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里的三位大儒打起來了?是因為論道突破了極限,君子動口升級為動手?長公主吃了一驚,她曾在云鹿書院求學過一段時間。
書院四位大儒時常坐而論道,開心時笑嘻嘻,急的時候也會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
但大打出手的情況卻從來沒遇到過。
畢竟大儒身份尊貴,為人師表,怎么可以輕易動手。
趙守眉頭微皺,放下茶杯,問道:“何故動手?”
那位老先生搖搖頭,無奈道:“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題字,忽然之間,兩位先生橫空出現,接著便打起來了。”
頓了頓,老先生面帶愁容的補充:“你一句“老匹夫”他一句“無恥老賊”,瞧著是動真怒了。”
這下,胸有靜氣不動如山的院長大人都吃了一驚,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長公主道:“院長帶我一同前往。”
趙守沉聲道:“吾一丈之內,屬圣人學宮。”
長公主眼前恍惚了一下,隨后便看到了手持書卷的圣人雕塑,火燭燃燒,殿內青煙裊裊。
殿外一片嘩然,一股股狂風肆虐著沖入大殿,吹滅蠟燭。
桌案對面已經不見了院長趙守,長公主迎著狂風,向著殿門口走去。
強風讓她的衣裙朝后翻飛,衣襟緊貼著胸口,哪怕是厚厚的冬衣,也掩蓋不了她浮凸的身段。
舉目遠眺,半空中,三位大儒踏空而立。
三人體內蕩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氣息,彼此碰撞,激蕩空氣產生狂風。
張慎“哼”了一聲:“李慕白,你這個無恥之徒,當日與我搶學生就罷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圣人的學問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長公主微微動容,也不知道李慕白大儒做出了什么事,竟惹得張慎大儒如此義憤填膺。
爭學生?兩人還爭過學生?
李慕白大聲反駁:“身為老師,幫弟子潤色文章、詩詞,有何問題?明明是你這個老匹夫嫉妒我的才華。”
陳泰:“你可閉嘴吧,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李慕白斜他一眼:“姓張的和我急眼,尚有緣由,有你陳泰什么事,一邊涼快去。”
這時,張慎從懷里摸出了一卷書,悠悠道:“看來比拼浩然正氣,是難分高下了。”
他撕下其中一頁,令其燃燒。
紙張燃燒殆盡的瞬間,憑空生出一股綠云,嗡嗡的撲向李慕白。
那是一只只通體碧綠的甲蟲,口器猙獰,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游歷天下,也不是沒有收獲的。”李慕白絲毫不慌,同樣摸出一卷書,撕下兩頁,同時引燃。
其中一頁燃燒殆盡,化作一頭赤紅蜥蜴,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
赤紅蜥蜴腮幫鼓起,驀地噴出一股數十丈長的烈焰,將漫天綠云焚燒成灰燼。
與此同時,另一頁紙燃燒完畢,幻化出一位衣著暴露的妙齡女郎,身姿輕盈如游魚,游向張慎。
在靠近的過程中,張大儒眼皮沉重,涌起了難以抵擋的困意。
妙齡女郎嘴角微挑,帶著魅惑的笑容接近張慎。
就在這時,陳泰也把手里的一頁紙張燃燒,一顆明燦燦的金丹顯化,綻放金光。
“哎呦...”
李慕白徒然遭遇背刺,被金光打的一個踉蹌,而張慎也受到金丹的灼燒,從困意中掙脫,連忙鼓動浩然正氣,震散衣著暴露的妙齡女郎。
長公主沉默的看著這一幕。
六品儒生境能夠學習其他體系的絕學,并將之付諸筆端,載入書籍之中。
剛才張慎施展的是蠱師的手段,而李慕白紙上的妙齡女郎應該是巫師體系....但具體第幾品,她不太清楚。
至于陳泰施展的,如果她沒看錯,是道門的金丹。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學子們在下方看的津津有味,雖然對三位師門長輩忽然掐架有些手足無措和擔憂,但能看見大儒們打架,可謂千載難逢,太罕見了。
見久久無法拿下李慕白,張慎靈機一動:“李慕白,你褲子掉了。”
李慕白胯下一涼,愕然的發現自己的褲子已經滑到了腳踝。
“該死!”李慕白心態炸裂,大吼道:“所有人褲子都掉。”
底下,無數人驚恐的彎腰提褲子。
長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應激發光。
一聲威嚴的嗓音響起,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此地禁止同門相殘。”
“此地禁止浮空,給我滾下來!”
話音落下,三位大儒鼓蕩的浩然正氣自動消散,牛頓重新找回了面子,并把他們從半空拉扯下來。
穿麻衣,花白頭發披散的趙守,沉著臉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銳利審視:“怎么回事。”
張慎與李慕白無聲交換眼神,瞬間達成默契,前者冷哼:“沒什么事,只是在治學上產生了意見分歧,誰都說服不了誰。”
后者跟著說:“于是就換了種方式。”
以理服人,這符合儒家的行事風格。
“院長我舉報他們,都是騙你的。”冷不丁的,大儒陳泰背刺兩人,完成雙殺。
張慎與李慕白齊齊扭頭,怒目相視。
陳泰遙望矮墻方向:“院長知道《綿羊亭送楊謙之青州》這首詩吧。”
趙守隨之望向矮墻,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里頓時了然。
張謹言和李純靖,這段時間對紫陽居士的羨慕他是知道的。
矮墻上那首詩,確實是好詩,不說傳出去后名聲大噪,將來也有極大的機會流傳后世。他倆為了名聲而爭執,倒也情有可原....等等,他們剛才對我隱瞞是什么意思....趙院長面皮一抽。
他正要說話,眼角余光瞥見長裙曳地,氣質冷艷華貴的長公主款款而來。
當即咽下了想說的話。
長公主清麗的眼波流轉,矜持微笑:“兩位大儒是什么詩起了沖突?”
張慎與李慕白連忙作揖行禮,“只是一首勸學詩罷了。”
長公主目光旋即轉向矮墻,美眸中綻放異彩:“好詩。”
頓了頓,口唇輕啟:“這首詩是何人做作。”
張慎硬著頭皮:“是老夫的學生....嗯,《綿羊亭送楊謙之青州》也是他所作。”
“那位長樂縣衙的快手?”長公主眼中閃過異色。
“他叫許七安。”李慕白回答,補充一句:“也是我的弟子。”
長公主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只是沒有記在心里,所以回憶不起來。
如此大才,在長樂縣衙當一名快手,過于屈才了,即使只會作詩,也夠本宮養在府上,當一位幕僚....長公主心中思忖。
書院的學子們立在遠處,觀賞著長公主絕美的面孔,她美的就像遺世獨立的雪蓮,那股華貴之氣,令人見之忘俗。
“他人在何處?”長公主清澈的眸光掃過人群,款款凝視。
“游山去了。”陳泰道。
聽到他們談話的眾學子,一時間陷入了極大的震撼中,他們終于知道這首勸學詩是誰作的了。
寒風的山峰掠過林間,枯枝發出凄厲的哀鳴。
青石板鋪設的小道上,許七安側頭,看著衣袂與黑發齊舞的許新年,這位皮相好到讓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謫仙下凡。
他指著遠處的一掛瀑布,介紹道:“這里是書院一位前輩的悟道之地,瀑布邊有一塊石碑,記載了那位前輩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掛瀑布纖細羸弱,無精打采的沖入水潭,潭水清澈見底。
潭邊豎著一塊碑,一尊盤膝打坐的銅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錢鐘的讀書人的生平事跡,此人生于六百年前,活躍與大奉朝開國之初。
彼時,前朝君王昏聵,官吏貪污腐敗,豪閥魚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煙四起,叛軍割據。
當時的朝廷大周與各地叛軍進行著長達十幾年的拉鋸戰,生活在底層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錢鐘,在外游歷三年,親眼見證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滿腔憤怒的攜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軀撞散了大周為數不多的國運。
而后大奉立國,平定戰亂,四海安康。
“大儒境這么厲害么?”許七安一臉質疑:“我怎么沒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這兩個字?”
許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么意思,但毫無疑問是粗鄙之語,念著大哥剛剛寫詩立功,忍住沒譏諷他,回答道:
“誰告訴你老師他們是二品大儒境的,他們只是四品君子境。”
許七安難以置信:“那還有臉自稱大儒?”
許新年在潭邊蹲下,洗了洗手,解釋道:“大儒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指學問深厚且有名望的讀書人;另一種專指儒道的二品境。我們學院的大儒屬于前者。”
攜民怨撞碎一國氣運,即使是王朝末年氣運衰弱,依舊非人力可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強?那一品呢?
許七安陷入了沉思,許久,帶著些許恭敬的語氣:“云鹿書院可有二品大儒?”
許新年搖搖頭,遺憾道:“兩百年來,最多只出過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陽居士時,從老師口中聽來的。我們學院的院長就是三品立命。”
許七安語氣一下子輕松起來,隨意點評道:“還不錯。”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夸和不正經,缺乏一點沉穩和嚴肅。許七安把自己的評價說給許二郎聽。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們以前不這樣的,君子境之后,是三品立命境.....這或許和立命境有關。”
“嗯,紫陽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轉變了性子,換了個人似的。我聽老師說,紫陽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倆在書院漫無目的閑逛,許新年帶著他參觀一些名勝古跡,作為一千兩百年悠久歷史的學院,若非平時禁止閑雜人等入內,打擾學子讀書,清云山必定成為游客如織的景點。
“大哥....”走著走著,許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許七安駐足看他。
許新年看了他一眼,別過臉去,假裝看四處的風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經被問斬,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險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負。”
“如果不是你,許家可能還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僥幸里,然后有一天,忽然被滅門。”
說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幾米,無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
亞圣學宮。
許七安跟著堂弟登上臺階,越過香爐進入殿內。七米高的紅漆立柱撐起穹頂,學宮里供奉著的亞圣,正是云鹿書院的創始人。
蠟燭纖瘦的火苗里,那位亞圣穿著青色對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遠方。
亞圣的身側,是一只靈動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隱約可見云紋。
許新年指著那只白鹿,說道:“它就是云鹿書院名字的由來。”
許七安道:“讀書人就是有雅致,白鹿為坐騎。”
許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糾正道:“不是坐騎,是妻子。”
“!!!”許七安重新審視起亞圣,喃喃道:“也沒差。”
反正都是騎...這句話他沒敢說出來。
許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么,說道:“書院的《云鹿志》里記載,這只白鹿是妖,在圣人坐下聆聽經典,后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亞圣身邊,一人一妖自幼相處,感情甚篤,結為夫妻。”
“人妖之戀在當時不容于世....現在亦然。但是圣人知道后,沒有棒打鴛鴦,反而贊同他們的婚事,圣人說:大愛無疆。可見只要有情,人與妖亦能長相廝守。”
自古人妖之戀皆有諢號,如亡靈騎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這位亞圣的諢號是什么?
指鹿為馬....馬子的馬?許七安朝亞圣塑像拱了拱手。
在許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亞圣行弟子禮時,許七安目光在殿內一轉,發現大殿的左右兩側各立一塊與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著字跡。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義死節報君恩,流芳百世萬古名——程晦。”
字跡工整,不飄逸不潦草不浮夸,給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氣磅礴之感。
“這是國子監那位亞圣留在這里的。”許新年走了過來,與堂哥并肩站在石碑前。
“國子監的亞圣....對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國子監與云鹿書院之間的恩怨詳情。”許七安興趣十足,眼睛里寫著“吃瓜”兩個字。
許新年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這才開口,低聲道:“此事要從兩百年前,那一場爭國本事件說起。”
“爭國本?”許七安雖然是歷史小白,但爭國本的意思還是知道的。
太子者,國之根本!
爭國本就是爭太子之位。
“當時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懸十余年,兩位皇子是當時有力的競爭者。一位是嫡長子,一位是貴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貴人甚是嫵媚嬌艷,深的仁宗寵愛。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為太子,在當時,遭遇了滿朝文武的反對。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內閣封駁回去,而當時帶領滿朝文武的,是云鹿書院的讀書人。
“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來的規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違背。大哥,你說的很對,禮制是讀書人慣用的屠龍術。
“這場國本之爭,雙方都不愿服輸,雙方拉鋸了整整六年,期間,內閣首輔換了四人,朝堂上官員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員多達兩百余名。
PS:更新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直到這時候,一位云鹿書院的讀書人接替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他沒有繼續堅持前輩們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頂著謾罵,為仁宗解決了此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國本之爭終于結束。
“云鹿書院因為這件事,被仁宗厭惡,他意識到,云鹿書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權的統治。而這時,程晦提出組建國子監,由朝廷自己培養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開始。”
這就是云鹿書院和國子監關于儒家正統之爭的由來。
國子監是國立大學,云鹿書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過國立.....許七安恍然大悟。
許新年說完,帶著考校的語氣,“大哥有什么感想.....嗯,我指的是爭國本這件事,與學術無關。”
是覺得涉及到學術的話,大哥這樣的泥腿子答不上來?許七安心里吐槽,笑道:“表面是爭國本,實際上是權力之爭。”
“讀書人想施展抱負,必須手握大權,而一個國家的權力體量是固定的。當你手握更大權力時,便有其他人失去權力。黨爭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為無冕之皇。”
許新年原本是隨口考校,聽到這里,臉色大變。
許七安斜了他一眼:“怎么,我說的不對?”
很對,但這話不能亂說....許新年深吸一口氣:“你繼續說。”
許七安點點頭:“儒家的屠龍術再怎樣厲害,終究還是皇權更強一些。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這句話便道盡了一切。自古以來,不管是貪還是賢,只要是個權臣,就沒有好下場。”
把持朝政只是一時的,到最后都會被清算,因為臣子永遠是臣子。許七安上輩子讀歷史時,無冕之皇太多了,哪一個有好下場了?
曹阿瞞不算,皇權坍塌的戰亂年代是另一回事。
許新年有些急迫的追問道:“有何破解之法?”
大哥與他說的這些,學院是不會教的。
“無解!”許七安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朝堂如戰場,黨爭一時爽,全家火葬場。”
他說的話稀奇古怪,偏偏眼睛里仿佛有千年文史在醞釀。看著這雙眼睛,許新年愣了愣。
“不過大哥這里還有一個思路。”許七安話鋒一轉。
“大哥請說。”
“錢大儒的事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當你能對一國氣運造成影響,你就從依附皇權的讀書人,變成了能與皇權平起平坐的強者。”
許新年眼睛一亮,臉上剛浮現欣喜之色,便聽許七安悠哉哉的說:“二郎聰慧過人,孺子可教。”
“.....”許二郎這才反應過來,明明是我在考校他....
許七安沒有繼續說話,思忖著心里的一個疑問,云鹿書院雖然在官場的前途被掐斷,但仍舊是掌握著儒家修行體系的圣地。
斷絕的只是仕途而已。
盡管許新年沒有說明是書院的仕途開始衰弱,還是整個儒家體系開始衰弱,可許七安覺得是后者。
因為結合瀑布邊,許二郎說的話:兩百年來,儒家最高只有三品。
是因為三品之后,儒家體系必須入場為官?還是涉及到儒家氣運之類的東西?
“那這塊碑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會立在這里。”他問道。
許新年凝視著碑中文字,眼神復雜,嘆息道:“這是儒家正統之爭的后續,或者說,是一部分。”
“那位程亞圣驚才絕艷,他建立國子監后,知道想要超越云鹿書院,就必須有一套自己的教育體系。否則,國子監的學生,依舊是云鹿書院的學生。
“于是他潛心研究圣人經典,重新為之集注,并融入自己的思想。歷時十三年,終于創建了一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教育體系。”
“存天理滅人欲?”許七安心里一動。
許二郎點點頭,有了剛才的交談,開始愿意和粗坯堂哥講解學術問題,說道:
“程亞圣認為,世間萬物都依循著某個規律,這個規律叫“理”,理是世間最本質的東西,也是最正確的。”
“萬物依存于理,才能蓬勃發展。但是人在世間萬物的紛擾交錯中,會迷失自己,迷失理。”
“因此就要存天理滅人欲?”許七安道。
存天理滅人欲是國子監思想流派的大綱,具體怎么操作,許七安等待許新年的解說。
許新年繼續道:“程亞圣為圣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規矩,讀書人遵循這套規矩,便不會出錯,便是正確的,便是應和天地規律的。
“這套規矩將忠、孝、節、義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許新年嗤笑一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為大義當舍生;為保節當赴死。”
許七安沉默的聽著,忽然問道:“那辭舊覺得呢,這是對是錯?”
許新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著堂兄,張嘴欲言,但有神秘力量卡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許七安明白了,這種力量叫“思想禁錮”。
“所以,才有了這塊碑?”許七安把目光轉回碑文。
“嗯。”許二郎點點頭:“云鹿書院和國子監之爭,是學術之爭,是理念之爭。但這塊碑屹立在亞圣學宮兩百年,它始終不倒,它一日不倒,云鹿書院就一日勝不過國子監。”
“院長枯坐學院十幾年,皓首窮經,試圖反駁碑文上記載的東西,試圖創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確的理念,但他失敗了。”
“因為它代表著真理,代表著正確。”許七安說。
“是。”許新年嘆息:“不止院長,其實書院歷代大儒、先生,都在和這塊碑文較勁,可沒人能成功。亞圣的思想,豈是等閑之人可以駁斥。”
“那邊上那塊空白的碑....”許七安心里有了猜測。
“是院長立在那里的,但十幾年來,他從未上面落筆。”許新年指著空白石碑邊的桌案,說道:
“后來有學子和大儒們嘗試在石碑上題字,與程亞圣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會被擦去。不過桌上的筆和硯臺倒是留了下來,或許是院長也抱著一絲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當學子們突發奇想,自我感覺優秀時,就會來這里題字。可惜院長期待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也在石碑上題過字....”說到這里,許新年沒有繼續,顯然是不打算把曾經的年少輕狂告訴堂兄,免得再社會性死亡一次。
仗義死節報君恩,流芳百世萬古名.....許七安面對碑文,沉默了片刻,沉聲道:
“辭舊,大哥問你,君王重,還是天下蒼生重。”
許新年毫不猶豫:“自然是天下蒼生。”
許七安再問:“那你讀書,是為什么?”
許新年下意識道:“忠君報國....”
說完,他自己愣住了。
許七安毫不在意,繼續問:“名垂青史,真的是讀書人的畢生追求嗎?”
許新年沒有回答,他的沉默說明了一切。
云鹿書院兩位大儒為了蹭詩的所作所為,也說明了一切。
許七安幽幽嘆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憑什么?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憑什么?
這狗屎般的社會不能多點人權?許七安笑道:“我非讀書人,但也想寫些什么,辭舊,替我研磨。”
許新年皺了皺眉。
許七安道:“反正筆墨擺在這里,不就是讓人寫的嗎,如果大哥寫的不好,明日自然會有人擦掉。”
許新年聽完,便去磨墨。俄頃,他持筆站在碑前,問:“大哥想寫什么?”
“這次我要自己寫。”許七安劈頭奪過筆,凝視著空白的石碑。
腦海里忽然浮現今早吃早食的攤主的那張臉,明明肉疼的要死,卻不敢要銀子。可憐的像只狗。
大奉王朝的胥吏問題積弊已久,滿殿衣冠禽獸一口一個忠君愛國,卻從未對底層的百姓垂下憐憫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立當街縱馬時,囂張跋扈的姿態。想到了京城中衙內橫行無忌的記載。
超凡武力的存在,讓封建王朝的弊病展現的愈發淋漓盡致;也讓底層百姓連揭竿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他上輩子至少還知道幾起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但在這個世界,農民的起義連成型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迅速撲滅。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重重吐息,提筆書寫: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寫完,許七安只覺神清氣爽,一吐胸中郁氣,把筆一拋,大聲說:“辭舊,這才是讀書人該做的事。”
轟隆!
許辭舊的腦海里,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開了混沌的靈識,劈開了靈魂的枷鎖。
他呆呆的望著堂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二郎似乎看到堂哥頭頂濃郁紫氣一閃而逝。
咔擦!
邊上那塊石碑忽然發出崩裂的聲響,一道貫穿上下的巨大裂縫出現。
兄弟倆吃了一驚,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整個亞圣學宮震顫起來,穹頂“簌簌”掉灰,燭臺傾倒。
亞圣雕塑沖起一股清氣,綻破山頂白云,數十里外皆見異象。
許七安懵了,臉色極其難看:“怎么回事?好....好像惹禍了。”
“惹什么禍,惹什么禍?”許新年情緒激動,大聲說:“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從沒有來過亞圣學宮。”
說完,抱著腦袋就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讀書人,你等等我。”許七安拔腿追了上去,心說關鍵時刻,還是讀書人應變能力強。
PS:書里的理學是我基于“程朱理學”發散、魔改出的學術流派,與現實中的理學大相徑庭,別較真。
這屬于現實取材,再自己魔改,畢竟你讓我生搬硬造一個學術流派....嗯,我有這么吊,還寫什么小說?
之所以解釋,主要是“程朱理學”褒貶兩極化,容易引來不必要的口水戰,所以我得聲明一下。
求推薦啦,小可愛們。
兄弟倆跑出亞圣學宮,沒敢走大路,從院子側邊的小路拐進山林,跑了很久才停下來。
許七安氣息平穩,許新年扶著一株松樹,氣喘吁吁,因為劇烈運動,白皙的臉蛋涌起一抹動人心魄的潮紅。
“我們現在怎么辦?”許七安打算請教一下“做事有章法”的小老弟,并試探道:
“我剛才算不算是為學院破開了一個千古難題?”
他沒料到自己的那句口嗨會造成如此可怕的異象,也不清楚會產生怎樣的后續,所以很從心的跟著許二郎逃跑了。
許新年喘著氣,一邊平復心跳,一邊傲嬌的“呵”一聲:“頂多是兩百年的難題。”
許七安摘下水囊,遞過去。
許二郎接過喝了一口,繼續說:“如果是初入學院的我,會建議你留在原地,等著接受學院師生的膜拜和感激。”
“但現在的我,只想帶你趕緊離開。”他把水囊拋回堂哥,等了一下,見他臉色如常,沒有疑惑。
有些失望和欣賞。
欣賞,當然是因為堂哥很有腦子,與父親那種粗坯不同。這讓自視甚高的許新年由衷的欣慰。
失望,則是不能在堂哥面前人前顯圣,制造智商上的優越感。
是的,哪怕堂哥多次作出令人驚嘆的詩詞,哪怕堂哥剛才在石碑上寫出這般劈山開地般的句子.....許新年依舊覺得自己的智商是更高一籌的。
沒這份心態,做不出“天不生我許新年,大奉萬古如長夜”
兄弟倆快速在林子里穿梭,悄咪咪的摸向馬廄方向。
不辭而別是此刻最佳的選擇。
許七安留在現場,迎接他的或許是云鹿書院的感恩戴德,甚至奉為大儒....雖然不太可能。
這是好的一面。
壞的一面也很明顯,云鹿書院與國子監是道統之爭,許七安接受云鹿書院感恩戴德的同時,必定招來國子監出身的讀書人的敵視。
滿朝朱紫貴,都是國子監。
一個稅銀案就遺禍無窮了,而這比一百個稅銀案還危險、麻煩。
辭舊與我想法不謀而合....許七安呵呵道:“辭舊,你是真的狗。”
很好,二郎不是迂腐的讀書人,這或許是他精讀兵法的緣故。
“粗坯。”許新年反唇相譏,接著說道:“只要我們離開,事后,相信書院不會肆意宣揚,會替我們保密。”
他不再說話,一邊趕路,一邊凝眸沉思,顯得沉默寡言。
......
圣人學宮外的大坪。
穿麻衣,頭發花白的趙守,忽然做了個令人意外的動作,他驀然轉身,凝望學院后方。
稍后幾秒,三位大儒做出了同樣動作,臉色凝重的眺望。
長公主心里困惑,下意識的順著他們的目光扭頭,晴空朗朗,什么都沒有。
但在下一瞬間,一道肉眼可見的清氣沖天而起,貫穿了云霄。浮在清云山的厚重白云,在眾目睽睽中崩散。
趙守率先消失,三位大儒隨后展現言出法隨的神異,將自身三尺挪移到書院后方。
長公主柳眉輕蹙,提著裙擺,疾步急促又不失儀態的跟上。
她身段高挑,曲線曼妙,疾走時的風韻不可描述,只可意會。
......
亞圣學宮,燭臺傾倒,蠟油綿密流淌。
空曠的大殿中,清氣如春風蕩漾,凸顯出趙守的身影,他迅速掃過大殿每一寸角落,而后目光聚焦在裂開的程氏亞圣的碑文。
這....院長古井般的瞳孔里掀起了狂濤駭浪,同時迅速分析出那股沖天清氣的緣由。
鎮壓學宮的碑文崩裂,云鹿書院內蘊的浩然之氣掙脫了束縛,充盈自溢,才造成了剛才的景象。
問題是,程氏亞圣的碑文怎么可能平白無故的崩裂?
很快,趙院長明白了,他的目光被當初自己立在殿內的石碑吸引,他看著碑文上的內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淡化,在消失,唯有那一行丑陋的字體深深烙印在瞳孔里。
烙印在心里。
成為此刻世界的唯一。
令人如沐春風的清氣蕩漾中,三位大儒的身影顯化,他們下意識的掃視整個大殿。
看到崩裂的程氏亞圣石碑時,瞳孔不自覺的收縮。
好端端的,石碑怎么會裂.....不,這是好事,意味著鎮壓云鹿書院氣運的封印產生了動搖....李慕白心里想著,忽然發現院長的狀態不對。
是一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失魂般的狀態。
石碑竟然裂了,在亞圣不出的年代,居然有人能撼動程氏石碑....張慎和陳泰相視一眼,從各自的眼里看到了震驚與疑惑。
緊接著,他們與李慕白一樣,發現了趙院長的異常。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天平....”張慎喃喃道。
他完全被這句話里蘊含的氣魄、風骨、志向所震撼,渾身雞皮疙瘩暴凸的東西,胸腔里的熱血仿佛也沸騰了。
“這才是一個讀書人,真正該做的事。”陳泰嘴皮子顫抖:“為官,當為民,為國,為天下蒼生,不該為一姓之家,為少數幾人。”
這位被譽為有治國大才的大儒,這一刻渾身不受控制的發抖,聲音嘶啞:“醍醐灌頂,醍醐灌頂啊....”
李慕白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這是誰寫的?”
三人同時望向院長趙守,院長閉關十幾年,為了推翻程氏的理學,嘔心瀝血。當世如果有人能開創新的學術流派,非他莫屬。
但院長剛才與他們一起,而且,院長此時的態度已說明了一切。
回應他們的是沉默,許久之后,趙守低聲道:“你們先出去,有什么話,事后再議。”
他接著說:“君子緘默。”
三位大儒躬身作揖,并肩離開。
殿門關閉,四周寂靜,趙守沉默的站在碑前,背后是鏤空的門窗,陽光斑駁灑入。
很久之后,他正了正衣冠,朝著碑文行弟子大禮:“朝聞道,夕死可矣。”
.....
長公主提著裙擺,終于趕到亞圣學宮之外,卻發現學宮十丈之內,被一道宛如倒扣的碗般的氣罩包裹,隔絕內外。
她沒有急,沉靜的站在學宮外的臺階下,像一朵靜謐盛放的鮮花。
俄頃,三位大儒并肩出來,臉色沉凝,但分辨不出是好是壞。
“三位先生,可否告之?”長公主目光遙望學宮。
“公主莫問了。”陳泰作揖,“此事,我等暫時也摸不著頭緒。”
長公主笑了笑,難掩貴氣的臉蛋一如既往的平靜。
告別三位大儒,她獨自往雅閣方向行去,山風里,羅裳裙帶飄飛,仿佛是山中的精靈,下凡游玩的仙子。
兩列披甲持銳的士卒依舊守在雅閣外,宛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
這支二十四人的金吾衛是她的護衛隊,山下還有一支由七名打更人組成的隊伍。
只是書院對魏淵極為厭惡,不允許打更人上山。
長公主帶著護衛隊下山,找到侯在官道邊的七名打更人,嗓音清麗:“云鹿書院清氣沖天,亞圣學宮被封禁,將此事稟告給魏公,讓他盯緊書院,查明此事。”
“是!”打更人抱拳。
長公主繼續說:“替本宮查一個人,長樂縣衙快手許七安。”
“遵命。”
觀星樓,八卦臺。
白衣、白發、白胡子的監正坐在案前,手里捻著一杯酒,無聲的眺望京城西北方向。
左邊還有一張桌案,案上擺滿了美味佳肴,案前坐著鵝蛋臉大眼睛,五官精致,甜美暗藏的褚采薇。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話:“師父,我什么時候能踏入六品,成為煉金術師啊。”
監正笑著回答:“你什么時候不顧著吃,肯安心修行,時機就到了。”
褚采薇為難道:“那這輩子都不太可能了呀。”
她咽下食物,繼續叨叨:“對了,那假銀很容易燃燒,且丟水里就爆炸,根本無法保存嘛。這樣不好向皇帝交差。”
監正大人輕聲道:“皇帝老兒吃飽了撐著,讓他滾犢子就是。”
褚采薇吐了吐小舌尖:“徒兒可不敢說這話,您自己去。”
監正笑容和藹。
“師父,四師兄都快魔怔了,您也不管管。沒事總往城外跑,說什么煉金術奧義的大門已經朝他敞開了。”
“.....”
“師父,我覺得許七安這個小快手挺不錯,咱就不能把他收到司天監?哦,您不知道他是誰,就是破了稅銀案那人....”
“....”
“師父,什么是嫁接啊。”
監正嘆了口氣:“采薇啊。”
“師父你說。”
“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嗎。”
“哦。”
幾秒后...
“師父,你怎么老是往那邊看。”
“采薇啊,師父有些遺憾。”
“師父你說。”
“師父怎么就不會儒家的禁言術呢。”
“嘻嘻....”褚采薇臉上得意的表情剛浮現,忽然發現案上的食物在剎那間腐敗,散發出難聞的餿味。
她小嘴一癟,要哭的表情,心疼的無法呼吸:“師父,我錯了。你快變回來。”
監正依舊眺望西北方向,笑呵呵的說:“師父就再教你一個道理,在煉金術的領域里,絕大部分轉換都是不可逆的。”
褚采薇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唧唧的走人,“我再也不來陪你這個糟老頭子了。”
......
竹林邊的雅閣,院長趙守沉聲道:“此地三十丈內禁止靠近。”
說話的同時,他揮了揮袖子,清氣膨脹,將雅閣方圓三十丈籠罩。
做完這些,他回身,看著被召集過來的三位大儒。
李慕白手里捧著茶杯,臉色嚴肅,“詢問過了,當時并沒有學生在亞圣學宮附近,也沒無法得知有誰進入其中。
“石碑上的字跡,不屬于書院任何一位學子。能寫出這么丑的字,我不認為是我們學院教出來的。”
說到這里,李慕白有些心虛,倘若不是學院的學子,今天又在學院內的,除了那個便宜弟子,還有誰?
“篤篤...”
這時候,張慎敲了敲桌面,這位大儒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面無表情的反駁摯友:
“字跡是可以偽裝的,丑陋的字更是如此。”
陳泰忽然問道:“那么,偽裝字跡的理由是什么?那塊碑豎在那里十幾年了,學院里的師生都嘗試過,都樂意當這個英雄。沒理由偽裝字跡。
“而且,當時許辭舊和許寧宴兄弟倆恰好在游山。”
三位大儒討論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李慕白喝了口杯里的茶水,喟嘆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慚愧啊,我這些年早已斷了仕途的念頭,一心只想流芳百世,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純靖兄高風亮節。”張慎豎起大拇指,表揚一番,接著說:“勸學詩就交給我來指導吧。”
李慕白當即改口:“為國為民,與名垂青史也不矛盾。”
院長趙守一愣,凝視著李慕白,眼中清光閃爍,詫異道:“你快立命了?!”
“!!!”陳泰和張慎一震。
李慕白笑著撫須:“剎那頓悟,豁然開朗。”
其他兩位大儒瞬間就酸了。
被院長趙守點破后,兩人頓時察覺出李慕白氣息出現的微妙變化。
三品立命境,是一個尋找人生目標的境界,有人讀書是為功名,有人為利祿,有人為福澤后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院長趙守的道,是為儒家開創新的流派,為天下千千萬的讀書人,打破思想的禁錮,找出一條新的道路。
所以,他一日達不成這個目標,一日無法突破到二品境。
其他人沒有問李慕白的人生目標,因為這時候的他,自身也處在一個朦朧的狀態里。
張慎和陳泰對視一眼,心里暗暗決定,今日后在亞圣學宮閉關悟道,不出來了。
“至今日起,亞圣學宮禁止學子入內。”趙守內蘊神華的雙眼,掃過在場的大儒,道:“這件事,不準外傳。我要對你們三人立言。”
三位大儒互看彼此,微微頷首。
趙守氣沉丹田,力聚舌尖:“君子當三緘其口。”
......
兩騎飛快馳騁,臨近京城時,兄弟倆放慢速度,讓馬匹小跑著趕路。
他們租的是劣馬,只比駑馬好一點,優點是便宜,缺點就是體力不行。
無法保持長時間的高速奔跑。
跑死了,還得賠十幾兩銀子。兄弟倆都是對自己錢包很有逼數的人。
許新年吐出一口濁氣,終于問出心里的疑惑:“大哥是否該解釋一下。”
他指的是那段驚世駭俗的格言。
“你想要我解釋什么?”許七安反問。
“大哥只是啟蒙而已,如何說出那般驚天地泣鬼神的話?”許新年驕傲的抬起下巴:
“那是讀書人才能說的話。”
瞧把你得意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吧....老子好歹是九年義務教育兼警校畢業.....而且還是資深鍵盤俠,深受鍵盤文化熏陶,什么都懂一點.....真比拼知識儲量,你們這些讀書人在我面前只能算弟弟!
許七安很想把這個槽給吐出來。
他沉吟片刻,換了個說法:“辭舊也覺得,當下儒家的思想有些問題,可當我問你,讀書人該做什么時,你的回答依舊是符合時代的標準回復。”
這一句,讓許新年陷入了沉思。
“這是思想的局限性,你們讀書人受著某種思想的熏陶,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它的形狀。即使意識到不對,也很難掙脫出來。”許七安侃侃而談:
“咱們可以換個說法:思想禁錮。”
“思想禁錮...”許辭舊喃喃的重復這四個字。
“云鹿書院的院長同樣被思想禁錮著,被程氏的學術影響著,他想要突破,想要找到新的流派,但他自己身在旋渦,又如何帶領天下讀書人脫離旋渦呢?”
“真正能做到的,只有身在旋渦之外的人。
“可能正是因為大哥我沒有讀過多少書,才能劍走偏鋒,才能標新立異,才能不受程氏理學的禁錮。”
當然,我也有思想禁錮,來自21世紀的思想禁錮,只不過沒有人給我當頭棒喝而已....許七安在心里說。
思想禁錮這東西,說白了就是三觀,而三觀是時代造成的。你身在這個時代,受其熏陶,不會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只有時間尺度達到一定距離,才能高屋建瓴,發現問題。
許辭舊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他開始了思考,開始了格物,過了一炷香時間,他神采奕奕的看著許七安:
“大哥一番話,讓我豁然開朗。”
大哥真厲害。
悟性很強大...許七安心里做出評價,表面不當一回事,反而露出嘲笑神色:
“可惜啊,你沒有繼承我許家的優良基因,你繼承的是李家的。”
大哥真討厭....許辭舊忽然不想和他說話了。
這話讓娘聽了去,又要氣的拍桌子罵:這小混球就是跟老娘八字相沖。
PS:哀悼一下疫情中不幸去世的烈士和同胞,本來今天想斷更一天,以表傷感,想想還是算了。銘記于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