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萬兩,相比起朝廷一年的稅收,不算什么,但也要看時機的。
維持朝廷運轉、支撐軍費開支,需要大把大把的銀兩,朝廷本就“窮困潦倒”,就等著開春后恢復耕種,回一口氣。
議和的初衷是“活下去”,云州想通過議和,把大奉往死路上逼,朝廷肯定不會答應。
永興帝淡淡道:
“朕有意與云州和談,看來,是云州不愿意與朝廷和談。”
姬遠眉頭緊皺:
“陛下這就讓我為難了,我云州軍氣勢如虹,若非父皇顧念天下蒼生,如今恐怕早已兵臨城下。我們云州誠意和談,怎地在朝廷眼里,就像是在施舍乞丐?”
他再次提及云州軍在戰場上的優勢,暗示雙方的不對等關系。
聞言,永興帝與諸公眉頭一皺。
這時,姬遠突然話鋒一轉,嘆息道:
“罷了,本官就擅作主張,退一步,今年的歲貢可以折半,但來年要補。
“陛下,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永興帝默默吐出一口氣,含笑道:
“細則方面,就交由鴻臚寺與姬使節磋商。”
所謂細則,就是繼續討價還價、扯皮。。
殿前議事,只討論一個大概,細枝末節不談。
許元霜默默聽著,差不多摸清了姬遠的套路,昨夜姬遠和葛文宣法螺傳音,提前討論、分析了大奉皇帝和諸公的心里,以及大概的承受能力。
得出的結論是,極限在二十萬到二十五萬兩白銀之間(絹另計)。
出發的路上,許元霜還在想,這第一個條件,或許便是一場“惡戰”,但以九哥的口才,想必沒太大問題。
如今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小覷了姬遠。
他為何估算的如此精準..........許元霜心里一動,猜測是與昨日在京城外擺架子試探有關。
初步敲定第一個條件后,姬遠繼續道:
“第二個條件,父皇希望陛下能廣貼告示,承認我云州一脈亦是中原正統。”
諸公對此倒是還是鎮定,沒有人跳出來疾言厲色的指責。
“欺人太甚!”
穿常服的乾親王,元景帝的弟弟,大步出列,怒視姬遠,喝道:
“爾等反賊,配稱中原正統?不過占山為王的匪寇罷了。”
當即就有幾位君王、親王出列,跟著附和。
與諸公的反應截然不同,皇室宗親的態度極為激烈,中原一脈算中原正統,那我們呢?我們難道是反賊?
如果非要深究,還真是,但正因為這樣,大奉皇室宗親是絕對不會承認、退讓的。
姬遠臉色一冷,掃過幾位親王、郡王,淡淡道:
“武宗皇帝當年怎么得的天下,諸位心里不清楚?我們只是要回自己的身份、地位,乃人之常情。”
方才站出來的那位親王訓斥道:
“五百年前,昏君無道,親賢臣遠小人,殘害忠良,武宗皇帝為保祖宗基業,挺身而出,乃順應民心之事。”
姬遠針鋒相對,拔高聲音:
“先帝元景昏聵無能,沉迷人宗道首美色,修道二十載不理朝政,以致于民不聊生。我云州一脈不忍祖宗基業毀于昏君之手,揭竿而起,亦是天理昭昭,順應民心。”
幾位親王、郡王勃然大怒:
“口出狂言!陛下,此子當斬!”
如果讓諸公來選擇,這是不需要猶豫就能答應的條件,因為不必付出實質性的代價。
當然,也不是沒有代價。
一旦朝廷承認此事,那么云州亂黨就變的“名正言順”了,百姓歸順倒還是其次,怕就怕那些鄉紳地主,地方官員會理直氣壯的叛變,投靠云州。
既是中原正統,那就不算背叛,便是想當忠烈之士,寧死不降都難。
但這些都是小事,因為就大奉目前的情況,打是打不贏了,既然打不贏,官員們叛變投靠是遲早的事。
所以諸公對此,沒有太大的抵觸情緒。
可在皇室宗親眼里,承認云州是中原正統,可比五十萬兩白銀更難以接受,因為這是對祖宗的背叛。
永興帝眉頭緊鎖,緩緩道:
“此事容后再議!”
他不打算在此時做決定,反正殿前議事是定主基調,“兩國”談判,涉及到的細節繁雜,不是短時間內能出結果。
豈料姬遠極為強勢,搖了搖頭:
“來之前,父皇特別交代,此事,陛下若不答應,和談便不用繼續了。”
這相當于把話堵死。
你永興帝要么答應,要么中止和談,云州在這件事上絕不退讓。
“癡心妄想!”
譽王也站了出來,沉聲道:
“本王也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朝廷絕不退讓。”
姬遠負手而立,嘆息道:
“本官已經在歲貢上做出如此大的讓步,給足了朝廷面子,沒想到得來的是這樣的回報。”
他臉色一沉,厲聲道:
“爾等真不怕我云州十萬鐵騎嗎!”
先占理,再用勢,腰桿挺得筆直,把一眾親王郡王襯托的強詞奪理,不識抬舉。
一位郡王喝道:
“那就先把你殺了祭旗!”
姬遠冷笑道:
“本官若是怕死,便不會進京。”
其實本次和談的真正目的,是兵不血刃的逼大奉割地求和,爭奪地盤乃云州的核心目標。
因為得到的地盤越多,國師許平峰凝練的氣運越多,距離天命師就越近。
姬遠咬著第二個條件不放,乍一看是舍本逐末,其實是吃準了永興帝會答應。
相比起實際利益、生死存亡,宗族的名聲就要往后靠。
而此事更多的是大奉皇室兩脈之爭,不算觸及核心利益,諸公反對的情緒不高。
那么,就憑幾位皇室宗親再怎么叫囂,也不過是無能狂怒。
永興帝盯著姬遠看了片刻,一字一句道:
“好,朕答應!”
此言一出,殿內的宗室臉色一變,高呼道:
“陛下.......”
永興帝抬了抬手,用銳利的目光逼退眾親王、郡王:
“朕主意已定!”
包括譽王在內,一眾宗室看永興帝的眼神里,充滿了失望。
永興帝轉而看向姬遠,問道:
“第三個條件是什么。”
姬遠伸出手掌,五指張開,朗聲道:
“割地,大奉要把雍州、禹州和漳州割讓給我們。”
金鑾殿內,一瞬間陷入死寂,然后又在下一刻掀起嘈雜的議論聲。
盡管諸公,以及永興帝都提前猜測到云州可能會獅子大開口,要求賠償和割地,讓委實沒想到胃口竟然這么大。
兩邊打生打死這么久,大奉也才損失一個青州。
然后想通過和談兵不血刃的拿走三州之地?
首輔錢青書出列,目光冰冷的掃過姬遠等人,道:
“青州雖然失守,但大奉仍有十一洲疆域,兵多將廣,真以為怕了你區區云州一個彈丸之地?
“陛下愿意與爾等議和,同樣是不忍百姓再受戰火荼毒,并非怕了你們云州。”
姬遠哈哈大笑起來,道:
“沒記錯的話,秋收前,魏淵率十萬精銳討伐巫神教,險些全軍覆沒,此為其一。
“入冬后,朝廷再次集結九萬大軍,與我云州將士鏖戰于青州,折損超過一半,此為其二。
“西北三州的兵力,則要用來抵御西域聯軍的騷擾,抽調不出兵力馳援南邊戰事,此為其三。
“兵多將廣,好一個兵多將廣,敢問錢首輔,朝廷還有兵力可與我云州一戰?”
姬遠每說一句,殿內諸公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們口頭不會承認,但心里知道,姬遠說的句句屬實,句句戳中要害。
西邊雷州的戰事并不嚴重,西域各國聯軍以騷擾為主,小戰不斷,大戰沒有,畢竟佛門有南疆妖族牽制。
但為防萬一,確實不能大規模調兵遣將。
錢青書一時語塞,他自是不屑狡辯,拂袖冷哼。
眼見首輔被懟的憤而不語,諸公面面相覷,思忖著如何反駁。
這時,戶部侍郎走了出來,緩緩道:
“沒記錯的話,元景30年,云州記載在冊的百姓為八十三萬戶,敢問姬使節,云州是十戶養一兵,還是二十戶養一兵?十萬鐵騎如何得來?
“云州有多少精銳,是能算個所以然來的。瘦死駱駝比馬大,大奉再怎么衰弱,拼光你云州的精銳總不在話下吧。”
戶部侍郎,對錢糧、戶籍、人口等數據,最為敏感。
左都御史劉洪旋即出列,附和道:
“最后的結局不過是兩敗俱傷,而別忘了,巫神教在旁虎視眈眈,佛門的盟友,也不是真的對你們云州掏心掏肺吧。”
他剛試圖繼續陳述局勢,說服這個云州來的年輕人。
便被大笑聲打斷,姬遠滿臉嘲笑,道:
“劉大人,這些話糊弄三歲小孩就夠了,在本官面前搬弄唇舌,偷換概念,不覺得太可笑了?”
他看向戶部侍郎:
“這位大人說的沒錯,但這又如何呢?如今青州已被我們掌控,流民皆可為兵,想拼光云州精銳盡管在來試試。
“另外,監正已經被我們國師斬殺于青州,沒了這位守護神,爾等何來底氣說拼光我云州精銳?”
終于還是不可避免的提及這個話題了。
正因為失去了監正,永興帝和諸公才被嚇破了膽,前陣子,夜里都不敢睡,生怕那群可怕的超凡強者殺入京城,殺入皇宮,于夢中摘走自己腦袋。
刑部孫尚書聞言,反駁道:
“監正雖死,但大奉并不是沒有超凡強者,司天監的孫玄機,國師洛玉衡,以及云鹿書院院長趙守,還有........許七安!”
“沒錯,我們還有許銀鑼。”像是再給自己打氣,有人附和了一句。
姬遠笑而不語,他身后的一位緋袍官員嗤笑道:
“連監正都死在我們國師手里,許七安區區三品,也配與他爭鋒?看來是九公子過于謙遜,讓爾等以為我云州是怕了大奉。
“想議和,就答應我們的條件。不想議和,自然會有我云州的強者殺到京城,先滅了爾等。隨后云州大軍兵臨城下,入主中原。
“爾等還有其他選擇?”
圖窮匕見,撕破臉皮是談判的必經過程,強大一方手握籌碼,就是用來施壓的。
割地是必須要割的,割多割少,才是談判的細則。
姬遠輕搖銀骨小扇,淡淡道:
“陛下和諸公可能還不清楚監正身隕當日的細節,話說回來,監正確實強大無比,若非國師請來云州傳說中的神獸白帝,以及地宗道首黑蓮道長,想殺監正,難如登天吶。”
他慢條斯理的訴說著當日眾強者圍殺監正的過程,當然,全是胡編,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過所謂的過程,讓永興帝和諸公了解云州背后的超凡強者有多可怕。
殿內皇室宗親,文臣武將,臉色都極為難看,或臉色陰沉,或雙拳緊握,或無奈沮喪。
屈辱!
永興帝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沉聲道:
“三洲之地斷然不可能,此事容后再議,第四個條件是什么。”
意思是,答應割地了,數量方面,還得商議。
姬遠嘴角一挑,他的目的已然達到,就目前來說,這場談判一切順利,沒有太大波折。
“陛下放心,這第四個條件,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個添頭罷了。”
聞言,永興帝沉凝的臉色略有緩和,道:
“但說無妨。”
姬遠“啪”的合攏銀骨小扇:
“本官要向陛下討要監正的煉器手札。”
相比起前三個條件,這確實是添頭,盡管一品術士的煉器手札必然無比珍貴,可層次過高的物品,委實沒有切身的利益來的重要。
...............
一敗涂地!
朝廷和云州使團的第一次交鋒,輸的一敗涂地。
這場議和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大奉想求和,忍痛割肉在所難免,但過程中諸公和永興帝表現出的無力感,仍然讓不少中低層京官心寒、失望。
而那四個條件,在一些讀書人看來,簡直喪權辱國。
“割地求和,奇恥大辱!”
最先鬧起來的是翰林院,這些手頭沒什么實權,卻是朝中一等一清貴的讀書人,群聚午門,破口大罵。
“昏君,僅是青州失守便讓你嚇破了膽。”
“人固有一死,我輩讀書人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活。”
“云州一脈是正統?那當今皇室算什么,我等讀書人效忠的又是什么,數典忘祖的昏君。”
然后這些人被逐個拉出去廷杖,打的奄奄一息。
這確實震懾住了一部分人,但控制不住流言的發酵,午膳剛過,國子監的學子便罷課了,書生意氣最是鋒銳,有寫文章嘲諷的;有在鬧市聚眾抨擊的;有沖擊大祭酒辦公堂,要求向陛下遞血書的.........
早朝發生的事,先是在京城官場、上層社會傳播,然后慢慢流傳到底層百姓中,到黃昏時,市井中流傳著朝廷割地求和,承認叛軍為中原正統的流言。
“昨兒個看到匪州佬進城,我就知道朝廷要求和了。”
“唉,能不打戰當然最好,這世道亂的........但想想總覺得不甘心吶,怎么朝廷說敗就敗了,去年派兵打巫神教時,那是多么風光啊。”
“聽說連監正都死了,那可是司天監里的老神仙。唉,要變天了。”
“許銀鑼呢?許銀鑼難道眼睜睜看著朝廷割地求和嗎。”
“許銀鑼也盡力了,前陣子朝廷不是還張貼告示,說許銀鑼與萬妖國結盟,與蠱族結盟,咱們沒了佛門這個盟友,一樣有其他盟友。”
“唉,誰能想到呢,青州說失守就失守,我這不是沒盼頭了嗎,以前有什么事,許銀鑼總會出頭。”
.............
驛站。
姬遠取出法器,撐起一片隔音陣法,聽完下屬的匯報,笑道:
“外頭倒是挺熱鬧,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書呆子,罷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我們下一個目標,是試探許七安。”
許元霜一聽和許七安有關,問道:
“如何試探?”
姬遠手里的銀骨小扇轉動一圈,道:
“比如說,我在談判快結束的時候,突然補一個條件,要求和大奉聯姻,對象必須是臨安懷慶兩位公主中的一位。”
許七安和臨安有婚約,這是他從陳貴妃派的人那里打探來的。
許元霜蹙眉道:
“你在找死嗎?”
真要這么做,和談能不能成是一回事,許七安放不放他活著離開京城,是另一回事。
姬遠哈哈大笑:
“兩位公主與我是同族,聯姻自然不是我們這一脈,是元槐啊。你說許七安會作何反應?他能對自己親弟弟下手?”
“他會!”許元槐臉色陡然一變,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開個玩笑,瞧把你們緊張的。”
姬遠惡趣味般的笑著,忽然正襟危坐,道:
“許七安一直沒露面,他背地里打什么主意,我們尚未知曉。
“監正雖然被封印了,可那是監正啊,誰知道會有什么底牌留下來。國師也不知道,所以他要試探許七安,通過和談來試探許七安,以此來了解監正的后手。”
許元霜臉色稍稍好轉,問道:
“九哥覺得,他會有什么底牌?”
姬遠想了想,笑了起來:
“死局!
“這對許七安來說是個死局。我若是他,便會一直對和談視而不見,然后趁著和談爭取來的時間,四處求爺爺告姥姥,拉攏超凡強者做盟友。
“所以啊,我們這一趟京城之行,是白撿的功勞,不會有什么危險。”
姬遠手里的折扇旋轉: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啊,很想看看他窮途末路的姿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得等我們攻破京城。”
.............
景秀宮。
“母妃,我聽懷慶說,一旦割地求和,大奉就徹底沒救了。”
臨安憂心忡忡的說道,鵝蛋臉不再明媚,染上一層陰霾。
陳貴妃有些焦躁的說道: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不求和,難道要繼續和云州打?若有勝算,陛下和諸公會一門心思的議和嗎。
“現在只有議和才是出路,不然指望你的那個未婚夫嗎。”
臨安咬著唇,泫然欲泣:
“母妃你為何這般討厭他。”
陳貴妃腦海里閃過一個白衣身影,咬牙切齒道:
“姓許的沒一個好東西。”
她旋即軟下心腸,拉著臨安的手:
“那懷慶從小就是個心眼黑的,她的話不能信。臨安,你不懂,現在除了議和,沒人能救朝廷了。”
............
王府。
錢青書披著厚厚的大氅,直奔王貞文臥房。
王貞文見他進來,揮揮手,屏退丫鬟,直截了當的問道:
“都有哪些條件?”
錢青書把云州的四個條件轉述了一遍。
“逆黨!逆黨!!”
王貞文連罵數聲,忽地劇烈咳嗽起來。
錢青書坐在床邊,輕撫他后背,助他順氣,嘆息道:
“事已至此,陛下都答應了,不過割讓三洲之地是不可能的。陛下的底線是把禹州割讓出去。”
“承認潛龍城一脈為中原正統,亂我大奉人心,索要財帛,榨干我大奉財力,割讓三洲,徹底成勢.........”
王貞文喃喃道:
“完了,回天無力,回天無力了。”
就算魏淵復活,也盤不活這局棋。
錢青書嘆道:
“可誰又能說服陛下呢,況且,議和才是順應大勢。如今大奉能逆勢而行的只有許七安。
“但是王兄啊,逼許七安和朝廷決裂,何嘗不是云州亂黨的陰謀呢。他一直沒有出現,就是明白了這一點。
“我已查出他在司天監,也派人傳信了,他若要來,早就來了。”
............
司天監,大臥房。
許七安浸泡在浴桶里,背靠著桶壁,懷里坐著年近四十,身嬌體柔勝過少女的花神。
她軟綿綿的癱坐在許七安懷里,腦袋枕在他肩膀,臉蛋酡紅,眼兒迷離,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什,什么時辰了........”
好不容易中場休息,慕南梔有氣無力的問道。
“剛過午膳不久。”
許七安掐著慕南梔的柳腰,一刻都不讓她離開自己懷里,精神抖擻。
懷里的美人素白柔軟,肌膚像是象牙一般,細膩又有彈性。
午膳已過.........慕南梔帶著哭腔罵道:
“你是牲口嗎?你玩了我一天一夜了,我,我不和你雙修了.........”
和小欲比起來,你的戰斗力委實太弱..........許七安說道:
“首次雙修效果最好,目前我的氣機還在增長,等到了極限再停。你體內的氣機同樣雄渾,南梔啊,你知道多少人渴望這種修為暴漲的修行嗎。”
浴桶邊,水漬濺的到處都是,屏風上的衣裳、肚兜也早已滑落在地,被溢出的洗澡水浸濕。
寬敞結實的床榻一片狼藉,棉被落在地上,床單皺巴巴的凌亂不堪,殘留著不規則的斑痕。
得益于花神靈蘊的渾厚,許七安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穩住了根基。
正常狀態,晉升后需要一旬左右的時間來穩固境界,適應力量。
這時,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心悸感。
招手從散亂的衣物里喚來地書碎片。
【一:云州使團已經覲見過永興,云州給出了四個條件。】
懷慶把今早朝會上發聲的事,詳細的傳書在地書聊天群里。
末了,簡單評價:
【一:一敗涂地,那姬遠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加之以勢壓人,永興和諸公根本沒有和他談判的籌碼。】
【七:窩囊!】
圣子評價道。
李靈素看完懷慶的轉述,都替大奉覺得憋屈,何況是嫉惡如仇的李妙真。
【二:這個廢物皇帝,倘若真得割讓三洲之地,那許平峰豈不是如虎添翼,云州軍豈不是如虎添翼。大奉還有勝算?
【許寧宴,到底該怎么辦,是拼了還是怎么地,你說句話。】
許七安最近很少傳書發言,顯得無比消極,這讓飛燕女俠急的寢食難安。
天地會其他成員同樣心急,眼前大奉一步步滑向深淵卻無能為力。
【三:不必擔心,安心做你們的事,和談方面我會搞定。】
簡單解釋一句后,他一邊擁著綿軟無力的慕南梔,一邊和學霸長公主私聊。
【三:殿下,萬事俱備否?】
...........
PS:這章本來有八千字,我后來刪了一千多字。唉,有些心疼。本章6600字,四千字章節,剩下兩千六是補的。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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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要逼永興退位很簡單,但如何維持后續的穩定,則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懷慶通過私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這個土著接不住我的梗啊,這時候你應該回一句“只欠東風”..........許七安習慣性在心里吐槽一下,傳書道:
【三:殿下說的在理,殿下經驗豐富,有什么建議。】
逼永興退位很容易,他連皇帝都敢殺,何況逼永興退位。
難的是如何穩住大局,讓朝堂諸公接受這件事,并愿意維持朝廷運轉,愿意支持他許七安。
【一:要先穩住諸公,魏公留下的班底,我都已私底下有過聯絡,做到萬無一失。】
許七安看完這段傳書,再回想起懷慶剛才轉述的談判過程,心里一動:
難怪魏黨出奇的沉默,對于談判結果冷眼旁觀,原來早就已經通過氣,背地里策劃造反了。
“劉洪張行英兵部尚書這些老狐貍,懷慶能壓住他們,讓他們賣命,馭人之術確實厲害。”許七安傳書道:
【單憑魏公的班底,穩不住朝堂。】
【一:沒錯,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說服王首輔,聯合王黨和魏黨之力,足以穩住朝堂,剩余的黨派,自會根據形勢做出選擇。
【許寧宴,你可有找過王首輔?】
【三:啊這,我最近專注于修行,忘了此事。】
雙修也是修行.........他嘀咕一聲,想到這里,一手握著地書碎片,一手拖住慕南梔綿軟的臀兒,把她往上顛了顛,省的滑下去。
年近四十,豐腴誘人的花神“嚶”了一聲,趴在他肩頭半睡半醒。
她體內有股氣機在經脈里運行,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
許七安在大冬天泡冷水澡就是這個原因,給雙方降降溫。
修行?你修為早就到瓶頸了,不拔出封魔釘,如何修行...........懷慶皺了皺眉,感覺許七安在騙她。
【三:我會負責此事。】
以他對王貞文的了解,以及目前局勢的判斷,王貞文肯定會選擇與他合作。
首先,王貞文本身是個小節有損,大節不虧的讀書人,如果有一個可以救國的,且希望頗大的方案,他一定會選擇鋌而走險的嘗試。
其次,王家小姐與二郎有婚約在身,姻親間的同謀,可比單純的盟友要可靠多了。
得到許七安肯定答復后,懷慶松了口氣,沒有過多詢問,就如許七安沒有詢問她如何搞定魏黨的老狐貍陪她造反。。
這是對雙方能力的信任。
【一:而后便是兵力問題,行動后,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奪下宮門,逼永興退位。待塵埃落定,禁軍方面你就不用擔心了。】
禁軍五營只忠于皇帝,只聽皇帝調遣。
就算她懷慶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策反所有禁軍統領,能策反小部分,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
不過,禁軍雖然難以策反,但拉攏京城十二衛就要輕松多了。
只要有許七安這枚定海神針,懷慶有足夠的信心在短時間內占領宮城。
【三:宗室的態度呢?】
【一:宗室現在恨不得把永興拽下皇位,讓他們承認云州一脈是正統,這比殺了他們還難以接受。】
敲定好細節后,懷慶不無憂慮的說道:
【縱使穩住朝廷,待云州叛軍休整完畢,雍州依舊守不住。寧宴,你可有什么辦法?】
懷慶自詡聰慧擅謀,但唯獨追平超凡強者這件事,她苦思良久,考慮過拉攏盟友,比如蠱族,比如南妖,但他們要么被牽制,要么脫不開身。
難以相助大奉。
【三:實不相瞞,殿下,我已經拔出最后一根封魔釘,晉升二品了。】
那邊沉默許久,懷慶才傳書過來:
【你,你如何做到的?】
她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喜從天降,茫然不解.........情緒非常復雜,但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暢快感。
就如同迷失在濃霧中的旅人,終于撥開了層層迷霧。
【三:可以向殿下透露一二,但務必保密。】
懷慶精神一振,道:
【請說。】
【三:替我拔除封魔釘的是八號,他是阿蘇羅。】
懷慶目光發愣的盯著這條傳書,險些握不住玉石小鏡。
八號就是阿蘇羅?是了,八號一直在閉關,而阿蘇羅是近期歸位的,阿蘇羅歸位后,金蓮道長出關,沒多久就說八號出關了,時間上吻合..........懷慶又驚喜又懊惱。
她還是大意了,沒有把八號和阿蘇羅聯系起來。
“八號如果是阿蘇羅的話,他不但助許七安晉升二品,本身?是天地會成員,屬于盟友,大奉等于一下子有了兩位以戰力著稱的武夫,金蓮道長的這枚暗子,一下子盤活整個局面,厲害啊.........”
作為善謀者,她認為金蓮道長不顯不露水,但絕對是當世一流的棋手。
真正的棋手,最精妙的往往不是短期內的高絕操作,而是一些不慍不火,但卻伏脈千里的棋子。
在這方面,懷慶心里有一份名單,榜首毫無疑問是監正,榜眼和探花是魏淵和許平峰。
現在多了兩位,一位是死后五百年,還能讓監正吃大虧的初代,與監正一樣位列榜首。金蓮道長,則與許平峰并列。
接著,許七安又向她說明了阿蘇羅修行一氣化三清,以分裂出的化身為“坐標”,對抗佛門“四大皆空”法術的操作。
懷慶再無疑惑,不,還有一個疑惑:
【寧宴為何獨獨與我說此事?】
卻隱瞞了天地會其他成員。
因為只有你沒社死,所以告不告訴你,問題都不大.........許七安傳書解釋:
【此事畢竟需要阿蘇羅自身允許,我不便隨意泄露旁人隱秘。但對于殿下,卑職向來掏心掏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懷慶府,午后的書房里,懷慶坐在案邊,以手代筆,寫道:【我差點就信了.......】
她沒有把這條信息傳出去,用指尖抹去,重新輸入:
【是因為他們都在群里大肆嘲諷阿蘇羅...........】
想了想,再一次抹去。
最后一本正經的傳書道:
【本宮知道了。】
【三:殿下,最后一個問題.........】
...........
司天監。
許七安從浴桶里站起身,雙手托在慕南梔的臀上,她下意識的雙腿勾緊健碩的腰,藕臂攬住他脖子,歪著頭枕在許七安肩膀。
兩人的膚色,一個白皙晶瑩,一個古銅色,視覺沖擊感極強。
他把慕南梔輕輕放在床上,收回了授予她的把柄。
花神沉睡中“嗯”了一聲,精致好看的眉頭,輕輕一皺。
這女人比任何催情毒都要濃烈啊...........許七安戀戀不舍的替她蓋上棉被,又撿起遺落在地板上的手串,重新戴在欺霜勝雪的皓腕。
這樣花神就從世上最濃烈的催情毒藥,變成了讓人心如止水的阿姨。
接著,許七安取出太平刀,把它放在桌上,囑咐道:
“看好你的女主人,誰都不能進來,知道了嗎。”
太平刀“嗡嗡”鳴顫,傳達出“明白了”的意念。
太平刀已經成長起來,一般的四品高手在它面前就如待宰的羔羊。
許七安開門離開,指肚在門上輕輕劃過,涂抹了會讓人麻痹昏迷的劇毒。
...........
王府。
王貞文剛派人送走錢青書,沒多久,管家悄聲進來,在外室稟報道:
“老爺,許銀鑼來了。”
原本已經有些疲乏的王貞文,精神一振,連忙道:
“快,請他進來。”
管家依言退去,俄頃,臥房的門被推開,王貞文看見一襲青衣,挺拔俊朗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看見簾外的一襲青衣,王貞文目光恍惚了一下,等看清許七安的臉后,不知是感慨還是惋惜的吐出一口氣。
“剛才那一瞬間,我險些以為魏淵回來了。”
王貞文望著進來的年輕人,笑著說道。
“首輔大人這病是怎么回事?”
許七安走到床邊,握住王貞文的手腕,感應了一下脈搏,同時側耳聆聽。
這.......他眉頭緊皺,王貞文的身體,就像一臺到了退休年紀的機器,各個零件老化嚴重。
“天人尚有五衰,何況是老夫一介凡人?”
王貞文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司天監的術士來說過了,安心靜養,或許能枯木逢春。此次之外,再無他法。”
許七安“嗯”了一聲,暗中渡送了幾縷氣機,助他活血養氣。
司天監確實有很多靈丹妙藥,生死人肉白骨的不再少數,人宗也有不少極品丹藥。
但越是高階的丹藥,蘊含的藥力就越強,這絕對不是沒有修行過的凡人能承受的。
就拿血丹來說,內蘊旺盛生命力,但因為層次太高,四品強者吞服,十死無生。
所以,復活一個高品級的強者,或許不會太難,但復活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凡人.........嗯,自從宋卿創造出人體煉成術,也不是太難了。
只要有點化萬物的九色蓮子,凡人也能借殼重生。
“和談的事,想來你也有所耳聞。”王貞文直入主題,凝視著坐在床邊的許七安:
“你實話與老夫說,你有什么打算?”
他的目光灼灼,像是絕境之人等待最后一份希望。
我如果告訴他,我沒有任何辦法,老首輔最后這口氣怕是續不上了............這一刻,許七安忽然慶幸自己延后來訪,倘若當日與懷慶商議完,便來王府拜訪老首輔。
那么,一句“我無能為力”,也許會讓這位苦苦支撐的老人,黯然消逝。
許七安臉色嚴肅,一字一句道:
“我入二品了。”
王貞文手掌用力抓緊床單,手背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深深看了許七安一眼,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豪放暢快,一掃陰霾。
他從許七安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自信。
他安心了。
許七安默默坐著,等待著老首輔吐完胸中郁壘。
“你有什么計劃?”
王貞文緩慢收斂情緒,又恢復了老練沉穩的姿態。
許七安直言了當道:
“我要換皇帝!”
出奇的是,王貞文臉色平靜,沒有任何意外。
老首輔嘆息一聲,說道:
“永興是守成之君,扛不起這搖搖欲墜的江山,哪怕順利解決這次和談事件,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大不利的局面,他還是會打退堂鼓。
“有時候,來自后方的麻煩,才是最致命的。朝廷想要和云州拼國運,就必須要有一個安穩的后方。”
停頓一下,他望著許七安,道:
“你想立誰?”
許七安沒有猶豫:
“炎親王。”
王首輔聞言,松了口氣:
“好,這樣就好,炎親王是嫡子,太后所出,他登基,名正言順。”
兩人商議之后,老首輔抓起床頭的鈴鐺,搖了搖。
門外的管家推門而入。
王貞文吩咐道:
“去把錢首輔、孫尚書、趙侍郎........他們請來。”
他一連報了六七個名字,都是王黨骨干。
許七安順勢起身:
“晚輩先告退。”
............
厲王府。
“永興糊涂啊!”
年邁的厲王聽聞消息,拄著拐棍,顫巍巍的站起身,連拍桌子。
堂內,是一眾親王、郡王。
“亂臣賊子是正統,那我們算什么?祖宗們算什么?”譽王語氣低沉:
“陛下太怕事了,云州想要的是錢糧土地,咱們就算咬死了不放,本王就不信他姬遠敢真的離京。”
“誰讓他是皇帝呢。”
這時,有人低聲說了一句。
眾親王、郡王扭頭看去,說話之人正是炎親王。
歷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行了,云州以勢壓人,陛下能有什么辦法。”
他掃了一眼滿臉憤懣的郡王、親王,沉聲道:
“而今之際,是虛與委蛇,等待開春。只要朝廷緩過這口氣,什么都好說。只要我們這一脈坐穩了江山,說他黑他就是黑,說他白,他就白。”
盡管心里無比惱恨永興帝,但歷王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穩一穩宗室的情緒。
國家大事,皇帝能做主,但祖宗的事,就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
永興帝的決策,是把大家的祖輩推向不義。
...........
三天后,云州和朝廷談判結束,這場議和正是進入尾聲。
不管中低層京官是什么態度,京城百姓是什么態度,京城學子是什么態度。
在所有人看來,這次議和已經是板上釘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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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永興帝展開文書,仔細審閱著雙方的“協議”,協議內容繁雜,涉及到的細則極多,第一個條件不變:
自永興一年起,大奉每年向云州進貢白銀五十萬兩,絹六十萬匹。
細則上的延伸、改動:
頭一年只需要進貢十五萬兩,絹三十萬匹,來年必須還清。
第二個條件不變,和談結束后,大奉朝廷要立刻朝各地衙門發邸報,承認云州一脈是中原正統,并張貼告示,昭告天下。
第三個條件,扯皮最久。
云州方面要求朝廷割讓雍州、禹州和漳州。
雍州再往北,就是京城地界,因此雍州是不可能割讓的,這是原則性問題。
談判過程中,姬遠再次以云州超凡強者施壓,但這一次不管用,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死不松口。
禹州和漳州,前者鐵礦資源豐富,后者是大奉三大糧倉之一,此二洲若是割讓給云州叛軍,可想而知會有什么結果。
但保下了雍州,禹州和漳州就不得不讓出去,從地理位置來說,這兩州距離京城還算遙遠,不及雍州這般致命。
第四個條件,監正的煉器手札。
永興帝昨日已經派人去司天監取,出乎意料,司天監的宋卿很痛快的就給出來了。
痛快的仿佛這不是亡師的遺物。
“陛下,雖然和談順利達成,但云州叛軍狼子野心,不能輕信啊。”
年邁的歷王,此刻也在御書房內,他是在場唯一被賜座的人。
“叔公放心!”
永興帝的臉上終于有了幾分以往的笑容,語氣輕松的說道:
“此事,朕早已與諸公商議過,等送走了云州使團,朕會親自找許銀鑼,讓他去南疆搬救兵。蠱族和妖族都有不少超凡強者。讓許銀鑼把他們請來便是。
“再有一月便是春祭,春祭后,大地回春,寒災可解,局面一定會好起來的。”
歷王聞言,微微頷首:
“本王聽說前些日子,陛下與許銀鑼鬧的不愉快?”
永興帝擺擺手:
“小事而已,朕平日里敬他三分,但國家大事,朕自有主張。不容他逞匹夫之勇。。”
至于搬救兵的事,永興帝完全沒想過許七安改怎么請,難不難請,似乎一切都是許七安應該做的。
就像他把蠱族和妖族發展成盟友。
厲王“嗯”了一聲,臉色稍松,緩緩道:
“原來陛下早有計較,那本王就放心了。”
永興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剛才說的一清二楚,先議和,穩住叛軍,再讓許銀鑼豁出臉去請南疆盟友援助。同時等待開春,消退寒災。
厲王同樣也沒考慮過任務難度。
..........
城門外,六騎策馬狂奔而來,他們披著斗篷,騎乘快馬,呼嘯著穿過城門。
入城門,馬匹奔馳速度銳減,為首一騎勒住馬韁,回首望向城墻。
他臉色僵硬,缺乏表情,像是石頭雕刻而成。
楊硯!
楚州屠城案后,楊硯便留在了那里,朝廷任命他為楚州總兵兼楚州都指揮使。
即使在魏淵死后,他也一直留在那里楚州,不曾回京。
“召集所有潛伏在京城的兄弟,等待命令。”楊硯側頭,看向左邊的下屬。
“是!”
下屬雙手抱拳,接著拽住馬韁,輕輕一拽,與隊伍分離,朝另一條道疾馳而去。
義父生前沒能扶上六皇子登基,如今,該是我們這一派執掌乾坤了..........楊硯移動視線,順著寬敞的主干道,眺望皇宮方向。
...........
打更人衙門。
四名金鑼齊聚一堂,門窗緊閉。
金鑼趙錦盯著對面的銀鑼宋廷風,瞇了瞇眼,道:
“許銀鑼真的這么說?”
許銀鑼已經成為一種稱號,而非官職了。
在大奉,只要說出“許銀鑼”三個字,誰都知道指是哪位。
宋廷風笑道:
“如今中原動蕩,朝廷也處于危機之中,幾位金鑼能否在這場洪流中抓住機會,就看今日選擇。
“寧宴是魏公的弟子,四位大人與他亦有交情,并不陌生,還怕他坑你們不成。再說,講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如今大奉,效忠誰最有前途?
“不是坐在金鑾殿里,向云州叛軍搖尾乞憐那位,而是我的兄弟。”
趙錦和其他三位金鑼對視一眼,沉吟一下,道:
“許銀鑼為什么不自己來?”
宋廷風不答,而是取出一張紙條:
“看完你們自然知道。”
趙錦接過,展開紙條看了一眼,先是松口氣,評價道:
“是他的字跡。”
接著,眸光一凝,盯著紙面看了許久。
趙錦深吸一口,壓下內心翻涌的激動情緒,不動聲色的把紙條交給另外三名金鑼,傳閱完畢后,他說道:
“你回復許銀鑼,只要他沒騙我,我趙錦可以把這條命交給他,但我們要和他見一面。”
...........
驛站。
姬遠握著傳音法螺,道:
“無趣!
“大奉的小皇帝無趣,朝堂諸公也無趣,國子監學子更無趣。
“我聽說當初鎮北王尸體運回京城時,元景閉宮不見百官,有個叫許新年的庶吉士,堵在午門從早罵到晚,罵的元景妥協開門。
“可惜朝堂上沒有見到此子,談判中亦沒見著,許是位卑言輕,沒資格與我同案辯論。”
關于許新年的事,他是從這幾天的談判中,偶爾聽到有人私底下嘀咕說:
那云州來的小子牙尖嘴利,如果翰林院許大人能來,定罵的他當場痛哭流涕,乖乖滾回云州。
傳音法螺里傳來葛文宣的笑聲:
“那你怕是沒機會見到了,許新年此人,是許七安的堂弟,元霜和元槐的堂哥。
“他并不在京城,而是隨大奉軍在青州打仗,嗯,青州失守后,他被卓浩然砍了一刀,生死不知了。”
姬遠嘖嘖搖搖頭:
“一介書生,硬挨卓將軍一刀,怕是兇多吉少。不提他了,葛將軍,那姓許的至今沒有現身。”
葛文宣沉吟一下,道:
“看來與我們之前猜測的差不多,姓許的黔驢技窮了,默認了和談,想著爭取時間熬過寒冬,然后向南疆求援。”
這是很容易就能推理出的事情,大奉超凡戰力緊缺,盡是些三品之流,根本不可能與一品、二品強者爭鋒。
而到了超凡境,從三品開始,再想晉升,那可就難了。
資質差的,就像武林盟寇陽州,五百年才勉強晉升,成為二品武夫。
資質拔尖的,比如國師、洛玉衡之流,年紀輕輕就是二品,但也在二品境卡了足足二十年。
既然短期內無法靠自身晉升來追平戰力,那么求援是許七安唯一的選擇。
姬遠嗤笑一聲:
“南疆蠱族受限于蠱神之力,難以誕生一品,七部中只有天蠱婆婆是二品,卻不擅長戰斗。南妖的超凡強者更是稀少的可憐。
“那具可怕的殘尸不可能離開南疆,九尾天狐倒是有可能會插手中原之爭,可是,她如果來了中原,那西域便沒了牽制,亦可分一部分兵力進攻中原。
“其實唯一的變數在巫神教,納蘭天祿脫困后,巫神教便有了一位大巫師,一位雨師。
“他們如果和大奉結盟,倒是有些頭疼。”
“九公子聰明。”葛文宣笑著說:
“我亦是如此認為,但老師說,暫時不用理會巫神教,至于緣由,我便不知了。”
頓了頓,繼續說道:
“許七安既然甘愿做縮頭烏龜,便由他去吧,一個三品武夫,翻不起什么風浪了。明日離京?”
姬遠“嗯”了一聲:
“明日早朝交換文書,而后便可離京返回云州了。”
這是必要的流程,談判結束后,雙方交換文書,然后在朝會這種公開場合“告別”。
傳音結束,姬遠把傳音法螺交還許元霜,笑瞇瞇的問一旁的許元槐:
“元槐,京城教坊司里的花魁,個個都是拔尖的美人,今日離京,趁著還有時間,九哥帶你去享受享受?”
許元槐并不搭理他。
姬遠毫不在意,把玩著折扇出門,他也就隨口一說,可不敢真去教坊司,萬一遇刺怎么辦。
...........
次日,朝會。
卯時,天色漆黑,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穿過東西兩座側門,過金水橋,京官候在丹陛、臺階和廣場,諸公邁入金鑾殿。
今日早朝專為云州使團舉行,主角是姬遠和一眾隨行者。
二十多名身穿云州官袍的“談判團”,邁入金鑾殿,趾高氣昂,帶著勝利者的強勢和傲然。
永興帝高居御座,不痛不癢的聊了幾句后,便讓人交換文書。
“承蒙陛下和諸位大人款待,本官此行甚是開心。”
姬遠笑容滿面的朝永興帝作揖,朝諸公作揖。
金鑾殿內,眾臣臉色難看,只當看不見他一臉的嘲弄和肆意張揚的氣焰。
“對了,京城近來民怨沸騰,公然辱罵朝廷,辱罵陛下。在下建議,該殺就殺,以儆效尤。”姬遠笑道。
身側的許元霜則想起,九哥這幾天時常打探民間消息,日日聽著京中百姓、國子監學子怒罵云州使團和潛龍城一脈,當時他手搖折扇,看似毫不在意。
原來是暗暗記在心里了。
永興帝現在只想趕緊送走云州使團,道:
“不勞姬使節操心,朕自會處理。另,銀兩和絹已經籌備妥當,可由姬使節帶走。”
至于割地,后續還有一堆工作,比如通知當地官府,撤走鄉紳貴族以及當地軍隊等等。
不可能立刻完成。
“如此,便謝過陛下........”
姬遠話音方落,忽聽“轟隆”一聲,火炮聲從遙遠處傳來,緊接著,密集的鼓聲也同步傳來,是宮門方向。
殿內眾人大驚失色,其中包括姬遠為代表的云州使團。
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
永興帝眼里慌張一閃而逝,強作鎮定,望向趙玄振: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趙玄振領命退去,他跨出金鑾殿,俯瞰殿外廣場,下方官員一片大亂,臉色惶急,宮中禁衛一部分涌向宮門,一部分奔向金鑾殿,保護陛下和諸公。
金鑾殿內,姬遠眉頭緊皺,握緊銀骨這扇,沉吟不語。
許元霜和許元槐,前者蹙眉,后者頻頻朝外張望。
殿內文武官員,皇室宗親,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直到趙玄振狂奔著返回,他拎著衣袍下擺,跑的像是一條喪家之犬,尖叫道: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陛下,叛軍打進來了,打進來了。”
殿內眾人臉色大變,下意識的看向姬遠,自云州起事開始,“叛軍”這個詞就和云州掛鉤,聽了兩個多月,驟聞叛軍二字,本能的反應是,云州叛軍殺進京城了。
姬遠等人也愣了一下。
旋即便聽趙玄振喘了一口氣,續上話來:
“高喊著清君側.........”
喧嘩聲再次于殿內掀起,永興帝猛的看向皇室宗親所在之處,接著一愣,因為他看見了炎親王。
按理說,此刻炎親王應該不在此地才對,莫非不是他?
一眾親王、郡王同樣用怪異的眼神看著炎親王。勛貴中,有幾個修為在身,不動聲色的向炎親王靠攏。
如果說,朝廷里有誰能造反、敢造反,大概只有這位太后所出的親王了。
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沒人不懂。
炎親王懵了。
“什么叫打進來了?可有攻破宮門?”
勛貴里,一名國公大步出列,惡狠狠的瞪著趙玄振:
“把話說清楚。”
臉色蒼白的趙玄振正要說話,殿外忽然傳來喊殺聲,兵刃碰撞聲,以及慘叫聲。
這下不用說了。
叛軍有內應,而且規模不小..........殿內眾人立刻做出判斷。
把守宮門的是禁軍,守皇城的是十二衛,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在這么短時間內連續攻下皇城和宮城,除非叛軍就是十二衛和禁軍。
什么人竟然能策反禁軍和京城十二衛?
眾人念頭閃爍間,喊殺聲越來越近,直到有大內侍衛慘叫著摔入金鑾殿。
殿門外,人影閃動,一馬當先殺進來的,是穿著打更人差服的兩名金鑼,以及穿輕甲拎長槍的楊硯,再往后則有銀鑼銅鑼、羽林衛、御刀衛等。
成員非常復雜,但他們手臂上都纏著一條紅綢。
他們提著帶血的刀,將殿內諸公、宗室、勛貴,團團圍住。
“楊硯?
一位郡王認出了他,又驚又怒:
“亂臣賊子,你敢行謀逆之事,不怕誅你九族嗎!”
永興帝壓下所有情緒,維持著君王的鎮定,撐案而起,看一眼炎親王,轉而望向楊硯和幾位金鑼,強作冷靜,道:
“你們的主子是誰。”
與此同時,兩位勛貴一左一右,鉗制住了炎親王。
看到楊硯和幾位金鑼現身,明眼人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誰了。
這些魏淵的黨羽,當初可是支持六皇子的。
若非魏淵死的早,許七安殺了貞德后,登基的絕對不會是太子,而是當初的六皇子。
姬遠很懂得在關鍵時刻低調,握著折扇冷眼旁觀。
“九公子,大奉朝廷內亂了。”
一位緋袍官員半喜半憂的說道。
這和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如果和談能讓朝廷內部亂起來,那么成與不成,都無所謂了,甚至比談成議和效果更好。
一旦中樞亂了,大奉朝廷會以讓人驚喜的速度崩潰、瓦解。
當然,使團的生命安危就有些不受保障,所有是一半喜一半憂。
“靜觀其變。”另一位緋袍官員低聲說:
“不管誰勝誰負,如果不想國破家亡,必定要與我們客客氣氣。”
依目前大奉的局勢,與云州撕破臉皮,那是死路一條。造反的人不會看不到這個事實。
“這,這和我沒關系.........”
炎親王只是練氣境修為,被兩位修為高深的勛貴制住,毫無反抗能力。
這時,殿外的廝殺聲停了下來,似是分出勝負。
當然,遠處依舊有火炮聲和鼓聲,其他處的戰斗還在繼續。
“不必為難六皇兄,此事與他無關。”
清冷悅耳的聲音傳來,殿內眾人或回頭,或側目,看見金鑾殿外,一襲素白長裙的倩影,跨過高高的門檻,裙擺拖曳于地,走了進來。
長公主?
不明真相的人一臉愕然。
永興帝愣住了,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人會是她。
“懷慶?”
永興帝指著她,怒道:
“你想干什么,回答朕,你想干什么?!”
他用力一拍大案,氣勢猛的高漲了幾分。
懷慶一步步走到御座之下,望著永興帝,語氣平淡,聲音卻不低:
“請皇兄退位!”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姬遠瞠目結舌,端詳著懷慶的背影,眼里有著難以掩飾的驚艷。
“你?懷慶.......”
永興帝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雙手撐在案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大逆不道的皇妹,突然咆哮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永興帝重拳出擊。
換成任何一個兄弟,他會既小心又警惕,但現在要求他退位的、造反的,是一個女流之輩。
笑話!
他沒再去看懷慶,而是望向楊硯和金鑼們,以及圍住殿內群臣的叛軍們,怒斥道:
“爾等瘋了不成,陪一個女人造反?你們有幾個頭可以砍。
“憑她也能成事?問問這滿殿諸公,誰會支持她。問問天下人,誰會支持她一個女流之輩。”
這時,劉洪默默出列,作揖,高聲道:
“請陛下退位!”
然后是錢首輔,他與劉洪并肩而立,作揖,大聲道:
“請陛下退位!”
接著,右都御史張行英、刑部孫尚書、兵部尚書一起出列,齊聲道:
“請陛下退位!”
仿佛引發了群體效應,頓時,一大片的官員作揖出聲:
“請陛下退位!”
人數占了殿內人數近一半。
王黨和魏黨,第一次如此齊心。
永興帝臉色陡然僵住,繼而緩緩蒼白,他怔怔的望著殿內躬身作揖的官員,好半天,嘴唇顫抖著喃喃道:
“瘋了,你們都瘋了..........”
皇室宗親這邊,親王和郡王們茫然無措,唯獨炎親王,欣喜若狂,激動的渾身顫抖。
大理寺卿難以置信,挨個兒的去扶作揖的官員,訓斥道:
“你們都瘋了嗎,陪一個女流之輩發瘋,誰給你們的膽子,莫要逞一時之快,成不了事的。”
現在只是打了個突襲,后續呢?
皇室宗親數量龐大,只需登高一呼,就能平了叛亂。
因為沒有人會支持一個女流之輩。
跟著一個公主造反,不是瘋子是什么?
懷慶雙手交疊于小腹,淡淡道:
“帶下去,讓他寫退位詔書。”
楊硯領著幾名銀鑼大步上前,朝著御座上的永興帝走去。
“不得放肆!”
掌印太監趙玄振張開雙臂,擋在楊硯幾人面前,他臉色微微發白,疾言厲色道:
“臨安殿下與許銀鑼有婚約,爾等造反,許銀鑼不會放過你們!”
這句話,宛如暮鼓晨鐘,驚醒了猶豫不定的皇室宗親、勛貴、以及王黨魏黨除非的官員。
永興帝灰敗的眼神里,陡然迸發出亮光,就像絕望之人,看到了一縷曙光。
沒錯,他還有許七安。
只要許七安支持他,任憑懷慶和炎親王再怎么囂狂,也成不了大事。
那些徘徊猶豫的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永興帝定了定神,環顧楊硯等人,朗聲道:
“朕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懸崖勒馬,朕可既往不咎。拿下逆賊懷慶,朕還要賞你們。
“否則,爾等應該知道謀逆是何下場。”
趙玄振膽兒一壯,朝著喝道:“還不退下!”
“亂臣賊子,還不悔改。”
“跟著一介女流造反,嫌命長嗎。”
“速速拿下懷慶,不然,等禁軍殺來,等許銀鑼殺來,你們都要死。”
那些擁躉永興帝的官員、勛貴,大聲呵斥。
“唉!”
巨大的嘆息聲回蕩在殿內,懷慶身后的影子里,一道人影膨脹、伸展,正是剛剛鎮壓了禁軍五營的許七安。
剛才還把許七安掛在嘴邊,正主下一刻就來了,永興帝眼里喜色剛有浮動,便見這位大奉第一武夫,冷冰冰的望著自己,道:
“永興,退位吧,我可以保你不死。
“不然,先帝就是你的下場。”
永興帝臉色煞白如雪,身子一晃,像是失去了力氣自稱,跌坐在龍椅上。
那些擁躉永興帝的官員、勛貴,臉色齊齊僵硬。
姬遠手里的銀骨這扇,“啪嗒”摔在地上,他瞳孔如遇強光,劇烈收縮。
要造反的,是許七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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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退位,下場會和先帝一樣........永興帝腦海里“嗡嗡”作響,腦海里浮現元景帝死無全尸的凄慘情景。
金鑾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變的鴉雀無聲。
一簇簇目光落在許七安身上,短暫的,無人呵斥,無人抗議。
如今的大奉,如果還有誰敢弒君,且說到做到,眼前的許七安算一個。
隔了好一會兒,譽王沉著臉走出來,勸說道:
“許七安,大奉風雨飄搖,內憂外患,經不起折騰了。念及過去朝廷對你的栽培,高抬貴手吧。”
譽王自知對許七安雖然沒有提攜之恩,但也算幫過他幾次,故上前勸誡。
“沒錯!”
大理寺卿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高聲道:
“許七安,你是魏淵倚重的心腹,魏淵一心匡扶社稷,為中原百姓開太平。你豈能辜負他的遺愿,親手把朝廷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有了兩人的開頭,擁躉永興帝的勛貴文成紛紛勸誡。。
在他們眼里,許七安是個無法無天的武夫不假,但他絕不是嗜殺成性的狂徒,相反,他過去做的事,任誰都能贊一聲俠義。
因此,他們認為,只要占著理,占據大義,就能向許七安施壓。
君子可欺之有方!
永興帝像是被逼到絕路的困獸,猛的從御座上蹦起來,指著許七安,神色癲狂的咆哮道:
“你要逼朕退位?
“許七安,朕如此信賴你,倚重你,并把臨安賜婚給你。你就是這般回報朕的?
“你不怕此事傳揚出去,你許銀鑼的名聲一朝散盡嗎!他日青史之上必不記你好,不怕遺臭萬年嗎。”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皇帝呢!
“我要娶臨安,自然會娶,何須你賜婚?”
許七安抓起楊硯手里的長槍,手腕一抖,“砰”的聲音里,長槍飛射而出,帶著永興帝的衣角,刺入身后的御座。
永興帝跌坐在地,瞳孔渙散,身軀微微發抖。
剛才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意,這一槍,就仿佛刺進了他胸口。
他真的要殺我.........巨大的恐懼在永興帝心里爆炸。
“不要!”
殿內,嘩然聲四起。
譽王等人嚇了一跳,一位親王痛心疾首,豁出一切的呵斥道:
“許七安,我大奉的皇帝,廢立何時輪到你來決定。
“你眼里可有朝廷,可有皇室?”
一眾親王、郡王臉色鐵青,倍感屈辱和不忿。
奇恥大辱!
大奉立國六百年,從未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就連監正也沒有這般強勢霸道,將皇室視如螻蟻。
先帝說殺就殺,新帝說廢就廢,先帝固然該死,但另一方面也說明了皇室的孱弱,說明了許七安不把大奉皇室放在眼里。
甚至視作任由擺布的傀儡。
此情此景,對在場宗室皇親來說,是巨大的羞辱。
顏面何存。
許七安緩步走到御座前,望向譽王等皇室人員,道:
“元景昏庸無道,背叛祖宗,背叛百姓,故,吾殺之。
“元景死后,大奉風雨飄搖,寒災洶涌,云州叛軍趁勢而起。永興軟弱怕事,為保自身地位,割地求和,連祖宗都可以背棄,你們以為,這樣一位無能之君,真的可以撐起岌岌可危的朝廷?
“高祖皇帝歷盡艱辛,才打下這片基業,你們忍心看著他毀于永興之手?
“為什么殿內諸公愿意陪我清君側,為何王黨和魏黨勢如水火,卻肯在此刻冰釋前嫌?為何外面的將士,愿意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也要逼永興退位?誰對誰錯,你們捫心自問。
“到底是誰背棄祖宗?”
譽王微微動容,他身邊的、身側的親王郡王,張了張嘴,似想反駁,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許七安接著環顧諸公,掃過那些擁躉永興帝在官員,沉聲道:
“青州一戰,數萬將士馬革裹尸,好不容易拼掉云州精銳,諸公卻一紙文書,將他們的努力付之一炬,爾等食朝廷俸祿,做的可是人事?
“國庫空虛,維持軍費和朝廷運轉,本就艱難,永興為了眼前的和平,自斷生路。諸公非但不勸誡,反而樂見其成,促成和談,一肚子圣賢書,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割讓富含鐵礦的禹州,盛產糧草的漳州,給云州叛軍送糧送鐵,唯恐大奉滅亡的不夠快?永興自欺欺人,爾等跟他一樣,都是廢物嗎!”
怒斥聲在殿內回蕩。
跟著許七安造反的銅鑼銀鑼,以及各衛甲士,握緊了手里的刀,義憤填膺。
近日來,朝廷與云州和談的事,流言蜚語傳遍京城,但凡是有一腔熱血的人,心里都是不平的。
自古物不平則鳴。
這下,文官也和宗室一樣,被懟的滿臉羞愧。
但文官擅長口舌之爭,有人不服,低聲道:
“可連監正都死了,我等有何辦法?今時今日,除了議和別無他法,還有誰能抵御云州超凡高手。”
一道道目光落在許七安身上,看他怎么回答。
不是他們沒有骨氣,而是大奉已經處在岌岌可危的境地,他們的選擇,是形勢所迫,絕不承認許七安說的話。
“那就讓我來!”
許七安語氣陡然拔高:
“讓前線殺敵的將士來,讓愿意為大奉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來。大奉是亡是興,由我們說了算。而不是你們這些只會在廟堂逞口舌之爭的文弱書生來決定。
“諸位將士,可愿為中原,為大奉,戰死沙場!”
殿內,持握兵器的甲士轟然應聲:
“愿隨許銀鑼戰死沙場!”
許七安環顧周遭文官,冷笑著嘲弄道:
“倘若本銀鑼戰死了,大奉甲士折戟沉沙,爾等再投降,也為時未晚。”
再無人說話。
這時,許七安伸出手,語氣平靜:
“來!”
殿外,一道黃澄澄的流光呼嘯而來,把自己送入許七安手中。
鎮國劍!
它依然選擇了許七安.........這一刻,皇室宗親、勛貴、殿內諸公,愣愣的看著這把高祖皇帝的佩劍,鎮壓國運六百載的傳世神兵。
他們眼里有驚愕、有無奈、有反思,也有欣慰。
時隔三月,繼先帝隕落后,鎮國劍又一次選擇了許七安。
殿內陷入死寂,再也沒有人出言反駁、呵斥。
懷慶表情清冷,雙手疊于小腹,淡淡道:
“請諸位暫且留在殿內,等待本宮召喚。”
她旋即看向許七安,微微點頭。
許七安俯身拎起永興帝,與懷慶并肩往外走去。
路過云州使團時,他側目,輕飄飄的看了他們一眼。
姬遠許元霜和許元槐三人,心里同時一寒。
等許七安和懷慶離開金鑾殿,姬遠把聲音壓的很低:
“元,元槐,可有信心突圍?”
許元槐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殿內單是四品就有三人,外頭肯定還有。”
絕望籠罩在云州使團眾人心里。
“該死,這個沒腦子的莽夫,不是說許七安智謀極佳,讓國師屢遭挫敗嗎?!”姬遠雙眼血紅,額頭青筋凸起:
“他瘋了嗎!!”
他認為,以目前大奉的局勢,“委曲求全”是一個智者理當做出的選擇,而后再徐徐圖之,尋找翻盤的可能性。
姬遠正是相信許七安該有這樣的智慧,才有十足把握和信心入京談判,以勝利者的姿態耀武揚威。
但許七安現在的選擇,與他過去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匹配。
魯莽的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粗鄙武夫。
姬遠怕了,寒意從心頭涌起。
這樣自尋死路的許七安,不會有任何顧慮。
云州使團危矣!
...........
御書房內。
許七安把永興帝丟在大椅上,望著呆若木雞的大舅哥,淡淡道:
“需要我替你研磨?”
永興帝臉色慘白,不甘心道:
“你不想讓朕求和,朕可以改,你想讓朝廷繼續打,朕也可以順你的意。許七安,朕把妹妹賜婚給你,你卻恩將仇報。
“你恩將仇報!!”
說到最后,他用力咆哮起來。
“我給過你機會的。”許七安拿起一塊墨,輕輕研磨:
“你把臨安嫁給我,不過是為了拉攏我罷了,如果晉升三品的是旁人,你一樣會把臨安賜給他,臨安是我喜歡的姑娘,你卻視她為拉攏人心的工具,哪來的恩?
“永興,你最大的錯,就是坐在了這個位置。
“沒有能力,卻貪戀權位,議和只是開始,后續戰事若是不利,你會繼續做出更多賣國自保的決定,將來青史之上,難逃亡國之君的罵名。
“我逼你退位,既是自保,也是為大奉江山。”
他把毛筆蘸了墨,遞到永興手中:
“言盡于此,好自為之。”
許七安接著看向懷慶:
“皇宮里還要幾處戰斗沒有平息,我先去鎮壓,這里交給你了。”
懷慶頷首。
目送許七安離開,她吩咐守在外頭的甲士,道:
“去吧厲王請來,把殿內的親王和郡王們一并請來。”
幾名甲士領命而去。
不多時,幾名銀鑼與十幾位持刀甲士,壓著眾親王、郡王進了御書房邊的偏殿。
厲王年邁,今日沒有上朝,姍姍來遲。
拄著拐棍的厲王買過門檻,略微渾濁的目光,掃了一眼屋內。
穿素白長裙的懷慶坐在主位,譽王這些親王,還有郡王坐在客位,神態有些拘謹,與悠閑品茶的懷慶對比鮮明。
“叔公,快快請坐。”
懷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厲王坐在次位,與她并肩。
厲王拄著拐棍,不緊不慢的走過去,在懷慶身側坐下,他側頭看向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后輩,緩緩道:
“說說什么情況吧。”
出乎意料,這位性情剛烈的老親王,態度出奇的平靜。
懷慶笑道:
“事越大,叔公越有靜氣。那懷慶就有話直說了。”
當即把事情簡單得說了一遍。
“逼永興退位.........”厲王嘆息一聲:
“本王年事已高,無心權利斗爭,大奉走到今日這個地步,誰對誰錯,本王也算不清了。本王知道你請大家來,是不想流血沖突。
“直說吧,你想立誰!”
在場的親王、郡王,齊刷刷的看向炎親王。
炎親王是太后所出,真正的嫡子,又是懷慶的胞兄,懷慶和許七安聯手造反,不可能成全別人。
必定要扶持自己的兄長上位。
如果是這位親王上位,他們沒有意見,永興帝背叛祖宗,承認云州一脈是正統的決定,得罪了皇室所有人。
他們不可能為了維護永興帝的皇位,和自己性命過不去。
炎親王臉色瞬間漲紅,聽見了自己胸腔里狂亂的心跳,熱血沸騰。
不由想起當初懷慶讓他看的周史——等待時機!
他知道,終于等來這一天了。
“懷慶,做的好!”
炎親王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向胞妹,做勢要把手按在她肩膀,以示贊賞。
懷慶抬起頭,目光冷淡的看他一眼,道:
“六哥,坐皇位你不夠格。”
她轉而看向厲王,掃過在場親王、君王,一字一句道:
“本宮欲稱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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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稱帝.........四皇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怔怔的望著眼前的胞妹,忽然覺得她好陌生。
懷慶的話,宛如驚雷,回蕩在厲王等皇室宗親耳邊,震驚程度,甚至要超過她和許七安逼永興退位。
她瘋了吧?!
眾人心里同時浮現這個念頭。
厲王定了定神,略微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懷慶,道:
“你.........說什么?”
懷慶語氣不變:
“本宮欲登基稱帝。”
“啪!”
厲王一巴掌拍在案上,拄著拐杖起身,指頭顫抖的指向懷慶,怒不可遏:
“荒唐!
“你這個孽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區區一個女流之輩,妄圖登基稱帝,誰會服你!我看你是權欲熏心,被蒙蔽了理智。
“你若是登基,何以服眾。到時候一定會有人借機造反,大奉亡的更快。”
不能接受!
永興帝退位,厲王可以忍讓。時局動亂總會伴隨權力更迭,永興帝保不住皇位,是他能力不行。
只要繼位者是根正苗紅的皇室親王,那便沒有問題。。
懷慶是根正苗紅的皇族,但她是公主,一介女流,如何稱帝!
親王和郡王們議論起來,或扼腕嘆息,或拍腿怒罵瘋子,情緒激動。
炎親王見叔叔、兄弟們反對情緒高漲,他敏銳的抓住機會,抬手壓了壓,道:
“各位叔伯,稍安勿躁。”
這時候,懷慶胞兄的身份凸顯出來了,眾親王、郡王果然安靜下來。
家里女人得勢,光環全在男人身上,懷慶是炎親王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得勢,眾人就默認話語權在炎親王這里。
炎親王苦口婆心勸道:
“懷慶,四哥知道你素來有抱負,巾幗不讓須眉,四哥答應,會給你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和空間。
“至于登基稱帝的事,莫要再提,便是我們同意,諸公也不同意,天下人也不同意。”
就差沒明說,你一個女流之輩要當皇帝,這不是鬧笑話嗎。
懷慶看了看炎親王,繼而掃過眾親王、郡王,語氣平靜:
“誰說女子不能稱帝,古來有之,大陽女帝開萬世之先河。”
“陽”是大周之前的朝代,距今近兩千年的歷史,大陽中葉,各路諸侯叛亂,攻占大陽都城,屠戮皇室成員,將男丁殺光殆盡。
當時大陽的一位郡主,天賦卓絕,不學琴棋書畫,專愛舞槍弄棒(練武,沒有別的意思),在父兄和族中男丁幾乎被屠盡的叛亂中,毅然而然站了出來。
她聚攏軍隊,四處平叛,耗時六載,終于平息了諸侯之亂。
而后她登基稱帝,成為中原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厲王嗤笑道:
“你若是二品武夫,本王跪下來求你登基。”
大陽女帝,二品境。
懷慶鎮定自若,表情未變,淡淡道:
“本宮修為淺薄,區區四品之境,但許七安已經晉升二品。”
偏殿內,眾人滿臉錯愕。
厲王瞪大眼睛,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
“許七安……他晉升二品了?!”
見懷慶不語,急的頓了頓拐杖,怒道:
“回答我。”
懷慶笑道:
“不然,何以有底氣與云州叛軍決一生死。”
譽王微微動容:
“你是說,他支持你登基稱帝.........”
懷慶恍惚了一下,因為想起當日兩人地書傳信的情景——
【三:殿下,最后一個問題.........】
【一:請說。】
【三:你真的愿意立四皇子?】
【一:為何有此一問。】
【三:因為我覺得,你想當皇帝。】
沉默了很久很久.......【一:倘若本宮欲登基,你待如何。】
【三:可以!】
直到現在,回憶起那段交流,懷慶依舊能感受到自己當時翻涌不息的心湖。
那一刻,她來到窗邊,推開窗戶,讓陽光和寒流一起涌入。
她迎著陽光,昂著臉,閉上了眼睛,嘆息般的吐出三個字。
“許寧宴........”
懷慶沒有回答譽王的問題,因為沒有必要。
她接著說道:
“魏黨和王黨,皆是我的人,京城十二衛大部分都已投靠在我麾下,禁軍五營只認虎符,不認人。而虎符如今已是我囊中之物。
“再有許寧宴這位二品武夫支持,叔公,諸位叔伯,皇室之中,可有人比我更適合稱帝?
“姜律中和張開泰統率在玉陽關數萬守軍是我的人。楚州總兵是我的人。
“叔公覺得,夠不夠?”
鴉雀無聲,沉默片刻,厲王沉聲道:
“女子稱帝,壞倫理亂朝綱,莫要忘了京城之外,還有一個云鹿書院。”
“巧了,本宮正要說此事。”懷慶淡淡道:
“本宮已經許諾,讓云鹿書院重返廟堂,趙守入內閣。”
“……”厲王閉上了眼睛。
懷慶趁勢再問:
“論謀劃論才華論膽識,皇族之中,有人勝我?”
炎親王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懷慶起身,目光強勢的掃過眾親王、郡王,道:
“除本宮之人,皇族中還有誰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奉,挽救朝不保夕的你們。
“靠一個軟弱無能的永興?”
這是她首次展露鋒芒,展露自己的不屑。
皇室成員們這才意識到,過去太小覷這位長公主了,以為她只是好讀書,頗有才名而已。
從元景到永興,她向來低調,不顯山不露水,并不關心政務。
直到此時,她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當他們回過神來時,性命已經被握在人家掌中。
見無人違逆,懷慶收斂了鋒芒,道:
“今日召諸位過來,便是不想讓皇族流血,爾等支持我,自可享受榮華富貴,若有異心,殺無赦。
“叔公,你是長輩,你來說句話。”
厲王忍不住看向懷慶,驚覺她眸子暗沉平靜,卻內含殺機,心里頓時一凜,沉聲道:
“事已至此,本王還能說什么。”
懷慶接著看向失魂落魄的胞兄,溫柔的替他理了理衣襟,撫平胸口的衣褶子,柔聲道:
“以后就委屈四皇兄和永興,還有其他兄弟,暫時住在觀星樓地底。
“四哥和諸位兄弟的子嗣,本宮會替你們好生照料的。
“幾位叔伯如果有興趣去觀星樓小住,本宮歡迎之至。”
在場皇室成員臉色微變。
“啪啪!”
懷慶拍了拍掌,喚來偏殿外的甲士,吩咐道:
“帶回金鑾殿,再把王黨成員給本宮帶過來。”
王黨并不知道她欲登基之事,許七安以立炎親王為由說服的王貞文。
不過,現在已經上了賊船,再想下去就難了,所以接下來,懷慶要和王黨的骨干們談談心。
...........
臨近中午,皇宮到皇城的騷亂徹底平定,禁軍中的高手全部被許七安鎮壓,十二衛中忠于永興帝的將士,能勸降的全數勸降,死忠者一律斬殺。
有許七安鎮著,皇城里,達官顯貴們養的客卿,沒人敢冒頭。
金鑾殿內,諸公、勛貴、宗室再次齊聚,懷慶在兩列甲士的護衛下,跨入金鑾殿,一襲白裙,裙擺拖曳于地。
她儀態大方的行至御座前,俯瞰殿內群臣,嗓音清冷:
“自入冬以來,寒災肆虐,民不聊生。永興治國不利,以至于百姓積怨,叛軍四起。他自知德不配位,欲退位讓賢,將社稷托付本宮。
“眾卿可有異議?”
除云州使團外,滿殿諸公、勛貴以及宗室,盡皆俯首高呼:
“殿下厚德,可承此重任。”
因為沒有登基,所以還不能稱陛下。
云州使團孤零零而立,心驚膽戰之余,又有幾分尷尬。
……
金鑾殿頂部,許七安負手而立,俯瞰整座宮城。
冷風掀起他的衣角,吹起他的鬢發,耳邊回蕩著殿內諸公的聲音,許七安沒來由的想起兩年前,他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元景、魏淵、監正、王貞文,以及殿內的群臣,個個都是身居高位,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兩年后,這些人死的死,病的病,而廟堂諸公,乃至整個京城,都已在他腳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這首詞要是丟出去,又能引起軒然大波,二叔又要被罵了。”
低聲吟誦后,他臉色復雜的笑了笑:
“可我再也沒有當年以詩揚名的心情了。”
..........
御書房內,只懷慶和許七安兩人。
“我還算有幾分薄面,京城十二衛和禁軍都已經鎮壓,大家也很給我面子,暫時安分。”
許七安站在堂內,望著大案后的清冷美人,道:
“接下來如何穩住軍心,替換心腹,以及穩住民心,就是你的事了。”
他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接下來,京城會進入一個短暫的混亂期,各大勢力需要重新洗牌。
能拉攏的拉攏,不能拉攏的鏟除,當然,該妥協的妥協,做出一定的讓步。
這些事就不用他操心了,許七安相信長公主自己會搞定。
懷慶手指撫過筆架上的毛筆,選了一支象牙筆,淡淡道:
“接下來怎么面對臨安,也是你的事。
“景秀宮的小宮女,剛才冒死過來傳話,陳貴妃想見你,臨安也在。”
皇宮四門盡在掌控后,懷慶放開了限制,不再禁止各殿各宮的皇子皇女、妃嬪們出入住所。
許七安想了想,道:
“穩住民心之事,我倒有個主意,可將云州使團游街示眾,再張貼告示,說這場清君側是由我發起。你一個公主,登基名不正言不順,沒做出功績之前,天下百姓不會認可你。
“但可借我名聲。”
“本宮正有此意。”懷慶提筆蘸墨,在紙上隨意寫些他以前所著詩詞,說道:
“陳貴妃不必搭理,若是嫌煩,本宮會替你收拾她。至于臨安........”
長公主嘴角挑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許銀鑼最擅長花言巧語,拿出你看家本事便成。”
說話不要這么陰陽怪氣的.........許七安沒好氣道:
“永興畢竟是她兄長。”
懷慶頷首:
“因此留他一命便是對臨安最好的交代,哭個幾天,她自己也就想通了。”
許七安覺得虧了,不滿道:
“你這是幫我的態度?”
懷慶放下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永興已經退位,他賜的婚便不作數,本宮登基后,自會幫許銀鑼解除婚約。
“你便不用為安撫臨安苦惱。”
“我二叔已經答應了,豈能解除。”許七安連連搖頭。
“本宮說行就行。”懷慶出乎意料的霸道,似乎非解除婚約不可。
“殿下還是操心眼前的事吧!”
許七安拱了拱手,離開御書房,沒有去后宮,而是轉道出宮,前往打更人衙門。
御書房里,懷慶咬了咬唇,冷哼一聲。
……
騎上小母馬,“噠噠噠”的重返打更人衙門,在宋廷風的帶領下,去了地牢。
獄卒打開通往地底的鐵門,宋廷風走在前頭,路過刑訊室時,納悶道:
“寧宴啊,每次看到這些稀奇古怪的刑具,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許七安對打更人地牢不熟悉,對刑具更不熟悉,所以沒在意宋廷風的話。
“晚點去勾欄吧,但你得先易容。”
“有空再說,現在哪有時間去勾欄。”
兩人一言一語的說著,很快來到關押云州使團的牢門口。
云州使團隨行的護衛已經被懷慶下令斬殺,留下了談判團的官員和姬遠、許元霜、許元槐。
三人被關在一起,扒去了光鮮亮麗的外衣,套上囚衣。
許元槐手腳筋又被挑斷了,戴著手銬腳鐐,虛弱的依靠在墻壁。
見到許七安打開牢門進來,三人反應各不相同。
姬遠眉頭微皺,往后退了一步。
許元槐抬頭看他一眼,又扭過頭去,一臉冷漠。
“你,你來做什么.........”
許元霜對這位大哥,心情就要復雜多了,有著從小被灌輸的敵意,被母親影響形成的憐惜,有妹妹對哥哥的崇敬,也有各自為主的無奈。
以致于她自己也分不清對大哥到底懷著怎樣的感情。
“許平峰讓你倆來京城做什么,故意惡心我,還是提升姬遠的容錯率?”
許七安對他們橫眉冷對。
許元霜低著頭,小聲道:
“我覺得兩者兼有。”
許七安審視一遍兩人,嗤笑道:
“看來是被視作隨意可棄的螻蟻。真是廢物,連利用價值都沒有。”
許元槐猛的握緊拳頭,但手筋已斷,連拳頭都握不緊。
許元霜既委屈又羞愧,低下頭。
“既然來了京城,就別想著走了,這里不適合你們。”許七安扭頭看向宋廷風:
“把他們轉移到觀星樓地底。”
宋廷風點頭。
“那小子拷問過了嗎?”許七安看向背靠墻的姬遠。
“找司天監的術士問過話了,內容屬于機密,我沒看過。”宋廷風說完,看著許元霜,嘖嘖道:
“這么嬌俏的小美人,別送司天監了,寧宴,你帶回家當小妾吧。”
他不知道許七安的身世,以及與云州一脈的恩怨糾葛。
以后有機會倒是可以帶回家讓二叔見見他們,順便看看親妹和堂妹斗法,哪個更厲害..........許七安走到姬遠面前,居高臨下的俯瞰:
“你在那群廢物兄弟里,排名第九?”
姬遠絲毫不動怒,面帶微笑:
“姬遠見過表兄。”
被關押到打更人地牢后,姬遠迅速冷靜下來,簡單分析后,他認為許七安還是有些腦子的。雖然趁機發動政變,捧一個女人上位,但許七安沒有殺自己,說明抱著尚有利用價值的心理。
沒準是要拿他和云州談判。
“啪!”
許七安反手一巴掌摔在他臉上。
姬遠一個文弱書生,哪里經的住,破沙包一樣摔了出去,耳鳴陣陣,半天沒起來。
“少攀親戚,誰是你表兄。”許七安表情平靜,就像剛才拍飛了一只蒼蠅。
“嫡子庶子?”他又問道。
姬遠耳鳴失聰,聽不太清,見許七安又揚起巴掌,臉色狂變,還是許元霜念在表兄妹一場,替他回答:
“庶子.......”
許七安“哦”了一聲,嗤笑道:
“賤妾所生啊,又是一個沒什么價值的棋子,你覺得潛龍城那位,愿意花多大的價格來贖你?
“想好了再說,這取決于你能不能活著回到云州。”
粗,粗鄙的武夫........姬遠扶著墻,艱難起身,臉頰高高腫起,突然低頭,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許元霜低聲道:
“他是姬玄的親弟弟。”
許七安眼睛一亮,笑了起來:
“有趣!”
他緩步走向姬遠,后者驚慌失措的往墻上貼,剛才一巴掌打光了他所有底氣和信心。
“不愧是兄弟,你和姬玄一樣,都缺乏自知之明。”
他拍了拍姬遠的臉,帶著宋廷風,還有一對弟妹走出牢房。
姬遠背貼著墻,雙拳緊握,滿臉怨毒和屈辱。
廊道里,許七安沒走幾步,便聽女子清脆的聲音,從左側一間牢房里傳來:
“哎哎,是許銀鑼嗎?”
扭頭看去,是個頭發蓬亂,囚服臟兮兮得女子,五官極為明艷。
許七安愣了一下:
“你誰啊。”
“我是盜門,不,神偷門的阿竹,天人之爭時,你把我抓進來的。”
女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臉激動的抓著柵欄。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嗎。”許七安困惑道。
“你什么時候放我出去?我已經被關九個月了。”阿竹語氣激動。
許七安望向宋廷風:
“這個女人怎么處理?”
宋廷風撇嘴:
“像她這種江湖有名的慣犯,要么流放,要么斬手,要么關到死。你送她進來前,不是叮囑過好好看管,將來有用嗎。”
許七安心說,我特么都忘了。
現在正好是用人之際,回頭給她安排一個崗位.........許七安剛走出地牢大門,許元霜低聲道:
“姬遠這幾天,有與陳貴妃暗中接觸。”
陳貴妃……許七安點點頭,轉而對宋廷風說:
“明日把云州使團拉出去溜一溜,給京城的百姓們一個驚喜。”
離開打更人衙門,與押著許元霜許元槐前往司天監的宋廷風分道揚鑣。
他一路策馬,前往皇宮。
正好,福妃案里有個沒有解開的疑團,他要親自問問陳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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