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京察風云第七十九章神魔終結的秘密幽冥蠶此時已返老還童,形如嬌媚艷麗女子,不像之前那副衰老模樣辣眼睛,但被她黑寶石般的目光灼灼審視,慕南梔還是有些不適應,皺了皺眉,縮到許七安身后。
它不會看出南梔的身份了吧,沒道理啊,金蓮道長贈的手串能屏蔽氣息,連術士都看不穿的..........許七安皺了皺眉,握著鎮國劍的手微微發力。
幽冥蠶絲已經到手,如非必要,他不想和一位超凡境的異獸發生爭斗。
但同時也知道花神的靈蘊,對專修肉身的體系有著極強的誘惑力。
剛想操縱浮屠寶塔,將慕南梔和小白狐收入其中,忽見幽冥蠶龐大的身軀一顫,黑寶石般的雙眼里,似有光芒層層坍塌,就像人類的瞳孔劇烈收縮。
她艷麗的臉龐露出了極度激動、震驚之色,尖叫道:
“甘木,是甘木的氣息。”
見幽冥蠶情緒突然激動,但又沒有攻擊的跡象,許七安停止收人的動作,看向慕南梔懷里:
“它說什么?”
白姬嬌聲道:“是甜木頭。”
?許七安和慕南梔心里同時閃過問號,前者心說這異界版的瑪麗蘇稱呼是什么鬼。
后者心說,我什么時候變成木頭了,而且還是甜的。
許七安眉頭微皺,吩咐道:
“白姬,問它甜木頭是什么意思。。”
白姬尖聲發出古怪音節。
幽冥蠶聽完,解釋道:
“甘木還有一個名字,叫不死神樹。生長的九州大陸的西北圣山中,它高千丈,直入云霄,其汁若血,能煉制不死藥,凡人服之,延壽八百年。
“其冠連綿十里,無數生靈棲息其上。我的先祖便生活在不死神樹上,以它的枝葉為食。”
待白姬翻譯后,許七安忍不住側頭看一眼慕南梔,心說你不是花神轉世嗎,怎么和不死神樹扯上關系了。
幽冥蠶繼續說道:
“我年輕時,曾追隨祖先去拜見過不死神樹,在它的樹冠上修行了數百載,那甘美的葉片,我至今都沒有忘記。再后來,神魔時代終結,不死神樹作為先天神魔,也在那場災難中枯萎。”
說著,它露出了緬懷和癡迷的表情。
白姬剛翻譯完,許七安便迫不及待的提問:
“快問它,神魔是怎么殞落的,不死神樹和你姨有什么關系。”
白姬如實轉譯。
“神魔怎么殞落的?”
幽冥蠶表情有些驚懼,似乎過了這么多年,當初的事,依舊讓它畏懼后怕。
“有一天,神魔突然瘋了,互相殘殺,那一次動亂非常可怕,九州大陸被生生打崩。遠古時代的大陸,可比現在要廣袤數倍。
“像蠱那樣的強大神魔,也有不少,但都死了,死在了那一場動蕩中。
“沒記錯的話,好像只有蠱活了下來。我們這些神魔后裔,也有不少被波及,死在大動亂里。”
原來我當初看到的神魔殞落景象,不是有人殺光了神魔,而是神魔之間互相殘殺?
像蠱神那樣的存在,也就是超品,神魔里不乏這種級別的存在,這我倒是可以理解,但為什么神魔突然瘋了?
許七安腦子里“嗡嗡”作響,一邊消化著信息,一邊擴散思維,展開分析。
“怎么瘋的?”許七安說完,看向白姬。
“怎么瘋掉的呢。”白姬用神魔語好奇的問。
“不知道,就是突然瘋了,無緣無故的瘋了,我的祖先也瘋了,不顧一切的參與進廝殺中。”幽冥蠶搖搖頭。
這時,許七安終于分析出一點端倪,問道:
“你說,神魔們突然瘋了,那為何你們這些擁有神魔血脈的后裔,卻沒有瘋?你們是如何規避的?”
幽冥蠶看向白姬,聽完稚嫩的女童聲后,它回答道:
“最初,我們這些神魔血裔并不清楚動亂的原因。等神魔時代終結,世道太平了,神魔血裔們曾試圖尋找真相,甚至摒棄前嫌,一同討論過。
“最后得出一個結論,但無法驗證,不知道準不準確。
“神魔之所以發瘋,可能是因為祂們乃天地孕育,是先天神魔。而我們這些血裔,是后天誕生,雖繼承了神魔血脈,但并不具備神魔靈蘊。”
它轉而看向慕南梔,說道:
“就比如不死神樹,祂的根莖可以栽種出一顆顆具備藥性的神樹,但那些神樹壽元有限,更無法死而復生,因為它們不具備不死樹的靈蘊。
“我的祖先說過,不死樹是不會死的。現在看來,祖先沒有騙我。不死神樹即使在當年的動蕩中枯萎,可祂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白姬嬌聲打斷:
“你停一下,那么一大段,我聽著很吃力。”
白姬連忙把幽冥蠶的話翻譯了一遍,聽的慕南梔眉頭挑起,臉色復雜。
她知道自己是花神轉世,大周朝時期,皇帝昏庸,迷戀花神,欲派兵強擄花神回宮,但花神引來天劫自焚,寧死不屈。
可她萬萬沒想到,花神的前頭,還有一層身份。
我就奇怪,花神的特性和非凡靈蘊,明顯超出了妖的范疇,如果是遠古時代的神魔轉世,那就合理了,也算解開了我的一個疑惑..........許七安看著白姬:
“問它,神魔瘋狂的根源是什么?”
幽冥蠶微微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個人可能知道。很多年以后,人族和妖族崛起,尤其人族,出現了第一位堪比蠱和龍的存在。他把我們都趕出了九州大陸。
“我不愿意遠游,便在這座島上棲息下來,日月更迭,已經算不清歲月了。”
“你們是不是吃了道尊的媽媽啊。”許七安吐槽道。
“你們是不是把道尊的媽媽吃掉了。”小白狐翻譯道。
“哎哎,這句話不用翻譯。”許七安擺擺手。
“可能有誰吃了他生母吧,但我認為,那人一定是知曉了當年神魔發狂的秘密,他恐九州的神魔后裔影響他,才將我等驅逐出去的。”幽冥蠶說道。
“多謝前輩告知。”
許七安朝它拱手,表達謝意。
他對這次登島之旅非常滿意,首先是得到了幽冥蠶,距離復活魏淵又近了一步。其次知曉了神魔殞落的部分真相,也算解開一個疑惑。
最后,知道了慕南梔的真實身份。
“最后兩個問題!”許七安說道:
“不死樹的靈蘊是否能通過某種方式奪取?”
慕南梔臉色一變,看向許七安的目光無比復雜,但奇怪的是,她的腳步并沒有后退半分。
幽冥蠶審視著兩人,道:
“你若想吸食她的靈蘊,吃了她便是。”
女版唐僧嗎,看來割bao皮的梗用不了..........許七安心里調侃一句,扭頭,笑道:“還得防備你被別人吃。”
慕南梔給了他一個白眼。
幽冥蠶說道:“不過這樣無法徹底奪去不死樹的靈蘊,吃她也好,通過某種辦法攫取也罷,只是分一杯羹罷了,就如當年無數生靈依仗祂修行、生存。
“神魔的靈蘊,乃天地所賜,外人無法剝奪。不然,不死樹會被其他神魔分而食之,早就不復存在。”
“我姨這么弱,以前是不是天天挨欺負。”白姬欺負慕南梔聽不懂神魔語,連忙打探八卦。
“不死樹可不弱,是遠古三大神樹之一,但她現在這樣的情況,我不清楚。”幽冥蠶搖頭。
“你問了什么?”許七安道。
白姬嬌聲回答:“我說姨是不是遠古時代第一美人,它說是的。”
慕南梔開心的摸摸它腦袋。
“最后一個問題,你認識白帝嗎?”許七安問。
幽冥蠶聽完白姬的翻譯,搖頭:
“什么白帝?沒聽說過。”
差點忘了,白帝是云州百姓給那位神魔后裔取的名字.........許七安描述了白帝的模樣特征,讓白姬翻譯。
“這........”幽冥蠶眉頭緊皺:
“它們這一脈,沒記錯的話,在神魔時代終結后,似乎被一個叫“大荒”的怪物給吞噬殆盡了。怎么還有后裔留存呢?”
白姬同步翻譯。
許七安脊背涼了一下:“大荒?”
幽冥蠶解釋道:
“大荒是一位可怕的神魔,祂與后代都被稱為“大荒”一族,第一位大荒,是能與蠱爭鋒的存在。
“這一脈的天賦神通很可怕,能吞食生靈的精血和天賦,化為己用。當年那位可怕的神魔,先后吞食過三大神樹,雖無法侵占靈蘊,但也得了巨大的好處。
“不過祂也已經殞落在神魔動蕩中,你們所說的那位白帝一族,在神魔時代終結后不久,便被“大荒”的后裔吞噬,嗯,你們也可以它為大荒。
“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小心。”
它看起來心情極為不錯,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自己光滑細膩的肌膚。
白帝的真實身份是“大荒”一族?白帝的整個族群,被“大荒”的后裔吞噬,那個大荒偽裝成白帝做什么..........許七安道:
“我沒問題了。”
幽冥蠶點點頭:
“那就離開我的地盤吧,三千年后,如果你還活著,不妨再來這里一趟,我再用幽冥蠶絲換你精血。”
我的壽命,可能不會比圣人長到哪里吧..........許七安拱了拱手,心說你還是等我的子孫后代吧。
他駕馭浮屠寶塔,帶著白姬和慕南梔御空而起,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邊。
.............
青州。
布政使司,大堂內。
楊恭坐在大案后,聽著李慕白的分析。
“東陵戰線全面潰敗,我軍已經退出東陵地界,三萬大軍折損六成,目前在郭縣休整,于當地征兵,補充人員。
“宛郡那邊,因為有了心蠱部的飛獸軍,我們不再被動,派過去的援兵與守城軍里應外合,打了幾場漂亮戰,與云州叛軍各有傷亡。
“目前來說,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唯一需要擔憂的情況是松山縣.........”
楊恭微微頷首:
“我知道,松山縣戰事一直慘烈,雙方死傷加起來,已超過五萬。不過,蠱族的軍隊大部分都在那里,駐守的固若金湯。”
李慕白搖頭:
“不是兵力的問題,是糧草的問題。根據二郎發來的情報,守軍們已經開始啃樹根了。”
楊恭皺了皺眉:
“青州雖然缺糧,但也不至于供應不了松山縣的需求。再說,松山縣富庶,糧庫儲備充足,別說這短短月余,就算是三個月也足夠了。糧草問題,從何說起。”
一位幕僚代替李慕白,說道:
“那,那伙蠱族人太能吃了。他們一個人能吃二十個人的飯,這還是保守估計。此外,飛獸無肉不歡,直接把松山縣吃垮了。
“許大人說,唯有一計能解困境,但需楊公首肯。”
楊恭明白了。
此計名為:吃人!
對于飛獸來說,肉食不分品種,動物吃得,人也吃得。
起先說話得那名幕僚試探道:
“若是叛軍尸體的話........”
楊恭沉聲道:“不行!”
又一位幕僚嘆口氣:
“楊公,形勢所迫啊,此計雖有傷天和,但松山縣已是彈盡糧絕,飛獸是獸類,本就是要吃人的。又不是讓守軍食人。
“莫要因為一念之慈,導致兵敗,從而滿盤皆輸。眼下的優勢,是我們用多少將士的命換來的。”
李慕白拍了拍桌子,看那位幕僚一眼,道:
“好了,此事容后再議。”
他接著看向楊恭:
“再過一個月,便是春祭。”
眾幕僚,包括楊恭,緊繃的臉色頓時松弛。
是啊,春祭了。
再熬一個月,青州的任務就完成了。
另外,就目前局勢來說,云州叛軍想在一個月內攻下青州,簡直癡人說夢。
一位幕僚撫須笑道:
“這云州軍來勢洶洶,我還以為有多強呢,不過爾爾。”
楊恭和李慕白對視一眼,后者說道:
“實不相瞞,此事困擾在我心中許久,總覺得云州叛軍的水準不該只有如此。但就眼下的局面來說,一個月內想打下青州,除非魏淵在世,否則決計不可能。
“諸位有何見解?”
戰場如棋盤,且比下棋更加詭譎,李慕白和楊恭身為云鹿書院大儒,自非庸才,在此等大事上,不介意“自尋煩惱”一番。
聞言,眾幕僚紛紛展開猜測:
“如今的局面,云州叛軍想要攻陷青州,千難萬難。會不會........嗯,他們其實另有主力,分兵借道,謀奪其他地方去了?而青州這邊,實則在與我們斡旋,纏住朝廷主力。”
“可這樣毫無意義,分別攻陷其他地區?然后孤掌難鳴,成絕境之兵,被我大奉分而食之?許銀鑼所著兵書有云,以正合,以奇勝。
“這僅僅是一出奇兵,且光有奇罷了。”
“楊公,我覺得倒也不奇怪,并非我們高估云州叛軍,亦非云州叛軍不濟事。實是天意如此。諸位不妨想想,若非許銀鑼請來蠱族精銳,緩解了青州的壓力,讓我們得以喘息,從而調兵遣將,盤活整個局面,這第二道防線,恐怕已經全面崩潰。。
“若非許銀鑼與南妖結盟,拖住西域各國聯軍、佛門僧兵,如今的局面是朝廷兩線作戰,無力增援青州,戰線恐怕已經被推到中原腹地。
“因此,不是云州叛軍不濟,實在是條條道路,種種謀算,皆被許銀鑼在局外的運作所化解克制。”
一番深入分析后,縱使是楊恭和李慕白,也承認這個說法是最有道理的。
因為兩位大儒也想不到還有其他可能。
議事結束后,李慕白喝完杯子里的茶水,朝之前那位提議“吃人”來解決飛獸軍糧草問題的幕僚,拱了拱手,道:
“靈瞻兄,借一步說話。”
那位蓄山羊須的幕僚起身,與李慕白一道往外行去。
兩人出了大堂,在布政使司衙門走著,李慕白突然說道:
“有件事想勞煩靈瞻兄。”
那幕僚拱了拱手:“純靖兄有話直言。”
李慕白頷首,道:
“我希望靈瞻兄能寫封信給松山縣,告訴許辭舊,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但不要以楊公的名義。”
幕僚恍然,沉聲道:
“靈瞻明白。”
...........
京城,養神殿。
安靜的午后,永興帝在龍榻上醒來,神清氣爽,已經許久沒有睡過安穩的好覺。
醒來第一件事,他召來掌印太監趙玄振,吩咐道:
“朕記得,再過一個月便是春祭。
“通知大理寺,要辦的隆重些,朕要好好祭一祭祖宗和天地。”
春祭之后,大地就回春了。
這場差點拖垮大奉的寒災,終于到了強弩之末。
到了萬物復蘇的季節,首先是寒冷無法再威脅百姓,其次,縱使依舊缺糧,但漫山遍野的,山里轉一轉,地里刨一刨,總能找到些吃的。
前幾天御書房議事,諸公根據青州局勢,深入分析,一致認為,云州叛軍無法在春祭前打下青州。
而根據雙方底子的差距,云州叛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只會越打越疲,一股欲燎原的熊熊烈火,會逐漸低迷,直至撲滅。
近日來,京城凝重氣氛宛如冰河消融,豁然輕松。
內閣連發三道告示,鼓舞民心。
趙玄振剛要退下傳話,永興帝又擺擺手,道:
“罷了,直接召諸公來御書房議事。”
他露出些許笑容:“繼續商議青州局面。”
............
鳳棲宮,懷慶領著兩名貼身宮女,踏入這座清冷的,卻是后宮無數女子夢寐以求的宮苑。
炭火熊熊,帷幔垂落,風華絕代的太后坐在案后,吃著自己做的糕點,捧著書,嫻靜閱讀。
“母后!”
懷慶施了一禮,清清冷冷。
太后微微頷首,不比女兒熱情多少,道:
“前些日子,陛下為臨安和許銀鑼賜婚。
“本宮恍然間想起,過去疏忽了你們幾個的婚事。先帝還在的時候,你們這些當女兒的,待字閨中還說的過去。
“如今新君繼位,你們的輩分都往上抬了抬,繼續待字閨中,不妥。
“今日喚你過來,便是想問問,懷慶可有心儀之人?”
懷慶笑了笑,分不清是嘲諷還是不屑,淡淡道:
“母后不必為孩子的婚事擔憂,若遇良人,自然會嫁。”
太后也不強求,點了點頭:
“退下吧。”
懷慶心了一禮,帶著宮女離開鳳棲宮。
宮墻重重,鎖人清夢。
懷慶忽然在某段途中駐足,望向碧藍的天空。
心儀之人..........她心里喃喃著這四個字。
返回德馨苑,懷慶忽然沒了讀書的心思,本打算小憩片刻,忽覺一陣心悸,她不動聲色的屏退宮女,取出地書碎片。
【二:我在城中看到告示,說青州戰事局勢大好,叛軍已是強弩之末,就很生氣。這群尸位素餐的狗官是在蒙騙百姓。】
心情不佳的懷慶,險些被逗笑。
天宗的圣子圣女,應該是以修行天賦而論,若以智慧而論........只是說尚可。
【四:倒也不能說蒙騙百姓,自古朝廷,都是唱好不唱衰。再過一個月便是春祭,大地回春,寒災過去。朝廷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而云州叛軍被死死拖在青州,拖的越長,他們越無力回天。朝廷盡管內憂外患,底蘊還是要比云州強的。】
【七:那我們豈不是白白練兵了?】
果然是同門師兄妹.......懷慶靜靜的看著,沒有參與話題。
【四:李兄此話怎講?云州叛軍積蓄二十年,哪有那么容易對付。我說春祭后,他們便回天無力,可不是說春祭后,云州叛軍就會戰敗。
【我們盡快厲兵秣馬,趕在春祭前抵達青州,或許能成為壓垮云州叛軍的最后一根稻草。說起來,若沒有許寧宴縱橫捭闔,先后解決掉蠱族和西域這兩大隱患,青州恐怕早就淪陷了吧。】
啊,這句話可不能讓楊兄看見啊.........李靈素傳書道:
【司天監的采薇師妹和楊師兄就在我寨子里,楊師兄也打算聚攏流民,逐鹿中原,成為青史留名的人物。】
【二:是為了壓制許七安吧。】
【四:是為了和寧宴較勁吧。】
【六:是針對許大人吧。】
李妙真、楚元縝和恒遠大師,先后發來傳書。
李靈素險些捂住臉,本想吐槽一下楊千幻,但念頭一轉動,道:
【楊師兄實乃至純之人。不過,他和采薇師妹是被監正放逐出來的。】
把楊千幻和褚采薇被放逐的原因說了一遍,圣子總結道:
【這對師兄妹,實在令人唏噓無語。】
原本內心頗為感慨的天地會眾人,看見這一句,心里默默吐槽:
你們天宗的這對師兄妹也沒好到哪里。
【二:監正弟子沒一個正常的。】
看見這句話,天地會眾人又感慨起來。
這時,金蓮道長現身說法:
【諸位,貧道閉關歸來了。】
天地會內部安靜了幾秒,接著便炸鍋了。
【二:啊,金蓮道長您終于出關了,你不知道吧,外頭千變萬化,發生了很多事。】
是啊,事情多的讓貧道以為閉關了十年二十年..........金蓮道長感慨傳書:
【貧道都已經聽門內弟子說過了,山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啊。】
【四:道長,你知道的只是一些早已傳遍天下的事,天地會內部,有一些隱秘消息,你還不知道。】
楚元縝發來傳書。
金蓮道長心里一動,他知道許七安踏足超凡境,參與過許多大事,那必然接觸到極多的高層隱秘消息。
而以許寧宴性格,多半會在天地會內部人前顯圣.......不,是把消息互通有無。
金蓮道長立刻傳書詢問:
【九:有那些內幕消息?】
楚元縝傳書道:【四:我與你說一些能說的,至于許寧宴公布的隱秘,等他同意了,我們再與您說。】
楚狀元把金蓮閉關后,魏淵戰死,眾人聯手殺元景,游歷江湖,于劍州殺佛門金剛一系列事,詳細的說一遍。
但隱去了許七安和許平峰的關系,也沒提佛陀的隱秘。
【九:魏淵舍身成仁啊,至于貞德的事,實在抱歉,非貧道所愿。都是黑蓮的錯,大家一定要助我鏟除此獠。】
金蓮道長心情復雜之余,沒忘記甩鍋。
大奉今時今日的處境,金蓮道長要背一半的鍋,另一半在許平峰。
當年若非金蓮道長的惡念趁機污染貞德,也就沒有后續的那么多破事。
天地會眾人默契的沒有詳說,畢竟這件事并不光彩,且因果太重,算是金蓮道長心里難以抹除的傷疤。
見天地會成員們沒有揪著此事不放,金蓮心里松口氣。
這時,麗娜傳書道:
【五:金蓮道長,你錯在哪里?】
金蓮道長:“..........”
金蓮道長,你當初怎么就把麗娜招入天地會了.........天地會成員心里腹誹。
【九:此事說來話長,等哪天見了面,再詳細告訴你。】
金蓮道長只能這樣推脫。
【九:有件事,貧道覺得諸位要警惕,關于青州戰事。】
金蓮道長傳書說道:
【九:領兵打仗的事貧道不懂,但有件事,你們似乎都忽略了。那就是黑蓮!】
看到金蓮的傳書,天地會眾人心里一凜。
【一:道長,您的意思是.........】
【九:是的,天地會成員的存在早已經暴露,黑蓮和我之間,必定會有一個結果。如今許七安已入超凡,你們也都是四品,戰力可觀。
【易位思考,如果你們是黑蓮,會如何?】
與云州叛軍聯手,攻打大奉.........天地會成員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至于麗娜,恍然間想起來,自己當初加入天地會時,確實有答應將來修為大成,幫金蓮道長清理門戶。
時間太長,她都快忘記這個承諾了。
另外,她剛才絕對沒有和金蓮道長作對的意思,她是真沒想明白金蓮道長錯在哪里。
【二:可是,黑蓮并沒有出現。】
【一:會不會是黑蓮閉關中,無暇顧及外界之事,就如同金蓮道長你之前的狀態。】
一旦談及大事,懷慶總是積極發言,不吝嗇表達自己的觀點。。
【九:不會是這樣的情況,黑蓮雖大部分時間都沉睡,但他始終在外留了一道分身,不會徹底隔絕外界。】
楚元縝傳書道:
【此事確實不同尋常啊,黑蓮曾與貞德有過結盟,共同對付許寧宴。那他勢必也會和云州叛軍結盟。就算黑蓮不愿意,許平峰也會說服他。
【可叛軍和青州軍糾纏了這么久,黑蓮始終沒有出現,他在謀劃什么?】
金蓮道長傳書分析:
【黑蓮狡詐陰險,若再與二品術士同謀合污,合二人之詭計,沒人能猜出他們在謀劃什么。】
天地會成員們,頓時暗暗警惕起來。
但也不是太忌憚,因為許七安現在的位格,豁出全力的話,單獨對付黑蓮都不會太困難。
雖說那小子是三品武夫,可他手段多,底牌多,能爆發出的戰力絕非尋常三品能及。再說,黑蓮道長的狀態不對,他是殘缺的。
在二品境界中,應該屬于中上層次,不及洛玉衡這種半只腳踏入一品的巔峰高手。
金蓮傳書道:【方才四號說的許平峰.........】
楚元縝傳書回答:【許平峰便是那二品術士。】
【九:這名字有些古怪。】
金蓮道長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疑惑,沒記錯的話,許七安的二叔叫許平志。
啊這........天地會眾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許家父子的親情戲碼,實在過于復雜,不知該如何說起。你說它“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吧,沒毛病。你說它世風日下,道德淪喪吧,也沒毛病。
【三:他是我父親,我二叔的兄長。】
這時候,許七安跳出來了。
他其實一直都在窺屏,現在躺在小舟上,曬著太陽,吹著海風,遠處是一群海鷗盤旋起落。
群主終于上線了,你再晚個一年半載出關的話,中原可能都改朝換代了..........許七安莫名的心安。
倒不是說金蓮有多強,而是在他還弱小的時候,金蓮道長始終充當著可靠前輩的職責。哪怕現在他已經成為巔峰強者,但依舊有種“孩子見到父母”的踏實感。
天地會里,懷慶和楚元縝固然聰明,其他成員固然可靠,但都比不上群主。
金蓮道長在許七安看來,是少有的,能與監正、許平峰這些大佬對弈的老銀幣。
有他幫著出謀劃策,分析利弊,再加上金蓮道長深厚的江湖經驗,許七安會輕松許多。
云州那個二品術士是許七安的父親?!
金蓮道長腦門“嗡嗡”作響,愣了半天,沒想到許寧宴竟然這般離奇曲折的身世。
他父親是二品術士,二品術士出生司天監,許寧宴氣運纏身,是監正重視的棋子...........這一瞬間,金蓮道長的靈感,像是電火花一般閃耀。
他想通了很多以前困惑的問題。
【九:具體情況是?】
三號半天沒有回應。
許寧宴不說,是因為他不想提及那個喪心病狂的父親..........楚元縝心里通透,傳書道:
【四:此事還得從殺完貞德開始說起..........】
思路清晰的楚狀元,從許平峰首次現身,欲奪回氣運開始,吧啦吧啦,一直講到云州造反。思路清晰,遣詞造句恰到好處,毫不繁瑣,但又不缺細節。
深刻展現出一位狀元郎的文字功底。
從貞德到許平峰,都是“好父親”啊........金蓮道長唏噓感慨。
【二:許寧宴,佛陀的秘密能告訴金蓮道長嗎。】
【四:嗯,道長見多識廣,接觸到的高層次隱秘比我們要多,或許能給出不同的看法。】
李妙真的話,獲得了楚元縝的贊同。
李靈素也附和著傳書:【一:此事涉及到超品的隱秘,我們以前層次太低,底蘊不夠,除了震驚只有震驚,但道長作為地宗道首,或許能由此受到啟發,想起一些事。】
你們在說什么啊.........金蓮道長木然的看著地書碎片。
涉及到超品?佛陀的秘密?不是,我雖然是地宗道首,但我也不知道超品的秘密啊...........不,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你們怎么就連佛陀的秘密都掌握了?
而且看起來,似乎又和許七安有關?
金蓮道長再次懷疑自己不是閉關半年,而是閉關一甲子。
【三:我來說吧!】
當即,許七安把佛陀和神殊的關系,五百年前蕩妖之戰的隱情,以及自己的兩個猜測告訴了金蓮道長。
傳書完,金蓮道長很久都沒有回應,毫無動靜。
久到天地會成員們以為金蓮道長下線了。
【九:聳人聽聞,貧道亦是沒有想到五百年前的甲子蕩妖有這等隱情。】
回過神來的金蓮道長傳書感慨,擺明自己的意思——層次太高,貧道也不清楚。
看來金蓮道長也難以觸及超品的隱秘,哪怕他背是地宗道首...........原本寄希望地宗典籍中有蛛絲馬跡的眾成員心里有數了,沒有刨根問底,也沒有發什么“竟然連金蓮道長也不知道”這樣的感慨。
不是不能說,是沒必要。
道長半年前可是天地會扛把子,大家有什么疑惑,道長總能解答的。
就在眾人打算換個話題時,麗娜后知后覺的傳書道:
【啊,連金蓮道長你都不知道嗎?我還以為金蓮道長肯定知道一些的,你可以地宗道首啊,整個九州大陸有數兒的。】
.........天地會成員們默默捂臉。
【九:其實,當初麗娜說甲子蕩妖中,有半步武神現身,我便覺得奇怪。據貧道所知,九尾天狐是一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起先我覺得麗娜可能記錯了,但后來桑泊案中,神殊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來自佛門,也是五百年前被封于桑泊。且肉身不朽,元神不滅,連佛陀都殺不死。
【除了沒證據,貧道基本能斷定他便是那位半步武神。】
金蓮道長在很努力的挽尊..........許七安傳書道:
【不愧是金蓮道長,早就知曉了。對了諸位,我剛從海外回來,有件關于神魔的秘聞想與諸位分享。】
他怎么總有那么多秘聞...........天地會成員們精神一振,旋即心情復雜。
什么時候上古秘辛,超品隱秘變的跟大白菜一樣了,而且全給他一個人碰到。
【三:諸位知道神魔是怎么殞落的嗎?】
許七安先開了個頭。
【七:神魔時代末期,人族和妖族崛起,一位位強者橫空出世,人妖兩族覆滅了神魔時代。這里面,主要是人族先賢的功勞居多,妖族頂多幫幫小忙。我們道門的道尊,身為人族的第一位超品,是覆滅神魔的主要人物之一。】
李靈素說的是標準答案。
李妙真補充道:
【二:但其實道尊出生的年代,應該在神魔時代之后,雖然天地人三宗沒有關于道尊的詳細記載。】
說完,她和天地會眾人緊緊盯著地書碎片,等待許七安的回復。
【三:我正在從海外返回的途中,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位神魔后裔,它從遠古時代存活至今,親身見證了那場動蕩。
【它告訴我,神魔時代終結的真正原因,是神魔無故發狂,自相殘殺。】
這個消息就如同一枚火炮,命中了天地會成員的心靈,掀起了足以摧毀理智的狂風巨浪。
一時間,李妙真懷慶楚元縝等人都無法成言,地書聊天群陷入沉寂。
許七安透露的信息,讓他們撥開了歷史的迷霧,就像閃電劈入腦海,帶來電火花般的靈感。
或恍然大悟,或震驚茫然,或不可思議,或激動振奮.........每個人都無法平靜。
同時帶來了新的疑惑。
【四:為何神魔要自相殘殺?】
可能是他們都得了“你瞅啥,瞅你咋地”的臭毛病了吧..........許七安嘆息著傳書:
【不知道,那位神魔后裔也不知道。但它說,道尊或許知曉。當年道尊把神魔后裔盡數驅逐出九州大陸。】
道尊還把神魔后裔盡數逐出九州?!金蓮道長又是一驚,又是一個他不知道的隱秘。
天地會成員們沒有發表看法,顯而易見,這是一件比“佛陀秘密”層次更高的遠古秘辛,任何揣測都是無意義的腦洞。
但不代表他們不重視,早已牢牢記在心里。
金蓮道長見話題告一段落,無人發言,主動傳書說道:
【圣子總算是恢復自由身了,歷情劫的滋味可好受?】
這個你要單獨問他的腰子.........許七安吐了個槽,他相信,天地會成員們此刻也在心里吐槽。
【七:慚愧啊,歷經情劫,對太上忘情裨益不大,反倒是跟著許兄游歷江湖多年,讓我險些領悟了太上忘情。】
傳書完,圣子心里“呸”了一口,許寧宴這個花心的人渣。
金蓮道長無意關注李靈素的心路歷程,傳書道:
【稍后我要去八號的閉關之地看一看,八號閉關多年了,始終沒有蘇醒,我有些擔心。】
啊,我們天地會還有一個八號?這個疑惑在每一位天地會成員心里閃過。
【二:道長,這個八號是何方神圣。】
李妙真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九:呵呵,雖然你們七人現在都見過面,結下情誼,無需顧及身份曝光。但這并不包括八號,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貧道也要遵守天地會的規則。】
見他這般說,眾人也就不執著了,反正也是隨口一問。
到時候等八號出來,大家一起孤立他(她)
【三:等我返回南疆,便北上參與青州戰事,你們也一起來青州吧。黑蓮若是敢現身,正好滅了他。】
蠱族和妖族的事都已解決,他再無牽掛,可以投入戰場,和許平峰掰掰手腕。
天地會成員們紛紛應承,李妙真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重操舊業,征戰沙場。
............
南疆,力蠱部。
麗娜坐在院子外得門檻上,翻來覆去的端詳地書碎片。
“咦,他們怎么都不說話了。”
南疆小白皮困惑的眨了眨眼,握著地書碎片,“哐哐哐”敲門檻,依舊沒接收到消息。
“怎么好端端的都不說話了,你們還在嗎?”
麗娜抱著地書,在群里發信息。
消息發出去,泥牛入海,什么反應都沒有。
麗娜在說完“啊,金蓮道長連你也不知道”之后,就變成這樣了。
她隱約間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時,許鈴音帶著一群力蠱部的孩子跑過來,揮舞著手:
“師父,帶我們去打獵呀,帶我們去玩呀。”
麗娜當即把地書塞進懷里,高興的說:
“好嘞!”
開開心心的帶著孩子們玩耍去了。
............
PS:有很多書友反應章說劇透的事情,所以跟大家說一下不要在之前的本章說劇透,如果發現劇透的情況,可以在下面艾特運營官九大爺,會視情況刪除或者禁言
“當當當..........”
司天監七層的丹室里,宋卿擼著袖子,握著一柄紫金色的大錘,同色的鐵鉗,站在鐵砧前錘煉鋼鐵。
他身上的白衣沾滿黑灰,額頭大汗淋漓,配上濃濃的黑眼圈,仿佛隨時都會猝死。
鍛出雜質后,宋卿取出一枚暗金色的釘子,對準鐵胚,用大錘狠狠敲打釘子頭部。
刺耳的聲音里,暗金色釘子洞穿了鐵胚。
“沒法比,完全沒法比..........”
宋卿遺憾的搖頭:“封魔釘到底是什么材質鑄造?世間真有這種金屬?”
他手里的封魔釘是孫玄機帶回來的,受了煉金術奇才許寧宴之托,把封魔釘交給宋卿。
許公子不愧是愿意為煉金術奉獻一切的奇才,是宋卿的知己,把如此重要的神器貢獻出來給司天監做研究。
許公子貢獻出封魔釘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煉金術師們仿制封魔釘。
煉金術師們感動壞了。
許公子不但貢獻出神器,還對他們委以重任。
這時,一位白衣術士快步走進丹室,高聲道:
“宋師兄,監正老師讓你把這個盒子送到樓底,交給鐘師姐。。”
監正老師.........宋卿略有些疑惑的接過木盒,問道:
“是什么東西?”
那白衣術士搖頭:“監正老師說,只有鐘師姐能打開。”
宋卿向來是個有主見(叛逆)的弟子,聞言,直接動手去開盒子,但沒能打開。
“行吧!”
宋卿點點頭,抱著半尺寬,一尺長的木盒子,離開丹室,順著樓梯,來到一樓大堂,再通過堂后的鐵門,進入地底。
腳步聲回蕩在幽靜的地底,油燈盞盞,把一切染上溫潤柔和的橘色。
宋卿輕嗅著空氣中淡淡的陳腐氣息,司天監的白衣術士大多在外,或從軍,或游歷救人,給鐘璃開門透氣的時間都少了。
穿過幽暗亢長的廊道,宋卿在一間禁室門口停下來,透過門上的氣窗朝內看去。
鐘璃盤坐在角落里,寂然而坐。
“鐘師妹!”
宋卿推開門,走到她面前,也盤坐下來:“監正老師讓我拿給你的。”
鐘璃睜開眼,接過木盒子,入手的剎那,鎖舌自動彈開。
打開盒蓋,黃綢布鋪設的盒子里,躺著一柄半臂長的木錘子。
木錘呈淺褐色,手柄摩挲著油光發亮,錘頭和手柄刻著細密的陣紋。
鐘璃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宋卿。
宋卿恰好低頭,師兄妹目光對視,齊聲道:
“亂命錘!”
宋卿恍然大悟,道:“難怪監正老師說要由你來打開盒子,這破玩意除了你,別人都使不了。”
亂命錘,據監正老師說,是他年輕時,隨性而制。
持此錘敲擊別人腦袋,能改變命格,但命格好壞不可控,且持錘之人和被敲之人會一起被改命格。
人分三六九等,各行各業,皆有命數。
一定改了命格,便會遭天譴,壽元減半。
也就是說,這破錘子不但會讓人的命格發生不可測的變化,而且起步就是壽元減半。
不過,鐘璃是例外,因為鐘璃現在的命格屬于“天譴”,亂命錘也改不了這么糟糕的命格,所以她反而能規避副作用。
“監正老師把這東西給你作甚?”
宋卿一臉茫然:“雖然你現在是預言師,要遭受種種劫難,亂命錘都無能為力。但你若是用它胡亂更改別人的命格,你的劫難會加重的吧。”
鐘璃搖搖頭,默默把錘子收好。
“唉,采薇不在司天監的日子,感覺整個觀星樓都清凈了。鐘師妹,師兄還得回去煉器,先走了。”宋卿起身,推開離開。
.............
遙遠的海外。
渾身白鱗如玉,牛鼻鱷唇獅鬃的白帝,四蹄飛踏,疾行于海面之上。
波濤萬頃,舉目是天,除天之外,只有茫茫無盡的汪洋。
白帝在這難辨方向的大海之上,準確的找到了目的地。
它低頭,凝視著蹄下的海面,蔚藍的雙眼亮起深沉的、幽暗的光,宛如旋渦。
海面隨之出現了一個旋渦,迅速擴大成為直徑數十米的大漩渦,白沫翻涌。
白帝一頭扎入旋渦之中,少頃,口中叼著一桿似骨似石,似金似玉的彎曲長槍,沖出旋渦。
它四蹄飛奔,宛如駿馬,消散在天際。
旋渦慢慢平復,汪洋恢復如此。
.............
東陵城。
甕城建在城頭,許平峰立于甕城頂上,白衣翻飛,姿態宛如謫仙。
他手里拎著一壺酒,眺望著北方。
............
云州中軍營。
輸送淄重的板車,在軍營進進出出,底層士卒重復著值守、巡邏的工作,隨時等待著出征。
相比起在三條戰線中作戰的云州軍,三萬中軍是保持最完整的,精銳一直在休養生息,枕戈待旦。
一個月下來,軍營幾乎沒有出過兵。
此時,隨著冬天漸漸走到盡頭,底層士卒還好,見識有限,但中高層將領開始坐不住了。
他們意識到隨著春天步伐的靠近,己方和大奉的優劣勢,將一步步開始逆轉。
于是,出營作戰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高。
到今日,十幾名中高層將領跪在帥帳外,“威逼”戚廣伯出兵。
其中就有從左軍校尉貶為沖鋒營副尉的卓浩然。
“大將軍,不能再拖了,不趁著這個冬天拿下青州,我軍想在春祭后打到京城,難如登天啊。”
左眼灰白,不能視物的卓浩然咆哮道:
“末將但求一死,但請大將軍讓末將死在戰場上,請大將軍出兵吧。”
周圍的將領紛紛附和,盡管他們看不起卓浩然這個敗軍之將,但他們此時的立場卻是一樣的。
鬧騰了一陣后,就在眾將領以為無功而返時,軍帳掀開了。
戚廣伯一身戎裝,單手按住劍柄,目光平靜,臉色淡然,掃了眾將領一眼,非但沒動怒,反而笑呵呵道:
“能熬到現在,還有有點耐性。”
獨目的卓浩然愕然道:
“大將軍?”
戚廣伯沉聲道:
“卓浩然,你在松山縣葬送了六千精銳,本該軍法處置。本將軍惜才,饒你一命。現在問你,想不想將功贖罪。”
卓浩然大聲道:
“若能雪恥,死而無憾。”
戚廣伯丟出一封蓋了帥印的令書,淡淡道:
“率左軍八千精銳,去松山縣支援龍象、白犀、破陣三軍。”
卓浩然臉色狂喜:
“末將領命!”
戚廣伯不再看他,轉而望向右側的一名將領:
“文宣,率領火炮營六百炮兵,陷陣營三千步卒,支援東陵的黑甲、綠蟒兩軍。同時把本將軍的手書帶給姬玄。”
同樣丟出一封蓋了帥印的令書。
“趙秉,你率領三千輕騎去切斷松山縣的補給線,務必日夜兼程。”
“...........”
隨著一條條命令下達,不多時,帳外的將領被打發走一半,戚廣伯掃過剩余眾人,不疾不徐道:
“拔營,隨本帥吞了宛縣。”
...........
松山縣。
城頭的甕城里,苗有方憤怒的聲音傳來:
“落子無悔,莫桑,我把中原讀書人才能學的圍棋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哼,蠻夷就是蠻夷。”
然后是莫桑的聲音:
“這就是中原人很流行的游戲?也不怎么難嘛,莫非我是傳說中的讀書種子?”
苗有方嗤笑道:
“你懂什么,這就叫大道至簡。越是簡單的東西,學問越是深厚。
“你看啊,這五顆棋子,我可以橫著擺,豎著擺,斜著擺。也可以先擺兩邊,再擺中間。玩法千變萬化,步驟詭譎莫測。”
已經穿上輕甲的莫桑撓撓頭: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我還是覺得很簡單,我果然是讀書種子。等打完仗,我留在你們中原考個狀元再回去,我阿爹一定高興死。”
“你們在說什么?”咬著窩窩頭的許辭舊檢查完守城軍備,剛踏入甕城門檻,便聽見了這一席話。
苗有方一邊堤防莫桑偷換棋子,一邊說道:
“我們再下圍棋,棋,君子之道也。”
許二郎心說這粗鄙武夫竟也會下棋?定睛一看,黑白棋子一顆兩顆三顆連成線,最長的是四子,不管白子黑子,連滿四子就會被截斷。
“你,你管這叫圍棋?”
許二郎臉色古怪的看著他。
“難道不是?”苗有方反問,不等許二郎說話,他得意的“嘿”了一聲:
“別以為下棋是你們讀書人的特權,其實有什么難的啊。以我的聰明才智,一盞茶功夫就摸索出訣竅了。
“以前不會下棋,純粹是被你們這群讀書人給唬住了。”
莫桑在一邊附和:
“我也覺得簡單,許大人啊,你覺得我能不能像你一樣,考個狀元?我們南疆還沒出過狀元呢。”
我覺得你中原話變標準了.........許新年嚼著窩窩頭:
“苗兄,你得棋法是誰教你的。”
苗有方落子如飛,應答道:
“你大嫂。”
許新年一愣:“哪個?”
哪個?苗有方也一愣,仔細一想,道:
“長的最丑的那個。”
許新年仔細回憶了一下,愣是沒猜出他說的最丑指的是誰。
“你直接說名字。”
“慕南梔啊。”
慕南梔是誰,算了,以后有機會見到,記得告訴她,苗有方說她丑..........許新年暗暗記下來,然后朝兩位才華橫溢的戰友拱了拱手,走一旁看兵書去了。
讀書人心思八面玲瓏,基本操作。
“不知道糧草何時能抵達,松山縣的糧草,頂多再撐十天,這還是守軍勒緊褲腰帶,力蠱部戰士啃窩窩頭的情況..........”
聽著莫桑和苗有方高談闊論的商議著如何在戰后考一個狀元,許二郎心里想的卻是糧草問題。
力蠱部的戰士和心蠱部的飛獸軍,直接把松山縣吃垮了。
飛獸就不說了,體型擺在那里,胃口大是可以理解的。但力蠱部的族人,讓松山縣守軍們“驚為天人”。
守軍們吃飯手里捧的是碗,力蠱部戰士吃飯,身邊擺的是飯桶。
守軍們戰時,一天吃三頓飯,平時吃兩頓。
力蠱部的戰士,一天吃四頓飯,戰時五頓飯。
許二郎原本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畢竟麗娜和鈴音兩個人,就吃的娘頭皮發麻,而許家現在很富裕。
何況是四百名力蠱部戰士。
但許二郎依舊低估了力蠱部戰士的飯量,他以麗娜和鈴音平時的飯量做參考是不準確的。。
因為愚蠢的妹妹和她愚蠢的師父,平日里只會嘻嘻哈哈,沒有消耗。
如何能與刀口舔血的戰士相比?
“只要得到糧草補充,我就能一直守住松山縣。”許新年暗道。
大奉的火炮和床弩負責火力覆蓋,心蠱部的飛獸軍從高空投擲打擊,尸蠱部的控尸人操縱不懼生死的死士,暗蠱部的人負責暗殺。
力蠱部負責清掃爬上城頭的敵軍。
再配合他許二郎的指揮能力,松山縣守的固若金湯。
如今城外叛軍,九千精銳,兩萬雜牌軍改變了策略,從攻城轉為圍困,試圖讓松山縣成為第二個宛郡。
值得一提,雜牌軍是百姓組成的民兵,由流民和強征入伍的青壯組成,領頭者則是云州叛軍招攬來的江湖人。
“上次聽二郎說,只要過了春祭,青州的狀態就會好轉?”
苗有方一心二用,邊下棋邊聊天,覺得自己果然是天才。
“是整個中原的情況都會好轉,寒災是主要原因,其次是缺糧,才造成如今混亂的局面。一旦開春,首先是寒冷無法再威脅到百姓。”
許辭舊捧著書,把吃了一半的窩窩頭放在桌邊,省著點吃,道:
“其次,耕種是百姓的本能,春天耕種,才能秋收。很多流民會選擇重新拿起鋤頭,只要到時候朝廷把那些荒廢的土地拿出來重新分配,便可解決很大一部分的流民。
“不過到時候,肯定有無數鄉紳貴族趁機兼并土地,不給百姓留活路,就看永興帝氣魄夠不夠了。”
說到這里,他皺了皺精致好看的眉,那位新君什么都好,就是氣魄不行,守成有余。
干大事,指望不上。
倘若永興帝能按照他的計策,暗中“犧牲”掉鄉紳貴族,豪強地主,開春后兼并土地的家伙們,數量會銳減。
“如果春祭后,我們還是沒能守住呢?”
苗有方習慣性抬杠:“你們會戰死在松山縣,還是逃走?”
莫桑挺胸抬頭:
“力蠱部的戰士不會逃走,如果我戰死在中原,記得幫我把尸骨送回南疆,交給我阿爹。”
苗有方又看向許二郎,后者沉吟沉吟,道:
“盡人事聽天命,如果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情況,許某身為讀書人,自然能舍生取義。苗兄你呢?”
“我怎么可能戰死,我將來是要成為大俠的人。嗯,如果真有這么一天,記得在我的墓碑上刻“大俠”兩個字。然后替我向許銀鑼說聲對不起。”
苗有方想了想,道:“對了,每年都要給我燒幾個婢女紙人。本大俠就算到了陰間,也是要睡女人的。”
許辭舊搖搖頭,目光不離兵書,伸手去抓窩窩頭,結果抓了個空。
嗯?他側頭一看,桌上空空如也,再一抬頭,看見莫桑嚼了兩口,咽下窩窩頭,然后假裝什么都沒發生,認真的和苗有方下棋。
誠彼娘之非悅..........許新年暗罵一聲,表面沒有情緒,道:
“莫桑兄,看見你,本大人總想起令妹。”
皮膚黝黑的莫桑茫然回頭,道:
“怎么說?”
他知道許新年是許銀鑼的弟弟,也知道麗娜在許家借宿了大半年。
許二郎一臉誠懇:
“莫桑兄和麗娜都是至純之人,把“民以食為天”發揚的淋漓盡致。全天下的人要是都能與你們兄妹這般,九州早已無為而治,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戰亂了。”
莫桑沒想到自己和妹妹能得到許新年這位兩榜進士,如此推崇,就很高興,哈哈笑道:
“許大人過獎了,為兄愚鈍,擔不起。倒是麗娜,我爹常夸她打小就聰明。”
你爹是不是對“打小就聰明”有什么誤解..........許新年點點頭,安靜看書。
苗有方則覺得,許二郎話里有話,但他沒有證據。
提及麗娜,莫桑談性大增,道:
“這幾天光顧著打仗,你們都在中原混,可知我妹子麗娜在中原江湖的諢號?”
飯桶嗎........許二郎心里下意識的吐槽。
苗有方則因為和麗娜不熟,沒有參與吐槽,不然,以他能說出“最丑大嫂”的低級求生欲,現在已經可能已經圍著莫桑展開一段吐槽麗娜的rap。
“什么諢號?”
苗有方趁著莫桑扭頭看向許二郎時,以化勁的能力,偷偷換了一枚棋子。
莫桑聽著胸膛,齊聚舌尖,像佛門吐真言那樣,吐出:“飛燕女俠!”
“什么?!”
許二郎愕然的抬起頭。
苗有方一臉懵逼的盯著莫桑。
莫桑很滿意他們目瞪口呆的表情,挺胸昂頭:
“麗娜在江湖混了半年,深受你們中原人士愛戴,被稱為飛燕女俠。”
許辭舊不愧是讀書人,臉色如常,緩緩道:
“誰告訴你的。”
“麗娜自己說的啊。”莫桑如此回答。
苗有方剛要拆穿,看見許二郎給了自己一個眼色,便傳音問詢:
“怎么了?”
許辭舊還沒掌握傳音入密的技巧,只是微微搖頭。
懂了,二郎的意思是等莫桑大肆宣揚之后,再看他笑話,現在還沒到火候,熱鬧不夠大...........苗有方跟著許七安沒白混。
一下子想到了圣子。
等打完仗告訴他吧,不然影響他斗志和士氣...........許二郎心想。
就在這時,黑鱗飛獸的嘶吼聲傳來,繼而風聲大作,甕城內的三人知道有飛獸軍降落在城頭。
再等片刻,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位穿著藤甲的心蠱師奔進來,用南疆語嘰里咕嚕朝莫桑說了一通。
苗有方和許二郎看向莫桑,后者彈身而起,一口越來越流利的中原官話說道:
“十里外的叛軍與援兵會合,朝這邊來了。”
...........
郭縣。
駐守東陵城的青州軍,在與云州叛軍展開長達半月的野戰,折損六成將士后,終于支撐不住,退出了東陵地界,在臨近的郭縣駐扎休整。
他們的敵人是姬玄率領的“黑甲”、“綠蟒”兩支精銳大軍,外加三千雜牌軍。
黑甲軍由六百重騎兵、兩千三百名輕騎兵組成。
綠蟒則是四千精銳步卒,配備八十門火炮,三十門床弩,以及兩千件火銃和弓弩。
這樣一支裝備精良的驍勇之師,自然不是青州軍能抗衡的。
即使孫玄機在奔赴青州之前,帶來了大量的火器和裝備,但事實證明,青州衛所的軍隊,戰力遠不及云州的精銳之師。
青州軍不是大奉軍隊的王牌,面對的,卻是叛軍的精銳部隊之一。
而論中層戰力,東陵這支守軍仍然不如姬玄率領的精銳部隊。
唯一能扳回局面的,是孫玄機這位三品術士。
誠然,術士的個人戰力遠不及同品級武夫,但論破壞力,三品這個境界里,術士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白毛濃密的袁護法走在城頭,逢人就說:
“萬妖國重建了。”
東陵軍對這位妖族盟友早已熟悉,又愛又恨,愛的是他四品境的強悍戰力,是可靠的戰友。
恨的是這位戰友隨時隨地都會“捅”你一刀。
今日清晨,南妖復國的消息傳回青州,袁護法欣喜若狂,站在城頭仰天啼叫,表達喜悅之情。
然后逢人就說這件事。
“恭喜恭喜,萬妖國是我大奉的好盟友啊。”
一位百夫長望著湊過來的袁護法,露出熱切笑容。
袁護法卻一臉不高興的看著他,道:
“你的心告訴我:這死猴子有完沒完。”
“.........”百夫長臉色陡然漲紅,不知道該解釋還是該當做沒聽見,尷尬的想擅離職守。
好在袁護法沒有刁難他,識趣的走遠,向其他認識的守軍宣布好消息。
“唉!”
百夫長望著袁護法的背影,嘆了口氣。
不知道郭縣能不能守住,能守多長時間。野戰中死去的兄弟,尸骨都來不及收殮。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巨響,一道紅光在高空炸開。
這是敵襲的信號,而發出信號的人,正是郭縣上空漂浮的炮臺中,以望氣術警戒來敵的孫玄機。
............
宛郡。
細數起來,宛郡已經被圍一個月。
期間,叛軍斷斷續續攻城數十次,青州布政使司調兵遣將,多次派軍隊支援,但被云州軍吃個精光。
直到心蠱部的飛獸軍趕來,這樣的頹勢才得以逆轉。
但對駐守宛郡的守軍來說,疲憊已經深入骨髓,便是最好戰的人,也渴望著早點結束這困獸般的斗爭。
而于張慎這位隱居二十多年的兵法大家來說,首戰被逼到如此窘境,實在是奇恥大辱。
盡管他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把宛郡守到現在,不負盛名。
張慎攀上城頭,舉目四望,城墻遍布著火炮轟出的坑洞、焦痕,以及裂縫,有些地方甚至被轟開了一道豁口,女墻盡毀,就像被敲碎了牙齒的人。
守軍死傷過半,強行征調民兵,現在民兵也死傷過半。
戰爭的陰云籠罩在這座不大的城池。
蔚藍的天邊,一只巨獸扇動膜翼,朝宛郡飛來。
巨獸通過滑翔,在城頭緩緩降落,騎在背上的心蠱師朝著張慎說道:
“南邊三十里外,有大批敵軍靠近。”
飛獸軍來援后,抽空學了幾天南疆語的張慎臉色凝重的點頭,用一口流利的南疆腔說道:
“本官知道了。”
他側了側身,朝南方眺望,緩緩道:
“吾能眺望三十里。”
話音落下,他的視力發生翻天覆地得變化,四周景物消失,視角被無限拉遠,一直拉到三十里外。
視線里,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敵軍隊伍緩緩而來,旌旗烈烈。
旗幟在風中翻飛,展開,露出一個“戚”字。
張慎“嘿”了一聲,收回目光,低聲自語:
“兵對兵,將對將,這龜孫終于來了。”
...........
東陵城。
一襲白衣似雪的許平峰,手里拎著一壺酒,一步登天,來到云海之上。
金光緊隨而至,化作伽羅樹菩薩,立于許平峰身側。
兩人對面,白發白衣白須的監正,早已等待多時。
“監正老師。”
許平峰半飛半飄到雙方之間,于云海中席地而坐,大袖一揮,身前多了一副棋盤,兩盒棋子。
“記得隨您學藝時,每隔三天,我們師徒倆就會對弈一局,我從未贏過。”
許平峰語氣平靜,用一種感慨的語氣說道:
“離京二十年,你我相見無期,整整二十年沒有對弈了,監正老師,能否陪弟子在下一局?”
.........
PS:月底了,求個月票。錯字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