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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州境內的渭水運河,商船,甲板上。
慕南梔披著御寒的大氅,坐在鋪設軟墊的大椅上,一手抱著白姬,一手握著竹竿垂釣。
左側,擺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上小灶炭火熊熊,燒著一鍋魚。
許七安和苗有方坐在桌邊,吧唧吧唧的吃著魚。
白姬從慕南梔懷里探出腦袋,烏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看著。
“這幾天不是魚就是臘肉,吃的我屎都拉不出來。。。”
苗有方罵咧咧道。
許七安反手一巴掌,把他拍下椅子,然后朝著白姬招手。
白姬掙脫王妃的懷抱,邁著歡快的四條短腿,屁顛顛的跑到許七安腳邊,昂著腦袋看他。
許七安抱起白姬,夾了一塊軟嫩的魚腹肉放在碗上,白姬把臉埋進碗里,小口小口吃起來。
“你的進展很快,我估計再有一個月的磨煉,你就能踏入五品化勁。到時候,只要不自己作死,招惹頂尖人物,天大地大,哪里你都去得。”
許七安喝一口濁酒,有些欣慰。
他們此行南下,前往南疆十萬大山。
小團隊里目前只有三個人,一只狐。
天地會成員里,李妙真俠肝義膽,喜歡行俠仗義,適逢災情洶涌,各地民不聊生,總想著要做點什么,所以很難安分的待在許七安身邊。
楚元縝是浪蕩不羈的劍客,四海為家,居無定所,向往的是隨心所欲的自由。
游歷江湖的途中,能與故人相逢,喝個酒,快意恩仇,便是他最開心的事。等酒喝完了,事情了了,他又會踏上旅途,追尋他的劍道。
恒遠大師和圣女是一樣的心態,出家人慈悲為懷,濟世救人責無旁貸。
至于李靈素為什么沒有跟著南下.........
當日,大伙清晨醒來,圣子已經走了。
給天地會成員留下一封信,意思是,自己近來心境有所突破,要獨自一人上路,領悟太上忘情的真諦。
其實他走的時候,天地會成員都知道,就大伙的修為,方圓數里的動靜一清二楚。
許七安躺在溫暖的被窩里,還給在心里給圣子唱了一首送別歌:
那一晚知道你要走,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我只能讓笑容留在心底.........
圣子走后,許七安便釋放了東方婉清,柴杏兒依舊關押在浮屠寶塔里,定期投喂,定期召喚出來洗漱,定期讓苗有方當苦力洗刷馬桶。
這時,商船的負責人,朱管事匆匆過來,恭聲道:
“苗大俠,前方就是金水灘,水流平緩,常有水匪攔江搶劫。通常來說,只要交點銀子就能過去。”
見苗有方點頭,他繼續道:
“如果不發生意外,您就不用出手了。”
苗有方倨傲的“嗯”一聲,保持著自己“高人”的風范。
朱管事躬身退下。
這艘商船是劍州商會的商船,要去禹州做生意,而苗有方現在的身份是劍州商會新招攬的一位客卿,負責商船南下時的安全。
許七安的身份沒有暴露,只是平平無奇的跟班。
商船航行了半個時辰,水流果然開始平緩,又航行一刻鐘,船速便的極慢。
只能依靠艙底的船夫搖櫓航行。
噔噔噔........朱管事帶著十幾名武人奔出船艙,持刀背弓,神色戒備。
許七安朝左岸眺望,看見岸邊數十艘小船破浪而來,速度極快。
之前,它們還好好的停靠在岸邊,等商船進入這段平緩流域,岸上的百余名水匪立刻跳上船,劃動雙槳,劈波斬浪般的靠攏過來。
這是一種兩頭削尖的小船,它長不盈丈,闊僅三尺,篾闥圈棚,二櫓一漿,體輕而行捷
“這,這怎么那么多的水匪?!”
朱管事瞠目結舌,臉色發白。
苗有方看他一眼:“以前不是?”
朱管事定了定神,臉色依舊難看,苦笑道:
“這條水路我走過幾次,以前水匪總共也就二三十人,而今這人數,怕是有百余名了。這,這胃口也就大了啊.........”
許七安突然問道:“這些船叫什么。”
“這是槍船,以敏捷著稱,是水匪常用的船只。”
朱管事心情極差,耐著性子解說:
“在水勢平緩的流域里,商船沒這些小船快。他們手里的槍是用來捅穿我們船底的,槍不是他們唯一的手段,還有燒船的火油。”
說話間,槍船群離商船已經不足三丈,朱管事走到船舷邊,吸一口氣,拱手大聲道:
“各位英雄,在下朱問,四海之內皆兄弟,出來討生活不容易,朱某為諸位兄弟準備了五十兩銀錢,還望行個方便。”
五十兩銀子,是一筆數額相當大的過路錢了。
許七安在京城任職打更人期間,不吃不喝,一年也就五十兩的俸祿。
“五十兩,打發叫花子呢?”
一艘槍船上,傳來譏笑聲。
朱管事等人循聲望去,那是一個穿著黑衣,披著大氅的男子,腰間挎著一把刀,穩穩的立在船頭。
他大概三十出頭,皮膚粗糙黝黑,目光銳利桀驁。
朱管事不識得他,印象里,這伙水匪的頭子,是一位叫“野鴛鴦”的武夫,練氣境的修為,還算講規矩,給銀子就給過去。
“閣下不是野鴛鴦,他人在何處.......”
他剛要開口循聲,那披大氅的男子已縱身躍起,狠狠砸在商船的船頭。
轟!
整艘船的船頭,猛地一沉,讓船上眾人東搖西晃,險些摔倒。
黑衣男人掃過唯一巍然不動的苗有方,以及幾名背弓挎刀的護船武夫,呵了一聲:
“還有幾個練家子嘛。
“野鴛鴦?你是說那個不識抬舉的家伙?他已經被我砍了腦袋沉江了,不過我還算仗義,有替他好好照顧婆娘。”
朱管事沉聲道:
“閣下想要多少銀子,不妨直說。”
黑衣男人抬起手掌,五指張開:“這個數。”
五百兩........朱管事沉聲道:
“閣下莫要開玩笑。”
整艘船的貨,純利潤都沒有五百兩。
黑衣男人笑瞇瞇道:
“我們不但要錢,還要女人,手底下兄弟這么多,沒女人日子可沒法過。
“本大爺給你們一個折中的辦法,一個女人抵十兩,姿色好的,抵二十兩。”
說著,他看了看許七安身邊的慕南梔,嫌棄的“嘖”一聲:
“就這種貨色,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也就夠兄弟們消遣幾天。”
慕南梔一臉冷笑。
“出來混江湖,莫要把事做絕........”
本欲好言相勸的朱管事忽然噎住,因為這時候,黑衣男子刻意面朝陽光,皮膚上有一層淡淡的神光。
六品,銅皮鐵骨!
遇上狠茬子了.........朱管事臉色微變,他忍不住看向苗有方。
通常來說,遇到這種層次的高手,只能認栽。
朱管事估摸不準苗有方的水準,只能把決定權交給他。朱管事相信,苗有方會權衡利弊。
“婆婆媽媽,本大爺耐心有限!”
黑衣人走到桌邊,抓起酒壺灌了一口,吹了個口哨。
篤篤幾聲,十幾個鐵鉤子纏上船舷,水匪們順著繩子爬上來。
未附繩攀爬的水匪,則將長槍對準船底,或打開了火油壇子,只等黑衣人一聲令下,叫鑿船燒船。
他們是水匪,可不是生意人,誰還跟你討價還價?
水匪們上船后,黑衣人吩咐道:
“去里面搜刮財物,把女人都帶出來。”
又指著慕南梔:“這女人也帶走吧,不過不算銀子,當個添頭。”
語氣輕松,但并沒有松懈,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當即就有兩名水匪朝慕南梔走去,持著刀,做出兇神惡煞姿態。
突然,砰砰兩聲,水匪剛靠近慕南梔,就被一股巨力震飛,吐血倒地。
許七安在黑衣人劇變的臉色中,探出手,箍住他的脖頸:
“讓他們下去。”
“下,下去,統統下去.........”
黑衣人滿臉驚恐,他現在的心情和剛才的朱管事一樣——遇到硬茬子了。
水匪們騷動起來,他們萬萬沒想到,一招就斬殺前任首領的人物,在這個平平無奇的男子面前,竟弱小的像一只鵪鶉。
僅僅是一個跟班就如此強大,苗大俠的實力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恐怖........朱管事心里暗驚。
這一路上,許七安是以苗有方跟班自居。
蜂擁而來的水匪,又蜂擁而去。
“閣下高抬貴手,有話好商量,今日是我有眼不識高人。”
黑衣人語氣誠懇中帶著哀求。
他相信,對方除非不想要整艘船的貨物,否則不會和自己魚死網破。
有時候,像他們這樣的水匪根本不怕高手,因為很多高手會出于傷亡、貨物等方面原因,選擇妥協。
能用銀子辦完的事,沒必要用命。
許七安果然沒殺他,問道:
“哪里人士?”
“禹州!”
一番問答后,許七安知道這個黑衣人叫孫泰,禹州人士,江湖散人,因為作奸犯科的緣故被禹州官府通緝。
這讓他失去了在某地創建幫派的可能,因為朝廷的通緝令各洲之間是共享的。
孫泰開始浪跡天涯,雖說快意恩仇不缺銀子,但終歸是只獨狼。
隨著今年入冬,寒災遍地,各洲之間秩序隱約崩壞,再沒人會搭理他這個通緝犯了。
孫泰開始收攏流民和其余江湖散人,在此地占水為王,如今麾下水匪百人,算一股頗為不錯的勢力。
按照局勢發展,再這樣下去,類似的土匪水匪,就會變成推翻朝廷的義師,或者割據一方的“諸侯”,成為大雪崩里的一份子.........許七安輕嘆一聲。
“想活著嗎?”許七安問。
孫泰立刻點頭。
許七安指著苗有方:“殺了他,你就能活,我不會干預。”
接著對苗有方說:
“這是你的第一個試煉,兩刻鐘后,提著他的頭來見我。失敗的話,你我之間師徒情誼就此結束。”
當當兩聲,許七安把孫泰和苗有方踢出商船,兩人朝著岸邊墜落。
他接著讓朱管事拋錨,停在原地,與慕南梔并肩觀戰。
朱管事都嚇呆了,沒想到這個跟班才是正主。
慕南梔見他神色凝重,問道:
“擔憂苗有方?”
“我在想,如果我是魏公,該如何治理這些以武犯禁的武夫?”許七安低聲道。
大奉的敵人不只是云州逆黨,還有這些趁勢作亂的江湖人,還有為了果腹,走到哪里搶到哪里的流民。
...........
王府,書房里。
神色頹廢的王首輔抱著一只烤手的暖爐,指頭點了點桌面,問道:
“二郎,這是各地送上來的折子,入冬以來,各地匪患嚴重。江湖散人乘勢而起,聚攏流民,打家劫舍。內憂外患啊。
“今日陛下殿內斥問諸公,如何解決?你有什么意見。”
許二郎知道,王首輔在考校他。
類似的考校,再過去的幾個月里,時有發生。
王首輔喝了一口茶,緩緩道:
“你資歷太淺,在王黨內無法服眾。我這身子骨,不知道何時能好,也有可能好不了。
“經營了這么多年的班底,拱手讓人,委實可惜。”
許新年凝眉不語。
“不用著急,三天內給我回復便可。”王首輔疲憊的揮揮手:
“你且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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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休沐,許二郎原本是來找未婚妻玩的。
但兩人終歸沒有成親,私下里獨處不能超過兩刻鐘,再長,就得去廳里說話。
獨處也不是真的兩個人獨處,得有丫鬟陪著。
畢竟年輕男女之間,最怕的就是情難自禁,然后熱心的給彼此消腫止癢。
成婚后,婆家通常會看新過門媳婦的落紅,若是沒有,那臉就丟大了。
雖然王家對許二郎的品性很放心,但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不會退讓半步。。。
于是兩刻鐘結束后,王思慕依依不舍的告別未婚夫,目送他去了父親的書房議事。
“首輔大人這是為難我啊!”
許新年苦笑一聲,卻沒有走。換成普通長輩這么說,他肯定起身告辭,不過王首輔是未來岳父,許二郎的態度要隨意很多。
其實要解決匪患,辦法很簡單,對待流民和占山為王的匪寇,朝廷歷來的態度就是剿滅加招安,蘿卜配大棒。
如今的局面是,匪患成災,剿匪太過困難。朝廷也沒有財力和物資繼續賑災。
所以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富貴險中求,用在這里,不太準確,但道理相同。做到別人做不到事,你才能坐上別人坐不了的位置。”
王首輔也沒強行趕人,把折子推給他:“看看吧。陛下號召捐款后,情況好轉了許多,否則情況會更加嚴重。”
停頓一下,以一種閑談的語氣說道:
“聽說最近和長公主走的比較近?”
許二郎拿起折子翻閱,順勢道:
“偶爾會與長公主殿下討論學識。”
王首輔點頭,沒什么表情的說道:“長公主才華出眾,天資聰穎,勝過大多男兒。她若是男兒身,面對這樣的難題,定能想出解決之策。”
他在暗示我找長公主商議.........許新年微笑道:
“長公主的才華確實令人敬佩。”
既然話題打開了,王首輔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一口滾燙的茶水:
“劍州武林盟的事聽說了吧。”
“略有耳聞。”許二郎點頭。
“詳細的情報,近日也該傳回來了。此事公開與否,得看事件大小。若是一劑猛藥,那就往后壓一壓。”
王首輔的意思是,如果戰果豐碩,就先不公之于眾。等待需要用猛藥的時刻再行使用。
“許寧宴如日中天,好是好,可就是太好了。”王首輔看未來女婿一眼,嘆息道:
“兄長的光輝太奪目,就顯得你黯淡無光。別人也不會允許你發光發熱。”
許二郎是驕傲的,剛想說大哥是大哥,自己的成就和能力,從來不需要大哥襯托,更不會因為他而自卑。
但許二郎也是聰明的,他立刻意識到王首輔不是“挑撥”,而是另有深意。
“首輔大人的意思是,大哥不能再重返廟堂?”許二郎沉吟道。
“讓他掛一個執掌的打更人的虛名,是陛下和諸公能接受的極限。他要是想重返廟堂,那么你,就準備好坐一輩子的冷板凳吧。”
王首輔抿了一口茶,徐徐道:“你們兄弟倆要協調好。”
帝王心術永遠是制衡二字。
若是許七安真正掌握打更人衙門,那么許新年就不可能接管王黨,皇帝不會允許,諸公也不會允許。
許新年“嗯”了一聲,沒發表意見。
憑借儒家開竅境的過目不忘能力,他快速閱讀完折子,對重災區域有了詳細了解。
“學生看完了,先行回去。”
許二郎起身作揖,他走到門邊,忽然回頭,道:
“其實并不沖突,大哥是現在,我,是未來!”
推門離去。
...........
“二郎,怎么心不在焉的?”
餐桌上,嬸嬸給兒子舀了一碗雞湯,埋怨道:
“你倒是喝點啊,娘讓廚房給你煲的雞湯,都進了鈴音和麗娜的肚子。好東西全給飯桶吃了,你不心疼呀?”
“娘,飯桶是什么啊。”
許鈴音噸噸噸的喝雞湯,開口問道。
“飯桶就是你!”嬸嬸扭頭罵道。
“啊?我不是許鈴音嗎?”小豆丁大吃一驚。
“又快春祭了,過了一年什么長進都沒有,書都是白讀的嗎?你這一年光長肉不長腦子的?”
嬸嬸難以置信,并痛心疾首。
那也得有書讀進去啊..........許二叔等人心里吐槽,習慣了,繼續吃自己的飯。
嬸嬸罵完閨女,轉頭對二叔說:
“昨兒臨安殿下送了不少首飾和布匹,老爺,你說她如此照拂我們家,是不是將來可能會嫁給寧宴。”
嬸嬸以前認為兩位殿下照拂許家,是瞧上自己美若天仙的兒子。
后來經丈夫解釋,才知道是看上了自己武藝超群的侄子。
許二叔欣慰道:
“以寧宴現在的身份地位,娶公主還不是手到擒來。將來入了許府,她還得給你敬茶,你可勁兒的調教她吧。”
許二郎看一眼父親的酒壺,也沒喝多少........
嬸嬸憂心忡忡道:
“我雖然不怕宅子里的爭斗吧,可對方畢竟是公主,嬌貴著,哪能隨意調教。”
嬸嬸在許府的宅斗本事,論第一沒人敢論第二,一直都是無敵狀態。
許玲月輕聲道:
“娘,大哥性子灑脫不羈,并不適合娶公主,這駙馬還是不當的好。那兩位公主我都見過,和大哥不般配。”
麗娜抬起頭來,嚼著米飯,含糊不清道:
“我覺得許寧宴和公主們挺般配的。”
許玲月沉默一下,看向小豆丁,細聲細氣道:
“娘,鈴音這樣挺好的,每天和麗娜練功,師徒倆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麗娜驕傲一笑,然后,發現許家主母看自己的目光里,多了戒備和敵意。
是了,是這個蠢姑娘帶壞了我家鈴音.........嬸嬸磨磨牙。
麗娜:“???”
許新年放下筷子,捧著雞湯喝了一口,說道:
“近來,江湖武夫聚攏流民,落草為寇。以致各地匪患嚴重,部分地域的山匪,已經威脅到縣城。
“王首輔問我有何良策,我正為此事煩惱呢。”
嬸嬸一臉信心十足的姿態:“讓寧宴剿了他們唄。”
“中原這么大,你想讓寧宴累死?”許二叔沒好氣道:“再說,他,他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呢。”
他,指的是大哥許平峰。
“能否招安?”許玲月是個知書達理的,文化水平一直很可以。
“招安只能用于常時,匪患多是流民組成,招的了一部分,招不了全部。說到底,還是錢糧不夠。可錢糧夠的話,災情早就得到控制了。”
許二郎搖搖頭。
先帝元景時的遺留問題,在這場寒災里,盡數爆發了。
二叔是當個兵的,深知行情,看著嬸嬸說:
“得,你也別讓鈴音識字念書了,讓她從軍入伍吧。說不定三五年后,封個萬戶侯回來見你,光宗耀祖,讓你成為誥命夫人。”
嬸嬸氣的差點要和丈夫拼命,覺得這一家子,就自己的育兒觀念最正常。
就自己對鈴音不拋棄不放棄。
許二叔見妻子不服氣,就問小豆丁:
“鈴音啊,如果被人要欺負你,你怎么辦?”
“打回去!”小豆丁理直氣壯。
“打不過呢?”許二叔道。
許鈴音想了想:“那我和他們做朋友,他們就不會欺負我了。”
你這娃子,思想覺悟不行啊,打敗仗的話,十有八九當叛徒..........許二叔心說。
吃完飯,許二郎心事重重的回書房。
點上蠟燭,他靠著椅子,開始沉思。
作為讀書人,但凡遇到難題,首先想到的是參考史書。
以史為鑒,從中學習先人的經驗。
“史書中各朝各代對末期的亂象,采取的無非是剿滅和招安兩種。更多的是采取剿滅態度,因為每一個王朝的末期,朝廷與百姓的矛盾已經到了必須用戰爭解決的地步。
“招安的前提是有錢有糧,并且出讓一部分利益。朝廷可以用招安的辦法解決一部分匪患,但不可能靠招安解決所有匪患。
“能做到這一步,就不可能有如今的亂象。”
許二郎憑借強大的記憶力,分析、回憶著史書內容,首先得出的結論是:
如今的大奉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與大部分王朝末期的腐朽不同。
爛的還不夠徹底。
這是好事。
“這個時候,云州的逆黨若是發動叛亂,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何解決匪患?”
許新年越想越覺得無解,越想頭越疼。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王首輔的身體越來越差,以致藥石都不見效。
歸根結底,是心力交瘁,是積勞成疾。
這時,他腦子里突然閃過鈴音說的話。
仿佛有一道光劈入他腦海。
“成為朋友,成為朋友........”
許新年睜開眼睛,眼球布滿血絲,神態卻極為亢奮,他鋪開宣紙,研磨,提筆書寫:
“現今災情嚴重,流寇四起,為禍一方,朝廷可用三策,一為招安,對于規模龐大的山匪,采取招安策略,并讓歸順的山匪剿其他山匪.........
“二為派軍剿滅,對于規模不大的烏合之眾,堅決清剿,不留后患.........
“三,效仿江湖人士,派遣高手深入民間,聚攏流民,占山為王。”
這一點,是鈴音是話激發了他的靈感。
讓朝廷和流民成為“朋友”,當然,不可能聚攏所有流民,但至少能減輕朝廷現在的負擔,大大減輕匪患對百姓的荼毒。
許二郎繼續寫道:
“需委派忠心正義之士擔當此任,風評不好,名聲不佳者勿用;需嚴密監控其家屬,以為人質。”
寫完之后,許二郎開始沉思,覺得還欠缺什么,但那股子勁泄了后,精神開始疲憊。有些力不從心。
他扭頭看一眼水漏,才發現已經子時兩刻,他竟在書桌邊做了足足兩個時辰。
...........
清晨。
許七安早起洗漱,然后在桌面攤開地圖,商船此行的目的地是禹州。
到了禹州,他們就要更換其他交通工具。
“到了禹州后,就駕馭浮屠寶塔飛行吧。作為一座空中堡壘,浮屠寶塔的防御是沒問題的,就是續航能力差了些。”
法寶的能量來源于主人,或自身積累。
失去主人駕馭的法寶,續航能力通常都不行。
就像太平刀,平日里自己有積累刀氣,但只能做一時之用,用完,就得再次積累。
這和武夫氣機耗盡無力再戰是一個道理。
所以許七安平時不會主動祭出浮屠寶塔趕路,遇到危險時,才拿出來當庇護所,駕著它逃命。
突然,心悸的感覺傳來。
他自然而然的摸出地書碎片,查看傳書。
【一:有件事想請教諸位,事關各地匪患之事。】
【二:剿匪?這個我在行,組織軍隊,逐一攻破,連根拔除就成。多簡單的事。】
李妙真迅速傳書回復。
看來朝廷也注意到這個隱患了,每一個朝代的末期,都是內憂外患的,有時候內憂遠比外患要可怕..........正為匪患頭疼的許七安,回復了天宗圣女:
【三:妙真,顯然是沒這么簡單的。雖然武力能解決一切,但武力也需要足夠的銀子做后盾。朝廷要是有這個能力剿滅所有匪患,流民就不會泛濫成災。】
【二:那你該怎么辦,你說呀。】
圣女帶著情緒的傳書出現在天地會成員的地書上。
【一:諸位,我有三條計策,容我說完。】
過了一陣,懷慶的傳書逐一分段傳來,總共三條計策,字數大概有兩百多字。
【三:這是殿下的計策?妙啊。】
許七安二話不說,先拍馬屁。
【一:這是許二郎的三條計策,今晨他入宮拜訪我,向我求教,查漏補缺。】
二郎的計策?許七安一愣。
二郎什么時候和懷慶走這么近了,他酸溜溜的想。
【二:此三計甚妙,不敢說一定能解決匪患,但能大大遏制流民成災的趨勢。】
李妙真出點子不行,眼光還是可以的。
【四:第三計不行!】
這時,楚元縝跳出來發表意見。
【一:楚兄請說。】
其他人也安靜下來,沒有插嘴,楚元縝是狀元郎,才華橫溢,又有豐富的閱歷,是天地會智商擔當之一。
【四:聚攏流民,靠的是什么?一為武力,二為錢糧。此兩者缺一不可,武力不夠,無法成勢。錢糧不夠,則沒人愿意附庸跟隨。
【那么錢糧怎么來呢?不過“打家劫舍”四個字。朝廷派遣高手聚攏流民,自然不可能給錢給糧吧,有這份財力,直接賑災不是更妥當么。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就只能打家劫舍了,這只會加劇災情,讓局面更加糟糕。】
【一:楚兄有何高見?】
許二郎來找她,就是因為這個問題。
她沒能給出答案,于是才想請教天地會成員,除了麗娜之外,大家都是聰明人。
楚元縝也確實沒讓她失望,立刻看出第三策的破綻。
而第三策,是解決匪患的重中之重。
【四:殿下,這可難住我了。】
短時間內,楚元縝還真想不出對策。
【二:以戰養戰如何?】
李妙真根據自己的經驗,給出對策。
【七:愚蠢的李妙真,對流民來說,搶奪百姓的錢糧,遠比長途跋涉去對付一個同為流民組織的武裝勢力要輕松簡單。
【沒人是傻子,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若是強迫手底下的流民們這么做,不出兩次,眾叛親離。】
李靈素跳出來了。
雖然在現實里他已經死去,但在“網絡”上,他依舊能重拳出擊。
李妙真大怒:【二:那你說,你有什么法子。】
圣子潛水去了,他也沒轍。
【一:其實李妙真的想法有可行之處,可以讓朝廷的人,以搶奪錢糧為由,圍剿另一股山匪勢力。但這種事不可常做,無法以此為生。
【朝廷扶持的勢力如何起家?如何維持生計?還是只能搶奪百姓,但這樣,又會像楚兄說的那般,讓局面更加糟糕。許寧宴,你有什么想法?】
許七安遲遲沒有說話,逼懷慶主動“@他”。
我能有什么辦法,我都把雞精的收益捐出去賑災了,打架破案我在行,治國的事就別找我了啊...........許七安一邊心里吐槽,一邊積極開動腦筋。
他最大的優勢是上輩子的見識。
比如以工代賑,但這條計策不適合用在此時的大奉。
小范圍的使用還可以,除非大奉朝廷要把路修到農村........
等等,好像還真有一個辦法........許七安心里一動,想到一個大膽的點子。
但他沒有說話,臉色有些糾結、猶豫。
【一:許寧宴?】
懷慶又催促了。
【三:搶劫是唯一的出路,但搶劫的對象不是平頭百姓。是地主,是鄉紳,是為富不仁的商賈,是士大夫階層。】
天地會內部猛的一靜。
他瘋了?!眾人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就連劫富濟貧的李妙真,也覺得許七安破罐子破摔,出的是餿主意。
【四:沒有了鄉紳的維持,這只會讓亂象加劇。】
在這個時代,皇權不下鄉,鄉紳望族充當著維持底層穩定的重要角色。
【三:不,楚兄你錯了。群體的利益,勝過一個人的利益。大部分人的利益,勝過小部分的利益。只要你能滿足絕大部分人的利益,那么你就能得到擁戴,你就永遠不會敗。
【大奉如今面臨的窘境,是流民引起的,只要能喂飽百姓的肚子,亂象只會緩和,不會加劇。另外,對于鄉紳地主來說,朝廷的存亡與他們無關,大災之年,他們會愈發的榨取貧苦百姓的價值,手握土地的他們,是朝廷的敵人,也是百姓的敵人。
【關鍵是,這一切都是流民匪寇做的,與朝廷何干?并不會激化朝廷和士大夫階層的矛盾。反而會讓那些手里握著龐大資源的階層也參與進剿匪。
【又或者是捐款、組織民兵來抵抗。不管是哪一種,他們肯出銀子、糧食,這就能緩和當下缺糧的窘境。總有人因此受益,因此掙到銀子,掙到糧食。】
把無產階級發動起來!
天地會內部沉默了,許久沒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楚元縝傳書道:
【可你不要忘了,朝廷中大部分人,都是你口中士大夫階層,那些告老還鄉的官員,就是鄉紳階層。】
【三:所以這件事,得列為機密,即使是朝堂諸公也不能知道。派遣出去的高手,必須是平民出身,且對皇室忠心耿耿。
【或者,像李妙真這樣的俠義之士。另外,這些委派出去的高手,品性必須得到保證。不能濫殺無辜,最好能做到只搶不殺。】
只能盡量.......他心里補充了一句。
許七安知道,當他這個計策被采用時,哪怕注意再注意,謹慎再謹慎,也依舊會有無辜者遭受波及。
這是他剛才猶豫的原因。
但上輩子的經驗告訴他,一旦把大局觀上升到整個國家,整個社會時,處理問題,就不能以簡單的善惡來評判。
如今災情洶涌,流民成災,每天都在死人。
以后還會死更多的人。
掌權者,要做的是盡快讓社會秩序得到穩定,而不是考慮到可能會有無辜者犧牲,就畏首畏尾。
慈不掌兵,同理,慈不掌權。
地書聊天群再次陷入沉默,盡管隔著千山萬水,許七安卻仿佛聽見了他們粗重的呼吸聲。
或者,還有顫抖的手。
【四:許寧宴,你真的瘋了!】
作為傳統讀書人的楚元縝,有些無法接受。
眾人則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楚元縝再次傳書:【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可行的辦法,盡管它存在巨大隱患。】
李妙真突然傳書:【如果非要這樣的話,我希望搶劫鄉紳的那個人是我。】
因為這樣,才能盡量做到不濫殺。
【四:我會嘗試聚攏一批流民,不過想掠奪鄉紳可不容易,他們通常住在城里。】
【一:諸位有地書碎片,能御劍飛行,這些不是問題。】
懷慶的心比他們更狠,她已經認同并接納許七安的建議。
【六:阿彌陀佛,貧僧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七:算我一個吧。】
李靈素發言。
【二:你?李靈素,這不符合你的作風啊。你不應該是天大地大,老子睡女人最大嗎?】
李靈素憤怒傳書:【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糟糕?李妙真,我們好歹是同門師兄妹,你能盼我點好?】
【二:不能,抱歉!】
“........”
李靈素深吸一口氣,傳書道:
【這就是太上忘情啊,不為情所困,不為情所擾。于大局有益,于蒼生有益,便不會被一時的憐憫和同情左右,完美駕馭情感。師父想讓我們做到的,不就是這個境界嗎。】
這一回,李妙真沒有抬杠。
到此,再沒人說話。
...........
當日,永興帝收到翰林院庶吉士許新年遞進宮的密折。
所謂密折,便是無需通過內閣,直接遞交給皇帝的折子。
永興帝坐在大案后,望著桌上攤開的密折,久久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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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派心腹高手,聚攏流民,專打劫鄉紳商賈,侵占他們的資源來穩住流民.........
永興帝腦袋里“嗡嗡”的,只覺自己過去近三十年里培養的認識被這封密折推翻,涌起了荒誕的、不真實的感覺。
他看完折子,第一念頭是:胡鬧!
在永興帝的認識里,鄉紳、士大夫階層,以及名門望族,是朝廷重要的組成部分,是維持王朝統治的一部分。
如果與這些階層為敵,那么朝廷的政令根本難以實行,歷史上,因為得罪這些階層而被推翻的王朝、皇帝,不勝枚舉。
永興帝也是讀史的,他對政治的領悟,可以歸結為兩句話:
不斷的妥協;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
所謂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放在朝堂上,就是或者更多黨派的支持。
放在統治國家上,拉攏的就是門閥、鄉紳、貴族、士大夫等,打壓的是天底下千千萬的平民百姓。
可是,許二郎密折里的一句話,深深震撼到了永興帝。。。
“手握土地者,盛世為盟友,亂世為棄子。”
圍繞這句話,許二郎給出長篇大論的闡述,相比起不計其數的災民,這些掌控王朝土地資源和財富的階層,只是極小的一部分人。
亂世之時,犧牲掉這小部分人,能得到廣大民眾的擁戴,皇權就能屹立不倒。
等到舊的階層毀滅,自會有新的人進入這個階層,取代他們。
永興帝覺得,這同樣是在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
附和他的政治理念。
最關鍵的一點,此事非朝廷所為,是流民匪寇作惡,與皇室與朝廷毫無干系。
“許新年有大才,可以重要!”
永興帝感慨一聲。
他反復閱讀密折,時而振奮,時而憂慮,時而咬牙,時而搖頭,猶豫糾結了很久很久。
呼.......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心里已有決定。
“那火盆來!”
永興帝吩咐道。
趙玄振立刻端來火盆。
永興帝把密折丟進了火盆,火焰竄起,舔舐紙張,將這封傳出去必定引來朝野震蕩的折子焚燒。
他不打算采納這個計策。
準確的說,不采納第三條計策。
理由很簡單,風險太大。
此事要是泄露出去,他的皇位絕對保不住。
他不是父皇,根基深厚,能穩穩壓制朝堂諸公。他只是上位不到兩個月的新君。
不,即使是父皇這樣積威深重的皇帝,也不敢這么做。
委派心腹去做這件事,這其實就相當于將把柄送出去了。
一個隨時能讓自己萬劫不復的把柄。
別說心腹,就算是生母,胞妹,永興帝也不敢把這樣的把柄交給她們。
誰能保證心腹永遠忠心?
............
浮屠寶塔內。
已經抵達禹州,開始駕馭浮屠寶塔前往南疆的許七安,忽然一陣心悸,轉頭對苗有方說:
“過來幫我下一會。”
他正坐在小桌邊,與慕南梔對弈,黑白子殺的難解難分,局勢千變萬化,暫時誰都沒能奈何誰。
塔靈老和尚都驚呆了,沒想到此二人棋藝如此超凡絕倫。
苗有方停下練拳,一邊用掛在脖子上的汗巾擦臉,一邊為難道:
“我不會下棋!”
許七安堅持己見:
“南梔會教你的,下棋沒什么難的,要相信自己的智慧。”
苗有方屁顛顛的過去,坐在許七安的位置上,看一眼密密麻麻的棋盤,陡然一驚。
棋子幾乎覆蓋了棋盤,下到這等程度,竟還未分出勝負。
許七安和夫人的棋藝可想而知。
慕南梔看了他一眼,道:
“你執黑,我執白。”
苗有方撓撓頭:“我不會玩。”
“很簡單,把五顆棋子練成一線就算贏。”慕南梔道。
“這是什么棋?”
“這就是圍棋。”慕南梔一本正經的說。
另一邊,許七安走到窗邊,取出地書碎片,看見懷慶的傳書:
【一:永興帝沒有采納許二郎的計策,今日派人傳話給他:愛卿計策甚妙,然朕認為不必如此,就此作罷,不必再提!】
永興帝魄力不夠啊.........許七安失望搖頭。
【二:什么?我們費了這么大的精力,為他想了妙計,他竟不用?呸,永興帝跟他老子一個德行,都是廢柴皇帝。】
女憤青大怒。
【四:其實他的選擇無可厚非,不是人人都有魄力的,易位而處,就能明白他的難處。作為一位新君,他肯定是求穩為主。
【采納二郎的計策,有太多不確定性,有太大的風險,又未必能徹底解決流民成災問題。可一旦暴露,他會遭受整個士大夫階層的反噬。】
【七:他不采納,不妨礙我們自己行動。只是這樣效果大打折扣,畢竟天地會人手有限。】
圣子發表意見。
咦,小老弟你很活躍嘛,忘記自己前段時間怎么社死的了?許七安嘴角挑起。
【二:許七安,還有沒有其他治理流民的計策?】
李妙真其實想問懷慶的,但她和懷慶不熟,只能讓許七安充當工具人。
還有什么辦法?
之前的計策是激化階級矛盾,犧牲一部分階級,保全大局和皇權。要說還有其他計策,那只有轉移矛盾了,對外戰爭是最好的辦法,但是........
用對外戰爭來轉移矛盾的方式,只適用于社會矛盾還沒有徹底激化。
就大奉現在的情況,再去挑釁別人,展開國戰,這是嫌亡國的不夠快?
這一招有用的話,崇禎就笑開花了........他心里吐了個槽。
【三:其實也有,朝廷可以征兵,用流民當炮灰對付云州的逆黨。當然,云州肯定也會用這一招。】
這也是一個轉移矛盾的辦法。
天地會成員默然。
屆時,生靈涂炭四個字,可以完美概括慘狀。
【三:還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除了妙真、楚兄和李靈素,我這里還可以出一個人,聚攏流民,占山為王。】
傳書的同時,許七安扭頭看向坐在棋盤前的苗有方。
【七:是苗有方吧。】
李靈素一語中的。
【三:嗯,他現在的水平還差點,但至多一個月就能進入化勁。對了,我發現了一個快速晉升化勁的訣竅。那就是煉神境之后,堅持不懈的錘煉元神,開發大腦。】
【一:何解?】
懷慶立刻傳書,她似乎對訣竅很上心。
至于其他人,也就楚元縝稍稍感興趣一點,天宗的臥龍雛鳳是道門修士,恒遠大師早已四品。
麗娜照常潛水,因為天地會成員商量的事情,她總是看不懂,還容易頭疼。
【三:錘煉元神能開發大腦,再通過錘煉體魄,能提升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從而更容易達到四品。這個秘訣我已經在苗有方身上實驗過了。】
【四:為何會如此?】
楚元縝也算半個武夫。
【三:因為身體是受元神控制,元神越強,對身體的掌控力越強。】
他把大腦換成元神,以便于天地會成員理解。
其實元神和大腦是不同的,大腦是元神的載體,隨著元神壯大,大腦會進一步開發,元神強大之人,對身體的掌控力普遍都很強。
【二:原來如此,這讓我想起了修出元嬰后,身輕如燕,感覺體術也隨之增強。原來本質上是我對肉身的掌控力增強了。】
李妙真恍然大悟,很多時候,隨著品級提升,身體各方面能力會有增長,大家習以為常,很少去刨根問底的深究其中緣由。
畢竟不是人人都愛做學問的。
【一:許寧宴,你真是個天才。】
天地會內部會議結束。
許七安收好地書碎片,返回棋盤邊,苗有方臉色興奮,落子如飛。
他和慕南梔黑白對弈,殺的難解難分,塔靈老和尚驚呆了,想不到兩人的棋藝竟如此超凡脫俗。
“原來這就是圍棋啊,呵,根本不難嘛,我以為棋盤對弈是讀書人才能做的事,是需要高深學問才能玩的游戲。”
苗有方一臉窺見了世界本質的模樣:
“不過如此!”
許七安聞言,看一眼心眼蔫壞的王妃。
我這徒弟本來就不聰明,你還使勁的忽悠他.........他心里埋怨一句。
............
皇宮,德馨苑。
懷慶手里握著一卷書,站在窗邊,望著院內的風景。
“堅持不懈的錘煉元神,可更快晉升化勁........”
她咀嚼著這個信息。
確實,武者除了練氣境大圓滿時,日復一日的觀想之外,一旦順利晉升煉神境,便會減緩觀想力度。
將大部分時間用在練氣和泡藥浴上,為晉升銅皮鐵骨做鋪墊。
等到了銅皮鐵骨境,則開始錘煉肉身,領悟化勁。
每一個品級都有不同的側重點,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包括懷慶自己,晉升銅皮鐵骨境后,她隔三差五才觀想一次,疏忽了元神的錘煉。
是的,她已經晉升銅皮鐵骨。
那天在御書房外的偏廳里,能和滾燙的茶水,就是因為最好的證明。
那次也是懷慶最大的疏忽,無意中暴露自身修為。
懷慶返回書桌邊,撕下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了一連串的名字。
開頭一個名字:
陳嬰!
她吹干墨跡,折疊好紙條,起身離開書房。
“準備馬車,本宮要回府一趟。”
她吩咐完丫鬟,走至外院,招來侍衛長,道:
“讓名單上的人來府上找我。”
紙條遞出。
...........
云州!
都指揮使衙門的大牢內,空氣潮濕,夾雜著淡淡的腐臭。
謝蘆抬頭看著墻壁氣孔里射進來的陽光,怔怔發呆。
他被關押在大牢里已經有半年。
作為新任的云州布政使,堂堂正三品大員,朝廷對他的處境不聞不問。
半年的時間里,他從一位意氣風發的讀書人,變成了蓬頭垢面的囚犯。
地牢潮濕寒冷,手腳長滿凍瘡,因為長期沒有洗澡,渾身惡臭,皮膚輕微潰爛。
謝蘆原本是漳州知府,管轄著大奉糧倉,頗有功績,在民間和官場收獲不菲的口碑。
上任云州布政使宋長輔伏誅后,他走馬上任,赴云州接替布政使位置。
謝蘆料定云州是個爛攤子,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誰想,上任后竟順風順水,既沒遇到結黨刁難的下屬,也沒遭受都指揮使楊川南的打壓。
意外之余,對楊川南這位忠心耿耿的都指揮使,好感大增。
如此過了三個月,有一天,楊川南忽然設宴相邀,席上,這位都指揮使痛斥朝廷腐敗,污吏與貪官橫行,百姓民不聊生。
并向他講述了五百年前皇室遺脈的存在,誠摯的邀請他加入潛龍城,推翻腐朽的皇室,撥亂反正,迎回大奉正統。
謝蘆假裝同意,回府后,立刻寫密信上告朝廷。
但他的一舉一動早已被監視,密信還沒送出去,人便被關進了大牢。
昏暗的走道里響起甲胄鏗鏘聲,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停在柵欄外。
披甲配刀,神威凜凜。
正是云州都指揮使楊川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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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人,有段時間沒見了。”
楊川南右手按刀,挺直腰背,立于柵欄外,聲音醇厚: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難熬啊,我原以為謝大人會死在大牢里,沒想到你竟撐過來了。”
謝蘆腦袋動了動,目光透過蓬亂的頭發,看著柵欄外的楊川南,聲音嘶啞:
“你來做什么,勸我歸順逆黨?”
楊川南頷首:“這是你唯一的出路,別指望朝廷來救你,堂堂布政使被囚牢中半載,無人問津。謝大人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謝蘆緩緩道:
“云州已經脫離了朝廷掌控,沒猜錯的話,在我上任之間,云州官場就已經在你掌控之中。”
楊川南笑道:
“不是在我掌控之中,而是在城主掌控之中。。。我自成為云州布政使以來,便一直暗中培養黨羽,扶植親信,直到一年前,以宋長輔為首的巫神教勢力被拔除,我才徹底掌控云州官場。
“如今整個云州,盡在我們掌控之中,包括你的性命。”
云州的鄉紳、本地望族,以及士大夫階層,都已歸順潛龍城。
他們有的是自愿歸順,沒有選擇,有的本身就是潛龍城暗中扶持。
整個云州,縱橫萬里,能在短時間內迅速脫離大奉朝廷掌控,這里頭彰顯的,是潛龍城幾百年經營的底蘊。
“謝大人是兩榜進士,素有官聲,潛龍城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謝大人,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兒事。”
楊川南苦口婆心的勸道:“潛龍城才是你大展拳腳的歸宿。”
謝蘆笑道:“可惜了。”
“可惜?”
“可惜這七尺身軀,空讀一肚子圣賢書,只能提筆,不能殺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不愿承認,但眼下,的確如此。”謝蘆惋惜道。
楊川南臉色微冷,道:
“十年寒窗不容易啊,謝大人能以寒門之身,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真的忍心大半生的心血,一朝散盡?”
“不忍心,”謝蘆靠著冰冷的墻,又一次抬頭望向氣孔里照射進來的陽光,嘶啞的聲音,喃喃道:
“但更怕千百年后,遭后人唾棄。姓楊的,你可知我最敬佩的人是誰?”
楊川南冷冷的看著他。
“是楚州布政使鄭興懷,他讓天底下的讀書人明白什么叫“舍生取義”。”
謝蘆冷笑一聲:“罷了,與你這種人有何可說。”
楊川南點點頭:
“既然如此,便不多費口舌了,謝大人是求仁得仁。”
他抽出長劍,斬斷鐵鏈。
哐!
牢門被踹開,楊川南邁步向前,手里鐵劍往前一遞,劍尖刺入謝蘆胸口,將他釘在身后的墻壁上。
謝蘆雙手握住劍刃,痛苦的掙扎了幾下。
他的手沾染了溫熱的鮮血,生命隨著血液快速流失。
楊川南哂笑道:
“忘了給謝大人留寫遺書的時間,死之前還有什么話想說的,盡管開口吧,不然就永遠都沒機會了。”
謝蘆沒什么想說的,只是想起了年輕時,挑燈苦讀的歲月。
那會兒山海關戰役還沒有打響,先帝也還沒有修道,大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可是,自山海關戰役后,一切都變了,大奉國力日漸衰弱,每年都有災情,且逐年加劇。
謝蘆是經歷過太平盛世的人,他親眼看這這個國家,一步步走向衰弱,變的垂垂老矣。
他和很多讀書人一樣,嘔心瀝血,希冀能挽救這個國家,讓它重返巔峰。
可他沒能做到,因為他要死了。
生命的最后,謝蘆厲聲道:
“會有人替我報仇的,爾等亂臣賊子,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死死盯著楊川南,肆意嘲笑起來。
笑聲在最高亢之時,夏然而止。
.........
云州城,都指揮使府。
楊川南返回府邸,大踏步往書房而去,推開門,見到翻看折子的姬玄。
“少主!登基大典就要開始了,您怎么還在這里?”
楊川南連連皺眉。
“聚攏的流民不到萬人,數量遠遠沒有達到預期啊。”姬玄放下折子,問道:
“怎么回事?”
楊川南苦笑道:“楊恭封鎖了青州邊界,流民過不來,除非翻山越嶺,或繞到相鄰的州,才有可能抵達咱們云州。這個楊恭,不好對付的。”
姬玄點點頭。
楊川南又催促道:“在過半個時辰,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您作為太子,不能缺席。”
姬玄卻搖頭:“登基大典我不會出場,自有去處。”
潛龍城是作為蟄伏時期的“藏身點”,如今父親要登基稱帝,自然要公之于眾,登基大典在云州城中心區域——白帝廟舉行。
姬玄問道:“那個謝蘆,可愿歸順?”
楊川南搖頭:“卑職已經把他殺了。”
“殺了也好。”
姬玄一副閑聊的語氣,淡淡道:“讀書人最怕晚節不保,倒也是一種成全。”
...........
白帝廟。
今日,云州城眾官齊聚白帝廟,其中包括潛龍城的官員,黑壓壓的人影于廣場林立,文官在左,五官在右。井然有序的排列。
鼓樂合奏中,穿著明黃龍袍,頭戴平天冠的中年男人緩步踏出白帝廟。
通常來說,儲君登基乃國之大事,儀式繁復,尤其是新老帝王交替,往往伴隨喪事,因此只鳴鞭,不奏樂。
新君還得穿孝服,在先帝的靈前三跪九叩,在祖廟進行祭告儀式等等。
不過,這些并不適用于眼下的情況,故而省略。
這位黃袍天子率文武百官祭天之后,站在白帝廟前的高臺上,俯瞰眾官員,氣態威嚴。
司天監的一位白衣術士,站在側下方位置,面朝百官,展開手里的圣旨,朗聲道:
“自武宗叛亂以來,先祖隱于山野,忍辱負重,代代相承至今,朕一刻不敢忘祖訓,勢要勵精圖治,奪回江山.........
“而今大奉朝廷腐朽,新君無能,以致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朕身為姬氏子孫,皇室正統,痛心疾首之余,理當登高一呼,力挽狂瀾........
“今于云州稱帝,取國號為“光復”,望爾等忠心輔佐,共謀霸業。
“國家建儲,禮從長嫡,天下之本在焉。朕之嫡子姬玄,文武兼備,天意所屬,立為太子,正位東宮。”
白衣術士念完,收了圣旨,默默立于一旁。
文武百官紛紛下跪,高呼“陛下萬歲”。
云州城上空,御風舟靜靜懸浮。
姬玄站在船舷邊,聽著底下呼聲雷動,即使身在高空,也能清晰耳聞。
云州城的百姓聚集在白帝廟之外的大街小巷,前來觀禮。
對于他們來說,誰當皇帝無關緊要,百姓所關心的永遠是“吃穿”兩字。父皇只是減免三年賦稅,便輕而易舉的籠絡了云州的百姓。
“此時不晉升超凡,更待何時?”
溫和的聲音突然響起,清光升騰,一身白衣的許平峰出現在御風舟內。
“就等國師了!”
姬玄笑道。
許平峰微微頷首,抬手,朝空中一抓。
那一道道散碎的龍氣,發出無聲的咆哮,不甘心的被他攝入掌心。
再屈指一彈,十幾道龍氣盡數沖入姬玄體內。
他眼里仿佛有金色龍影游走,射出燦燦金光。
許平峰接著又彈出兩道無形無質的氣運,匯入姬玄體內。
這是度難和度凡兩位金剛的氣運,他以二品練氣師的手段,將這兩股氣運化為己用。
當然,個人氣運與國運無法相提并論,僅僅靠著三管齊下,姬玄不可能吸血丹,晉升三品。
所以才有了剛才的冊封。
云州的太子,自然是氣運加身的。
盡管這份氣運遠無法和身負半數大奉國運的許七安相比。
“我只能讓龍氣在你體內留一刻鐘,速速晉升吧。”許平峰道。
縱使是二品術士的他,也難以揉捏龍氣,只能施加影響,且時間有限。
姬玄從懷里摸出盒子,“啪”的打開,一縷純凈的血光映入他的瞳孔。
龐大的生命氣息充斥御風舟。
姬玄的手難以自控的微微顫抖,聽見了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聲。
這枚血丹入腹,只會有兩個結局,要么成為超凡境武夫,躋身九州大陸巔峰行列。要么身死道消,化作灰灰。
國師說過,即使有龍氣、兩位金剛的氣運,以及身為太子的氣運,成功煉化血丹的概率依舊不足五成。
賭命的時候到了.........姬玄握著血丹,閉上眼睛。
他腦海里閃過的,是忍辱負重的二十年,是私底下揮汗如雨修行的隱忍,是蕉葉道長臨死前,對他抱著的期望。
咕嚕~
血丹化作滾燙的熱流,沖涌入胃袋。
姬玄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他痛苦的抱著肚子,蜷縮在甲板上。
痛,撕心裂肺的痛........
超越人類所能極限的痛苦將他淹沒,僅僅一個瞬間,就讓他意識喪失大半。
“嗬嗬........”
姬玄口中流出血水,眼眶、鼻子、耳朵也沁出鮮血。
皮膚大面積開裂,血肉從內到外被撕裂。
再這樣下去,肉身崩潰將勢不可擋。
許平峰漠然的看著。
“要死了嗎,這就是死亡?我的肉身已經崩潰,五臟六受損,生機在迅速湮滅,國師為何還不救我........”
迷迷糊糊中,姬玄殘留的意志還在思考,他想求救,卻發不出聲音。
因為聲帶也被摧毀了。
血丹的力量太過霸道,凡人的肉身根本無法承受。
“難以想象,許七安是如何撐過來的.........是啊,他都能撐過來,我憑什么不行?”
這個念頭浮現的剎那,姬玄的執念便再難平息。
許七安可以,我為什么不行?
你甘心就這樣逝去嗎?
甘心看著他光芒萬丈嗎?
甘心未來的王圖霸業一場空嗎?
“嗬,嗬嗬........”
他嘴里發出無意義的嘶吼,仿佛是憤怒和不甘的咆哮。
他的眼睛里流出大量的血水,眼球已經溶化。
姬玄沒有看到,一條條金色的龍影將他身體纏繞,也沒看到,他崩潰的肉身出現愈合傾向。
血肉崩潰,愈合,崩潰,愈合.........循環往復。
不知過了多久,姬玄瀕臨崩潰的意識漸漸恢復,神智變的清明。
耳邊,傳來國師含笑聲:
“恭喜踏入超凡領域。”
姬玄睜開眼,重新看見了光。
新生的曙光!
...........
南疆,天蠱部。
天蠱婆婆走出有天井的宅子,一步登上屋頂,眺望天空。
“紫薇帝星動,中原的正統之爭開始了。老頭子,你預言的一切都已成真。蠱神,離復蘇不遠了........”
天蠱婆婆嘆息一聲,沉默片刻,喃喃自語:
“大亂將至,看門人會是誰呢?”
..........
靖山城。
荒蕪的山脊上,薩倫阿古抱著一只羊羔,目光眺望西南方。
靖山城周邊的山脈,因為當初那一戰,被他抽干了靈氣,化作一片廢土。
盡管靖山城已經重建,但此地卻不再適合住人。
“魏淵,你為中原續的這口氣,快要到頭了。”
薩倫阿古抽出腰間掛著的,一根新的趕羊鞭,輕輕敲擊腳邊。
下一刻,一道人影應召而來。
正是伊爾布。
“兩件事,把玄鳴金石給許七安送去;到大奉聚攏流民,帶回來,填補靖康炎三國的人口。”
阿倫阿古吩咐道。
“是!”
伊爾布躬身應諾,御風而去。
............
永興一年,十一月底,姬氏后裔于云州稱帝,國號“復興”,云州正式脫離大奉。
進一步把王朝推向覆滅的深淵。
許七安收到懷慶的傳書,了解此事時,已經在南疆與大奉的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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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還是來了,監正說的一點都沒錯,一切的變數都在這個冬天...........許七安心里嘆息一聲。
對于這個結果,他是一點都不意外,畢竟早有心里準備,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云州遲早要反,且就在這個冬天,所以這個消息對許七安來說,簡直如日月交替般的順其自然。
“趕緊完成與九尾狐的約定,盡可能的拔除封魔釘,我才能恢復實力,應對更多的變化。嗯,不知道浮香的真身是什么樣子,美不美?”
許七安從地書碎片里,取出一份計劃書,上面清晰的規劃著他的目標。
“復活魏公的事要往后放一放了,先解封神殊吧。。。反正鳴金石我現在也找不到,而沒有鳴金石,招魂幡的主桿就無法煉制...........”
他把計劃做了適當的調整,接著,朝慕南梔招招手:
“把《大奉地理志》給我看看。”
大奉地理志是慕南梔自己買的,就像一個要外出旅游的女人,興致勃勃的買了一份地理志,走到哪里就放開看一眼相關的民俗、特產等。
“南疆又在大奉版圖內。”
慕南梔不解的嘀咕一聲,從自己的小包裹里翻出皺巴巴的書,丟了過去。
一點都不愛惜書本........許七安伸手接住,翻開《大奉地理志》,他之所以要看這本書,是因為上面繪制了非常簡略的中原地圖。
簡略到大奉十三洲成了一個個不規則的方塊。
“云州臨海,往北的地域,大部分與青州接壤。許平峰想要以云州做根基,北伐京城,就一定要吃下青州。
“而朝廷想要爭取喘息的時間,最好的應對之策,就是把逆黨死死按在云州。
“所以接下來,風云聚會于青州。”
..........
御書房。
永興帝挺直腰背,聽著堂內群臣的爭吵。
五百年前那一脈的皇族,在云州稱帝的消息傳回京城后,朝野上下震蕩。
諸公的情緒倒是很穩定,畢竟早有心里準備,若非寒災洶涌,朝廷自顧不暇,早就主動南下出擊了。
但對整個官場,乃至民間來說,卻是當頭棒喝。
自京察之年結束,大奉經歷了一件件讓人咋舌的大事,其中包括征討巫神教大軍的覆滅、先帝的駕崩、寒災,現在云州又叛亂了。
哪怕是市井百姓也意識到世道很不太平,大亂將至,因而產生了極大的恐慌。
至于讀書人,以及職位不高的京官,他們的恐慌和憤慨情緒更加高漲。
連日來,京中學子舉辦文會的次數頻繁,廣邀友人討論云州逆黨之事,討論中原局勢。
“陛下,云州逆黨稱帝,震動朝野。然,對佛門扶持逆黨之事,知者甚少,但紙包不住火,此乃極大隱患。”
兵部都給事中沉聲道。
諸公臉色凝重,昔日的盟友倒戈相向,變成敵人,這無疑會加劇恐慌情緒。
佛門的強大是普通百姓也能深刻認識到的事實。
一支自稱五百年前皇室遺脈的叛軍在云州稱帝,并獲得了佛門的支持,此事傳揚出去,會讓天下人對朝廷和大奉皇室產生質疑。
盡管這樣的質疑暫時不會帶來什么問題,頂多是市井、鄉野間出現非議。可一旦局勢不利,這些非議和質疑就會發酵。
百姓投敵起來,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畢竟他們仍就是大奉的子民,甚至投的是正統。
將來逆黨真的推翻了現在的朝廷,民間可能連光復大奉的旗幟都打不出來。
自古以來,凡起事者、挑起戰爭者,都非常注重師出有名。
原因就在此。
刑部尚書沉聲道:
“唯有遏制流言擴散,凡制造恐慌、散布流言、談論此事者,入獄問罪。”
這樣的辦法治標不治本,流言是必須要壓制的。
史上無數例子證明,謠言是最好的攻心利器,放任不管,就是把刀子主動遞給敵人。
諸公雖然覺得刑部尚書的辦法屬于下策,但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永興帝聞言,笑了笑,道:
“倒也不必如此,堵不如疏,既然紙包不住火,那便主動將此事公之于眾,這樣能彰顯朝廷的底氣。讓朕的子民知道,朕不怕佛門,朝廷不怕西域。”
這........諸公面面相覷,心說這不符合陛下穩健保守的行事風格。
刑部尚書眉頭緊皺,忍不住看一眼神色平靜的王首輔,心里一動:
“陛下可是有良策應對?”
永興帝掃了一眼諸公,見他們微微低頭,擺出聆聽的姿態,偶爾抬頭看他一眼,雖迅速低頭,但眼中的渴切不加掩飾。
他嘴角笑容擴大,產生些許掌控朝堂的快感。
“不錯!”永興帝緩緩道:
“不久前,許七安在劍州與巫神教、云州逆黨、以及佛門斗了一場,連斬兩名金剛。而今佛門再無護法金剛。
“這是許銀鑼的大捷,也是我朝大捷。”
御書房內一靜,諸公動容。
“陛下,此,此言當真?”
左都御史劉洪駭然道,他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雖說在場的都是讀書人,手只能我筆桿,但同時也作為大奉權力巔峰的他們,對于佛門的護法金剛并不陌生。
護法金剛,三品!
三品是什么概念?
大奉現在就許七安一位三品武夫撐場子了。
永興帝頷首:
“此事很快就會在劍州傳開,做不得假。”
能讓皇帝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的情報,肯定是確鑿無疑。
諸公仿佛聽見了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聲,他們臉上的驚喜和震撼難以抑制。
這個消息給他們帶來的驚喜程度,絲毫不亞于一場大戰的告捷,甚至更重。
“請陛下公示情報。”
“壯哉,如此,便可安心將佛門扶持叛軍的消息公之于眾。”
“許銀鑼已是我大奉鎮國之柱,民心可定.........”
諸公議論紛紛,許久沒有停息。
永興帝沒有阻止,一來御書房的小朝會不比早朝,沒那么嚴肅。
二來,他知道諸公也需要一個樹立信心,發泄情緒的空間,佛門扶植云州逆黨,傳出去會讓百姓惶恐,諸公難道心里不慌?
表面穩如山川,內心慌的如海潮翻涌。
許七安在劍州的戰績,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壯舉。
這群手握權力的小群體一旦擁有信心,將帶動整個王朝的凝聚力。
許久后,永興帝見交談聲漸漸平息,看向兵部尚書,說道:
“徐愛卿的折子,朕已經看過,青州將成為朝廷與云州逆黨的必爭之地。青州若是失守,逆黨就有了北征的基本盤。更有了調兵遣將的緩沖地帶。
“只是一味的固守,朝廷是不是太被動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主動南征,是否可行?”
兵部尚書出列,作揖道:
“南下討伐逆黨,倒也可行,只是眼下絕非最好時機。云州逆黨蓄謀已久,又有佛門相助,主動深入敵腹,恐怕自投羅網。
“再者,魏公死后,大奉既沒超凡境武夫,又無統率之才,因而穩打穩扎才是首選之策。”
朝廷沒有帥才?幾名勛貴、武將,冷冰冰的看一眼劉洪。
讀書人埋汰起人來,還真是入木三分。
雖說魏淵這樣的絕世帥才罕見,但大奉并不缺領軍經驗豐富的將軍。
到了姓劉的嘴里,朝廷軍方好像已經人才凋零似的。
這時,兵部給事中出列,道:
“可招許七安回京,授以兵權,讓他去守青州。
“許七安是魏淵弟子,曾著兵書,連大儒張慎都自嘆不如。且是超凡武夫,再無人比他更適合鎮守青州。”
除了許七安,大奉再沒有三品武夫。
司天監的存在,大多數時候,是被諸公們直接忽略。
王首輔當即出列,反駁道:
“許七安沒有沙場經驗,讓他領兵鎮守青州過于兒戲。青州不可失,朝廷輸不起。”
頓了頓,他掃一眼不太服氣的幾位官員,沉聲道:
“許七安不是無敵的,一旦逆黨有超凡境武夫牽制,甚至殺死他,那么朝廷將失去青州。再者,青州已盡在楊恭掌控之下,臨陣換將,不怕他生出異心?”
御書房內一陣沉默,無人反駁。
在不涉及黨爭和利益爭斗的問題上,諸公們的腦子還是很管用的,很清晰準確的看清利害。
永興帝頷首,朗聲道:
“即日起調兵遣將,增援青州。”
說完,看向王首輔:“翰林院庶吉士許新年,乃大儒張慎弟子,精通兵法,在馳援北境妖蠻的戰事中立過功勞,此次增援青州的名單里,得有他一個。”
王首輔表情微微一頓,繼而道:
“是!”
永興帝這是要拿許新年來捆綁許七安,讓那位不停朝廷調令的許銀鑼為青州的存亡賣命。
同時也是暗示王首輔,他要提拔許新年,給庶吉士一個立戰功的機會。
..........
炎王府。
前四皇子,現炎親王,坐在炭火熊熊的書房里,他穿著白色錦衣,環佩叮當,貴氣逼人。
左手握著一卷書,右手邊是香茗和糕點。
藍色的封皮上,寫著書名《周紀》,炎親王看的,正是第二卷第十三章。
上面記載著發生在大周前中期,一位帝王的年少經歷。
那位帝王原本是位庶子,上面還有三位嫡皇子壓著,本來皇冠怎么都不可能落到他頭上。
但事情就是這么巧,三位嫡皇子因為一系列的爭斗中,或意外身死,或被皇帝厭惡,最后反而便宜了他這個庶出的皇子。
“懷慶啊,你真是本王的好妹妹。”
炎親王笑了一聲:“是我心急了,“嫡子”間的爭斗才剛剛拉開序幕,我這個“庶子”,怎么能如此沒有耐心呢。”
............
南疆,十萬大山。
夜色凄迷,連綿無盡的崇山峻嶺里,時而傳來夜梟蒼涼的啼叫。
一只體長兩丈的赤色巨鳥,展翅滑翔,掠過重重山脈。
抵達某處山谷時,忽地收攏巨翅,它的身體在空中急劇變化,羽毛縮回體內,雙翼化作人類手臂,尖喙變扁變平,成了嘴唇。
腦袋膨脹如球,化作人類頭顱..........但它降落山谷時,已然化作一位雙眸狹長的英武男子。
山谷中有一座石窟,石窟外守著兩名裹著獸皮,露出緊致大腿和平坦小腹的美貌女子。
“見過紅纓護法!”
兩名妖媚女子躬身行禮。
“夜姬長老情況如何?”
鳥妖紅纓目光望向洞窟深處。
“仍未醒來,我們已經派人去請青木護法。”左邊的妖媚女子回應道。
紅纓眉頭緊皺,沉聲道:
“夜姬長老被誰打傷的?”
..........
PS:今天手賤,看了官媒上一些癌癥、猝死等預警視頻。看完整個人陷入巨大焦慮中。然后睡了一覺。
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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