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他在麾下,確實該知道他的評級。”魏淵語氣溫和:“但不要想太多,也別太在意,平常心就好。當然,也記得不要到處宣揚。”
前一句話還好好的,后一句話讓李玉春有些困惑。
魏公是什么意思?保持平常心,別太在意....是說許七安的評級太低,讓我不要因此對他產生厭煩、輕慢等情緒?
可是為什么告誡我不要宣揚,以魏公的身份,不該對一個小小銅鑼如此愛護....李玉春微微皺眉,猜不透大宦官的意思。
這時,魏淵翻開戶籍,往桌案邊緣一推:“自己看。”
李玉春目光隨之落在戶籍上,看到了鮮紅的兩個字:甲上!
......春哥險些失去表情管理能力,駭然道:“魏公?”
甲上!
怎么可能是甲上。
我在打更人組織里當差十多年,從未見過有甲上評價的,即使是金鑼,資質也只是甲而已。
甲上是什么概念?
難怪要禁我的嘴,這事要是宣揚出去,就是捧殺許七安那小子。
哪個打更人能服?
同時,李玉春又察覺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資質測試有三關,分別是“智”、“力”、“問心”。
許七安是煉精境界,戰力那一關是沒資格測試的。
也就是說,他僅憑兩個測試,就獲得了甲上的資質評價。
那么,如果再加上他練氣方面的天賦,評價會提高嗎?已經突破魏公定下來的評級制度了吧....那魏公會不會重新給出評級,還是保持不變?
想到這里,李玉春心頭竟微微火熱起來。
魏淵合上戶籍,隨意道:“記得守口如瓶,你有何事向我稟告。”
李玉春吐出一口氣,措詞了一下,道:“我已經為許七安開天門了,按照規矩,收了他四百兩。”
魏淵道:“還回去吧。”
甲上資質的人才,本就有資源傾斜,開天門還要收費,那評級還有什么意義。
李玉春點了點頭。
魏淵看了他一眼,笑道:“天資不錯?幾周天尋出氣感?”
三周天便自尋氣感的陰柔男子和楊硯,對此比較感興趣,也盯著李玉春。
“一周天...”李玉春說話的時候,端詳三位高層的臉色。
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楊硯那張萬古不變的面癱臉,罕見的出現了震驚的表情。
陰柔男子從瞭望亭走入茶室,陰冷的眼神在李玉春身上一陣打量,冷笑道:“不可能。”
他的反應最激烈。
而向來儒雅溫和的魏淵,恍惚了一下。
李玉春默默低下頭,對三人的反應無比滿意。
“下去吧!”魏淵目送李玉春離開,看了眼兩個義子,“有什么感想?”
楊硯沉思一下:“需要特別關照嗎?”
魏淵搖頭:“無需拔苗助長,且看著吧。”
接著,他看向陰柔男子,笑道:“你與他年紀差的不大,他如今還無法與你相提并論,往后就說不準了,挺好,也讓你有些動力。”
氣質陰柔的俊美男人點了點頭。
李玉春從浩氣樓出來,沿途碰到幾位銀鑼。
“李大人,什么事笑成這樣。”
李玉春下意識的摸了摸臉,發現自己嘴角差點裂到耳根了。
“小事,小事....”李玉春擺擺手,一邊大笑一邊走。
.....
許七安托人給家里帶了口信,自己則留在打更人衙門,反復吐納,搬運氣機。
他有明顯的察覺到氣機的運轉對身體帶來的好處,讓細胞愈發活躍,讓精神愈發旺盛。
體魄和力量都在以一種令人欣喜的狀態暴漲。
這種狀態持續到黃昏便停滯了。意味著他踏入練氣境的福利已經結束。
“我現在的狀態,感覺能打十個以前的我,原來二叔和我切磋時根本沒認真,還假裝一副用心對待的姿態,要是他出全力,我恐怕會當場去世...”
許七安隨意打了幾套拳,虎虎生風,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他凝聚氣機于雙拳,沉腰下跨,隔空垂在地面。
砰!
地面發出悶響,崩裂出蛛網般的縫隙,塵埃彌漫。
.....
許府。
許新年皺著眉頭,在后廳來回踱步。許平志沉著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嬸嬸看了眼手指絞扭裙角,眼眶微紅,秀氣的眉毛緊緊蹙成一團的大女兒。
察覺到母親的注視,許玲月癟了癟嘴,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娘...”
“你別走來走去的,晃的我頭疼。”嬸嬸煩躁的罵了兒子一句,試探道:“老爺?”
“等消息吧,被打更人帶走,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選擇。”許二叔沉聲道。
嬸嬸咬了咬鮮艷的唇瓣,忽然一跺腳,氣道:“你去跑跑關系也比干坐著好。”
許新年皺眉道:“跑什么關系,打更人帶走大哥的目的還不知道,現在不是打點的時候。”
“就知道惹事,就知道惹事。”嬸嬸罵道。
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這時,門房老張跑了進來,人還沒進前廳,聲音已經傳來:“老爺,大郎讓人帶話來了。”
許新年最先迎上去,一家人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許玲月裙擺飛揚的撲倒門邊,忐忑難安的盯著門房老張。
門房老張站在廳前臺階上,說道:“大郎說,他已經成了打更人,今晚不回家了,莫要掛念。”
成了打更人....許平志和許新年懵然相視。
......
在瞇瞇眼和面癱男兩位同僚的陪同下,許七安在衙門的辦事處領到了一件不算合身的衣服,一塊腰牌;一面銅鑼;一把制式長刀。
“合身的差服大概要等兩天.....這面銅鑼是獨屬于打更人的制式法器。”宋廷風嘴角嚼著糖豆,說道:
“它有兩個作用:一,綁在胸口能充當盾牌,護住要害。可以抵擋煉神境高手的全力一擊。二,敲擊鑼面,震蕩音波,能動搖敵人的精神,產生眩暈、頭疼等負面效果。”
聽起來好一般,宋卿送我的護心鏡可是能抵擋煉神境三次攻擊,銅皮鐵骨一次....咦,這不是增強版的銅鑼嗎....許七安心里一動:“司天監出品?”
“當然,法器只有司天監的四品陣師能煉制。”宋卿說:
“你明天準時來點卯,頭兒說你以后就跟著我們了。打更人小隊最少兩人,最多四人,值守京城不同區域。通常是三天輪換一次,我和廣孝剛結束夜巡,最近三天都是日巡。”
“那值守什么區域呢?”許七安有點不情愿,值夜班這種事,比996福報更沒人性。
“區域暫定,每次輪換,都會隨機分配區域。這是為了避免有些心術不正的打更人踩點,監守自盜。”宋卿笑著說:
“偷盜銀子,或者采花。當然,這種例子很少,但不可不防。”
許七安點點頭:“任何部門都有敗類。”
這時,一位吏員匆匆過來,道:“宋大人,朱大人,李銀鑼傳喚。”
春哥找我們了....許七安隨著兩位同僚,一起朝李玉春的辦公室走去。
每一位銀鑼都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叫做“堂”,這年代坐辦公室叫“坐堂”。
銀鑼等閑是不出去巡邏的,這是小片警銅鑼的工作。
李玉春的辦公室叫春風堂。
房間整潔無異味....文牘擺放整整齊齊....兩個杯子的青花圖案朝向都是一樣的....盆栽的擺放同樣如出一轍....春哥真是個精致的老男人啊。
許七安掃了一眼春風堂。
寬敞的堂內,李玉春坐在案前,把一份卷宗推到桌邊。
“太康縣的大黃山出現了妖物蹤跡,吃了不少人,你們去跑一趟,查明情況,如果妖物境界不高,當場格殺。府衙六扇門的人會協同辦案,人已經在衙門外等著了。”
“嗯,許七安你也去,積累點經驗,你的“戰力”測試不是沒做嗎,這就當是實戰了。”
妖物吃人....剛一任職就碰到這事兒?!
我到底是歐皇還是非酋。
京城有兩個附郭縣,太康和長樂。
宋廷風展開卷宗閱讀,許七安和朱廣秀站在左右兩邊,一起盯著卷宗。
卷宗內容如下:
太康縣北邊有一座大黃山,主峰高一千多米,山脈縱橫十幾里,內藏豐富石灰巖。
養活了周邊數百上千的灰戶。
灰戶,即采制石灰的工匠。
年中開始,大黃山領域的河流出了一只妖物,經常上岸吞吃活人,已經有不少灰戶命喪妖物口中。
“缺乏詳細情況....”刑偵老手許七安,看完卷宗,做出判斷。
這應該是剛上報的案子,所以需要我們去調查,完善卷宗。
李玉春目光在三人身上過了一遍,臉色嚴肅的開口:“許寧宴,佩刀往上緊兩寸,銅鑼綁的位置不夠正,往左歪一寸。”
.....神經病啊,你強迫癥晚期了吧。許七安道:“是!”
走出春風堂,剛跨過門檻,許七安忽然感覺腳下踩了一個疙瘩,他自然而然的低頭撿起來,卻忽然僵住。
銀子....更重了。
“走啊。”宋廷風扭頭催促。
“哦,好。”許七安把碎銀揣入懷里,邁步跟上。
......
堂內,李玉春把放在盒子里的錢袋取出來,掛在腰上,正要出門,猛的皺了皺眉。
打開錢袋倒出一堆碎銀,仔細數了一遍,立刻眉頭緊鎖:“我丟了三錢銀子...”
身為被同僚調侃“和錢過不去”的人,三錢銀子夠他肉疼到天黑。
三人在打更人衙門外,見到了京兆府的捕快。也是三個人,為首的竟是個女子,其余兩名略顯年輕。
京兆府俗稱府衙。
三位捕快的差服與許七安的快手差服相差不大,玄色為底,領口和袖口鑲紅色滾邊。
胸口繡的不是“捕”字,而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神獸狴犴。
一個練氣境,兩個煉精境...許七安不動聲色的觀察三人。
為首的女子抱了抱拳,道:“三位大人,卑職呂青。我已經命人把馬匹牽到城門口,咱們上馬車說話。”
騎馬是趕路,乘馬車則是為了給大家一個談事的空間,又不耽誤時間。
打更人的地位高,其他衙門的捕手見到打更人,天生矮一頭。不過這位練氣境的女子雖然叫著大人,態度卻不卑不亢。
一輛寬敞的馬車停在街邊,坐進去六個人也不嫌擁擠。
打更人的三個人坐在同一側,府衙的三人坐在另一側,涇渭分明。
宋廷風笑瞇瞇的做了自我介紹,也介紹了朱廣孝和許七安。
“這位你們應該不陌生,當初稅銀案時,他就被關在府衙。”
京兆府的三名捕快仔細審視著許七安。
自稱呂青的女捕頭抱拳道:“久仰大名。”
稅銀案就是府衙經手的,作為府衙捕頭,她記得許七安這個人。
當時我就覺得此人頗有能力,屢次勸說府尹大人招攬他到府衙任職....呂青見許七安已經成了打更人,心里惋惜的嘆了口氣。
許七安笑著說了幾句謙虛的話,隱晦的打量著女捕頭。
女子當捕頭還是挺少見的。
大奉王朝的女子不全是養在閨閣里,對于一些天賦極高的女子,各個衙門都會給予一定的栽培。
這位女捕頭面容姣好,大概三十出頭,眉毛比一般女子濃,英姿颯爽。
身段曼妙中透著雌豹般的矯健。胸口鼓脹脹的,應該是穿了束胸的內衣。
說起來,許七安到現在才知道,為什么當初稅銀案沒有移交刑部,而是府衙和打更人協同辦案。當初他還為此感到奇怪。
因為刑部與戶部的周侍郎眉來眼去,有同黨。
這些細節,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卷宗內容簡陋,很多細節沒有說清楚,案子是你們府衙先接手的,咱們相互交流一下。”宋廷風說道:
“妖物具體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六七月份。”女子捕頭的聲音略帶煙嗓,很有磁性。
“有人看清楚妖物的模樣嗎。”宋廷風又問。
“最開始,當地的灰戶時常失蹤,家人找尋時,在河邊發現了怪物的爪印,以及血跡。之后,接二連三的灰戶失蹤,河岸邊的爪印也越來越多....
“當地的里長集結了灰戶們,在河里撒網,打算捕殺妖物。但沒有成功,漁網很輕易的就被咬破....”
是兩棲類!許七安心道。
宋廷風聽完,皺著眉頭問道:“我疑惑的是,六七月份的事,為什么現在才上報?”
“妖物只吞吃進山的灰戶,沒有襲擊村落,所以一開始太康縣令沒有在意。直到死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派遣捕手聯合灰戶捕殺妖物,但是一無所獲。”
呂青在說話的時候,頻頻看向許七安,但讓她失望的是,這位破了稅銀案的人才,一直凝眉不語。
“幾次之后,太康縣令就不愿意再管,或者說,隨著京察將近,他不但不處理案子,反而打算壓下來。”
朱廣孝沉聲道:“那為什么又上報了?”
呂青沉默了一下,說道:“灰戶們不敢上山燒灰,但賦稅依舊要繳,沒有法子,便繞遠路進山,避開河流。結果出了意外...
“那次進山燒灰的二十余人,再也沒有回來。附近灰戶實在沒有辦法,就告到了府衙。”
宋廷風和朱廣孝相視一眼,沒有再說什么。
篤篤...
這時,許七安敲了敲長條凳子,看向京兆府三人,問道:“有大黃山和附近村落的地圖嗎?”
“帶了,考慮到妖物境界未知,我們打算先自行探查,不帶當地的灰戶,免得出了意外,無法顧及。”呂青看向側坐的同僚,同僚從隨身攜帶的包袱里取出一卷圖冊。
許七安接過地圖,徐徐展開,這是一份大黃山脈的堪輿圖。
仔細看了片刻,許七安道:“我有個猜測,我覺得應該讓你們知道。”
車廂一眾人看了過來,宋廷風笑的瞇了瞇眼。
女子捕頭眼睛微微一亮,端正坐姿:“請說。”
許七安道:“它襲擊百姓是有規律的,或者說,有很強的目的性。這或許不是一起簡單的妖物作亂。”
呂青皺了皺精致的眉毛:“何出此言。”
“它最開始只是吞食靠近河邊的灰戶,隨后范圍開始擴大,以河流兩岸向外輻射。一直到進山吞食灰戶。這并非是單純的為了獵食。
“首先,大黃山這條河綿連數百里,河內不缺魚蝦。野獸的擇食是根據環境來決定的,而不是自身口味。身邊如果不缺食物,它絕對不會舍近求遠,為了吃一口好的,特意進山獵食百姓。
“其次,它若是個有智慧的妖物,與野獸不同,就是喜歡吃人。那它就不會對附近的村莊視而不見。但是它沒有,它只吞食進入大黃山附近的灰戶。
根據行為心理學分析,這是一種有意識的驅趕。”
行為心理學?!呂青沉思道:“劃地盤?”
不等許七安回答,宋廷風搖頭:“不,如果它擁有智慧,就絕對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劃地盤。在京城近郊劃地盤,這和找死沒有區別。而如果它只是兇狂的野獸,是不會做出驅趕灰戶的行為。”
呂青想了一會兒,瞳孔微縮:“大黃山里有什么讓它在乎的東西。”
車廂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PS:以后在公眾號寫一部《大奉花魁娘評鑒指南》,嗯,不是我寫,是請熱心讀者寫。
上章的錯字修改了,嗯,先更后改嘛。
馬車很快出了內城,幾匹官用的良駒被白役們牽著等在城門口。
許七安一行人換乘快馬,穿過外城的一條條街道、鬧市,僅用了半個時辰就離開外城,六騎立刻加快速度,火速趕往大黃山。
“官用的馬跑的就是快,這都逼近五十碼了,我上輩子的馬能跑這么快嗎....”許七安心里嘀咕。
小說中常常會出現的靈氣含量不同帶來的差異?
這個猜測是有道理的,因為練氣本能是一種吐納之法。
一行人在正午時抵達大黃山邊緣,在官道邊停下,將馬繩系在路邊的樹干上,吃過干糧后,抄了一條羊腸小道進山。
六人狂奔著趕路,一刻鐘后,來到了流經大黃山腳下的河流。
沿河流搜尋片刻,他們找到了幾個模糊的腳印,長三尺左右,寬一尺半,有四趾。
呂青和兩位同僚摘下背上的包裹,取出炸藥包,分發給許七安三人:
“以爪印為中心,我們去下流丟炸藥包,你們去上游,看能不能把妖物逼出河。”
這是早已定好的計策。
大奉王朝對火藥的管理非常嚴格,配方保密,制造火藥所需的材料也全數被朝廷壟斷。
即使是打更人,以及呂青等府衙快手,對火藥的成分也只是略知一二。
還是嗅出來的。
雙方將炸藥包點燃,投入河水。
“轟!”
沉悶的爆炸聲響起,河水濺起數丈高。
很快,炸藥包耗盡,一行人站在岸邊,看著滾滾濁浪,等了許久,并沒有見到妖物浮出河面。
“如果有司天監的術士幫忙就好了。”許七安感慨道。
望氣術可以通過觀測妖氣來鎖定妖物的位置。
宋廷風“呵”了一聲,低聲道:“司天監的術士可比我們打更人更高貴,只聽令于圣上,這種小案子,別指望能勞動他們。”
司天監的術士很高貴?我怎么不覺得,你是沒見過他們一臉崇敬的看著我時的表情。
許七安“嗯”的點點頭。
雙方會合,宋廷風聳聳肩:“看來它是不會出來了,我的建議是進山看看。如果大黃山里真的有什么東西的話。”
許七安補充道:“先檢查灰戶們采集石灰巖的地區。”
呂青沉吟著點了點頭。
兩撥人分批進山,一前一后,相隔數十米。
宋廷風朝著呂青的背影,努了努嘴:“府衙的這位女捕頭,身段可了不得了,你瞧那屁股,緊致結實,雙腿有力,能夾的你魂飛天外。教坊司的姑娘雖然水靈靈的,但還是太柔弱了。”
贊同,而且這種習武的女人,有馬甲線,有流暢的曲線和緊繃的大腿,沒準還有淺淺的腹肌.....這讓我想到了我的老婆蒂法.....許七安斟酌道:“可她好像習慣了裹胸,這可不好,會造成胸脯變形,下垂。”
宋廷風一愣,哈哈大笑:“你果然也注意到了,我就缺一個像你這么有趣的同伴,朱廣孝是個三棍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
對于男人來說,聊葷話永遠是一個既有趣又消磨時間的娛樂。
朱廣孝看了他一眼,悶聲不說話。
灰戶主要在大黃山主峰采集,一行人遠遠的就看到了裸露出石塊的山體,就像人臉上長了白斑。
常年累月的開采,把這座高聳的主峰破壞的千穿百孔。
雙方在山中漫無目的的搜尋了許久,并沒有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聚在一起飲水的時候,呂青道:“大黃山不但有優質的石灰巖,還有豐富的植被,可以就地砍伐充當染料,灰戶們開窯極為方便,隨挖隨燒,隨燒隨碎。
“山腳又有河流,漕運也方便。柴省而灰美,力半而利厚。”
府衙的另一位捕快補充道:“所以稅收也重,不能采灰后,就斷了生路。”
所以告到府衙去了....許七安沉默了一下,嘆息道:“苛捐雜稅催生流民,民脂民膏是最美味的食物。”
眾人瞬間沉默,沒人敢接茬。
宋廷風咳嗽一聲,轉移話題:“妖物不出水,搜山的話人手不夠。呂捕頭,你有什么建議。”
雖然剛才還在饞人家的身子,但宋廷風并不會因為這個女人胸大屁股翹而輕視她。
呂青斟酌道:“我們兵分三路,兩人為一組,分別去找附近村落的里長;回京城召集搜山人手;我去府尹大人那里求一求,找個司天監的術士來幫忙。”
“那樣太浪費時間了,”許七安擺了擺手,說道:“選一個人去找附近村落的里長,剩下的留守這里。”
呂青皺了皺眉。
許七安看了她一眼:“如果沒有收獲,我負責去司天監找術士。”
他說的很有把握似的....司天監的術士能聽他的?
呂青審視了許七安片刻,微微點頭,派遣一位同伴去請人。
半個時辰不到,那位煉精境巔峰的捕快帶著一名老者返回。
“小人姓張,是大黃山外河溝村的里長。”老者不太標準的行了一禮,語氣激動:
“小人終于等到幾位大人了,你們再不來,村里百姓就揭不開鍋了。”
這事兒拖了小半年。
呂青盯著他,目光銳利,神色威嚴:“本官問你,最后進山那十余人,死在了何處?”
“在南邊....”里長指著山脈南方:“是從河流的反方向進去的。”
宋廷風心里一動:“那邊也有燒灰的窯子?”
經過剛才的勘探,他們發現燒灰最密集的地點,距離河流不遠。灰戶們繞路進山,肯定不敢選擇這邊燒灰。
因為妖物一上岸,誰都逃不掉。
里長點頭:“零星幾個點兒,沒有這邊多。”
“帶我們去。”呂青沉聲道。
“是!”里長似乎很畏懼這個女捕頭。
一行人往南邊走去,山路崎嶇,攀登極其困難。又要顧及里長這個糟老頭子,走的并不快。
“就是這里。”里長停在羊腸小道上,指著前方,那是一片被挖掘出的空地。
亂石堆積,植被遭砍伐,有幾個山窟般的窯子,是用來燒灰的。
幾人現場搜尋了一番,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這里早給人清理過了。
宋廷風和呂青相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許七安道:“進窯子看一下。”
幾人就地取材,點了火把,抽出佩刀,謹慎的進入土窯。
原以為只是用來燒灰的窯子,不會太深,可走著走著,許七安等人意識到不對勁。
這哪里是窯子,分明是人口開鑿出的隧道,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走到底。
宋廷風瞇著眼道:“窯子不用挖這么深,這明顯是在開鑿什么東西,石壁上也沒有煙熏火燎的痕跡。”
呂青招來里長,喝問道:“怎么回事?”
里長懵了,吶吶道:“我,我不知道啊...”
許七安舉著火把,觀察著巖壁,又在地面上仔細勘察片刻。隨手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白色礦石。
開采的是這東西?
這好像不是石灰巖吧。
許七安手掌發力,氣機涌動,“咔擦”聲里,白色礦石被他捏成了粉末。
他舉著火把,把粉末撒想火焰。
呼!
火把瞬間竄起烈焰,明黃中帶著暗淡的紫色。
硝石?!
許七安瞳孔一縮。
突然升起的烈焰讓石窟內的眾人吃了一驚,佩刀凝聚氣機的聲音接連傳來。
呂青見是許七安搞的鬼,微帶怒意:“你搞什么?”
許七安緩緩掃過同僚們的臉,沉聲道:“這是硝石。”
硝石這個名稱,對于在場幾個讀書少,缺乏相關知識的武夫來說,非常陌生。
宋廷風與同僚們交換眼神,皺眉問道:“硝石?”
許七安斟酌道:“我換個名稱,焰硝你們也會更了解一點。它是制作火藥的主材料。”
在場,每個人,臉色都不受控制的變了變。
火藥是大奉的秘術,震懾四海諸國的手段之一,但凡與火藥相關的配方、材料,大奉都管制的非常嚴格(主要是硝石)。
即使是打更人,對火藥的成分也一知半解。
大黃山發現了硝石礦....并有開采的痕跡....宋廷風臉上再沒有半點笑容,異常嚴肅:“立刻回京城,上報此事。”
相比起妖物作亂,硝石礦的發現才是重要的事情。
呂青盯著頭發花白的里長,命令道:“綁起來帶走。”
大黃山竟然存在硝石礦,而身為里長,說毫不知情?不管如何,都得帶回去審問。
兩名捕快摘下腰間的繩索,將里長雙手捆綁在背后,押著他往外走。
里長應該是不知情的,否則不會帶我們來此,這不符合邏輯.....而且從肢體語言等細節分析,他也不像是知情人,一個沒文化的老頭兒,總不可能是演帝吧.....妖物驅趕灰戶的原因是硝石礦?
額...可能性不大,得請專業人士來判斷這里的硝石礦的開采時間,才能做出判斷。
許七安梳著里各種念頭,舉著火把,剛踏出洞窟,耳邊傳來呂青的尖叫聲:“小心!”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破空的呼嘯聲,一道黑影從側方激射而來,快到他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
砰!
胸口的銅鑼裂開,許七安感覺自己被高鐵列車正面撞中,強大的撞擊力將他震飛出去,意識瞬間陷入黑暗。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眾人措手不及,各自做出不同的應對。
府衙的三名捕快抽出佩刀、摘下軍弩。
朱廣孝一個掃腿把里長踢進石窟,宋廷風抽刀,跟著喝道:“滾進去,別出來。”
石窟側面的巨石上,趴著一只體長兩丈的怪物,形似蠑螈,體表覆蓋著厚重的甲片。
額頭長著尖角,琥珀色的豎瞳,閃爍著冰冷殘暴兇光。
前肢有四趾。
它的腮幫鼓著,仿佛藏著暗器,隨時發射出來襲擊。
“噗!”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影彈射而出,直擊宋廷風。
后者眼睛一瞇,身體反應超過腦子,本能的后仰,避開了穿心的一擊。
呂青弓步上前,連續踏裂石塊,濺起石粉,雙手握刀斬擊。
嗡嗡...刀鋒高頻率的震動。
“叮叮叮....”
一連串牙酸的聲音里,刀鋒在舌尖砍出刺目的火星。
眾人這才看到,那怪物的長舌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鱗片。
怪物似乎感受到了疼痛,縮回長舌,四肢撐著龐大的身體,站在巨石居高臨下的俯瞰眾人。
它腮幫一股,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厚重的嘶吼。
咆哮聲驚起山林間的野鳥,紛紛振翅沖天飛起。
宋廷風等人精神瞬間恍惚,后腦像是被人敲了一棒槌。
煉神境....他心里一凜,強忍者眩暈,刀柄往胸口一敲。
哐....
銅鑼嘹亮的聲音,猶如暮鼓晨鐘,抵消了音波,帶來了清明。
雙方擺脫恍惚狀態后,立刻做出應對。
呂青一邊后退一邊吩咐兩名煉精境巔峰的同僚:“你們用軍弩助陣,攻擊它眼睛、下頜、口腔。”
這些都是相對柔軟的地方。
宋廷風則摘下銅鑼丟給朱廣孝:“你負責正面牽制,自己小心。”
他剛才清晰的看見許七安的銅鑼破損,知道一面銅鑼無法抵擋妖物的舌頭。
想到許七安,宋廷風有些悲涼,雖然銅鑼可以抵擋煉神境全力一擊,可剛才怪物是偷襲得手。
許七安毫無防備之下,也有可能被余力震碎了心臟。工齡只有一天的話,未免也太慘烈了。
宋廷風收斂情緒,拖刀狂奔,從側面攻擊怪物。
蠑螈琥珀色的兇睛一動,似要轉身吐舌,朱廣孝搶先一步敲擊鑼面,震蕩妖物精神。
同時氣機灌輸刀鋒,于沉沉低吼中斬出渾厚刀氣,弧形刀氣掠出,空氣出現高溫扭曲。
怪物體型龐大,無法躲避,它低昂著頭,用堅硬的額角硬抗刀氣。接著甩動尾巴,像是背后長了眼睛,精準無誤的抽打宋廷風。
宋廷風橫刀格擋,身子倒飛出去。
另一邊撲殺過來的呂青逮住機會,一刀捅向妖物腹部。依舊被它未卜先知般的避開。
煉神境的武者、妖族,擁有旺盛的精神力,可以輻射四周,讓周遭的景物纖毫畢現于腦內。
任何跟蹤、埋伏、鎖定、殺意都無法逃脫煉神境武者的洞察。
這是煉神境獨有的神異。
.....
我的媽,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好不容易突破練氣,童子身還沒破,就殉職....許七安經歷了短暫的昏厥后,清醒了過來。
他聽著遠處激烈的打斗聲,沒有起身,而是匍匐著前進,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爬到了某個制高點。
掏出懷里的玉石小鏡,扣動背面,傾倒出宋卿送的軍弩和蝕骨毒,冷靜的涂抹毒藥后,他一聲不吭的抬起軍弩,瞄準妖物,靜等機會。
哐....
朱廣孝敲擊銅鑼,震蕩妖物的元神,蒙蔽他的感知。
許七安正要射擊,那妖物忽然一個翻身,這讓宋廷風等人一愣,不知道它這般操作是幾個意思。
....該死,偷襲對煉神境的高手不管用!
知道真正原因的許七安暗罵一聲。
最穩妥的辦法是繼續等待,讓宋廷風幾個工具人消耗妖物,重創它,降低它的靈覺。然后他就有機會使用這把能殺死煉神境的法器軍弩,完成斬首!
很快,許七安放棄了這個想法....
呂青仿佛一只矯健的雌豹,兩條有力的大長腿疾奔,嬌斥一聲,終于將高頻率震顫的刀尖捅入妖物腹部。
鮮血浸染刀鋒,如同接觸到燒紅的烙鐵,嗤嗤作響,蒸起血煙。
妖物吃痛怒吼,腦袋一歪,下頜鼓蕩,破空的黑影激射而出。
呂青臉色一沉,嬌美的臉龐浮現驚懼,她避不開這一擊。
當是時,斜地里撲來一道身影,抱住女捕頭豐滿矯健的身軀,帶著她像側方翻滾。
宋廷風救援隨之而來,在妖物柔軟的腹部刺了一刀。迫使它無法追擊同伴。
呂青感覺自己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抱住腰肢,身上壓著男人沉重的身軀,她呼吸急促了一下,凝眸看清身上的男人,驚訝的脫口而出:
“你沒死。”
許七安咧了咧嘴:“差點。”
如果不是宋卿給我的護心鏡立功的話....
呂青剛想說話,看見頭頂劈下來怪物的尾巴,連忙抱住許七安,與他一起翻滾。
砰!
兩人原先躺著的地方,抽打出深深的痕跡。
“扯平了。”許七安朝她笑了一下,兩人分開,默契的配合宋廷風圍攻妖物。
他放棄偷襲,選擇投身戰斗的原因:三位練氣境根本打不過一頭煉神境的妖物。
到最后只會是妖物沒被磨死,許七安自己成光桿司令了。
見到同伴沒有殉職,朱廣孝和宋廷風眼睛一亮,暗藏喜悅。
許七安從懷里摸出蝕骨毒,抹在刀刃上,拋給呂青,道:“抹在刀刃上。”
呂青看了他一眼,退后幾步,涂抹毒藥。接著拋給宋廷風和朱廣孝。
宋廷風比較倒霉,涂抹毒藥時,被妖物鎖定襲擊,長舌擦著手臂掠過,鱗片刮擦的血肉模糊。
呂青在妖物身上劃了一刀,看見傷口迅速變黑,繼而散發腐臭,她驚喜的看向許七安:“有效!”
有了許七安的加入,四名練氣境聯手圍殺,再有兩名煉精境在旁射箭干擾,優勢極為明顯。
妖物力大無窮,舌技無雙。
但龐大的體型以及身體的構造,決定了它的無法像人類武者這樣輾轉騰挪,靈活多變。
他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
“小心!”許七安揮舞佩刀,灌注氣機,劈開妖物的甩尾,救下了以傷換傷的呂青。
他的虎口瞬間崩裂,鮮血長流。
他怒視呂青:“你不要命了?一個女人這么拼命。”
呂青眼波凝視他一下,破天荒的有幾分女子的嬌氣:“嗯。”
“嗷吼....”
妖物震蕩空氣,再次爆發出可怕的精神風暴。
許七安等人早有準備,飛速倒退,拉開距離,避免被長舌攻擊。
誰知,妖物逼退眾人后,身子一轉,四爪如飛,逃了....
它鉆入林子,粗暴的撞倒一棵又一棵樹,開墾出一條清晰的、粗暴的路。
呂青花容失色:“追,不能讓它跑了。”
妖物一旦入水,再想消滅就困難了。
宋廷風縱身躍起,踏枝而行,像極了輕功超絕的武林高手。
他在一棵樹干用力一踏,飛到半空中,俯瞰整個林子,持刀的右手肌肉膨脹,撐裂寬松的袖管。
“喝!”
佩刀激射而出,于半空中畫出一道銀亮的光束。
一秒之后,密林里傳來了妖物痛苦的嘶吼聲。
宋廷風力竭,墜入林子。
朱廣孝隨后接力,他的輕功不如宋廷風,但爆發力絲毫不弱,貼地狂奔,追上了妖物,暴喝著沖天而起,狠狠劈向妖物。
啪!
脊背插著一把刀的妖物一個掃尾把他抽飛,繼續逃命。
只剩下呂青和許七安在追擊,雌豹般矯健的女捕頭死死咬在妖物身后,沒有落下,但也沒有追上。
很快就出了林子,追逐片刻,濤濤大河在望。
“噗通!”
妖物扎入河水中,濺起水花。
英姿颯爽的女捕頭失望中,余光瞥見許七安高高躍起,摘下腰間一把軍弩,瞄都不瞄,瀟灑的扣動扳機。
箭矢射出的剎那,強大的氣機波動炸開。
女捕頭甚至沒有捕捉到箭矢的殘影,耳邊就傳來了“咻”的入水聲。
幾秒后,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河面泛起了血色的水,緩緩的浮上來一只體長兩丈的怪物。
它的死因是頭部被箭矢貫穿。
呂青愣愣的扭過頭去,看著年輕挺拔的打更人。
許七安聳聳肩:“我一向運氣好。”
PS:這章有修改,所以更新慢了,嗯,有錯字記得提醒。
他竟能預判出妖物下水后的位置....并準確射穿大腦....這份敏銳的洞察和判斷力,簡直可怕....呂青以女子之身擔任府衙捕頭,力壓群雄,她是驕傲的。
但此時此刻,對許七安展現出的神技,她心服口服,甘拜下風。
嗯,不但實力強大,還非常謙遜低調,比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男人強多了。
呼....要不是怪物受了傷,中了毒,有隔著一層水流,我未必能一箭射中它....許七安收了軍弩,有些惋惜,這把弩只能射三次,耐久性太差。
三次射完,就淪為普通的軍弩了。
本該是保命的,用來對付妖物,實在是可惜了。
呂青順著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把外形平平無奇的軍弩,這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軍弩上刻著繁復玄奧的陣紋,聯想到箭矢射出時激蕩的氣機,不難猜測,這是一把法器。
打更人只有銅鑼是法器....他這是自己的私產?他說能請來司天監的術士,原來不是吹噓的....呂青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再次改觀,好感度提升。
許七安側了側身,不讓她繼續看自己的寶貝,笑道:
“再不撈上來,它可就沖走了,好大一筆功勞。”
呂青矜持的抿嘴輕笑,點點頭。
兩人一起入河,把怪物的尸體拖上岸。
這時,宋廷風攙扶著朱廣孝,搖搖晃晃的走出林子。
“你們殺了它?”宋廷風難掩笑意,如釋重負。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你怎么樣?”許七安關切朱廣孝的傷勢。
悶葫蘆搖搖頭:“不礙事,只是斷了兩根肋骨。”
四人在河岸邊稍作休整,兩位煉精境的捕快帶著里長下山。
里長見到妖物的尸體,又氣又怕,小心翼翼上前,踢了一腳,以一個糟老頭子不該有的敏捷姿態逃離。
等了幾秒,見沒有反應,放心了,沖過來一頓拳打腳踢,無能狂怒。
發泄一通后,里長噗通跪下,給許七安等人磕頭。
許七安擺擺手:“我問你,南邊那個山窟,什么時候開采的?”
里長想了想:“那是以前留下的窯,南邊石灰巖不多,路又不好走,很多年前就廢棄了。老朽,不知道什么時候開采成這樣的。”
許七安又道:“那邊以前經常有人走嗎?”
里長說道:“倒也不絕人跡。”
你直接說偶爾有人走不就成了,跟我拽什么文....許七安腹誹了一句,道:“你且先回去,等待府衙傳喚。”
糟老頭子剛才被朱廣孝踢了一腳,受了些輕傷,許七安見他一直捂著腰部。
呂青對許七安的處理方式沒有異議,當即讓一位同僚送里長回去。
剩下的人原地吐納調整,恢復體力,補充水分和食物。
一刻鐘后,三匹馬拉著妖物的尸體,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
路上,呂青把許七安的神操作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言語間,洋溢著欽佩之色。
宋廷風策馬靠近許七安,細若蚊吟的說道:“她似乎對你很有好感。”
許七安細聲回應:“你想說什么?”
宋廷風說:“呂捕頭在京城六扇門里頗有些名氣,至今尚未婚嫁。每個男人都渴望成為某條路上的獨行者,不是嗎。”
在這個時代屬于大齡剩女了.....許七安笑了:“那你努力。”
宋廷風瞇著眼,嘆息搖頭:“我這樣的人,只適合教坊司。”
許七安笑道:“即使你向往的林蔭小道,每個清晨和黃昏都掛滿了白霜?”
朱廣孝皺了皺眉,聽不懂兩位同僚在打什么機鋒。
“對了,剛才你那一招是什么?”許七安問道。
“嘯風劍法。”宋廷風說。
劍法....那剛才戰斗時呂捕頭切割機般的刀法,也是一種絕學.....等等,劍法?!
許七安目光盯著宋廷風腰間的刀。
宋廷風聳聳肩:“雖說刀不能施展劍法。”
是啊是啊,誰說沒有槍頭就捅不死人?許七安心里腹誹一句。
談笑間,他們看到一群百姓從陌上走來,朝著官道這邊聚集。
為首的正是里長,還有那位送他回去的煉精捕快。
捕快無奈的搖頭:“他們非要過來感謝我們。”
里長手里提著一籃子雞蛋,高高舉到許七安面前,“這是我們村湊出來的所有雞蛋,大人,您收下吧。
這半年來,我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幾位大人替我們鏟除了妖孽,說句無法無天的話,繳不起賦稅,咱們只能出逃當流民去了。”
許七安注視著里長忐忑的眼神,掃過灰戶們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
“好!”他笑著接過一籃子雞蛋,掛在馬鞍上。
周圍的百姓露出了笑容,這時候他們才敢大聲議論,指著妖物的尸體喋喋不休的咒罵。
我如果堅持不要,大聲告訴他們:不拿百姓一針一線!
估計會嚇壞他們吧。
許七安默默嘆了口氣。
......
回了京城,怪物的尸體由等候在城外的府衙白役們接收,拉上板車,蓋上白布,處理好痕跡后才進城。
“硝石礦的事情不小,得上報上去。”宋廷風嗑了枚雞蛋,吞咽著蛋液。
寄生蟲警告....許七安點點頭。
返回打更人衙門,三人沒來得及寫報告,直接去了春風堂,把事情的經過告之李玉春。
春哥聽完,一臉鄭重。
“辦的不錯,許七安,你立大功了。”李玉春走到三人面前,親手為他們整理著裝,整整齊齊。
他重新返回座位,沉吟道:“你們怎么看?”
三位銅鑼相視一眼,宋廷風道:
“根據許寧宴的分析,妖物是有意識的驅趕灰戶,而經過我們的調查,在山里發現了硝石礦....這絕對不是巧合。”
“有沒有更具體,更有力的分析結果?”李玉春反問。
宋廷風攤了攤手,“頭兒,砍人我在行,辦案...”
也就一般般吧。
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許七安,李玉春目光里帶著期待:“寧宴,你怎么看。”
許七安推敲案件的能力,三人是有過領教的。
雖然他只是個剛踏入練氣境的新人,但有他在,總覺得莫名的踏實。
人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里,會下意識的依賴強者。
許七安思考了一下,道:“那我做個補充,我現在可以肯定,妖物驅趕周邊灰戶的原因,就是為了獨占硝石礦。
“最開始,我覺得它可能是選擇在大黃山流域產卵,返回京城的路人,我發現它是雄性。
“只是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妖物為什么會盯上硝石礦?這東西除了可以用藥,再就是制作火藥了。”
當然,硝石還有其他作用,只不過許七安覺得時代的代溝太深,說不如不說。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玉春,卻愕然的發現對方吃了一驚,僵在那里,似乎想通了什么。
“是妖族,是妖族....”他喃喃道。
李玉春也不解釋,鋪開紙張,提筆疾書。
.....
宋廷風帶著許七安去了文房,填寫“受傷”文書。
“寫完這個,咱們可以休息兩天,明天不用值班。”宋廷風說:“你要學會適當的為自己謀求利益。”
這就是傳說中的工傷,不,帶薪休假....許七安對同僚的機智深表贊同。
離開文房,已經是黃昏,許七安打算回家休息。
宋廷風喊住了他,道:“不是說好今晚去教坊司嗎。”
許七安愣了愣,旋即看向跟在宋廷風身邊的朱廣孝,詫異道:
“你的傷勢不要緊?”
朱廣孝沉聲道:“教坊司的女子,很懂得伺候人。”
....這是說,她們會坐上來自己動?許七安朝他拱了拱手。
的確,怎么能為了骨折這種小傷,放棄同僚之間愉悅的應酬。
不回家也沒關系,二叔知道打更人要值夜。而嬸嬸,嗯,她顯然不會關注我回不回家,她整天只會對著我哼哼唧唧。
今晚不回家的許七安,要與兩名同僚進行一場符合大奉官場風氣的應酬。
目的地:教坊司!
類似的應酬他上輩子經歷過不少,只是形式從聚餐變成了逛窯子。
在大奉,或者說這個時代,青樓是首選的交際場所。
打更人的腰牌讓他們三人在內城無視宵禁,遭遇到同為打更人的同僚,被例行問話后,便睜只眼閉只眼。
.....
三人行走在教坊司的胡同里,笑起來就瞇眼睛的宋廷風道:“你以后夜巡,在教坊司附近遇到同僚,可以睜只眼閉只眼,若是在其他區域遇到,最好不要松懈。你不能保證他們大半夜出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經聽老前輩說過一個例子,曾經有位打更人與人結怨,夜里摸到人家宅子里,滅門。事后怎么都查不出來。費了很大的心思,才鎖定同為打更人的兇手。
“詳細情況,我們打茶圍的時候再說。”
許七安笑著點頭。
這些圈子里的內幕,是非常寶貴的經驗。遇到善妒的;喜歡勾心斗角的同僚,人家未必愿意告訴你。
“對了,我們去哪個院子。”惜字如金的朱廣孝開口。
“影梅小閣。”
“隨便找一個。”
兩個回答,前一個來自許七安,后一個是宋廷風。
朱廣孝和宋廷風一起看向許七安,那眼神仿佛再說:你怎么想的?
宋廷風笑著拍了拍新同事的肩膀:“浮香姑娘的打茶圍是十兩銀子,而且她極少陪客,通常連著幾天都只有打茶圍的客人,而沒有入幕之賓。這是一種高明的手段....”
饑餓營銷嘛,我懂....許七安想起來了,他們兩個并不知道自己設計陷害周立的事,這種內幕自然不可能大肆宣傳。也就不知道他和浮香花魁曾經睡過一覺。
單純只是睡覺。
朱廣孝提醒道:“浮香姑娘看不上我們的。”
他話不多,但說的都是或中肯,或善意的肺腑之言。
兩位同事不愿意去影梅小閣浪費銀子,許七安想了想,道:“就當是去開開眼界嘛,打茶圍的銀子我來出。”
作為新人,請公司前輩吃海鮮是慣用的應酬手段。
宋廷風和朱廣孝露出了笑容,沒人會拒絕善意的請客。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影梅小閣院門口。
許七安望了眼傳來絲竹之音的院子,心說,我來一雪前恥了。
PS:這章簡直長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