陣陣心悸,險些要被恐懼支配。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
“好可怕,每一尊遠古神魔都無比可怕,難以想象,那是一個什么樣的時代。”
他起身來到茶幾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表情發愣的抿了幾口,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擺脫了那種恐懼。
冷靜下來后,他開始分析那些記憶碎片的來歷。
得出“它們屬于蠱神”的結論。
“我身上唯一和蠱神有關聯的東西,只有七絕蠱,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七絕蠱會有蠱神的記憶片段?
“七絕蠱作為當世唯一融合七種蠱術的瑰寶,背后果然還有秘密。”
許七安眉頭緊皺,在這種困惑不解的狀態下,不由的想起了當初還是新人的自己。
“按照我的風格,遇到這種想不通的事,扭頭就去找魏公,把傷腦筋的事丟給他。”
許七安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沉默了。
他搓了搓臉,把雜念排除,審視起升級后的七絕蠱。
首先是天蠱,沒有任何變化,能預測天氣,能感應二十節氣的變化,以及核心能力“移星換斗”。
至于窺探天機,短暫預見未來的技能,因為級別太高,七絕蠱還沒有掌控。
..........
暗蠱的兩項能力:陰影跳躍、暗影潛行,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陰影跳躍范圍提升到了方圓三百米,且不再有“緩沖”,以前許七安陰影跳躍時,會有一秒不到的緩沖(身軀陰影般溶化)。
暗影潛行則更加快速、更加隱秘,可以視作是一種遁術,且可以攜帶一個人。
此外,增加了第三項能力:陰影附身!
許七安可以依附在目標人物的陰影里,長達兩個時辰。
但要警惕的是,之前的兩種副作用加深,另外添加第三條副作用:
每天都進行一刻鐘的“陰影附身”。
“倒也還好,我可以藏在女子的裙底下........七絕蠱簡直鬼畜啊。”許七安吐槽道。
...........
力蠱的提升在于多了一個自愈能力。
對現在的許七安來說,自愈能力完全是雞肋。
心蠱的提升在兩個方面:
一,對智慧生物的影響加深;二,控制低智慧獸類的數量增加。
第一個可以用來影響敵人,就如乞歡丹香對付太平刀。
第二個適合用于戰爭,一個人就是一個小型軍團。
但要特別注意的是,宿主對動物的喜愛加深,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很可能會產生“不妨和它留個后代”這樣的可怕念頭。
............
毒蠱的變化在于,只要他愿意,可以把自己的唾液、血液、毛發等等,化作劇毒之物,化作品嘗過的任何毒藥。
比如許七安曾經服食某種可以入藥的毒藥,那么他可以把自己的頭發,或指甲變成那種毒藥,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來入藥救人。
又或者,他嘗過某種讓人渾身酥麻的毒藥,就可以把自己的唾沫變成那種毒藥,然后和國師接吻的時候渡入她體內,這樣就可以為所欲為。
當然,除非蠱神親臨,否則世上不存在能讓國師中招的毒藥。
副作用是,每天對毒藥的渴求加深,且變的挑剔,如果半個月內吃不到種類豐富的毒藥,他就會發脾氣。
............
情蠱能分化出的子蠱達到了十八條之多,分泌出的催情氣體效果更強了,如果許七安愿意,可以隨時隨地讓周圍的人進行多人運動。
此外,情蠱多了兩個新能力:
一,提高房事的持久度。
二,提升個人魅力。
第一種對身為武夫的許七安來說,無疑也是雞肋。
第二種則相當于低配版魅惑。
副作用是在原本lsp的基礎上,增加了半個月之內,必須行房一次的需求。當然,以許七安現在的三品之身,可以壓制這個副作用。
只是不需要而已。
..........
最后是尸蠱。
子蠱從原本的四條,增加到八條,從以前的保留生前技能,提升為保留部分死者的殘魂,讓傀儡變的更靈動,戰力更強。
副作用加深,大抵可以用一句話概括:
不能看到裸尸!不能看到裸尸!不能看到裸尸!
重要的話說三遍。
“尸蠱的副作用,和我給尸體解剖的愛好完全相悖啊.........我應該慶幸當初福妃案時,我還沒有繼承七絕蠱.........”
不然黃小柔和福妃一個都跑不了。
尸蠱是最變態的,然后是心蠱........許七安無聲的吐槽。
他旋即臉色一變,想到一個問題:
我為什么會覺得尸蠱比心蠱變態?難道獸和人比人和尸更容易接受?我會這么想,是不是受到了心蠱的影響?
許七安嘴角狠狠抽搐一下。
這時,靜室的格子門從外面推開,國師大人挽著拂塵,跨過門檻,進入屋子。
“我察覺到你已經清醒,剛才氣息有些不對,發生了什么?”
她充滿關切的問道。
許七安輕輕抽動鼻翼,聞到了脂粉氣,幽香撲鼻。
再仔細一看,洛玉衡畫了淡妝,打扮的愈發漂亮。
她應該是打扮給我看的,這個人格的洛玉衡,才是一個真正的、正常的女人.........許七安剛想夸贊幾句,突然一驚,他的瞳孔里映出洛玉衡的倩影,竟是個獸耳貓娘。
成熟御姐型的獸耳貓娘。
.........許七安閉上眼,重新睜開,貓娘不見了,這回變成了半人馬,上半身是羽衣拂塵,清冷絕美的國師,下半身是馬身。
“啪!”
許七安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洛玉衡微微蹙眉:
“你這是作甚。”
打回我的擇偶觀和三觀.........許七安無聲的吐出一口氣,道:
“無礙無礙,國師莫要擔心。”
他立刻明白過來,是洛玉衡業火纏身的古怪魅力,讓他從她身上看到了除“善良小姨”等形象外的新形象。
人外娘!
而這個新形象,是受了心蠱的影響,他做出一定妥協后,結合前世的經驗,得出的既能滿足心蠱對獸類的向往,又能讓他一定程度上接受的形象。
國師真是lsp的照妖鏡..........許七安強行壓下內心的綺念,道:
“國師,我回府一趟。”
洛玉衡猶豫片刻,輕聲道:
“若無急事的話,便在靈寶觀留到黃昏吧。
“明日是七情中的“惡”,是最難控制的負面情緒。
“穩妥起見,明日便不雙修了,我會設下封印,讓自己在沉睡中度過明日。
“所以.........”
許七安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現在把明日雙修的份補上。
一番激烈廝殺,斗到酣處,許七安抱著兩條圓潤緊致的大長腿,小腹緊緊頂著洛玉衡的圓臀,道:
“國師,你能“喵喵”叫一下嗎?”
“國師,汪汪也行的。”
“國師,你知道馬是怎么叫的嗎。國師你拿劍戳我干嘛......”
............
朝會結束不到半個時辰,但凡耳目靈通的京官,基本都知道了今日朝會的風波。
王首輔的未來女婿,許家二郎許新年,充當“捐款政策”的沖鋒卒,在金鑾殿怒斥諸公,痛批勛貴。懇求陛下采納他的計策,號召捐款。
插一句,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竟然安卓蘋果手機都支持!
據當時站在殿外丹陛的京官透露,許二郎舌戰諸公,罵的滿殿朱紫貴無人應戰。
雖然許二郎在舌技上贏了,但最終還是沒能對抗大勢,在勛貴和諸公的極力反對之下,朝會以近乎鬧劇的方式結束。
一時間,許辭舊成了風云人物,話題中心。
“早聽說陛下要號召捐款了,國庫空虛,自然由賦稅填充,豈有讓我等散財的道理。”
“唉,陛下年輕氣盛,做事不講規矩啊。”
“你們有所不知,這號召捐款的計策,是那許新年想出來的。陛下最初沒有答應,耐不住此賊巧舌如簧,把此計描述的天花亂墜,讓陛下覺得只要我等捐出銀兩,各地災情就能迎刃而解。”
“無恥,簡直無恥!這許新年為了前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怎地不把家財散盡?我等俸祿有限,面前糊口罷了。”
“哼,官場小人而已。”
“豈止是小人,更是個小白臉,要不是憑著一張娘們似的臉,勾引了王首輔的千金,他什么都不是。”
強迫捐款,在任何時代,任何群體眼中都是不受歡迎,甚至憎惡的。
一腔熱血為國為民的忠誠之士畢竟少數。
加之許新年榜上當朝首輔,前途似錦,本就招惹了不少紅眼病,他毫無疑問的成了官場各階層謾罵唾棄的對象。
翰林院。
身處風暴中心的許新年,對外界的風言風語一概不理,伏案撰寫告示。
“辭舊。”
幾名庶吉士步入堂內,義憤填膺道:
“外頭罵聲甚囂塵上,這群昏聵之徒,枉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
“哼,他們過慣了奢靡的生活,豈會顧及百姓死活。”
翰林院是清流中的清流,向來眼高于頂,看不起尋常官員。
如果把普通官員比作淤泥,那他們就是自詡蓮花。
平日里的高傲姿態令人討厭。
但他們確實比普通官員更純粹,念頭更通達,還沒有被官場這個大染缸污濁心智。
許二郎想了想,抽出一張宣紙,提筆寫下:
“六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
幾位庶吉士眼睛一亮,拍掌贊道:“妙!”
這時,刻板嚴肅的翰林院大學士馬修文,雙手負后,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先生!”
許新年和幾位庶吉士一起作揖行禮。
馬修文性格古板,常年沒有表情,因而臉龐顯得僵硬。他冷淡的“嗯”了一聲,道:
“許辭舊,來我堂里。”
說罷,他轉身離開。
幾位庶吉士拋給許新年一個“你好自為之”的表情。
許新年苦笑一聲,少見的有些頭皮發麻。
他朝同僚們拱了拱手,快步離開,去了馬修文坐堂的地方。
馬修文坐在案后,手里捧著釉色艷麗的青花茶盞,眼睛透過裊裊浮起的蒸汽,盯著許新年看了幾眼。
“自己倒茶!”
他淡淡道。
許新年搖頭:“滿肚子茶水,吃不下了。”
馬修文沒有強迫,沉默了好一會,忽然道:
“王首輔的主意?”
許新年搖頭:“是我自己的主意,首輔大人原先并不知道。直到陛下采納了我的計策,才告之首輔大人。”
馬修文恍然,“我就知道,王首輔怎么可能讓你做這種犯眾怒的事。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搶人錢財也好不到哪去。”
抿了一口熱茶,繼續道:
“陛下想伸手從他們兜里拿錢都難,別說是你。
“你這還沒從翰林院出去呢,就已經壞了名聲。當日隨百官堵在午門怒斥淮王的好感,全因此事敗光了。”
許新年不卑不亢:“真正忠誠之士,不會因此事怨我恨我。”
馬修文是翰林院大學士,負責教導翰林院年輕官員,許新年也算他的學生。
馬大學士搖搖頭:“終究是要和光同塵的,不妨與你直說,此計不通。”
頓了頓,沉聲道:“方才外出走了一圈,罵你者比比皆是,妒你者,更想趁機對付你。明日做好被彈劾的準備吧。”
許新年作揖道:“多謝先生提醒。”
馬修文擺擺手:“去吧。”
許新年回到辦事堂內,幾名交好的庶吉士又過來了,道:
“辭舊,散值后去教坊司喝酒吧,把這些糟心事給忘了。”
官員下班后結伴去教坊司,是正常操作,普遍現象。
許新年下意識的就要拒絕,但聽某位同僚說道:
“天寒地凍的,手都握不住筆桿子,需要教坊司姑娘們的胸脯暖一暖。”
好幾個月沒碰過女人的許辭舊想了想,就同意了,說道:
“不過今夜家中有事,黃昏前我得回府,夜里便不歇在教坊司了。”
...........
黃昏!
許七安憑借神鬼莫測的暗蠱手段,離開靈寶觀,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往許府方向走去。
不管各地災情多么嚴重,京城,尤其是內城和皇城,永遠是歌舞升平,百姓富足安康。
“這就很容易一葉障目呀!”
他感慨一聲,邊走著,邊在街邊張望。
很快,他找到了目標,一個賣青橘的老翁。
老翁坐在街邊,面前擺著兩籮筐的青橘。
青橘味酸,能化痰止咳潤肺,橘皮味重,曬干后可焚燒驅蚊。
它的藥用價值極強,因此銷量一直很好。
“國師抹了不少胭脂,我得去去味兒........”
許七安本能的買了一袋青橘,然后用皮汁驅除身上的脂粉味。
然后,他忽然意識到——我為什么要去脂粉味?
當初之所以用青橘汁做掩護,是因為許大郎的人設是“勾欄都不會去”的憨實少年。
全家都這么認為。
可隨著他的名聲越來越大,教坊司扛把子的名頭就壓不住了。
時至今日,早就不需要遮遮掩掩。
“唉,爺的青春結束了。”
許七安依然仔細的用橘皮汁驅胭脂味,然后提著一袋青橘回家。
可以給鈴音吃!
就當是大哥回家給她送的禮物。
他不緊不慢的踱步到許府門口,耳廓一動,側頭看向身后,只見許二郎騎著駿馬回家來。
二郎也看見了許七安,臉色難掩喜色,急惶惶的勒住馬韁,邊下馬,邊喊道:
“大哥!”
許七安正要點頭回應,卻見許新年反手從馬包里拿出一袋青橘。
這時,許新年也注意到了大哥手里的牛油紙袋,定睛一看,是青橘!
“.........”
兄弟倆相顧無言了片刻,誰都沒有提這茬,互相頷首之際,許二叔也回來了。
“寧宴!”
許二叔瞧見久別重逢的侄兒,欣喜不已,盡管昨夜就已經從許玲月那里得知大郎回來的消息。
“你可算回來了,你嬸嬸天天為你擔心........”
許二叔翻身下馬,邊說邊從馬包里拿出一只鼓脹脹的牛油紙袋。
許二叔瞧見侄兒和兒子手里的青橘,臉色陡然僵住。
父子、叔侄、兄弟,相顧無言。
爺青回........許七安心里喃喃道。
面皮薄的許二郎,看了一眼大哥,又看一眼父親,嘴角忍不住抽動好幾下。
令人頭皮發麻的尷尬氣氛里,許七安清了清嗓子,道:
“好香啊,我仿佛聞到玲月妹妹的廚藝了。
“二叔,今晚不醉不歇。”
尷尬的氣氛被打破,三個男人默契的把那袋子青橘藏在身側,假裝視而不見。
這個過程中,許七安瞄了一眼二郎,只見許二郎面不改色,早已掩飾住了剛才的尷尬。
兩年時間里,二郎也成長了許多,想他當初在老宅吟詩上吊,被家人發現后,尬的恨不得當場死去..........許七安想起當初,心生感慨。
爺仨進了府,直奔內廳。
內廳燭火明亮,屋檐下掛著幾根冰溜子,飯菜的香氣從敞開的門里飄出來。
內院不少仆人來來往往,添了幾名嬌俏的丫鬟。
他離京一個多月里,許府買了不少仆人。。
“京城地界的百姓同樣不少凍死的,家里正好缺下人,你嬸嬸就讓管家去牙子買了些下人,好歹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許二叔說道。
許七安頷首,嬸嬸雖然小心眼,愛面子,還自以為是小仙女,毛病一大堆。不過一個養尊處優、無憂無慮,又不需要勾心斗角爭寵的女人,心腸不可能壞。
臨安也是個例子,也虧了元景帝修道多年,宮中缺乏勾心斗角的土壤,若是長期生活在那樣的氣氛里,臨安未必是現在這樣的天真善良。
“大災之年,也是沒辦法的事。”許七安側頭,審視一眼許新年,笑道:
“那嬸嬸怎么沒給二郎買一個通房回來?”
許二叔“哈哈”笑道:“二郎再過兩月就要和首輔千金定親了,你嬸嬸可不敢得罪首輔的千金。”
許辭舊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大哥和父親的調侃。
說話間,爺仨進了內廳,四角擺著取暖的炭盆。餐桌上食物豐盛,山珍海味皆有,這顯然不是許府晚餐的常態。
嬸嬸和玲月坐在茶幾邊,許鈴音和麗娜則湊到桌邊,眼巴巴的看著食物。
“鈴音,你別想著偷吃,等你大哥回來再開飯。”
嬸嬸警告道。
“噢~”
許鈴音跪在凳子上,小手撐在桌沿,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看向廳外,恰好看見爺仨返回。
“大哥!”
小豆丁中氣十足的叫了一聲,從凳子躍下,雙手別在腰兩側,朝后打開,埋著腦袋,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許平志和許新年同時側步退讓。
小豆丁撞進了許七安的懷里。
好大的力氣.........他心里吃了一驚,審視著妹妹,只是一個月未見,基本沒什么變化,嗯,非要說的話,臉更圓了。
像一只圓潤的紅蘋果。
這說明小豆丁氣血非常旺盛。
許七安憑借剛才的沖撞,估算一番,目測她現在的氣力有九品煉精境了。
“這也太恐怖了吧,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扎馬步還不停的抖呢........”許七安心里震驚了。
他摸了摸許鈴音的腦袋,掃了一眼廳內的三個女子。
許玲月已經見過,麗娜皮膚白皙了一些,變化最大的是嬸嬸,五官美艷精致,皮膚水靈白皙,僅看這張臉,根本不像是養育三個孩子的女人。
是褚采薇送的駐顏丹吧?效果真好,要是在上一世,我就發財了,可惜回不去了........他遺憾的想。
嬸嬸和玲月迎了上來,前者在侄兒身上掃過,確認沒缺胳膊缺腿,微微昂起下巴,很矜持的說:
“回來啦!”
她忽然抽動一下鼻翼,蹙起精致眉梢:“又是青橘味兒,這么重?”
許二叔忙把手里的青橘拿出來,面不改色的笑道:
“青橘能治咳嗽,我買了給鈴音吃的。路上也吃了一只,所以有味兒。”
許鈴音一聽,小臉瞬間垮了下去。
許二叔瞪眼道:“傻愣著作甚,快來拿啊。”
許鈴音兩條淺淺的眉頭緊皺,把那袋青橘抱在懷里。
她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懷里的青橘,粗短的手指在里面翻了翻,只有四個,感覺自己還是可以的。
淺淺的兩條眉毛舒展。
“咳咳!”
許二郎清了清嗓子,把藏在身后的牛油紙袋拿出來,遞向許鈴音,道:
“二哥也怕你咳嗽........”
許鈴音呆住了,許七安仿佛看到了她頭頂的一連串問號。
把燙手山芋丟給孩子的許平志和許新年,心情愉悅的坐到桌邊。
許鈴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許七安見狀,有些不忍心,于是說道:
“鈴音啊,大哥這次回來,給你帶了禮物。”
小豆丁頓時露出了陽光明媚的笑容,宛如云開雪霽,把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嬌聲道:
“禮物在哪里,禮物在哪里呢大哥?”
許七安當即把藏在身后的青橘拿了出來,放在小豆丁懷里。
許鈴音——收獲【青橘X3】
可憐小小的一個孩子,整個人都呆住了,萬萬沒想到父親大哥二哥會如此對待自己。
小豆丁突然“嗷”的一聲哭出來:
“我不要吃橘子,我不要吃橘子........”
反正已經把鍋甩出去的許二郎,一臉輕松的說:
“不想吃你就扔了吧。”
扔了.......小豆丁一聽,“嗷”的更傷心了。
她才舍不得扔.......許二郎夾了一筷子冬筍。
再難吃也會吃下去的.......許二叔“呲溜”喝酒。
二叔和二郎真不是人,呸.........許七安給嬸嬸夾了一筷子菜,說:“記得讓她好好刷牙。
...........
酒過三巡,許二叔夾了口豬頭肉,細嚼慢咽吃下,然后給兒子倒一杯酒,沉聲道:
“外頭都在說,是你向陛下獻策,號召捐款?”
許新年“嗯”一聲,解釋道: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抄家,但永興帝剛登基,位置還不牢固。所以只能采取更溫和的方式。
“原本他是不同意號召捐款的,因為他上位期間任何舉動都會被放大,被底下官員過度解讀。
“想坐穩龍椅,最好是什么都別做,等羽翼豐滿再大刀闊斧的做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
許平志搖搖頭,盯著二郎,道:
“這些東西,爹也不懂。但爹今天聽到同僚說過一句話。”
頓了頓,他沉聲道:
“誰讓老子出錢,老子就砍了他娘的..........二郎啊,那人是說給爹聽的。
“這事處理不好,你的前程算是毀了,嗯,有王首輔做靠山,倒也不至于,但要做很多年冷板凳。”
許新年臉色凝重:“我知道。”
嬸嬸和許玲月平時極少出門,沒有打聽消息的渠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官場上的事,又不好多問,母女倆相視一眼,一邊皺著眉頭吃飯,一邊豎起耳朵聆聽。
許新年繼續道:
“這不大哥回來了嗎,有大哥在,爹你擔心什么?”
嬸嬸和許玲月舒展了眉頭,心無旁騖的吃飯。
許七安則問道:
“如今朝堂什么情況?”
許新年措辭片刻,緩緩道:
“王黨一家獨大,魏黨如今是掌管打更人衙門的左都御史劉洪當家,其他黨派依舊是老樣子。
“首輔大人為了穩固局勢,沒有趁著新君登基,大規模的排除異己。也幸好他沒這么做,不然現在是廟堂亂成一鍋粥,民間也亂成一鍋粥。
“而且,永興帝雖然倚重首輔大人,但他不是傻子,首輔大人要是排除異己,永興帝會坐不住的。”
許七安笑著調侃道:
“怎么還不喊岳父?”
許新年還擊道:“因為我是正經人,不像大哥。”
兄弟倆轉頭看一眼許鈴音身前的青橘,默契的終止了這個話題。
許七安接著問道:“關于這個捐款的事,朝中是什么反應?”
“算是犯眾怒了。”許新年嗤笑道:
“贊同者寥寥,觀望者不少。口誅筆伐者比比皆是。”
許二叔補充道:“二郎現在成了街頭老鼠,人人見了都得罵一聲。”
許新年冷哼一聲:
“若只是罵也就罷了,有人還想落井下石彈劾我。號召捐款的事一旦沒有結果,我這個提議者就要被秋后算賬,要背責任。
“到時候可能會被外放出去。”
嬸嬸反應極大,立刻叫道:
“那我寧愿你辭官不做,也不準離京,現在世道多亂,聽說到處都是流民和土匪。”
這就是家天下的弊端啊,朝廷是皇室的,錢是我自己的,今兒我還在這個位置,明兒可能就被皇帝砍頭了,指望我散盡家產填充國庫,癡心說夢.........許七安忽生感慨。
他沉思片刻,道:“可有細則?”
許新年頷首:
“自然有,不同品級的官員,有最低的捐款標準,會根據俸祿來決定。這樣可以杜絕執行過程中,辦事的官員盲目索要錢財,中飽私囊。
“此外,我還提議陛下立一塊功德碑,置于國子監和各郡縣的學堂,供天下學子瞻仰。
“然后........”
他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許七安擺擺手:
“你直說,我要怎么做?”
許新年道:“晚些時候,我們去書房談。”
正事暫且告一段落,許七安打算狂吃海喝的南疆小黑皮,問道:
“麗娜,你對七絕蠱了解多少?”
麗娜腮幫鼓鼓的,艱難的咽下食物:
“七絕蠱是天蠱婆婆的丈夫留下的,就是天蠱老人。天蠱老人離開蠱族時,七絕蠱還沒有祭煉完成,是天蠱婆婆替他完成的。”
“后來呢?”
“后來天蠱婆婆就把七絕蠱給了我,讓我來京城尋找有緣人呀。”
這些我都知道了........許七安想了想,問:“除了這些之外,你還知道什么?”
麗娜又開始吃起來:“沒有了。”
許七安皺眉:“七絕蠱能讓人同時擁有七種蠱術,你不覺得奇怪嗎?蠱族以前有這種東西嗎?”
麗娜認真的點頭:“奇怪呀!”
許七安就說:“那你為什么不探究?”
麗娜看著他,反問道:
“為什么要探究?
“我想不通的事有很多很多,什么都要探究,那不是太累了嗎。
“對吧,鈴音。”
許七安滿腦子都是槽點,偏偏無法反駁。
小豆丁用力點頭:“是的,師父!”
她趁機把師父拉下水,幫忙分擔壓力:“師父,你幫我一起吃橘子吧。”
麗娜連連搖頭:“你去司天監找采薇姐姐吧。”
“那你覺得,七絕蠱和蠱神有沒有關系?”許七安把話題帶回來。
“世上所有的蠱都和蠱神有關系。”
麗娜罕見的露出嚴肅表情:“蠱神沉睡在極淵中,它的力量改變了南疆,周圍的生物吸收了蠱神溢散出的力量,會出現異變,因此有了蠱。”
許七安點頭:“我聽你說過,這就是七大蠱術的源頭。”
“是的,不同的生物,吸收不同的力量,產生的異變也不同。偶爾會有雙蠱術的生物和蠱師出現,但集七大蠱術于一身的,只有蠱神。”
麗娜說道。
只有蠱神.........許七安忽然有些頭皮發麻。
...........
同樣的黃昏,夕陽似血。
金絲楠木制造的豪華馬車,于轔轔的車輪聲里,駛入皇宮。
臨安臉色郁郁的踏著小板凳下來,裹著狐裘大氅,在宦官的帶領下,進了御書房。
正埋頭處理公務的永興帝沒好氣道:
“司天監有什么東西,值得臨安殿下如此留戀?”
臨安氣道:“沒什么好留戀的,就是不想回宮,我睡了一天啦。”
永興帝抬起頭來,放下奏折,道:
“朕還等你消息呢。”
“他答應了。”臨安言簡意賅的回復。
“朕就知道,臨安你出馬,他斷然不會拒絕。”永興帝大笑道。
臨安沒有久留,告退離開。
永興帝目光她跨過門檻,沿著臺階走遠,他深吸一口氣,振奮的握了握拳頭。
大案上,厚厚的一疊彈劾許新年的折子。
.........
PS:明天去醫院測核酸,睡覺去了。
寅時兩刻!
午門外,寒風呼嘯。
京官們陸陸續續的乘坐馬車,抵達皇宮,再步行至午門。
呼嘯的寒風宛如刮骨鋼刀,搖曳著城樓上懸掛的燈籠,以及路邊的石燈,吹的侍衛手中的火把劇烈搖晃。
官老爺們裹著厚厚的大氅,戴著防風的帽子,細心的人可以發現,不管品級高低、權力輕重,大家穿的都很樸素。
大氅是羊毛材質,帽子是鼠皮制作。
京中稍微殷實些的人家,也能穿的起這身裝扮。
京官們的態度很明顯,大家都是窮人,溫飽度日,哪來的銀子捐款?
此時距離朝會還有半個時辰,官員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低聲討論。
監管秩序的御史,對此睜只眼閉只眼。
“天天朝會,陛下是鐵了心要折騰咱們。”
“是啊,要不然,就捐些銀子吧,倒也不算多。。”
“楊大人糊涂啊,說是只讓我們捐三個月的俸祿,實則是陛下虛晃一槍的計策。我只問你,到時候,王首輔主動提出捐一年俸祿,諸公是響應,還是不響應?真以為這點捐款就夠了?不過是先撬開我等的嘴。”
“這.......朱大人言之有理,楊某明白了。”
...........
“此事決不能松口,就如我們昨日商議的那般。只要跟緊諸公的步伐,不松口不屈服,陛下最多再磨我們幾天。”
“唉,本官兩袖清風,現在住的宅子還是租的。京城已經開始缺糧了,我等再捐出俸祿,如何度日?”
“我等與趙大人一樣,都是兩袖清風的讀書人。”
..........
“幾位大人,這天寒地凍的,本官身子不適,實在受不住了。不如就按陛下的意思捐吧。”
這是處在觀望狀態,內心偏向捐款的官員。
身邊的官員立刻露出怒容:“李大人太糊涂了,各地雪災不斷,缺糧缺炭缺銀子,憑我們這點微薄的俸祿,如何填充國庫?”
“李大人只看到眼前,卻沒有想的更深,諸公們之所以咬緊牙關,實在是開了這個先河,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等過陣子陛下缺錢了,再來一次捐款,我等喝西北風嗎?”
“如此簡單的道理,那庶吉士許新年卻看不明白。”
“哪里是看不明白,分明是裝聾作啞,為討好陛下罷了。”
“此子自以為是,仗著他堂哥的威風,目中無人。近來又傍上首輔大人,便有些飄飄然了。”
“嘿,不當人子。”
一個官員狠狠啐了一口。
另一邊,晉升為右都御史的張行英,緩步靠向劉洪,低聲嘆息道:
“殿下的想法很好,若能號召士大夫階層捐款,再由各地官府號召鄉紳捐款,有了錢糧,便可大大緩解災情,扼制流民。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百姓看到了春耕的希望,便不會到處作亂。
“可惜陛下剛剛登基,聲望不夠,根基不穩。魏公又已故去,不然與王首輔聯手,必能推動捐款。
“現在嘛........唉,我們手底下的人,也有不滿的。”
懷慶殿下攛掇許二郎上奏,他們這些前魏黨起先并不知情。
事后幾位骨干人員商議,一直認為此計難成,會遭遇極大的阻礙。
首先,想從文武百官兜里薅羊毛,本身就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大家都是元景帝時期過來的人,彼此什么德性,能不知道?
吃拿卡要,斂財無度。
大奉國力衰弱至今,真是先帝一人的鍋?先帝上梁不正,底下的人跟著歪。
平時斂財都來不及呢,指望從這些老饕餮身上薅一把羊毛,可想而知阻力有多大。
其次,這場幾乎壓死駱駝最后一根稻草的“寒災”,誰知道什么時候會到頭,這才入冬一個月而已,更冷的時候還沒來呢。
到時候,朝廷依舊沒錢,陛下怎么辦?又來一次號召捐款?
最后,這本質上還是一場朝堂博弈。
皇帝和官員,其實屬于兩個對立的陣營。新君上位就搞這么一出,讓文官集團們嗅到了一絲不妙的味道。
不管是出于立場,還是出于愛財,本能的抵觸、抵抗。
別說永興帝,元景帝當年上位時這么干,一樣會遭遇阻力。
劉洪看了一眼各自扎堆的,交頭接耳的眾官:
“或許,這個時候,懷慶殿下正在冷眼旁觀。哪些人是贊同捐款的;哪些人是心里贊同卻不敢犯眾怒的;哪些人是吝嗇到不肯吐一文錢的。”
張行英恍然道:“她知道此計不可行?”
他皺了皺眉:“這樣的話,豈不是害了許辭舊。”
劉洪笑道:“不至于,他有王首輔撐腰,頂多是坐幾年冷板凳。”
張行英點點頭,嘆息一聲:
“本官還是希望能把此事做成,國庫實在沒銀子了,現在流民到處作亂,已有了江山大亂的苗頭。不及早掐滅,遲早大亂。”
劉洪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這時,遠處一陣騷動吸引了兩人。
劉洪和張行英瞇著眼眺望過去,只見一個穿青袍的年輕官員,氣勢洶洶的站在同樣穿青袍的許新年面前,痛聲怒罵,唾沫橫飛。
劉洪眼睛不太好使,瞧了半天,問道:
“那是誰?”
張行英笑道:“今科探花,錢穆。”
劉洪也跟著笑起來:
“就是那些寫折子狀告吏部侍郎貪污受賄,連帶出吏部一眾官員的愣頭青?
“看來是冷板凳坐久了,屁股受不住涼,來這里立投名狀了。”
張行英搖搖頭:“給人當槍使。短時間內確實會有收益,長遠來看,呵,惹怒了陛下,他還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劉洪笑道:“倒也無妨,立了投名狀,進了青黨,一樣可以好好的當官。往后只要低調些,陛下還能盯著他不放?”
這邊談笑風生,另一邊則劍拔弩張。
錢穆指著許新年,咄咄逼人道:
“歲大寒,朝中清廉者,缺米缺炭,不是人人都像許探花一般,家有千金萬兩,錦衣玉食。
“三個月的俸祿,你讓那些兩袖清風的同僚,如何度過這個冬天?”
不等許新年說話,他冷笑一聲,譏諷道:
“你為了討陛下歡心,竟想出此等荒唐之計,小人爾。本官與你同期,亦感顏面無光。”
邊上圍觀的官員紛紛附和。
許新年面無表情,道:“本官是為黎民百姓,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
錢穆大笑三聲,高聲道:“本官愿散盡家產,填充國庫,賑濟災民。許探花,你既然問心無愧,既然為黎民百姓,那你敢不敢如本官一般,把家產盡數捐出?”
這話說完,四周一片叫好聲:
“錢大人高風亮節。”
“錢大人大義。”
一道道促狹的目光看向許新年。
許新年皺了皺眉,錢穆的話實屬無賴,許家有一眾鋪子、良田,以及大哥留下來的雞精分紅,而對方有什么?
雖不至于一貧如洗,但坐了這么久的冷板凳,家里恐怕只有幾斗米,幾兩銀子。
可他偏無法理論,因為不管是錢穆,還是他背后的人,亦或者周圍的官員,都不是和他講道理。
人家就是來找茬的。
若是不理吧,說不準朝會之后,他許新年又會多一個“偽君子”的罵名。
就在這時,王首輔走了過來,沒有說話,只是冷漠的掃了一眼周圍的官員。
眾官當即噤聲。
錢穆笑了笑,不管許新年應不應聲,他要表達的東西,已經傳達出去。
之后再無動靜,直到卯時來臨,鼓聲響起。
文武百官保持沉默,穿過午門,過金水橋,從品級高低,依次列隊。
只有那一小撮人,能進金鑾殿。
許新年身為本次風波的核心人物之一,也被準許入殿,但得站在大殿門口位置。
隨著諸公入殿,幾分鐘后,永興帝就到了。
他高坐龍椅,俯瞰眾臣,高聲道:
“各地災情嚴重,朕身為一國之君,甚是痛心,諸位愛卿可有賑災良策?”
底下的諸公、勛貴們露出了“早知如此”的表情,不痛不癢的提了幾個建議,比如減免賦稅,號召鄉紳捐款等等。
永興帝就說:
“既要捐款,理當由朝廷做出表率,由眾愛卿做出表率。如此,鄉紳才能心甘情愿,也能警告辦事官員,避免他們中飽私囊。”
只號召鄉紳捐款,不出意外,那些銀子多半會被層層剝削。
幾名黨派的黨魁、勛貴,默契的先后出列,高呼“不可”。
這時,大理寺卿出場了,沉聲道:
“陛下,朝中風氣腐敗,貪污之風盛行,以致于國庫空虛,捐款治標卻不治本。要想賑災,必先清掃歪風邪氣。”
話音落下,好戰分子,戶部給事中出列,高聲道:
“陛下,臣要彈劾翰林院庶吉士許新年,收受賄賂。”
殿內無人說話,也沒人質疑翰林院的庶吉士能收受什么賄賂,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事。
吏部給事中出列,高聲道:
“陛下,臣要彈劾翰林院庶吉士許新年,打著王首輔的旗幟,收受賄賂。”
接著,六部給事中紛紛出列,彈劾許新年。
能站在金鑾殿里的,個個都是老油條,立刻明白這些人在玩什么把戲。
這是他們的反擊。
以許二郎為切入點,反抗永興帝,反抗王首輔。
這么做既不會徹底激怒永興帝和王首輔,又能給出自己的態度,告訴永興帝,我們要干掉你的沖鋒卒,來一個干掉一個。
同時委婉的警告王首輔,王黨固然勢大,但還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況且此事,王黨里也有不贊同的聲音。
許新年有收禮嗎?
答案是肯定的。
他作為王首輔未來的女婿,王黨成員沒少給他送禮,而在官場,收了禮物,才是自己人。
他想以云鹿書院學子的身份融入王黨,就不能太清高。
雖說許新年推掉了許多貴重的禮物,但這不能改變事實。
“身在官場,潔身是好一事無成,和光同塵又容易在風口浪尖時成為政敵攻殲的把柄。所以,核心問題還是勢力不夠大。
“解決的問題是:拉攏更多的人。”
許新年心里忽有明悟。
殿內諸公,有的在觀察永興帝的神色,有的在審視王首輔。
看他們如何接招。
永興帝若是庇護許新年,他們還有后招,王首輔若是出面,也有后招,比如把他拉下水,一起彈劾。
如今他們才是占據大勢的一方。
誰都沒有注意到,劉洪慢條斯理的出列,作揖道:
“陛下,臣認為,大理寺卿言之有理,國庫空虛,賦稅難收,皆因有人貪污舞弊,收受賄賂。
“因此,臣請陛下嚴查百官,整頓風氣。”
有意思........殿內眾臣、勛貴,齊齊看向劉洪。
這是要趁機渾水摸魚啊,劉洪在朝中被視為魏淵的“繼承人”,接手了魏淵的班底,在新君上位后,前魏黨有不少人被貶被罷,勢力削了近五成。
空出來的位置,被王黨和各黨派瓜分。
在官場,這是適當的退讓。
如今這劉洪站出來,很明顯,執掌著御史臺和打更人的前魏黨,想趁機漁翁得利。
永興帝笑了:“劉愛卿言之有理,繼續說。”
劉洪朗聲道:
“自魏公故去,打更人式微,臣能力不及魏公萬一,嘔心瀝血,精力不濟。欲向陛下舉薦一人,代替臣執掌打更人衙門。
“以更好的監察百官。”
諸公都是一愣,這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臺詞,劉洪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撂擔子不干,把打更人的職位拱手讓人?
永興帝故作詫異:“劉愛卿想舉薦何人啊?”
劉洪掃了一眼或疑惑,或警惕的諸公、勛貴,朗聲道:
“前打更人銀鑼,許七安!”
.........
PS:繼續去碼下一章,但建議明天看。因為很可能明早才更新,我習慣性的會碼到半夜,然后睡一會兒。別等。
今天測完核酸,過幾天回家了。
許七安?!
這個名字回蕩在群臣腦海里,讓人忍不住臉色微變,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憶。
堵午門開群嘲;堵午門殺國公;斬先帝.......
看著他上躥下跳,耀武揚威,偏偏無可奈何。
以前是有魏淵庇護此人,才讓他這般囂張跋扈。后來魏淵死了,當時朝堂很多人都在等元景帝清算此人。
坐等他滿門抄斬。
嘈亂的聲浪一下子起來,諸公面面相覷,相互低聲詢問著什么,有人不停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得到相應消息。
許新年站在隊伍的末尾,聽見最多的就是“他不是離京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這天殺的狗才回來作甚”這類言語。
大理寺卿等黨魁臉色一沉。
張行英愕然的扭頭,看著劉洪。前魏黨的幾名成員同樣如此。。
許七安回來了?
他們竟沒收到半點消息。
那家伙回京了,回京就好.........這一刻,前魏黨成員心里,居然是無比的踏實。
永興帝嘴角一挑,用眼神示意太監保持沉默,刻意沒打斷諸公的喧嘩。
一群老狐貍,治你們的人來了........永興帝神清氣爽,只覺得這些天的郁氣,統統一掃而空。
等殿內喧嘩稍歇,永興帝這才緩緩開口,道:
“據朕所知,許銀鑼早已離京,游歷江湖去了。怎地又回來了?”
劉洪高聲道:
“許銀鑼游歷江湖,目睹百姓生計艱難,心中悲憫,每每回憶魏公的教導,不禁潸然淚下,于是停止了游歷江湖。
“想代魏公執掌打更人,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
眾勛貴、諸公,臉色狂變,紛紛高呼:
“陛下,不可!”
“許七安一介武夫,如何能執掌打更人。”
“此子桀驁不馴,當初在衙門任職時,便敢闖皇宮,若是他執掌了打更人,朝野上下,將不得安寧。”
當場,殿內諸公超過一半,表示反對,情緒之激烈,比強迫他們捐款要夸張很多倍。
勛貴之中,幾乎全員投出反對票。
可見那姓許的武夫有多不得人心。
當然,諸公中贊同者亦有,比如前魏黨成員,比如一部分王黨成員。
后者的心情要復雜很多,許七安是魏淵心腹,毫無疑問屬于魏黨,換成以前,王黨豁出命也要阻攔許七安執掌打更人。
可是現在........
所有人都知道,許二郎是王首輔的未來女婿。
有了這層關系,這個囂張跋扈的武夫似乎又可以成為盟友。
許七安這狗東西回來了..........刑部尚書臉色堪稱五味雜陳。
他對姓許的武夫,可以說又愛又恨,愛是因為此人利用價值極高,恨是因為這狗東西寫過詩罵他,以前還屢屢壞他好事。
老仇家了。
但不得不承認,眼下只有這個狗東西能壓住滿朝文武。
“啪!”
太監甩動鞭子,抽打光亮可鑒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永興帝掃視群臣,淡淡道:
“打更人糾察百官,守護皇宮和皇室,由誰統領打更人,是朕說了算。
“何時輪到諸位愛卿越俎代庖?”
他話剛說完,就看見定國公從勛貴隊伍里邁步出列,沉聲道:
“陛下三思。”
定國公年約五旬,頭戴八梁冠,身穿赤羅衣,玉帶束腰,佩云鳳四色花錦綬。
盡管已是半百年紀,雙眼明亮有神,氣血旺盛不見老態,一看便是有不俗的修為傍身。
定國公聲音中氣十足:
“陛下豈可任命一個弒君之人執掌打更人。”
見有人觸及到這個禁忌話題,殿內眾臣為之一靜。
定國公繼續道:
“父為子綱,先帝畢竟是陛下的父親,陛下任命許七安執掌打更人,百年之后,史書記上一筆,對陛下的名聲恐怕不好。
“朝野上下,必將生出非議。”
他這話說的很委婉,意思是,你任命一個殺父仇人當大官,這事傳出去,怎么都不好聽。將來史書上也會記下來,讓你受后人詬病、非議。
永興帝最在乎的就是名聲。
“陛下,定國公言之有理,望三思。”
“此事,唉,確實不妥啊陛下。”
群臣紛紛附和。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昂之際,永興帝淡淡道:
“許銀鑼今早已入宮,來人,請他上殿。”
抗議聲忽然就沒了,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你把人都請進宮了,為什么不早說..........諸公怔怔的看著永興帝,臉上的表情仿佛寫著:
你玩我們?
沒人說話了。
定國公僵在那里,進退兩難。
殿門口的許新年伸手捂嘴,才沒讓自己笑出聲。
諸公反對的厲害,叫囂著弒君之人,一聽大哥已經入宮,立刻不敢說話了。
就好比單方面的隔著墻咒罵,沒想到對方搬來梯子翻過墻來,當場慫半邊。
讓人窒息般的沉默里,殿內諸公聽見了腳步聲跨過高高的門檻。
紛紛側目,只見一襲華麗青衣跨步而來,氣質沉穩,目光溫和,恍惚間,眾人險些以為昔日的大青衣死而復生。
靜默之中,腳步聲不疾不徐的回蕩,走到御座之前,走到定國公身邊。
噠!
許七安停下腳步,側頭看向定國公,道:
“聞誅一賊矣,未聞弒君。
“定國公覺得呢?”
定國公臉皮火燒火燎,又尷尬又丟臉,強撐著哼道:
“許七安,你........”
話沒說完,忽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許七安嗤笑道:“凡夫俗子,不配與我說話。”
他揮了揮手,便將定國公掃飛出去,當場昏厥。
堂堂國公,竟在殿內遭受此等羞辱..........當場就有皇親宗室氣不過,喝道:
“許七安,金鑾殿內,豈容你行兇!”
這聲怒喝極為響亮,殿外的群臣聽的一清二楚,紛紛昂起腦袋,朝殿內觀望。
“許七安竟在金鑾殿內動手?”
“荒唐,金鑾殿乃陛下與諸公議事之地,王朝核心,許銀鑼太沒分寸了。”
“這匹夫,越來越膽大包天,以后誰還能制他?”
殿外的群臣嘀嘀咕咕起來,一些推崇許七安的文官,也覺得許銀鑼太過沖動,有辱斯文。
這時,他們聽見殿內傳來許銀鑼的狂笑聲:
“當日我持刀闖金鑾殿,誅元景,爾等怎么沒有怪罪我殿前行兇?
“元景勾結巫神教,企圖顛覆老祖宗留下的基業,許某斬之,在爾等眼里,竟成了弒君之人?
“我在玉陽關殺退炎康兩國聯軍,在京郊斬殺昏君元景,這才保住大奉江山不受巫神教侵蝕,就是為了讓你們這群廢物吸食民脂民膏?
“區區一個國公,也敢在殿內妄議我,也不想想,他還能站在殿內耀武揚威,是誰的功勞。”
殿內鴉雀無聲。
丹陛兩側,以及廣場上的京官面面相覷。
有人嘀咕道:“打個國公算什么,菜市口還斬了兩個呢。”
“就是,許銀鑼為社稷貢獻巨大,不輸當年的魏公,豈容一個國公詆毀非議。”
“如今各地流民作亂,世道不太平了,有一位三品武夫坐鎮,社稷才能安穩。陛下和諸公但凡還有理智,就該明白如何選擇。”
推崇許七安的文官紛紛開口,而不滿他的官員,則沉默不語。
殿內,許七安負手而立,銳利的目光掃過諸公、勛貴、宗室,哂笑道:
“我九死一生,保住大奉社稷,可不是為了養你們這群廢物。
“今日爾等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打更人衙門都將由我執掌。冥頑不靈者,休怪我不客氣。”
殿內群臣,臉色鐵青,暗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人的名樹的影,這個匹夫殺過國公,斬過皇帝,發起狂來,六親不認。
指望官場的規矩、大奉的律法約束他,簡直癡心妄想。
此人若是執掌打更人,整個官場都將任他揉捏...........一念及此,殿內不少人已萌生辭官的念頭。
這樣的官場混著沒有意義,一個不守規矩的人掌控官場,是件很可怕的事。
許七安話鋒一轉,道:
“諸位若肯盡心輔佐陛下,勤政為民,許某自然不會為難爾等。反之,曹國公和護國公的昨日,便是爾等的明日。”
殿內靜悄悄的,無人反駁,無人回應。
沒有聲音,亦是一種態度。
勛貴和諸公一臉不甘,但可能是許七安最后的話起到一點作用,他們的情緒暫時還算穩定。
一人壓服百官,當今大奉,除了監正,只能許七安能做到了...........永興帝見狀,笑呵呵的打暖場:
“有許愛卿坐鎮打更人衙門,朕就放心了,以后還勞煩許愛卿多協助朕。
“退朝吧。”
他面帶微笑的起身,帶著貼身太監離開金鑾殿。
朝會結束,文武百官沉默的走在廣場上,劉洪和王首輔站在金鑾殿的丹陛上俯瞰,眾官一個個垂頭喪氣,像是吃了敗仗似的。
許七安從殿內出來,朝兩人頷首示意。
王首輔也點點頭,問道:“龍氣收集的如何?”
許七安嘆了口氣:“任重而道遠。”
王首輔默然片刻,深深作揖,轉身離開。
“劉大人,找個地方喝酒?”
許七安笑著說道:“正好有些事要問劉大人。”
劉洪也笑了起來,拒絕了許七安的提議:
“喝酒就算了,這要是被人彈劾,一個月的俸祿就沒了。
“去打更人衙門吧,我們以茶代酒,聊聊。”
..........
浩氣樓,七樓茶室。
許七安坐在案后,與張行英、劉洪兩人舉杯示意,調侃道:
“恭喜張大人高升,今晚勾欄聽曲,你請客。”
劉洪打趣道:“以許銀鑼的身份,喝花酒當然得選在教坊司,怎么是去勾欄。”
許七安搖搖頭:“浮香死之前,我答應過她,不再去教坊司了。”
劉洪和張行英對視一眼,各自嘆息。
并不是嘆息浮香紅顏薄命,他們嘆的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張行英感觸尤深,當初他以巡撫之尊,赴云州查案。
彼時,許七安只是一個小小的銅鑼,練氣境巔峰,途中沖擊煉神境。
短短一年時間,魏公死了,元景帝死了,而當初的小銅鑼,如今已超凡入圣,成為真正的大人物。
“有件事想勞煩劉大人。”
許七安放下茶杯,語氣鄭重:
“你知我在收集龍氣,它們散落在中原各地,想短時間內集齊,無異于大海撈針。原本由官府出面是最省力最有效的。
“但如今各地災情嚴重,官府恐怕難以做好情報收集工作,且容易被敵對勢力摘桃子。我需要一個更隱蔽,更有效的情報組織幫忙。”
劉洪聽懂了,“你想要打更人的暗子?”
見許七安點頭,劉洪臉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我沒有繼承打更人的暗子。”
許七安愣了一下:“什么?”
劉洪解釋道:
“我接手打更人衙門后,曾去過案牘庫尋找記載各地暗子布局的卷宗,但發現它早已不翼而飛。
“負責看守案牘庫的吏員告訴我,魏公在出征前,就已經取走了它。”
許七安眉頭緊鎖:“魏公,把那些暗子的卷宗取走了?”
劉洪頷首:“我原以為他會把打更人的暗子交托給你,如今看來,魏公是另有打算。”
許七安指頭輕扣桌案,緩緩道:“兩位大人覺得,魏公把它托付給誰了?”
劉洪和張行英對視一眼,俱是搖頭。
許七安有些失望,皺眉想了許久,轉而說道:
“我明日就會離開京城,打更人衙門的事,勞煩劉大人繼續費心。
“也別忘了寫折子告訴永興帝一聲,讓他不用擔心我這個武夫會挾天子以令天下。”
聞言,張行英和劉洪齊齊搖頭,笑了起來。
就目前來說,陛下是不可能真的讓許七安執掌打更人衙門的。
帝王心術中,最基礎的一條就是“平衡”,許七安能壓制文武百官,但誰能壓制許七安?
這樣一個無人能制衡的存在,永興帝是絕對不會讓他手握實權的,否則連睡覺都不安穩。
許七安在這件事上,充當的是一個工具人的角色。
主要是,他目前的重心不在朝堂,不在京城。
“不出所料的話,午膳之前會有小朝會,到時候,捐款的事可以定下來了。”
“這是好事。”
許七安說。
這是好事,所以他愿意當工具人。
閑聊幾句后,許七安起身告辭,走至茶室門口,停下,回眸看了一眼擺設沒有任何改變的茶室。
忽然想起去年的冬天,他剛加入打更人不久,剛抱上魏淵的大腿。
每每來此處見魏淵,心里就很忐忑。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找春哥還有宋廷風、朱廣孝喝幾杯。”
...........
朝會剛結束,許銀鑼在金鑾殿痛毆定國公,怒斥諸公的消息,在京城官場不脛而走。
自元景帝被斬,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這段時間以來,許銀鑼低調極了,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關于他的事,京中眾說紛壇。
市井流傳,許銀鑼因為殺了昏君,被朝廷所不容,被迫流浪江湖。
也有人說,他在那驚天動地的一戰中,重傷垂死,于是閉關養傷。
別說市井之中,其實就連官場,很多級別不夠的京官也不知道許銀鑼的動向。
而今他再次出現,直接就干了件震驚朝野的事。
“許銀鑼終于出來了,本官說過,他是大奉的良心,諸公不捐款,自然有人逼著捐款。”
“各地寒災嚴重,百姓民不聊生,許銀鑼也坐不住了。”
“只要有許銀鑼在,大奉就還有希望。”
“許銀鑼終于恢復官職了,老夫甚是激動啊。”
消息一經傳開,支持捐款的忠義之士振奮不已,再也不用顧忌同僚的態度,不用害怕犯眾怒,敢堂而皇之的表明立場。
果然,午膳之前,內閣便傳出消息,陛下決定于三日后號召百官捐款,諸公無人阻擾。
............
景秀宮。
臨近午膳,陳貴妃坐在溫暖的室內,頻頻望向門口。
“陛下怎么還沒來?”
風韻動人的貴妃看一眼側方的女兒,道:“也不知道那許七安出面,管不管用。”
臨安下意識的說:“當然管用,誰都怕他........”
忽地板起俏臉,故作冷漠:“他的事,與我何干,我早已與他劃清界限。”
陳貴妃審視她片刻,有些奇怪的挪開目光,繼續望向門口。
今早朝會的事,早已傳開,自然瞞不過陳貴妃。
得知許七安出面幫忙,陳貴妃又驚又喜,她很清楚,現在能幫到永興帝的人只有許七安。
他之所以愿意幫忙,歸根結底,多半是為了臨安吧..........陳貴妃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女兒,眼神里透著一絲復雜。
永興帝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里,大步穿過院子,進入屋子。
陳貴妃早已站在門口等候,見面的第一句話,便是迫切的詢問:
“如何?”
永興帝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道:“三日后,朕會親自號召百官捐款,并給各州發邸報,讓官員捐款,同時號召鄉紳捐錢捐糧。”
陳貴妃心里一塊大石落下,露出明媚笑容:
“陛下餓了吧,菜已經備好,母妃現在就讓下人送來。”
握著永興帝的手,到桌邊坐下,美婦人臉上笑容不絕:
“陛下總算能安心一陣子了,母妃心里也高興,此事多虧了許七安。母妃雖然不喜歡他,但還是得承他情。”
臨安圓潤明媚的鵝蛋臉,隨之露出甜美的笑容。
永興帝心情極好,打趣道:
“也得承臨安的情,要沒臨安啊,朕現在肯定舉步維艱,這皇帝當的窩囊。”
“與我無關。”臨安立刻收起笑容,學起懷慶冷冷淡淡的神態。
永興帝又好笑又茫然,道:“臨安殿下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與那許銀鑼再無瓜葛了,往后皇帝哥哥莫要誤會,莫要以為我與他不清不楚就好。”臨安保持著冷漠的表情。
別說,她這般冰冷無情的姿態,立刻讓一個嫵媚多情的女子,轉變成高冷性感的小御姐。
陳貴妃見女兒情緒不對,忙說:“行啦,先用膳。”
心里暗暗決定,飯后再悄悄問她。
...........
德馨苑。
陳設雅致,掛著字畫,擺著瓷器玉盤的書房。
懷慶坐在案后,聽完侍衛長的匯報,微微頷首:
“他出面,捐款之事,便不再有任何問題。”
侍衛長語氣有些激動:“陛下把打更人衙門交給許銀鑼,殿下,你要多余許銀鑼來往,以您和他的交情,打更人遲早是您的。”
懷慶聞言,秀眉微蹙,語氣冷淡的糾正:
“我與他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完,似乎不愿多講一句關于他的事,翻開擺在左手邊的書籍,抽出一份名單,吩咐道:
“替本宮給名單上的大人發請柬,做的隱蔽些。”
這是她通過本次事件,觀察后,選出來的官員。
...........
本該是眾人焦點的許七安,此時正牽著小母馬,走在京城外的官道上。
馬背上坐著姿色平庸的王妃,身子隨著坐騎的行走,輕輕搖晃。
被打入冷宮多日的慕南梔終于重見天日。
“好難受呀,前面有讓我不舒服的東西.......是浩然正氣。”
她懷里的小白狐嬌聲道。
哦,白姬也重見天日了。
“南梔啊.......”
慕南梔雙手合十,語氣無喜無悲:
“許施主,僧不言名,道不言壽。貧僧已經遁入空門,不可再以過去的名字稱呼貧僧。”
許七安糾正道:“你應該自稱貧尼。”
要你管!!慕南梔險些破功,深吸一口氣,淡淡道:
“施主隨意就好。”
從浮屠寶塔出來后,她就這副模樣了。
動不動雙手合十,念一聲佛號,表示自己出家了,跟某個偷妻子閨蜜的渣男從此一刀兩斷。
“南梔,難得回一趟京城,我們多買一些話本帶著,你旅途無聊了便翻翻。這話本啊,還是京城的最好看。”許七安提議道。
慕南梔念誦了一聲佛號:“貧尼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她倒是學的快,改自稱了。
“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白姬附和了一句。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魚塘炸了,每條魚兒都處在要與我恩斷義絕,劃清界限的狀態........國師啊國師,你也別怪我前幾天那么糟蹋你,讓你擺了那么多羞恥的姿勢,都是一報還一報.........對了,我得趁明天來臨前,溜出京城,不然性命危矣!
走了片刻,清云山在望。
他這次來云鹿書院,是要找院長趙守,問一問魏淵不惜一死,也要封印巫神的真相。
順便討要幾張記錄儒家“言出法隨”法術的紙張。
..........
PS:更新稍晚,但字數很多。
“白姬,你要不要進浮屠寶塔?”
許七安牽著小母馬,在山腳的牌坊下停步,他把小母馬拴在柱子邊,然后詢問小白狐的意見。
“不去!娘娘說過,我這次出來是歷練的,增長見識的。”小白狐稚嫩的童音,說著一本正經的話。
鬼使神差的,許七安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
把它和小豆丁放在一起,不知道會擦出怎么樣的火花。
它會被揍的很慘吧........許七安心說。
“你們娘娘漂亮嗎?”
許七安攙扶著王妃下馬。
“漂亮死了。”白姬軟濡的嗓音叫道。
許七安察覺到慕南梔冷冰冰的斜了自己一眼。
你也不是真的四大皆空嘛........他嘴角一挑。。
兩人一狐把小母馬留在山腳,拾階而上,清云山草木蔥郁,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冬季,也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綠色。
許七安見她興致勃勃的欣賞沿途風景,便說道:
“這里的花草樹木,常年受浩然正氣滋養,與外面的植物不同,發生了些許變異。即使在冬天.........”
慕南梔語氣冷淡的打斷:“我需要你來解釋?”
.......差點忘了,你是花神轉世!許七安當即閉嘴。
以慕南梔的段位,恐怕第一眼就看出端倪了。
花神轉世的身份,許七安一直沒提,假裝自己不知道。
慕南梔也當他不知道。
兩人有著超高的默契,仿佛是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老夫老妻,過著不需要太多交流,就能相互意會的生活。
不多時,他們沿著山階來到書院,許七安先去拜訪了一下三位大儒,他名義上的老師。
三位大儒在清幽雅致的閣樓里招待許七安。
“寧宴啊,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許新年的授業恩師,大儒張慎笑著問候,轉而看向慕南梔:“這位是.........”
“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許七安這樣介紹。
三位大儒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就連慕南梔,也愕然的側著臉,盯著許七安。
慕南梔連忙雙手合十,展開反擊:
“貧尼是出家人,許施主休要胡說八道,壞了貧尼的清譽。”
小白狐蹲在茶幾上,昂起小臉看她,道:
“姨,出家人哪來的清譽呀,你應該說,休要壞了貧尼的修行。”
慕南梔反手一個暴栗,惱羞成怒:
“就你懂的多。
“要不要給你搭個戲臺子,讓你表現個三天三夜?”
白姬年幼,正好處在半桶水叮當響的狀態,很有表現欲。它不是一次兩次拆慕南梔的臺了,盡管它自己沒有這個意識。
見四個男人都在盯著自己看,慕南梔覺得有些丟人,氣呼呼的起身走人。
“姨,等等我.......”
小白狐慌忙跳下桌,搖著毛茸茸的狐尾,像是被主人丟棄的小貓,焦急的追上去。
許七安目送一人一狐離開,搖頭嘆息:
“我這個婆娘,嫁過人,脾氣差,年紀和我嬸嬸差不多.........唉,幾位老師見諒。”
還嫁過人?!
還年紀可以當他媽?!
三位大儒看許七安眼神里,仿佛多了些東西。
“這次來拜訪三位老師,是想討要幾張“言出法隨”的法術。”
許七安搓了搓手,為自己的白嫖而感到不好意思。
之所以要三位大儒的法術,而不是趙守的,是因為四品的“言出法隨”的反噬,他能承受。
而院長趙守三品巔峰,僅差一步就邁入真正的“大儒”境,這個層次的法術反噬,許七安遭不住。
“法術啊!”
“這樣啊!”
“不算事,不算事!”
三位大儒依次露出和藹友善的笑容,也搓了搓手,道:
“寧宴最近有沒有新作?”
“沒有!”許七安很遺憾的搖頭,然后想解釋幾句。
豈料三位大儒瞬間收起和藹友善的笑容,露出了“大家萍水相逢”的表情,道:
“儒家法術不傳外人,許銀鑼請回吧,不要讓我們為難。”
這,這就成許銀鑼了?太真實了吧,你們就是想白嫖我的詩..........許七安于心里吐槽,旋即覺得自己好像也沒資格腹誹別人。
他沉吟一下,道:“突然就文思泉涌了。”
在三位大儒眼神驟然明亮,挺直腰桿,做出傾聽、嚴肅的姿態。
許七安緩緩道: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七律........三位大儒專心聆聽,心里咀嚼著開篇兩句。
這兩句詩突出的是印象深刻的追憶,清晰到了“今日”。后半句的人面和桃花,則讓三位大儒知道,他要寫的與情有關。
作為才高八斗的大儒,他們對詩的賞析能力是超強的。
判斷出這首詩,應該走的是意境和情感的路子,與“暗香浮動月黃昏”那首不同。
甚至,三位大儒根據前兩句詩的鋪墊,或在腦海里主動作詩,或猜測下半首詩的情感走向。
許七安轉頭望著窗外,低聲道: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三位大儒沉默著,咀嚼著,心里沒來由的泛起惆悵。
以桃花襯托美人,以“去年”這個時間來鋪墊,等后半首出來后,令人油然而生一種“物是人非”的悵然之感。
若是多愁善感之人,聽著就要黯然神傷了。
“好詩,此詩要是流傳出去,肯定深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愛和推崇。”
張慎撫須感慨。
這種明顯寫情傷的詩,最能擊中風塵女子柔軟的內心。
“寧宴憑借這首詩,又可以在教坊司肆意消費,不花一文錢。”
李慕白稱贊道。
“寧宴這首詩是為浮香寫的吧,把它傳出去,教坊司的姑娘們都要為你的深情而落淚。”
陳泰嘆息道。
許七安眼睛一轉:“這首詩沒有名字,就勞煩三位老師幫忙了。”
話音落下,三位大儒呼吸忽地粗重,他們彼此審視對方,目光飽含警惕,充滿了不信任和戒備。
見狀,許七安起身作揖:“我還有事要找院長,告辭。”
退出了閣樓。
............
他在外面張望片刻,沒見到慕南梔,在清云山倒也不用太擔心,便沒去尋找。
許七安輕車熟路的穿過“學區”和“宿舍區”,往后山走了許久,直到風里送來竹葉婆娑的“沙沙”之聲。
眼前出現翠綠中夾雜枯黃的竹林。
以及掩映在竹林里的小閣樓。
院長趙守早已站在閣樓前的籬笆院里,等待多時。
“方才去拜見了三位先生。”許七安作揖。
趙守還了一禮,如今的許七安,有了與他平起平坐的資格。
“尊師重道。”趙守微笑贊許。
他知道三位大儒是許七安名義上的老師。
許七安看他一眼:“給他們寫了詩,沒取詩名。”
趙守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罷了,有話直說吧,找我什么事。”趙守捏了捏眉心,待會兒我還得處理爛攤子。
“魏公為什么要封印巫神。”許七安果然有話直說。
........趙守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進屋一敘。”
兩人進了屋子,趙守看一眼空蕩蕩的茶幾,不悅道:
“此處該有茶水。”
清光一閃,茶幾多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這也行?許七安簡直驚呆了。
心說我還是低估了儒家這些掛逼。
看出他的疑惑,趙守笑著解釋:
“并非無中生有,只是以法術,召來了附近飲茶之人的茶水。”
他看了一眼茶杯,道:“很好,沒有被喝過。”
如果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在被窩里念叨一句:此處應該有個老婆。
是不是能把別人的老婆召喚過來?嘿嘿嘿。
許七安一臉誠懇的說道:“院長,請給我幾張言出法隨的法術。”
趙守抿了一口茶,微笑道:
“因為儒圣的力量在流逝,巫神即將掙脫封印,為避免中原,乃至九州生靈涂炭,魏淵選擇犧牲自我,加固儒圣封印。”
許七安收斂了雜念,深深凝視趙守:
“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儒圣為什么要封印巫神,又為什么要封印蠱神,天蠱老人當年與許平峰謀奪氣運,也是為了加固封印。
“因為南疆極淵底下的儒圣雕塑,也同樣裂開了。儒家的修為與氣運有關,儒圣身負氣運,所以天蠱老人認為,奪來一份滔天的氣運,可以加固封印。
“因為它與儒圣的力量是同源的。”
趙守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反駁,點頭道:
“蠱神是遠古神魔,它不會憐憫蒼生,本性是嗜殺好斗的。這樣的兇物,自然得封印。而巫神企圖侵占中原,一位超品的敵人,有多可怕無需我多說吧。”
許七安搖了搖頭,苦笑道:
“院長,我是破案出身,你別在我面前盤邏輯。
“為了中原不被侵占,所以封印巫神。可巫神存在的歲月遠比儒圣要早。
“如果巫神要侵占中原,那中原早就是巫神教的天下。儒圣封印巫神的原因,沒有那么簡單吧。”
趙守默然不語。
許七安繼續道:
“神魔時代終結,至今為止,總共出現過儒圣、巫神、蠱神、佛陀、道尊五位超品。儒圣最年輕,出現的最晚,死的最早。
“為中原安危封印巫神這套說辭,根本站不住腳。
“再說了,佛門也覬覦著中原,按照你的邏輯,儒圣是不是也要封印佛陀?”
許七安咄咄逼人的盯著趙守。
屋內靜悄悄的,兩人在沉默中對峙了片刻,趙守緩緩道:
“誰告訴你,儒圣沒有封印佛陀?”
剎那間,許七安只覺得后背有電流掃過,頭皮發麻。
...........
PS:繼續碼下一章,老規矩,明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