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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恐懼
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作者:賣報小郎君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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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司天監。

宋卿趴在桌邊沉沉睡去,案上擺著各種煉金器材,丹爐里炭火尚有余溫。

某一刻,宋卿突然驚醒,睜開眼,看見身邊杵著一襲白衣。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孫師兄,他臉色頹廢,眼神黯淡,默默的看著他。

身邊還有一只白猿。

“孫師兄,你怎么回來了?”

宋卿打了個哈欠,道:

“不是在青州打戰嗎?不會又是來要裝備的吧,您可放過我吧,前陣子不是剛給了你一批裝備嗎。師弟我每天只睡一個時辰,鐵人也要休息啊。”

他叨叨叨的抱怨著。

孫玄機沒有說話,身邊的白猿猶豫一下,低聲道:

“監正老師,可能殞落了。”

抱怨聲夏然而止,宋卿呆住了。

這時,孫玄機轟然倒地,七竅溢出鮮血,生命氣息快速流逝。

宋卿心里一顫,一邊手忙腳亂的從儲物袋里取出丹藥,一邊顫聲道:

“怎,怎么回事,孫師兄..........”

袁護法站在一邊,看著孫玄機,低聲道:

“為了查清楚監正殞落的真相,他親自去了一趟戰場。”

宋卿把脈之后,一顆心幽幽沉入谷底。

孫玄機被傷了本源,經脈盡斷,五臟六腑衰竭,元神也衰弱到了極點。

這樣的傷勢,在一位術士身上,足以造成致命威脅。

之所以還能帶著一只白猿返回司天監,大概是心里有什么執念吧。

袁護法看到了宋卿的想法,幽幽道:

“是復仇的野火,撐著他回到司天監。”

...........

觀星樓,地底。

鐘璃怔怔的望著宋卿,凌亂的黑發下,眼睛很亮,似有水光閃爍。

“監正老師,死了?”

她喃喃道。

宋卿“嗯”了一聲,聲音低沉,他臉上看不到悲慟,但麻木的模樣,卻更甚悲慟。。

“許平峰,地宗道首,伽羅樹菩薩,還有白帝,云州那個白帝。”宋卿低聲道:

“孫師兄看到他們了,是他們殺了監正老師。”

見鐘璃久久不語,宋卿道:

“我去一趟皇宮,告知小皇帝。”

他轉身離去,地底陷入永恒的沉寂。

過了很久,鐘璃抬起身邊的木盒子,輕撫著盒子表面,淚水洶涌而下:

“要報仇啊,你要替監正老師報仇啊.........”

...........

天蒙蒙亮,京城的城頭,火把在寒冬臘月里燃燒,無法驅散徹骨的寒意。

露水浸透了城墻表面,在寒夜里凝結成冰,把城墻凍的宛如鋼鐵般堅硬。

城頭值守的士卒,握著長矛,雙手長滿凍瘡,時不時的往掌心呵一口熱氣,或伸出雙手靠近火把,在嚴寒的深夜里取暖。

“噠噠噠!”

馬蹄聲由遠及近,傳入城頭值守士卒耳中。

寒夜里,一騎快馬加鞭趕至城下,猛的勒住韁繩,在城頭守卒的注視下,聲音嘶啞的咆哮道:

“開門,八百里加急.........”

寢宮里,沉睡的永興帝被趙玄振喚醒,他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按捺住脾氣,沉聲道:

“何事深夜喚醒朕。”

通常來說,敢在這個時候打擾君王休息,要么是天塌下來了,要么是不想活了。

永興帝不認為這個狗奴才活膩歪了,那么答案應該是前者,因此他語氣頗為低沉,表情也凝重。

趙玄振臉色煞白如紙:

“陛下,內閣傳來急報,青州失守了.........”

永興帝呆愣在床邊,瞳孔放大,表情凝固。

“陛下,陛下。”

趙玄振喊了兩聲,永興帝如夢初醒般的“啊”了一聲。

“折子在御書房........”

話沒說完,永興帝便掀開被子,推開趙玄振,赤著腳,穿著白色里衣,朝御書房大步奔去。

御書房與寢宮相連,一內一外,他很快就奔出寢宮,來到御書房。

他徑直走到案前,拿起了擺在那里的折子,臉色難看的展開閱讀。

折子內容分三部分:

一是青州守軍的傷亡情況,青州三十個衛所,外加京城、各州調過去的兵馬,總計九萬大軍,損失六成。所剩的幾三萬大軍,退守雍州。

二是關于監正的,楊恭認為監正可能出事了,希望朝廷能盡快確認監正的情況。

三是楊恭的自我陳述,大抵意思是愧對君王,愧對社稷,但求一死以謝天下。

永興帝看完,手已經開始抖了。

“一派胡言,監正乃大奉守護神,位列一品,大奉境內,誰是他對手?這楊恭妖言惑眾,朕要砍他腦袋,讓他求仁得仁。”

永興帝臉色鐵青,奮力拍桌。

現在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說監正出事,他都要讓對方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

這時,外頭值守的禁軍統領匆忙進來,稟告道:

“陛下,司天監宋卿在宮外求見。”

宋卿來了,一定是監正有消息了,監正讓他來傳話了..........永興帝精神一振,高聲道:

“快,快請他進來。”

當即命宦官賜下御牌。

一刻鐘后,禁軍統領帶著宋卿返回,前者停留在御書房外,后者邁過門檻,踏著猩紅地毯進入御書房。

“宋愛卿,可是監正有消息了?”永興帝跨前一步,脫口問道。

他死死盯著宋卿,眼神里帶著希冀。

與之相比,宋卿就如一條喪家之犬,臉色慘白,黑眼圈濃重。

“陛下,監正老師,殞落了.........”

永興帝一屁股坐在大椅上,像是被抽去骨頭。

隔了好一會兒,他氣急敗壞的起身,指著宋卿怒吼:

“一派胡言,宋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監正是你老師,你敢詛咒監正?”

他站起身,奮力揮舞雙袖,咆哮道:

“大奉境內,誰是監正對手,你告訴我,誰是他對手?”

宋卿表情木訥的說道:

“孫師兄已做過初步探查,監正老師,他確實可能殞落了,當日云州天生異象,氣運流失,監正老師氣息消失后,再沒有出現。”

永興帝緩緩萎頓在大椅上,喃喃道:

“監正他,怎么會,誰能殺死他啊..........”

宋卿木然道:

“云州叛軍的超凡高手數量,遠超想象。”

永興帝呆坐許久,似是不勝風寒,身軀微微顫抖起來。

巨大的恐懼將他籠罩。

...........

次日,青州失守,監正殞落的消息傳遍京城官場,引來巨大轟動。

群臣聚在午門,要求面見圣上,但被擋在了外面。

永興帝病了,嚇病了。

直到黃昏,諸公才在御書房見到他,一夜之間,永興帝仿佛被抽干了精氣神,目光渙散,臉色慘白。

諸公心里一驚,首輔錢青書哀聲道:

“陛下,請保重龍體啊。”

永興帝慘笑一聲:

“龍體?這時候,朕還在意這副血肉之軀?

“諸公,監正死了,該如何是好啊。青州失守,叛軍與楊恭在雍州邊境對峙,一旦他們穩住青州,勢必卷土重來,遲早會打到京城。”

監正是大奉最后的脊梁了。

左都御史劉洪道:

“陛下,大奉還有許銀鑼,我們并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永興帝微微搖頭:

“朕雖然修為淺薄,但也知道,一個三品武夫能做什么,做不了什么。

“連監正都死在叛軍手里,許銀鑼又能如何?”

劉洪一時語塞。

御書房內,氣氛凝重且沉默。

許久后,大理寺卿低聲道:

“陛下,不如求和吧。”

求和.........永興帝眼睛一亮,旋即搖頭,苦笑道:

“叛軍來勢洶洶,欲奪我大奉江山,取而代之,豈會同意求和。”

“陛下,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有人道。

“朕累了。”永興帝頹然道:

“讓朕考慮考慮。”

...........

皇城,懷慶府。

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停在府外,接任魏淵之位,成為前魏黨魁首的劉洪,下了馬車,徑直入內。

穿過前院,來到會客廳。

寬敞雅致的廳內,一襲梅花宮裝,氣質清冷的長公主懷慶,坐在案邊,等候多時。

“本宮已經去過司天監,見過了宋卿和孫玄機,監正恐怕,真的兇多吉少。”

這位長公主臉色罕見的凝重,望著入廳的劉洪,道:

“陛下和諸公是什么態度。”

劉洪嘆息一聲:

“沒了監正,陛下和諸公的脊梁都斷了,膽兒也沒了。大理寺卿提出議和,陛下沒有同意,但也沒反對,只說考慮考慮。”

“議和..........”懷慶低聲自語,片刻后,搖了搖頭:

“叛軍志在中原,志在皇位,豈會同意議和。縱使同意,也會獅子大開口,先索要好處,在給予短暫的和平。鈍刀割肉,死的慢些而已。”

劉洪苦笑一聲:

“殿下,你這是旁觀者清。

“陛下今日沒有早朝,他病了,是嚇病的。這個時候,叛軍如果主動議和,他會不顧一切的答應,就如即將溺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說著,劉洪愁容滿面:

“但陛下恐懼是有理由的,監正都死了,誰還能抗衡云州?

“許銀鑼到底只是三品武夫,國師雖是二品,但她真的愿意為大奉死而后已?縱使愿意,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殿下,您向來多智多謀,您告訴我,該如何破局啊.........”

御書房議事時,他沒反對議和,不是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懷慶寂然許久,緩緩道: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

青州。

布政使司,戚廣伯坐在原屬于楊恭的大案后,下方是一眾將領,左邊首座是姬玄,右邊首座是葛文宣。

此二人,前者一路攻城拔寨,追殺青州逃兵,立下赫赫戰功。

后者則隨著戚廣伯攻陷宛郡,立下大功,再加上許平峰弟子的身份,在軍中地位極高,只比姬玄稍差。

至于玄武鐵騎和朱雀飛騎,隸屬于許平峰,沒有出場。

“并非軍帳議事,不必拘謹。”

戚廣伯笑道:“能打下青州,多虧了眾位兄弟,今夜犒賞三軍,美酒美食美人,應有盡有。”

眾將領笑了起來,高聲道:

“多謝大將軍。”

戚廣伯頷首:

“不過,今日之后,爾等要約束手底下的士卒,不可再劫掠百姓,青州以后就是我們的地盤,明白嗎。”

“是!”

眾將士應諾。

卓浩然志得意滿,問道:

“大將軍,何時帶領我們北上,都說京城是中原首善之城,最是富庶,兄弟們早就迫不及待了。”

有人笑道:

“殺到京城后,你特娘的可別給我亂來,京城富庶不假,但水靈女子可比金銀要誘人,要是傷了死了,委實可惜。老子他娘的也想嘗嘗達官顯貴的女眷是什么滋味。”

立刻有人笑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要睡就睡金枝玉葉,公主郡主、后宮嬪妃,不比狗屁的貴族女眷要誘人嗎。”

哄笑聲四起。

打下青州后,云州軍士氣如虹,上到將領,下到普通士卒,都摩拳擦掌的準備北上,恨不得一口氣打到京城去。

但想歸想,行軍打仗自有章法,如今叛軍打下青州,便需穩住這塊地盤,安撫百姓、鄉紳,修繕城墻,收集糧草等等。

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又不是外族劫掠,搶了東西和人就走,來去匆匆。

葛文宣抬指,扣了扣桌面。

喧嘩聲稍減,他順勢說道:

“大將軍,末將認為,休整期間也不是閑。

“我們可以派人潛入大奉各州,散布監正已死的消息,一來可以制造混亂,二來壯我云州軍的聲勢。”

戚廣伯給予肯定的態度:“此計甚妙。”

姬玄則道:

“此戰我軍傷亡不小,得補充兵力,招攬流民。但流民戰力有限,中層戰力的補充是個問題。”

戚廣伯心里已有注意,仍問道:

“子素有何建議。”

姬玄道:“可招攬江湖武夫。”

這算是潛龍城的傳統了,在場的將領中,有超過一半原本是江湖匹夫,流竄到云州,后歸入潛龍城。

戚廣伯點點頭,環顧眾人,突然問道:

“諸位覺得,沒了監正,大奉朝廷那邊,會有何反應?”

卓浩然哈哈大笑:

“小皇帝怕是嚇的尿褲子了。”

眾將領紛紛附和:

“失去了監正這位守護神,大奉就是扒了爪牙的病虎,中看不中用。”

“也就一個許七安能撐場子了。”

“呸,他撐什么場子,三品武夫固然厲害,但在國師面前,確實不夠看的。”

這時,姬玄嗤笑一聲:

“他確實翻不起風浪了,國師種在他體內的封魔釘,就能把他死死壓在三品境。”

葛文宣笑著接茬:

“國師料事如神啊。”

眼見話題偏了,戚廣伯抬了抬手,喧嘩聲稍息,他說道:

“說的沒錯,大奉朝廷,上至君王,下至百官,此刻必定惶恐難安。那么,倘若我們主動議和呢?”

眾人一愣。

............

PS:錯字明天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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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4個關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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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文宣心里一動,道:

“大將軍,您的意思是.........”

戚廣伯微笑道:

“攻心為上!”

簡單的一句話,在場不少精明的人物,立刻懂了戚廣伯的想法。

主動議和,是為了攫取更大的好處,且兵不血刃。

等大軍休整完畢,穩住青州地盤,糧草、軍需到位,國師煉化青州氣運,再撕毀盟約北上討伐。

大目標不變,還能額外壯大實力,擴大己方優勢。

姬玄微微點頭:

“把大奉逼到窮途末路,必然引來瘋狂反撲,屆時我軍也會傷亡慘重,聰明的獵手,會懂的網開一面。

“沒了監正,大奉朝廷人心惶惶,我們在這個時候提出議和,就是把網掀開一道口子,讓他們看到希望,失去搏命的勇氣。

“而我們則可以趁機攫取好處,要錢要糧。”

聽著他的解說,那些沒反應過來的將領,頓時朝戚廣伯投去敬佩眼神。

所謂上兵伐謀,領兵打仗和單打獨斗是兩回事,后者只需要盡情的宣泄暴力,前者才是技術活兒。

在大伙還沉浸在鏟除監正,攻下青州的喜悅中時,大將軍已經根據局勢、人心,想出了妙計。。

葛文宣順著戚廣伯的思路出發,想到了更多,嗤笑一聲:

“姬玄少主,錢糧肯定是要的,但胃口不妨再大一些。大奉現在不比砧板上的魚肉好多少,想與我們何談,不下血本怎么行。

“怎么也要割讓幾洲之地嘛。”

眾將領眼睛猛的一亮,旋即有人皺眉道:

“這不是把大奉往絕路上逼嗎,按我說,適可而止,要錢要糧就夠了。咱們花大奉的錢糧招兵買馬,再反過來打他們。

“胃口太大,反而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是相對保守的做法。

立刻有人反駁:“監正都沒了,我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大奉朝廷還敢說個“不”字?咱們便是要那小皇帝下罪己詔,諒他也不敢拒絕。”

這是激進派的想法。

姬玄沉吟道:

“尺度要把握好,一味的貪婪,只會適得其反。大奉雖然沒了監正,但諸位別忘了,許七安呢?”

他環顧眾人,語氣鏗鏘的分析道:

“趙守在野多年,沒有官身,他不會為大奉朝廷仗節死義,洛玉衡亦是如此。但許七安身負國運,大奉若亡,他必殉國。

“因此,接下來他肯定會左右朝堂大局,此人性格寧折不彎,逼迫太甚,只會讓他鋌而走險,與我們玉石俱焚。

“當然,云州軍入主中原已是十拿九穩,他區區一個三品,翻不起風浪。但大將軍這招和談之計,肯定就要落空。”

葛文宣欲言又止,念及姬玄身份,沒有反駁。

篤篤!

戚廣伯敲了敲桌面,打斷眾人的議論,微笑道:

“子素,你的眼光還是淺了些,只看到了雙方的實力對比,只看到了許七安的性情。”

姬玄微微低頭:

“請大將軍賜教。”

戚廣伯是他的啟蒙老師。

戚廣伯緩緩道:

“永興這個小皇帝,守成有余,魄力不足,這樣的一位君王,監正就是他最后的脊梁。在監正死去的情況下,你們覺得他會孤注一擲的死戰,還是接受我們的和談?”

“當然是選擇接受。”葛文宣笑道。

戚廣伯點頭,繼續說:

“其次是朝堂諸公,王貞文臥病在床,魏淵死于靖山城,剩下的,不管是貪是好,都差了些。所以這和談,唯一的阻礙是許七安。

“但小皇帝和許七安的利益是不同的,對小皇帝來說,求和便能穩住局面,不打仗他就安穩了。至少也能喚來一段時間的和平,讓大奉喘口氣。

“可對許七安來說,這樣就意味著再沒有翻盤的希望。所以,他們兩人,必定離心離德。”

卓浩然摸了摸下巴,道:

“所以,大將軍此計,是一箭雙雕。若是成了,要糧有糧,要錢有錢,還能不動一兵一卒,逼朝廷割讓土地。若是不成,也能讓許七安和小皇帝離心離德,要是鬧出什么亂子,就更好了。”

卓浩然這種屠夫都聽懂了,其他人當然不會聽不懂。

姬玄被說服了。

戚廣伯接著說道:

“那許七安是潛龍城的一塊心病,是國師的一塊心病。以往他有魏淵,有監正庇佑,肆無忌憚。

“現在,咱們就要讓這位大名鼎鼎的許銀鑼,知曉什么是天高海闊。”

卓浩然等部將大笑著附和:

“大將軍所言甚是,沒了監正和魏淵,他許七安算什么東西,也敢和國師,和潛龍城叫板。沒準兒現在也嚇的像只鵪鶉,瑟瑟發抖。”

“許七安不過名聲大些罷了,論修為,我們姬玄少主亦是三品。”

“不過爾爾,或許根本不用國師出手,姬玄少主就能手刃此子。”

“把他煉成血丹,用來增進姬玄少主的修為。”

眾將領或罵罵咧咧,或哄然大笑。

姬玄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

“我倒要看看,許七安如何自處,就憑他一個三品武夫,拿什么來翻盤。”

他恨不得立刻飛到京城,看許七安滿臉不甘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葛文宣笑道:

“他翻不了盤,縱使立即晉升二品,也不是老師和伽羅樹菩薩的對手,何況還是封印之身。”

姬玄頓時冷笑一聲。

戚廣伯再次道:

“慶功宴結束后,立刻著手此計,務必要把消息散布出去,越夸大越好。國師能否再得數洲氣運,就看此舉。和談的具體細節,文宣,你稍后拜訪一下國師,問問他的意見。”

以云州目前的兵力,地盤要的太多,反而是累贅,同時也得看國師目前的狀態,是否能吃下那么多的地盤。

葛文宣笑道:“是!”

...........

清云山。

在竹林閣樓里靜坐的趙守,突然睜開眼,看向桌下的陰影。

一道影子鉆出、膨脹,化作人形,正是許七安。

“你終于回來了。”

趙守點了點頭。

“剛去了一趟司天監,沒見到監正,我便來此了。”

許七安頷首示意,道:

“監正到底是死是活?”

趙守道:“大奉不死,監正不滅。他應該是被封印了。”

對于術士體系,儒家了解的還是比較透徹的,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隱秘。

盡管一直不相信監正會死,但直到聽見這個回答,許七安才真正如釋重負,問道:

“監正是刻意為之?他可有后手留下?”

趙守想了想,道:

“我覺得不是,若是刻意為之,實在想不通有什么事,值得他置之死地,將大奉推向敗亡的深淵。

“他若提前知曉此事,那就不會入局。”

趙守并不知道初代的后手,憑自身的眼力,給出了分析。

監正這次是真的栽了.........許七安嘆息一聲。

得知初代監正就是柴家世代守護的大墓主人時,許七安心里就有準備了。

縱使監正能窺探未來,但如果初代有辦法克制呢?

任何體系都有弱點,就如蛇有七寸。

監正也不是神。

許七安把柴家的事告訴了趙守。

“原來如此.........”趙守恍然,沉吟一下,道:

“我覺得監正縱使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失策被擒,他也應當考慮過這樣的可能性。普通人尚且未雨綢繆,何況是他。

“不過,失去了監正,大奉已是岌岌可危。

“許七安,你當如何自處?”

身負國運,命運便與朝廷連為一體,國滅,監正要死,許七安一樣要死。

許七安道: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縱觀朝廷,能與他議事的,只有眼前這位儒家體系扛把子,三品巔峰的大儒。

趙守沉吟片刻,道:

“首先,你要明白敵人是誰。”

許七安回答道:

“許平峰,黑蓮,伽羅樹,還有白帝。”

去過司天監,他才知道當日結束傳音后,孫玄機冒著生死危機探查了情況,發現了白帝的存在。

趙守當即問道:

“白帝為何要對付監正?”

許七安沉思片刻:

“我懷疑監正是守門人.........”

當即把守門人的隱秘,以及白帝是大荒一族的身份,告知趙守。

趙守默然片刻,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嘆息道:

“如此看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許七安啊許七安,你真的是氣運加身之人?”

我看你是霉運纏身才對。

吐槽完,趙守把話題拉回來,說道:

“有件事我得告訴你,監正出戰前,問我借了儒圣刻刀和亞圣儒冠,他應該會效仿魏淵,召來儒圣英魂。”

許七安瞳孔微微收縮,難以置信道:

“若是有儒圣英魂出手,他如何能敗?!”

趙守搖頭:

“細節不得而知,所以你要警惕,當時絕對有超品出手了。”

超品出手.........許七安心里反復念叨這句話,突然有些絕望。

云州背后如果有超品做靠山,那還怎么打,縱使他學魏公、監正,讓儒圣來個梅開三度,頂多也只是負隅頑抗,毫無意義。

見他沉默不語,表情僵硬,趙守微微搖頭。

如今壓力最大的人,不是龍椅上的永興,不是皇室宗親,不是戍守邊境的楊恭,而是眼前這位名滿天下的年輕人。

他是大奉唯一的脊梁了。

“老夫說說己見,你可參考一二。”

趙守敲了敲桌子,讓發愣的許七安回過神來:

“一:必須彌補超凡戰力上的缺陷。

“那白帝、伽羅樹都是一品境,或戰力堪比一品。許平峰是二品巔峰的術士,煉化青州氣運后,實力水漲船高。其次是黑蓮。”

“二:成為棋手。

“許七安,你要想在這場劫難中活下來,讓大奉活下來,就努力去當棋手吧。將才易得,帥才罕見。你也不甘心一直被許平峰,被監正當做棋子吧。”

“三:補足大奉糧草問題,有一個穩定的底盤,支撐你去和許平峰博弈。

“朝廷若是垮了,你再怎么努力,修為再怎么漲,都無濟于事。永遠要記住,大奉是你的根基。”

“四:復活魏淵。

“許平峰為何要等魏淵死后才敢造反?魏淵在朝期間,不管佛門、云州,還是巫神教,都不敢妄動干戈。巫神教為了助巫神解開封印,不得不孤注一擲,但結果呢?偷雞不成蝕把米。

“魏淵的可怕之處,不在于個人武力,他是千年罕見的帥才,論智謀,許平峰也不及他。論領兵打仗,許平峰更是拍馬不及。

“他若復生,我不管說大奉必勝,但至少不會如此窘迫。”

“談何容易啊。”許七安苦笑一聲。

這四點,任何一個都難如登天。

首先是超凡境的戰力,目前唯一有希望踏入一品的,只有洛玉衡。

但她一個不夠。

單是白帝和伽羅樹兩位一品,就可以橫掃大奉的所有超凡戰力,而修行無法一蹴而就,根本不可能短期內追趕上來。

況且白帝肯定有更大圖謀,興許藏拙了。

其次,成為棋手。

這算是最靠譜的一點,許平峰雖然父愛如山,但心懷孝心的自己不怕他就是了,動腦子的事,許七安確實沒怕過誰。盡管在過去的一年多里,始終被監正和許平峰像棋子一樣擺弄。

但那時他還太弱小,從零起步,誰弱小得時候沒被大佬玩弄過?

然后,糧草問題。

無解!

大奉若是有錢糧,就不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監正都沒辦法的事,他能有什么辦法。世上最無解的事——窮!

神仙都沒轍。

最后,復活魏公。

復活魏公的招魂幡,主材料已經集齊,但還差最后一件,回頭找宋卿問問,那玩意怎么尋找.........許七安起身告辭:

“不打攪院長了。”

行了一禮,走出竹閣。

剛出外頭,熟悉的心悸感傳來。

地書聊天群里,李妙真傳書道:

【二:最近各處有人散布消息,說青州失守,監正被殺。云州叛軍這是強弩之末了嗎,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不過這種伎倆效果確實極佳,自古百姓最愚昧。】

京城各方都焦頭爛額,惶恐不安了好幾天,李妙真才得到消息。

畢竟她沒有發達的情報網,而知情者許七安和懷慶,這幾天委實沒心情傳書聊天。

她發這條傳書,一半是吐槽,一半是求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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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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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我也聽說了,簡直可笑,大奉境內,就算是天尊也不是監正對手。監正怎么可能死呢。】

李靈素發表了看法。

【四:我暫時沒有聽到傳聞,不過以監正的位格,除非超品出手,不然大奉境內是無敵的。】

楚狀元哪怕辭官十年,依舊關心朝廷,關心天下大事,地書聊天群里,逢著討論這類事情,永遠不缺他的身影。

【九:不好說啊,大奉風雨飄搖,已是強弩之末,監正能得到的國運加成有限。而沒了一國氣運的加持,一品術士的戰力,也就那樣吧。】

金蓮道長給出的評價相對客觀。

【九:對了,已經確認八號要出關,他安然無恙,甚好。他近期可能會去一趟京城,諸位要不要在京城共聚?】

【七:有空再說吧。。】

李靈素如此回答。

其他人沒有說話,在等待許七安或懷慶的回復。

隔了好一會兒,終于等來懷慶的準確答復:

【一:青州失守,監正極有可能隕落。】

簡單的一句話,卻仿佛焦雷一般炸在天地會成員耳畔,炸的他們腦子嗡嗡作響,瞬間失去思考能力。

整整一盞茶的功夫,沒有任何人說話。

李妙真夢囈般的傳書:

【二:怎么會........】

晴天霹靂!

對于眾成員來說,簡直是一個無法接受的噩耗。

【七:監正死了,那,那大奉怎么辦?不對不對,監正怎么死的?這不可能啊.........】

他的問題,就是天地會眾成員共同的問題。

【一:詳細情況暫且不知,根據宋卿說,當日出手的超凡高手中,有許平峰、伽羅樹、白帝,還有黑蓮。】

【二:白帝?云州的那個白帝?】

曾經在云州待過很長時間的李妙真,難以置信的傳書質詢。

其他成員想了幾秒,心里才有對應的猜測。

【一:就是它,孫玄機是這么說的。另外,對于這位神魔后裔的實力,孫玄機推測是一品。若非一品,根本殺不死監正。】

當時參戰的超凡高手里,黑蓮是二品,如果白帝也是二品,那么根本不可能殺死監正。

天地會眾人倒抽一口涼氣,涼到了心里。

他們知道云州的傳說,對那位白帝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但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存在,竟與許平峰結盟,出手對付監正。

【九:奇怪,這只神魔后裔無緣無故,為何插手中原之事,其中必有蹊蹺。】

李妙真楚元縝等人,同樣無比好奇。

【二:許七安?你肯定知道吧。】

李妙真已經習慣遇事不決,召喚許七安。

如果是他,肯定知道..........這個念頭在每一位天地會成員心里閃過,金蓮道長除外。

他們從許七安那里得知了神魔殞落的真相,得知道尊把神魔后裔逐出九州的隱秘,得知佛陀相關的秘聞。

如果是許七安,即使不清楚具體的真相,或多或少會了解一些內幕。

【三:白帝是沖著監正去的,此事涉及到遠古時代的某件隱秘,我應該還沒告訴過你們,關于守門人的事。】

守門人?

天地會成員對這個稱呼完全陌生。

【三:我并不知道守門人具體的含義,待查清楚了再與你們說吧。至于此戰的經過,我大概有些頭緒,可以告訴你們。】

眾成員精神一振,緊盯著地書碎片。

許七安把之前告訴趙守的,關于柴家和初代監正的事,又說了一遍。

【九:曲折離奇,初代監正死了五百年,還能左右當今局勢,不愧是術士體系的開創者。】

金蓮道長感慨萬千。

難怪監正會敗,真正克制他的不是許平峰,而是初代留下來的手段..........懷慶再沒有任何懷疑,無奈接受監正被封印的事實。

唯一的好事便是監正沒死,但被封印和被殺區別不大,大奉如今的局面,敗亡已經是注定了,屆時,監正一樣要死........楚元縝心里默默嘆息。

【七:這,這沒得打了,我們失去了監正,敵方多了一位一品.........】

大奉必亡啊。

圣子沒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此刻,就算是他這樣對大奉沒有歸屬感的天宗弟子,也感受到了絕望和沉重。

【六:貧僧記得,許大人說過,你身負國運,與大奉早已不可分割,大奉若是滅亡,許大人也會殉國。】

比較沉默的恒遠,突然插了一嘴,把現實血淋淋的揭露在眾成員眼前。

李妙真有些惱怒的傳書:

【二:臭和尚你說這個做什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許七安想了想,傳書道:

【實不相瞞,我沒有想出破局之法,眼下的情況,對我,對大奉來說,確實是死局。除了懷慶殿下,你們與大奉朝廷,其實沒有太大干系。】

但我們和你有干系啊.........這句話,飛燕女俠只敢在心里小聲嗶嗶。

恒遠再次傳書:

【六:貧僧這條命是許大人救的,貧僧說過,有機會定要報答許大人的救命之恩。阿彌陀佛,出家人,能有機會了卻因果,實乃幸事。】

恒遠大師,你又插旗了..........許七安心窩一熱,連忙用吐槽來掩蓋內心的感動。

【七:大師覺悟高啊,我可不會為了他豁出命,不過念在一起走江湖的份上,就陪你小子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吧。】

話說的不好聽,但態度擺明了,不退出。

【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練了這么久的兵,總得拉出來練練的。】

懷慶和李妙真沒有說話,他們倆不需要發表態度。

前者自身便是皇室,責無旁貸。后者太上旺情,拋頭顱灑熱血的事,飛燕女俠最喜歡干。

【五:阿爹讓我北上打仗。】

這時,麗娜傳書過來了。

莫桑已經在中原了,龍圖這是要讓兒女一次性死一雙嗎..........天地會是我最可靠的班底,就算是海王李靈素,關鍵時刻也還是靠得住的..........許七安握著地書碎片,迎著溫吞的陽光,緩緩吐出一口氣。

............

劍州與襄州交界處。

某座山寨,李靈素收好地書碎片,木然呆坐片刻,輕嘆一聲,離開屋子。

走出籬笆院,朝著演武場的方向行去。

所謂演武場,其實是手底下小兵們開辟、夯實出的一塊空地,用來練武,排兵布陣,以及大伙聚餐和婦女們嘮嗑。

“首領好!”

沿途遇到的下屬恭敬問好。

李靈素面無表情走著,很快來到演武場,看見楊千幻戴著遮住面容的帷幔,大聲訓斥著場內的烏合之眾。

“現在練功不努力,將來上了戰場,全寨子都來你家等著開席。”

聽著楊千幻的訓斥,李靈素目光掃過一眾流民組成的隊伍,離譜的發現里面居然還有六七歲的稚童。

“打仗要從小培養,等將來年紀大了,悔之晚矣,全寨子都等著去你家開飯。”

楊千幻的訓斥著傳來。

就算是兄弟我,偶爾也會覺得楊兄你腦子有問題..........李靈素深吸一口氣,高聲道:

“楊兄!”

楊千幻早就看到李靈素了,畢竟他是背對眾人,恰好面向李靈素走來的方向。

“李兄!”

楊千幻停下訓斥,大步走過來,到了李靈素面前,一個轉身,背對著他,道:

“何事?”

李靈素卻沒有回答,而是權衡、沉吟良久,心一橫,說道:

“青州那邊傳來消息,青州失守了。”

楊千幻聞言,吃了一驚,但沒有氣急敗壞,振奮道:

“只有局勢危急,才能凸顯出楊某的重要性啊,待我練兵結束,力挽狂瀾,看云州那群亂臣賊子,納頭來拜,祈求活命。”

李靈素沉聲道:

“監正,被封印了..........”

楊千幻“呵”了一聲:

“那真是天大的好事,監正老.......師誤我多年,沒了他的壓制,我楊某才能出人頭地啊。”

李靈素微微搖頭:

“楊兄,我不是再跟你說笑。”

當即把許七安那里得知的情報,轉述給了楊千幻。

聽完,楊千幻默默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好長好長時間后,李靈素聽到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我知道了........”

這時李靈素從未聽過的聲音,褪去了所有的浮夸和玩世不恭,陌生的不像出自楊千幻之口,又或者,這才是他正常的聲音。

“不要告訴采薇。”

楊千幻再次說道。

............

青州。

姬玄左手按住刀柄,右手拎著酒壺,推開葛文宣住所的門。

葛文宣穿著術士標配的白衣,坐在案邊研讀兵書。

“姬玄少主日理萬機,不忙著招兵買馬,籌備糧草,到我這里來做什么?”

葛文宣笑瞇瞇道。

“和談使者是我二弟,我聽說是你舉薦的,過來找葛將軍要個說法。”

姬玄把酒和刀拍在桌上,瞇著眼,皮笑肉不笑:

“聽完你的話,我再決定是喝酒還是拔刀。”

作為云州軍里,青壯派中的兩位實權人物,葛文宣和姬玄的關系向來微妙。

既是好友,又是競爭關系。

既能坐下來喝酒談笑,又會因為爭奪資源拍桌子瞪眼。

戚廣伯治軍嚴厲,賞罰分明,不會因為姬玄的身份而有任何偏私。

“姬遠公子才華橫溢,能言善辯,口才向來犀利,又是城主的子嗣。由他來當使者,與大奉和談,再適合不過。”

葛文宣道。

姬遠是姬玄的弟弟,一母同胞,都輸庶出。

在一眾兄弟中,排名第九。

與陽剛溫和的姬玄不同,這位九公子不愛修行,嗜好讀書,是潛龍城主子嗣里,學問最好的。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學以致用,文思敏銳,并不是讀死書的呆子。

“帶兵打仗,姬遠公子不行,但朝堂論辯,舌戰群儒,他可比你這個大哥要強太多了。”葛文宣笑道:

“連我都辯不過他,說不過他,讀書還沒他多,你說氣人不氣人。”

姬玄毫不理會他的說笑,臉色嚴肅,沉聲道:

“你沒和許七安打過招呼,你不知道,姓許的就是個瘋子。”

葛文宣依舊平靜,道:

“如果我告訴你,使團里,有元霜小姐和元槐少爺呢?”

姬玄愣住了。

葛文宣繼續道:

“是國師的主意,許七安是什么人,他比我們更清楚。和談能解決朝堂諸公和小皇帝,而元霜小姐和元槐少爺,則能讓許七安投鼠忌器。”

姬玄皺了皺眉。

房內一時沉默。

姬玄想起當日在雍州城,許七安挑斷許元槐手腳筋,但確實留他一命的事。

此人不會因為骨肉之情束手束腳,但確實不是冷血無情之輩,手足兄弟對他不是完全沒有影響。

葛文宣則想起了前些日子,許平峰說的話:

他不是嘲諷我冷血無情嗎,那我就把他的弟弟和妹妹送到他面前去。

葛文宣喃喃道:

“老師是天下一等一的寡情之人啊。”

............

早朝,金鑾殿。

永興帝漸漸開始害怕上朝,害怕桌上擺的折子,因為上面的東西讓他坐立不安,焦慮不已。

流民成災的,國庫空虛的,青州失守的,京城百官人心惶惶,還有最近流言四起,各州布政使司傳回來折子,說是民間到處流傳著“監正已死,大奉將亡”的

鬧的民間也人心惶惶,以為大奉真的要亡了。

對于這類散布謠言,唯恐天下不亂的行為,歷朝歷代的做法是嚴懲,最常用的是流放,以及菜市口斬首,震懾百姓。

但在動亂時期,謠言漫天飛,根本堵不住悠悠眾口,恐怕底層得官員也是這樣的心思。

且青州確實失守了,逃戰的百姓把消息傳完各地,一傳十十傳百。

朝廷的努力注定收效甚微。

現在,仿佛全天下都在永興帝耳邊咆哮,告訴他大奉要亡了,他要當亡國之君了。

永興帝這位太平盛世里出身的君王,何時見過這種陣仗?

但今天上這個早朝,永興帝的心情是不一樣的,就如絕境之人看到曙光。

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鴻傳回來一份折子,內容是——云州叛軍主動議和。

此外,姚鴻還在折子上告了楊恭一狀,因為楊恭拒絕議和,試圖把這件事壓下來。

此罪當誅!

“姚愛卿當真是朕的肱股之臣。”

昨日,永興帝看完折子,喜出望外,至于楊恭,他暫時不打算處置,因為雍州還得靠他守著。

“諸位愛卿,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鴻遞上來一份折子,那云州欲與我朝議和,停止干戈。”

永興帝環顧眾臣,高聲道:

“爾等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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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使團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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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內的諸公,早已得到消息,聞言并不驚訝,首輔錢青書當仁不讓的站出來,發表看法:

“此計,恐是叛軍的緩兵之計,陛下還請三思啊。”

不等永興帝說話,當即就有人站出來反駁:

“錢首輔何時與楊布政使如此默契了?”

說話的是兵部都給事中,噴子里的領頭羊之一。

錢青書皺了皺眉,審視著兵部都給事中,淡淡道:

“嚴大人有何高見啊。”

兵部都給事中,高聲道:

“陛下,自秋收以來,十萬大軍被魏淵葬送在靖山城,入冬后,又有近六萬精銳折損在青州。再這么打下去,我大奉的將士必定耗損殆盡。

“而各處流民成災,兵力緊缺,兵部已經抽調不出兵馬支援雍州了。臣認為,議和實乃正確之舉,可解朝廷燃眉之急。”

兵部尚書欲言又止,嘆息一聲,選擇了沉默。

“解燃眉之急?”

右都御史張行英冷哼道:

“要想議和,叛軍必定獅子大開口,只怕之后,朝廷更加沒有余力與其抗衡。鈍刀割肉的道理,嚴大人不明白?”

這時,戶部尚書出列,沉聲道:

“張御史如此明察秋毫,洞悉局勢,不如我這個戶部尚書的位置,讓給你來做。。”

說罷,冷笑一聲,朝永興帝作揖,大聲道:

“陛下,國庫空虛,朝廷若是繼續與云州叛軍交戰,遲早被戰事拖垮。春祭將近,大地回春,我們需要的是時間。而議和,恰可爭取時間,讓我們熬過寒災。”

主戰派和主和派立刻掐了起來,爭論不休。

每次事態面臨失控,趙玄振便抽打鞭子,呵斥一聲“肅靜”。

永興帝默然的旁觀者諸公的爭論,直到發表意見的人越來越多,主和派漸漸壓過主戰派,他這才看向趙玄振,用眼神示意。

啪!

趙玄振再次抽打鞭子,光亮可鑒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讓殿內的爭論聲安靜下來。

永興帝環顧眾人,緩緩道:

“朕體恤將士與百姓,不忍再妄動干戈,議和之事,就這么定了。”

............

皇城,王府。

豪華馬車停在府外,錢青書在仆從的攙扶下,踏著小凳下車,王府外的侍衛知道他的身份,沒有阻攔。

一路進了府,在內廳稍后片刻,管家引著他進了內院,來到王首輔的臥房。

像王首輔這么體面的人,見客不在書房,而在臥房,可見病情有多嚴重了。

獸金炭熊熊,散發溫暖,臥房門窗緊閉,外室和內室各有兩名婢女侍立。

王首輔坐靠著,腰背墊著軟枕。

他瘦的形銷骨立,臉色難掩暮氣,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有神。

“唉!”

錢青書嘆息一聲:“你這病怎么就不見好?”

他說著,揮了揮手,讓丫鬟們退下。

“許是大限將至了吧。”王貞文笑了笑:

“人一上了年紀,便是病來如山倒,神仙也難救。所謂五十而知天命,既是天命,那也就順其自然了。”

錢青書沉吟一下,道:

“本不該來找你,讓你安心養病才要緊,只是.........”

王貞文抬手打斷,指著窗戶,道:

“先幫我把窗打開。”

錢青書皺皺眉:

“天寒地凍,開了窗,你這身子骨經得住?”

王貞文擺擺手:

“這一屋子的暮氣,讓我難受,豈不更容易生病?別廢話了,趕緊開窗去。”

錢青書略作猶豫,走到窗邊,打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讓冷冽但清新的風吹入屋內。

他返回床邊,在圓凳上坐下,心里措辭了一下,道:

“青州失守了。”

見王貞文沒有說話,他也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王貞文聲音低沉:

“你繼續.........”

“監正戰死在青州了,叛軍如今占據青州,與楊恭在雍州邊境對峙.........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鴻遞上來折子,云州欲派使團入進議和.........”

王貞文一聲不吭的聽著,期間沒有動彈一下,目光也仿佛凝固。

等錢青書說完,他眸光微動,恢復了生氣:

“陛下答應了?”

他語氣里有著濃濃的失望。

錢青書輕輕點頭:

“別無選擇,大奉失去了監正,超凡戰力出現空缺,就如羊群沒了領頭者,遲早人心渙散。再打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易位而處,恐怕我也會與他一般.......”

猛的意識到自己這話是大不敬,嘆息著改口道:

“換成其他皇子,也是一樣。”

王貞文聞言,緩緩點頭,道:

“人家就是吃準了這個,才在勝券在握時,主動派使團和談。”

錢青書苦笑一聲:

“聰明人很多,但都裝傻子罷了,這道理誰不知道,可又有什么辦法?近日,京城人心惶惶,諸公強作鎮定,實則早被嚇破了膽,甚至認為大奉滅亡不過時間問題。

“沒有另謀出路,已經算是忠心可嘉。

“陛下自己也知道和談是鈍刀割肉,可他能做什么?和談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會不顧一切的抓住,然后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為了爭取時間,等待寒災過去。”

王貞文沉默半晌,道:

“不說這個,你想辦法讓許七安來見我一趟。”

“他?”

錢青書苦笑搖頭:

“這位大爺誰看得住,我連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在京城,他現在一定在京城。”王貞文捂著嘴劇烈咳嗽,“監正死了,他一定會回來,嘿,云州叛軍想要議和,得看他同不同意。”

錢青書起身,大步走到窗邊,關好窗戶,回身說道:

“你覺得,許銀鑼能破解此事危機?”

王貞文沉默以對,隔了好久,他低聲道:

“就算魏淵復活,也盤不活這局死棋。”

...........

司天監。

七層丹室,許七安連家都沒有回,徑直來找了宋卿。

“招魂幡的材料我都集齊了,但還有一個輔助材料。”

許七安取出地書碎片,依次散發森寒陰氣的兩枚玉瓶,一塊布滿蜂窩狀孔洞的石頭,一團漆黑如墨,散發劇毒氣體的蠶絲。

宋卿連忙服下辟毒丹,用浸泡了藥水的綢布捂住口鼻,然后拔開瓷瓶的木塞,做材料確認。

瓷瓶里分別是古尸的指甲,從頸部動脈里提取出的漆黑的尸水。

鳴金石和散發劇毒氣體的蠶絲也確認完畢后,宋卿道:

“最后一件材料是魏淵原身的發膚皮肉,用來定位的。但魏淵肉身毀在靖山城,肯定是找回來了。”

其實魏淵肉身被貞德吞噬了,宋卿不知其中細節。

“所以呢?”許七安問道。

“子嗣血脈可以代替。”宋卿緩緩道。

魏公早就絕后了啊.........許七安心里嘆息一聲,語氣低沉:

“必然其他法子替代,不然監正不會讓我尋找煉制招魂幡的法器。”

宋卿凝視著他:

“魏淵是沒子嗣,但你是靠他的血丹晉升三品的,某種意義上說,你便是他的子嗣。

“所以接下來,你要煉出一粒血丹,不用多,指甲蓋大小便成,這不會對你修為造成影響。

“然后,你還得幫我祛除掉幽冥蠶絲蘊含的毒性,神魔后裔的毒,我可沒辦法祛除。”

許七安目光掃過幽冥蠶絲:

“煉出血丹祛除毒性,怎么也得三天時間。

“這些都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是,招魂幡這樣強大的法器,你能行嗎?”

監正已經不在,孫玄機養傷中,楊千幻此時也不在京城,司天監地位最高的是宋卿。

但宋卿只是一個六品煉金術師。

身為煉金術領域的大佬,宋卿對自己有著深刻的認知,對煉金術懷著崇高的敬意,絕對不會逞能,他果斷搖頭:

“我不行!

“鳴金石這樣的金屬,凡火無法熔化,需要以火行之陣凝聚火靈才能熔化它。

“嗯,我可以用一些助燃的材料提高火焰溫度,但需要建造一個新的火爐,而助燃材料是我獨創,司天監沒有儲備。

“單是這方面,就要半個月的時間。”

宋卿卡級多年,浸淫煉金術,摸索出很多取代陣法的法子,但這些法子肯定沒有直接布陣來的便捷。

“所以需要你以氣機代替助燃材料,熔化鳴金石,煉出招魂幡的桿子。至于招魂幡的幡布,只能等孫師兄傷勢痊愈再說。因為編織過程中,需要不停的融入陣法。”

許七安耐心聽完,道:

“煉好招魂幡,就能喚醒魏公?”

宋卿依舊搖頭:

“而后是刻畫聚陰大陣,等待一年中陰氣最盛的三個時刻之一,由你來召喚魏淵魂魄。”

許七安皺眉:

“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時候?”

宋卿沒有思考,回答道:

“春祭日!”

一個月左右..........許七安吐出一口氣,認為這可以接受。

.............

這天,一條騰云駕霧的長舟,破開云海,緩緩降落在京城地界。

御風舟,這件法器原本是東方婉蓉的東西,劍州一役中,落到了姬玄手里,此舟日行千里,是極罕見的大型運輸工具。

舟頭立著三人,居中的是一位華服青年,五官俊朗,氣質溫文爾雅,手里捏著一把銀骨小扇。

他的長相和姬玄有四五分相似,氣質卻截然而不同,姬玄偏向陽剛,鋒芒卻暗藏。

這位年輕人則有一股書生意氣,以及腹中填滿學識的傲氣。

左右兩邊,分別是黑衣少年許元槐,清冷少女許元霜。

此三人為使團核心人物,除他們之外,還有十六名老成持重的讀書人,組成的談判團隊。

以及一百名修為不俗的精銳侍衛。

“京城啊.........”

姬遠手里的銀骨小扇轉動幾圈,笑道:

“聞名已久,仰慕已久,元槐元霜,你們難道不高興?”

許元槐和許元霜都是生人勿進的性格,一個冷漠,一個清冷,這和他們從小生活的環境有關。

但他們確實高興不起來,任誰都能看出,父親讓他們入京談判,針對的是誰。

“聽說雍州城外,許七安對你倆手下留情,沒有痛下殺手。等入了京,你倆可要保護好我。”姬遠笑瞇瞇道:

“那廝不舍得殺弟弟妹妹,殺我這個表弟,恐怕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見表弟表妹表情淡淡,他自覺無趣,感慨道:

“此次來京城,第一,是為潛龍城攫取更大利益。第二,立功,七哥已是超凡強者,我卻寸功未立。若能把這件差事辦得漂漂亮亮,父親會更重視我們兄弟。七哥的位置,才更穩固。

“這第三嘛,就是試探一下大奉如今的底氣。你們那大哥,就是我首要試探之人。嘖嘖,你們覺得,他有沒有想過和談?”

許元霜淡淡道:

“他不會!

“此人寧折不彎。”

姬遠點點頭,然后說道:

“性情剛烈,不代表迂腐,他若同意和談,那便是緩兵之計,說明大奉還有后手啊。”

說話間,御風舟緩緩停靠在京城外。

負責迎接云州使團的衙門是鴻臚寺和行人司,領頭的是鴻臚寺卿,官居從三品,實在是給了云州天大的面子。

鴻臚寺卿是位蓄著山羊須,面容清瘦的中年人,魚尾紋深刻,常年笑出來的。

人情練達,處事圓滑。

他率下屬迎向御風舟,等待云州使團下來。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御風舟上安靜一片,不見任何人影,也沒看到踏板放下來。

一刻鐘后,一名侍衛從船舷邊探下頭,高聲道:

“敢問大人是何人?”

鴻臚寺卿堆起職業化笑容,作揖道:

“本官鴻臚寺卿。”

那侍衛“哦”了一聲,腦袋縮了回去,十幾息后,又探出頭來,淡淡道:

“我家公子說了,你身份不夠,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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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花神的靈蘊(六千六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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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子!本官堂堂從三品...........鴻臚寺卿心里暗罵,深吸了一口氣,高聲道:

“本官鴻臚寺卿劉達,前來迎接云州使團。”

連喊了數遍,御風舟上沒有回應。

鴻臚寺卿又在寒風中等了一刻鐘,在官道來往百姓的好奇打量中,無奈的離開。

舟上的是大爺,等的起,他卻等不起,不能把云州使團迎進京城,是他的失職,諸公和陛下都得怪罪于他。

“大人,請上車。”

下屬為他掀起馬車的門簾。

“上什么車,給本官備馬!”

鴻臚寺卿遷怒的罵了一聲,從京城到內城,再到皇城,坐馬車得何時才能抵達?

嘚嘚嘚.........馬蹄狂奔中,鴻臚寺卿趕往禮部。

鴻臚寺隸屬于禮部,既然云州的豎子認為他官職不夠,那就只能找官兒更大的。

禮部,堂內。

禮部尚書眉頭緊皺:

“豎子!

“這是要給朝廷一個下馬威啊。。”

罵歸罵,禮部尚書沉聲道:

“讓........算了,本官隨你走一趟。”

他原本想讓禮部侍郎出面,但考慮到從官職來說,侍郎只比劉達這位鴻臚寺卿大半品,所以決定自己親自出面。

鴻臚寺卿松了口氣,一邊與禮部尚書往外走,一邊說道:

“勞煩尚書大人了。”

禮部尚書年事已高,騎不了馬,兩人換乘馬車,一路朝城門口疾馳。

半個時辰后,馬車穿出城門,禮部尚書掀開門簾,看見了官道邊,那艘巨大的木舟。

馬車在木舟邊停靠,禮部尚書高聲道:

“本官禮部尚書,前來迎云州使團。”

俄頃,船舷邊探出一名侍衛,神態倨傲:

“我家公子說了,閣下身份不夠。”

禮部尚書臉色一沉,壓住怒火,淡淡道:

“回去問問你家公子,到底怎么樣,他才肯進京。”

侍衛沒動,嘿了一聲,昂起下巴:

“九公子說了,要親王相迎,首輔作陪,禮樂不缺。若是辦不到,便早些說,他好打道回府,告訴云州的十五萬將士,大奉不愿和談。”

“這不合禮制,讓你們那九公子出來說話。”禮部尚書高聲道。

侍衛不理會,縮回了腦袋。

禮部尚書額頭青筋跳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恢復平靜。

他旋即看向身邊的鴻臚寺卿,道:

“派人去請示陛下。”

御風舟上,簡易的房間里,姬遠坐在桌邊,修長白皙的雙手剝著橘子,銀骨小扇放在手邊。

“九哥這是在給大奉朝廷一個下馬威?”

許元槐站在窗邊,把剛才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聰明!”姬遠贊了一聲,旋即又搖頭:

“但還不夠聰明。”

許元槐皺了皺眉。

姬遠側頭,看向坐在椅上,安靜讀書的許元霜,笑道:

“元霜你有什么看法。”

許元霜頭也不抬,淡淡道:

“無非是試探底線罷了。”

“看看,看看........”姬遠笑瞇瞇道:

“還是元霜妹子聰明,元槐啊,從我們降落在京城外,談判就已經開始了,不是非得坐在談判桌上,明白嗎。”

見許元槐似乎不服氣,姬遠邊吃橘子,邊說道:

“你得知道小皇帝的底線在哪里,明兒進了金鑾殿,才能拿捏到他的三寸。”

許元霜蹙眉道:

“永興帝未必會吃你這套。”

姬遠拿起銀骨折扇,“啪”的展開,平貼于胸,笑道:

“這也是一種試探,試試小皇帝的水準。”

他的年紀還沒永興帝大,卻帶著俯視的語氣。

等了近半個時辰,忽然聽見外頭有人高聲道:

“炎親王和錢首輔前來迎接云州使團。”

姬遠“唰”的一聲,展開銀骨小扇,平貼于胸,搖頭失笑:

“有這么個皇帝,大奉何愁不滅啊。”

..........

豪華的“迎賓隊伍”進城,一路上,周遭百姓指指點點。

“這是云州的旗啊,這么說青州真的失守了,前幾天說的,朝廷要議和的事是真的?”

百姓里識字的,辨認出了使團里云州旗幟,黃色為底,繡白云,紅線修成一個大大的“云”字。

京城的流言蜚語管控的最好,百姓平日里只敢私底下說,不敢在茶館、青樓等公開場合討論青州失守,監正戰死,朝廷決定議和的事。

此時見到云州使團入京,壓在心里的情緒立刻反彈,站在街邊大聲議論。

“區區一個云州逆黨,竟跑到京城來耀武揚威了。”

“連許銀鑼都守不住青州嗎。”

馬車里,姬遠聽見這句話,掀開了窗簾子。

“民間到處流傳許七安在云州獨擋八千叛軍,在玉陽關一人一刀,把巫神教二十萬大軍殺的丟盔棄甲。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姬遠嘖嘖連聲:“當初我們兄弟姐妹,接二連三聽聞許七安在中原的事跡,心里不忿,認為他不過是侵占了原本屬于我們這一脈的氣運。

“而今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你們說,議和的事傳開后,百姓會怎么議論朝廷,又會怎么議論他們愛戴的許銀鑼?”

許元霜沉默片刻,盯著他:

“難怪你要這般大張旗鼓。”

姬遠“啪”的打開折扇,微微扇動,笑而不語。

...........

皇宮。

御書房,永興帝聽完宦官的匯報,得知云州使團已在驛站住下,這才如釋重負。

他不再胡亂走動,坐回鎏金色的大椅上。

沒多久,趙玄振從外頭奔進來,高聲道:

“陛下,許銀鑼和臨安殿下求見。”

他來做什么..........永興帝皺了皺眉,道:

“請他進來。”

趙玄振退下,幾分鐘后,領著一襲青衣的許七安,一身紅裙的臨安邁過門檻,進入御書房。

一對璧人。

永興帝看到臨安臉上淺淺的笑容,沉重的心情稍稍放松。

他接著望向許七安,笑道:

“許銀鑼總算回京了,來人,賜座看茶。”

許七安擺擺手:

“不必。

“陛下,你果真要議和?云州叛軍氣勢如虹,為何要選擇在此時議和?

“無非是想趁機壓榨朝廷,耗盡朝廷最后一口氣。如果議和,就真的沒有勝算了。”

永興帝臉上笑容緩緩消失,淡淡道:

“那許銀鑼覺得應當如何?封你做雍州總兵,與云州叛軍決一死戰?

“許銀鑼有信心打贏嗎,朕知道許銀鑼修為高絕,乃三品武夫。可連監正都死在他們手里,你又能做什么呢!”

許七安道:

“陛下如果信得過,我會與親赴戰場,與云州軍玉石俱焚。”

“可朕不愿意!”永興帝似乎失去耐心,陡然加重語氣,高聲道:

“議和是唯一的希望,只要能熬過嚴冬,等來春祭,大奉自然會好轉。何必非要在此時與云州叛軍玉石俱焚。”

許七安沒再多說,轉身就走。

永興帝現在一心求和,停止干戈,勸根本沒用,那便不需要勸了。

“狗奴才.......”

臨安追了幾步,然后頓足,大步走回永興帝面前,大聲道:

“皇帝哥哥,你為何不能試著相信他。”

永興帝搖搖頭,嗤笑道:

“信他?信他許七安,大奉就有救了?

“監正都無法對付的敵人,憑他許七安,能力挽狂瀾?”

臨安氣道:

“你就是膽小怕死。”

“你........”永興帝勃然大怒,抬手欲打。

臨安紅著眼眶瞪著他。

“滾,給朕滾!”

永興帝指著門口,大吼道。

...........

【一:云州使團入京了,大張旗鼓。】

地書聊天群里,懷慶把今日云州使團入京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四:他在試探永興帝底線,唉,還沒見面,底線就給人家摸清了。如此火急火燎的請人家進城,這不是赤裸裸的表現出想和談的意圖嗎。】

楚元縝心思敏銳,把云州使團的動機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二:永興帝這狗皇帝,連元景都不如,帶隊的是誰?】

李妙真氣的牙癢癢的。

既氣云州使團,又氣永興帝懦弱怕事。

【一:潛龍城主第九子,叫姬遠,目前住在內城驛站,內外重兵保護,還有兩位金鑼。】

【二:這是怕許七安去殺人嗎?他應該回京了吧。】

【一:他在我這兒。】

去死.........李妙真咬牙切齒。

皇城,懷慶府。

寬敞雅致的內廳,穿著梅色宮裙的長公主,放下手里的地書碎片,嘴角一挑。

她望著對面的男人,輕聲道:

“眼下的情況,與號召捐款時不同,你便是把刀架在永興脖子上,他多半也不會屈服。

“諸公亦是如此,而今京城官場,七成以上的京官,是同意議和的,此為大勢。”

剛從皇宮出來的許七安,緩緩點頭:

“趙守說過,要盤活眼下的死局,大奉的錢糧問題一定要解決。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我要與許平峰,與云州叛軍死磕,朝廷就必須無條件支持,不能拖后腿。”

現在,永興就在給他拖后腿。

懷慶沉默半晌,道:

“他確實軟弱了些。”

許七安擺擺手:

“不說他了,尋我過來何事?”

他前腳剛離開皇宮,后腳就被懷慶的侍衛長請來,對方就守在宮門外。

懷慶沉吟片刻,道:

“前段時間,你說過,要挽回大奉如今的頹勢,只有三個法子,一:超凡強者的數量必須追平;二:解決錢糧問題;三:復活魏公。”

許七安靜靜聽著,點了點頭。

懷慶深吸一口氣:

“復活魏公的事,你已經在做了,春祭時自見分曉。

“錢糧問題難以解決,但你方才也說了,你更需要的是一個愿意陪你死戰不退的君王,一個肯賭上國運的朝廷。”

許七安緩緩道:

“所以?”

懷慶秋水般的眼波,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

“逼永興退位!”

許七安心里早有預料,沒有驚訝,搖了搖頭:

“這樣只會加速朝廷的滅亡,我知道你想扶持炎親王上位,但他的資歷不夠,身份不夠,勢力更不夠。

“太平盛世時,或許還可以,但如今人心惶惶,我若再行此獨夫之舉,會把人往云州那邊推,逼著他們叛逃。”

倘若他在此關頭,妄想著以武力壓服一切,確實是能,但人家也會扭頭投靠云州。

永遠不要忘了,云州那一脈,也是大奉皇族。

懷慶幽幽道:

“六皇兄沒有資歷,沒有勢力,但我有。”

許七安一愣。

他仔細的,反復的審視著眼前的美人兒。

懷慶巍然不懼,與他對視:

“前魏黨全是我的人,此外,我自己也籠絡了不少朝中官員。若要把他們組合起來,那就是朝堂第一大黨。

“至于王黨,本宮需要許銀鑼幫忙。”

許七安凝視她許久,嘆息道:

“殿下,我早察覺出你一般女子,但我仍然沒想到,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培養出了這等規模的勢力。

“還有嗎?”

既然把話說開了,懷慶也沒隱瞞:

“禁軍五營,京城十二衛里都有我的人。”

難怪她能派出高手,聚攏流民,手中的勢力遠比我想象的要恐怖..........許七安沉吟一下,道:

“你還有什么底牌。”

懷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許大人搜集了五道至關重要的龍氣,云州叛軍手里也有一道,剩下的三道龍氣,在我這里。”

“啥?”許七安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怎么做到的?”

懷慶坦然道:

“魏公的暗子,全在我手里。他當日出征前,親自把打更人暗子組織交給了我。”

難怪,難怪左都御史劉洪說不知道沒有接手魏公留下的暗子,打更人衙門的案牘庫里,關于暗子的信息也早已消失.........原來魏公把它交給了懷慶..........解開了一樁懸案的許七安閉了閉眼睛,心里嘆息一聲:

果然不是親兒子啊。

不,果然撿來的兒子,還是比不過初戀情人的閨女。

懷慶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的內心戲,繼續說道:

“容納龍氣,自然便福緣深厚。

“我憑借龍氣在身,不管是籠絡朝中大臣、軍中高手,都事半功倍。”

許七安露出了復雜的笑容:

“殿下早就開始謀劃這一切了吧,元景死后,你便看到了希望,于是暗中部署,步步為營。等待機會把永興逼下皇位。”

懷慶微微點頭:

“從你在天地會內部說明身世,點出云州亂黨的存在;從先皇隕落,龍氣潰散;我就知道永興的皇位坐不久。

“這么大一個爛攤子,內憂外患,想要坐穩皇位,推陳革新,就必須有大魄力。

“但永興太過中庸,太平盛世里,他或許是一個好君王,生在亂世,則禍國殃民。”

你才是真正的“猥瑣發育”啊,和你比起來,我簡直不要太浪...........許七安心里嘀咕一句,對于懷慶的話,他沒法不認同。

“那你怎么保證炎親王會比永興做的更好?”

“本宮自然辦法。”

“好........說一說你的詳細計劃。”

一直到日暮,許七安才離開懷慶府。

...........

回到司天監,探望完養傷的孫玄機,許七安來到四樓的客房,推門而入,溫暖如春的屋內,慕南梔對鏡梳妝。

白姬蜷縮在床鋪酣睡。

她好像剛沐浴過,發絲濕漉漉的,身上一股幽香。

“給你買了點桃花酥,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許七安把一袋牛油紙包裹的糕點放在梳妝臺邊。

慕南梔沒在意,撇嘴問道:

“去哪兒了。”

她悄悄嗅了嗅,在他身上聞到一股不易察覺的女子幽香。

以為一包糕點就能打發她了?

許七安坐在床邊,一邊脫靴子,一邊說道:

“今日云州的議和使團進京了,我去皇宮見了見永興帝,他不聽勸。然后去懷慶府,和長公主議事。”

他捏了捏眉心,嘆息道:

“一旦議和成了,大奉可能就真的回天無力。”

而國運在身的你,死路一條........慕南梔再一次看向那袋糕點。

她咬了咬唇。

一個男人能在焦頭爛額的時候,仍不忘給你帶一包愛吃的小甜點,這份價值十幾文錢的心意,卻比那些甜言蜜語的海誓山盟,豪擲千金的博美一笑,要情深義重的多。

脫掉靴子的許七安,往床鋪上一躺,雙臂枕著后腦。

如果計劃順利,趙守提出的四大要點里,就滿足了兩條——復活魏淵和穩住后方。

而成為棋手是一個建議,本身不存在完成度。

“只要六皇子上位,能保證支持我,與云州死磕,那么,雖然錢糧的事仍然沒有得到解決,但榨一榨大奉的國力,還是勉強能支撐下去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修為太弱了,盡管能與二品爭鋒,但面對三品必死無疑。而擋在我面前的,是封魔釘。”

封魔釘無法用蠻力破解,除非像阿蘇羅那樣,懂得解印口訣和秘法。

那么再只中一枚釘子的情況,還是能做到自我拔除的。

許平峰啊許平峰,你倒是機關算盡...........念頭轉動間,他忽然聞到了一股幽香靠近,睜開眼,側頭看去。

慕南梔坐在床邊,給他一個無限美好的背影,以及半個滾圓的、撐起綢褲的臀兒。

她不知何時脫掉了衣裳,只穿著白色里衣。

要不怎么說少女好,好不過少婦的腰,少婦好,好不過阿姨的臀。

“我十三歲被父母送進來,換取一場潑天的富貴,本以為這輩子會在宮中度過,結果又被元景送給了淮王。自怨自艾的認為自己就是一件貨物,被人賣來賣去。”

慕南梔背對著他,幽幽道:

“再后來,認識了洛玉衡這個臭娘們,她告訴我,說我是花神轉世,身負靈蘊,是淮王的鼎爐,等待有一天他來奪走我的靈蘊。

“我很害怕的問她,靈蘊被奪走會怎么樣。她告訴我,當然是會死。

“于是我又覺得,自己連貨物都不如,是一個圈養在淮王府的牲口,等待著拉出去宰殺的一天。”

原來她那么忌憚自己的身份被曝光,忌憚被我知道是花神轉世,都是被國師恐嚇的啊..........許七安恍然大悟。

“所以我一直害怕自己身份曝光,對誰都抱有戒心,這其中就包括你。”

慕南梔沒有回頭,但許七安能感覺到她笑了一下:

“但是這幾天,我反復的問自己,如果姓許的要奪我靈蘊,我同意嗎?我愿意為你而死嗎?直到你進屋那會兒,我仍沒有答案。”

她頓了頓,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桌上那包糕點:

“可就在剛剛,我突然知道答案了,我是愿意的。”

說完,慕南梔繃緊身子,僵硬的坐著,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會隨時撲過來咬她。

她等了好久,沒等來許七安的餓虎撲羊,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許七安側著身,手支著頭,笑瞇瞇的看著她。

白姬也學著許七安的姿勢,側著身,一只爪子支著頭,默默看著她。

慕南梔臉色“唰”的漲紅,頭頂仿佛冒出虛幻的黑煙。

“你們........”

她惱羞成怒,抓起白姬就往許七安臉上砸,許七安沒事,白姬疼的“吱吱”叫。

“逗你玩呢,別氣別氣。”

許七安把白姬撥到一邊,趕在慕南梔“溜走”前,把她拖上床。

這娘們死要面子,傲嬌到讓人發指,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表白,要助他晉升二品,錯過了這次,下一次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時候。

“你是不死樹,我奪不走你的靈蘊,頂多是吸收一些,死不了。再說,我體內有封魔釘,即使睡了你,也晉升不了二品。

“我先當一回你的舔狗吧,吸收靈蘊的事兒,以后再說。”

許七安順勢把腦袋埋進柔軟的胸脯里,準備“哧溜”一番,突然,腦袋感覺被人敲了一棍。

這不是尋常的傳書,這是請求私聊。

若是平時,許七安會把地書碎片丟開,盡情的當一回舔狗。

但現在是非常時刻,天地會成員私聊他,肯定有事。

戀戀不舍的從慕南梔胸口抬起頭,看一眼她紅霞遍布的臉蛋..........

大意了,應該先把手串擼下來,不然看著臉蛋,容易提前進入賢者時間.........心里吐槽著,他順手摸出地書碎片,接受了對方的私聊。

【八:我在京城西門外十五里,能否出來一見。】

八號?

許七安皺了皺眉,金蓮道長前幾天說過,八號已經出關,近期可能會來京城。

他單獨找我做什么?

天地會成員里,八號是個萬年掛機的,和他,和其他成員沒有交集。

先問問金蓮道長吧,看這八號靠不靠譜..........許七安沒有回復,結束了私聊,轉而向金蓮道長發送私聊邀請。

【九:何事?】

道長很快傳書回應。

【三:八號來京城了,約我見面。】

許七安開門見山的把情況告訴金蓮道長。

【九:貧道的建議是,不妨去見見。】

許七安知道天地會規矩,不經本人允許,金蓮道長不會主動透露碎片持有者身份。

結束傳書,他緊接著連通八號,回復道:

【好!】

只好無奈起身,戀戀不舍的盯著慕南梔平躺著,仍然頗有規矩的胸脯看一眼,道:

“我出去一趟,不必等我,先睡吧。”

說完,他身軀融入陰影,消失在屋內。

慕南梔用力吐出一口氣,分不清是失落還是如釋重負。

“姨,我也要做你的舔狗。”

白姬飛撲向慕南梔的胸脯,但被花神一巴掌拍開,她蹙眉道:

“你是不是跟他待久了,變的像個登徒子。”

她邊說邊拎起白姬的一條后肢,看了一眼,啐道:

“你個雌兒。”

...........

許七安在陰影中不停跳躍,幾分鐘后便來到西城門。

此時,夜色深重,四周極為安靜,城頭火把的微光如同螢火蟲。

出了城門后,他像一條黑色得魚,鉆入漆黑的夜幕里,宛如遨游在海洋里,沿著官道筆直向前。

約定的地方是西城門外十五里,沒有額外的描述,那就是默認在官道上。

十五里不遠,他很快就來到目的地,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傲立于黑夜中。

他穿著紅黃相間的袈裟,身高接近九尺,與常人相比,宛如巨人。

他相貌丑陋,沒有眉毛的眉骨微微凸起,眉骨之下的目光銳利如刀,整體給人一種英武非凡的感覺。

丑帥丑帥。

他手里把玩著一面玉石小鏡。

...........

PS:錯字,晚上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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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賣報小郎君所寫的《大奉打更人》為轉載作品,大奉打更人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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