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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桑泊案中牽扯的勢力
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作者:賣報小郎君加入書架
    二公主住在“韶音宮”,一座寬闊而雅致的別苑。

    侍衛長帶著許七安跨過高高的門檻,繞過影壁,眼前是一個充滿少女童真色彩的大院。

    葡萄藤架上懸著秋千,墻角堆積著破爛的泥偶,東面涼亭里隱約可見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堆積。

    西面花圃邊緣,二公主臨安,帶著幾名丫鬟在踢繡球,女子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中,時而夾雜臨安公主銀鈴般的笑聲。

    “殿下,許七安帶到。”侍衛長隔著老遠抱拳,高聲說道。

    二公主踩著繡球,回身看了過來,她盯著許七安幾秒,嘴角微挑,用力一腳踢飛了繡球。

    砰!

    繡球飛射,臨安公主的裙擺,驟然炸開成圓形,像一朵綻放的花。

    見面就吃了一個下馬威的許七安心里一凜,剛要躲避,忽然又忍住了,那只繡球射偏,砰砰砰的彈向遠處。

    “....饒你一次。”二公主強行挽尊,抬步走向前廳,道:“許七安,你隨本宮進來,其他人在外邊候著。”

    奢華大氣的前廳,二公主端坐在大椅上,許七安站在廳中。兩人無聲的審視著對方。

    二公主試圖通過皇女身份的加持,以眼神的注視來逼迫許七安服軟。

    她知道懷慶年少時,有段時間曾經熬過鷹,鷹眼最是銳利,宛如刀子,普通人無法與它長久對視,因此在熬鷹過程中,必須用更銳利冷靜的目光壓制它。

    一旦熬鷹者挪開了目光,就失去了成為鷹主人的資格。

    懷慶熬鷹的目的,是鍛煉銳利的眼神,二公主至今還不敢與懷慶長久對視。

    可惜她這雙水汪汪的桃花眸實在沒什么殺傷力,直勾勾盯著人的時候,反而有種欲說還休的多情。

    許七安打量二公主,她臉蛋圓潤,與褚采薇的臉型有些相似,但后者甜美暗藏,二次元般的大眼睛。

    二公主則是小御姐型的美人,桃花眸子看誰都是含情脈脈的。

    “許七安,聽說你是懷慶的忠犬。”二公主見自己兇神惡煞的注視,無法懾服許七安,便嗤笑一聲,轉用言語打擊。

    “是的,我叫八公。”許七安誠懇道。

    “八公是什么?”

    “是忠犬。”

    “你在戲耍本宮?”臨安公主挑眉。

    “不敢。”許七安不卑不亢的說。

    臨安公主嬌哼一聲,道:“本宮給你個機會,現在立刻投靠我,擺脫懷慶那個女人。否則....”

    投靠你?我現在已經抱住了長公主的玉腿,魏淵的大腿,再投靠你的話.....我豈不是成了三家姓奴?

    許七安搖頭:“抱歉,卑職已經發誓,要為長公主做牛做馬,肝腦涂地。”

    二公主當即道:“那我也要你給我做牛做馬。”

    那你給我草嗎?許七安弄懂情況了,二公主見他受長公主賞識,是長公主身邊的馬仔,長的帥,會寫詩,說話又好聽,便生起嫉妒之心,想把他從長公主身邊搶走。

    “二公主莫要前人所難了。”許七安嚴厲的拒絕,人要有契約精神,既然答應給長公主打工,就不能再投靠其他人了。

    “你若不愿意,”二公主睜大眸子,冷笑一下,威脅道:“我現在就大喊非禮,告訴侍衛,你試圖調戲本宮。”

    “在下愿為二公主肝腦涂地,做牛做馬。”許七安誠懇道。

    二公主一下高興起來,“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是個人才....嗯,以后每日午時過后,你就來這里見本宮,供本宮差遣。”

    “殿下,卑職有差事在身,要查桑泊案呢。”許七安嘆口氣。

    “....也是哦,”臨安公主想了想:“那明日就算了,等本宮想使喚你了,你再來。”

    許七安看明白了,這女人就是瞎胡鬧,不是真的要他辦事,純粹是為找茬長公主。

    剛才的威脅也沒什么殺傷力,堂堂公主的名聲,換他一個小銅鑼的狗命,血虧!

    他正是因為看明白了,才改變態度答應二公主,就當是陪小朋友玩了,隨便應付一下。

    “你退下吧。”二公主心情大好,因為事情進展的順利。

    “是。”

    “等等,”二公主喊住他,摘下腰上玉佩,道:“這是本宮信物,可憑此進宮,侍衛不會攔的,但只能到本宮這里,其他地方你去不了。”

    .....這么大方?你怕是個錘子吧。許七安眼睛一亮,接過玉佩收入懷里:“今后卑職一定盡心盡力效忠殿下。”

    三家姓奴許七安在黃昏前離開了皇城,策馬返回打更人衙門。

    衙門已經散值,只剩下值守的打更人和吏員,比白日清冷安靜了許多。

    許七安剛進入衙門,迎面走來一位高鼻闊額的金鑼,朱成鑄的父親,朱陽。

    仇人見面,沒有眼紅,只是陰惻惻的相互審視了一番。

    “朱金鑼,令公子傷勢如何呀?”許七安邊笑著,邊把腰牌掏出來,底氣十足的系在腰上。

    朱陽目光掃了一眼金牌,不動聲色,淡淡道:“命大,死不了。恐怕得許大人先行一步。”

    許七安擺擺手,笑容和善:“我會在路上等等他的,相識一場嘛。”

    朱陽盯了他幾秒,頷首:“好好查案。”

    “走好啊,朱金鑼。”

    進入春風堂偏廳,隸屬于李玉春的銅鑼,以及府衙的幾位捕快都還在。

    李玉春聽到腳步聲,從春風堂出來,道:“趙縣令的死有些眉目了,嗯,未必是道門所為。”

    許七安點點頭,沒有進偏廳,隨著李玉春進了春風堂。

    “今天下午,陳府尹請了司天監的白衣,審問了夜晚當值的獄卒和胥吏,確認了他們沒有問題,進一步確認,趙縣令的確是在凌晨時分,無聲無息的死在監牢里。”

    李玉春給既是下屬又是上級的許七安倒了杯茶,接著說:“道門陰神可以做到這一點,也能無聲無息的繞過守衛和獄卒。但今天查過資料之后,發現還有一個體系能做到這一點。”

    許七安喝了口茶,耐心聽著。

    “巫師!”李玉春道。

    “巫師?”

    “你聽說過巫神教嗎?”

    “巫神我聽頭兒你說過,品級之外的仙神級人物,巫神教是巫神創立的教派?”

    李玉春“嗯”了一聲:“巫神是東北諸國共同信仰的神只,巫神教在東北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正如西域的佛門之于諸國。”

    大奉是皇權至上,北方部落同樣如此。

    但西域和東北是神權至上,教派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巫師在元神領域能與道門比肩?”許七安虛心求教。

    “不,元神領域沒有任何體系能與道門相比。”李玉春搖搖頭,說道:“但巫師四品又叫夢巫,可以編織夢境,在夢境中殺人。

    “七十年前,北方妖族和巫神教因為領地,發生過戰爭。根據打更人的諜子傳回來的情報,有一支數量兩千的妖族士兵,在軍營里無聲無息的死亡。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所有人都枕戈而息,進入睡眠,但再也沒能醒來。”

    四品巫師....怎么又把巫師給牽扯進來了....這案子太難了。

    人宗現在是大奉的國教,道首是國師,這已經是至高無上的殊榮,他們幫鎮北王謀朝篡位的好處是什么?

    已經不可能在往上升了,滿級了啊。

    所以,巫神教參與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殺死趙縣令的是夢巫,那么桑泊案背后的勢力:幕后黑手(鎮北王)、北方妖族、東北巫神教!

    許七安喝了口茶,難掩眼神中的疲憊。

    “倒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現在能初步排除人宗,案情有了些許進展。”許七安說:

    “頭兒,把這事稟告給魏公吧。”

    李玉春點點頭,也是愁容滿面:“我總感覺,庚子年尾,是大亂的開端。”

    “咱們只管破案,別吃著地溝油的命,操國家社稷的心。”許七安拍了拍他肩膀,離開了衙門。

    回家天已經完全黑了,餓了一天,饑腸轆轆。他吃完廚娘熱好的飯菜,喝了玲月妹子奉上來的牛奶,回到小院,倒頭就睡。

    第三天,許七安在天光微亮時,騎馬趕到衙門,正好看見街對面,穿黃裙的褚采薇也騎著馬,噠噠噠的趕來。

    她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抱著懷里的油紙袋,半個白花花的包子露出來,隨著馬匹的顛簸,努力的想要跳出來。

    “你吃嗎?”褚采薇大方的遞來一只包子,補充道:“肉的。”

    許七安心里的感動,不啻于聽到許鈴音因為擔憂自己,只喝了一碗粥。這吃貨把我當自己人了。

    許七安接過包子叼在嘴上,順手把馬韁丟給門口的吏員。

    邊吃邊往里走,問道:“有什么線索?”

    褚采薇說:“我問過啦,宋卿師兄說,排除宮中的部分法器以及司天監的法器,京城地界,能屏蔽望氣術的法器,大概只有佛門有。嗯,不是那些凡人的佛寺,是青龍寺。”

    青龍寺?!

    那個寶塔寺遺留下來的傳承....許七安既驚訝,又不驚訝。

    果然,佛門與這次的桑泊案脫不開干系。

    司天監、皇室、巫神教、北方妖族、鎮北王、佛門....小小一起桑泊案,竟牽扯出那么多的大勢力。

    PS:感謝“纖陌梅開”的盟主。

    感謝大家在本章說中找出的錯字,前面章節的已經修改。這章也靠你們了,我自己逐字逐句的改,太累了。

    雖然我不能像其他作者一樣抄本章說,但我可以尋找其他方式薅羊毛,哈哈,機智如我。
第124章 青龍寺
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作者:賣報小郎君加入書架
    啃完包子,許七安讓朱廣孝和宋廷風去通知團隊的其他人,在前院集結。

    許七安目前的團隊:金玉堂、鎮邪堂、春風堂、司天監褚采薇、府衙六名捕快。

    共計24人。

    閔山和楊峰兩位銀鑼負責核實工部的火藥生產、使用記錄,這是一項既繁瑣又費時的工作。

    許七安心里認定火藥不是出自工部,只是出于謹慎,依舊沒有停止對工部的調查。

    今日要離京,在知道桑泊案中牽扯這么多勢力的情況下,許七安遵從心的意愿,盡量帶多一些人手。

    他先去了一趟皇城,其他人被攔在皇城外,能與他攜手一起走的只有吃貨褚采薇。

    這姑娘是皇城常客,想來來,想走走,地位很不一般。

    “長公主是不是賜了你一塊玉佩?”許七安問道。

    褚采薇點點頭。

    “我也有。”許七安掏出臨安公主賜的腰玉,得意洋洋的炫耀。

    “有點眼熟....呀,臨安公主的?”褚采薇嬌呼一聲。

    “我現在是臨安公主的人,她可賞識我了。見長公主不賜玉佩給我,她連忙給一個,表示自己比長公主更重視我,更值得投靠。”許七安把昨天的事講給大眼睛姑娘聽。

    “她可真傻。”褚采薇咯咯的笑起來,嘲笑臨安。

    大哥莫笑二哥,你哪來的底氣嘲笑裱裱....許七安附和道:“是啊,不是每個女子都有采薇姑娘這般冰雪聰明。”

    褚采薇的鵝臉蛋,笑容愈發甜美。

    不多時,終于來到淮親王府。鎮北王的封號是淮王,又是元景帝的親弟弟,因此府邸名字叫淮親王府。

    門前兩尊漢白玉獅,中門兩丈高,金色門釘排列有序,椒圖門環都比一般王公貴族的府邸要大。

    除了高端大氣上檔次,許七安再想不出其他形容詞。

    門口站著一列持銳甲士,神色肅穆。

    “本官許七安,乃陛下欽點的桑泊案主辦官,有事要拜見王妃,速去通傳。”許七安亮出金牌。

    一位甲士瞥了許七安一眼,沉聲道:“王妃不見任何人,請回。”

    許七安眉梢一挑,正要責難,又聽甲士冷笑著補充:“這同樣是陛下的命令,即便是長公主想見王妃,也得看我們王妃的心情。

    “速速滾蛋,少拿雞毛當令箭。”

    許七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笑道:“原來陛下親賜的金牌是雞毛....此人褻瀆陛下,犯了大不敬之罪。”

    他單手按住腰后的刀柄,獰笑起來:“本官現在要緝拿人犯,誰敢阻擾,格殺勿論!”

    鏘!

    黑金長刀出鞘半寸,氣機波動傳出。

    譏諷許七安的侍衛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色微微發白。

    侍衛頭子瞪了眼口無遮攔的下屬,朝著許七安走來,行走間,甲片“嘩嘩”作響。

    “這位大人,王妃不在府中。”

    “去了何處?”許七安坐在馬背,睥睨著他。

    “卑職只是守門的,哪里知道王妃的行蹤。不過她確實不在府中,今早剛出城,與你們也就相隔半個時辰。”侍衛頭子好言好語的說道。

    許七安微微頷首,態度強硬道:“本官現在要緝拿人犯,爾等若是不想被判包庇同僚,就助我拿下此人。”

    他指著出口譏笑的甲士。

    “大人!”侍衛頭子急了,心里氣個要死,但不敢發怒,誠懇道:“王妃確實不在府中。”

    堂堂親王府的侍衛,等閑王公貴族來了,都可以不給臉面。

    可對方手里握著金牌,又逮住了下屬的把柄,侍衛頭子只能以和為貴。

    許七安這才相信,調轉馬頭,帶著褚采薇離開。

    “咱們這王妃有點意思啊,長公主都見不得。”許七安笑著試探道。

    褚采薇不負眾望,完全沒有察覺到許七安的試探,老實回答:“王妃身份很特殊的。”

    “怎么特殊?”

    “這是秘密。”褚采薇露齒一笑:“這些事兒你少打聽,對你沒有好處。”

    說完,她板著臉,警告道:“不準用吃的賄賂我。”

    “為什么?”

    “因為我怕忍不住....”她委屈的說。

    .....

    今天的任務有三個,關于趙縣令死亡的偵查已經在昨晚有了相對準確的結果。剩下兩個任務中,見王妃沒有達成。

    出師不利的許七安覺得很淦!

    他是一個對待工作嚴謹認真的人,心情不好絕對不是因為饞王妃的美色,想一睹芳容。

    王妃有特殊?這個特殊肯定不是顏值,而是指其他。既然她這么特殊,元景帝當年為什么要把大美人送給鎮北王.....還是說,正是因為這個特殊,才讓元景帝轉贈了美人。

    許七安分神想了片刻,便把王妃拋到腦后。

    案子已經這么難辦了,不能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浪費腦細胞。

    .....

    大奉西郊有一座白鳳山,從西城門出發,半個多時辰就能到。

    白鳳山的名字來源于山中棲息著一種白色的野鳥,尾羽很長,宛如鳳凰,故而得名。

    不過現在山上白鳳幾乎絕跡了,說起來還是司天監的鍋。

    某年某月,司天監的一位醫者跑白鳳山采藥,順手捕了幾只白鳳,帶回家研究后,發現白鳳的肉能壯陽....

    來到白鳳山的山腳下,見多識廣的呂青笑著說起這件事。

    宋廷風心里一動,猶豫著開口了:“頭兒,我有個朋友身子不好,我想給他打幾只白鳳。”

    閔山閔銀鑼瞪眼道:“什么時候了,還想著打野味,正是要緊,若是耽誤了案情,誰負責?”

    李玉春皺眉不答。

    許七安就笑道:“這次來白鳳山,主要是了解一樁陳年往事,倒也不是很緊急,廷風你記得速去速回。”

    閔山一聽,靦著臉說道:“許大人,不如就讓我陪宋銅鑼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打個鳥也要相互照應?許七安看他一眼:“你也有個朋友?”

    閔山感覺所有男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閔銀鑼有些急,半天憋出一句:“壯不壯陽的無所謂,主要是想嘗嘗快絕種的鳥是什么滋味。”

    眾人哄笑起來,許七安笑完,板著臉說:“我剛才開個玩笑,桑泊案的背景非常復雜,在京城你們去哪我不管,除了京城,不要離隊。”

    曲折的山階一直貫穿到林深之處,山腳有一座巨大的牌坊,掛著“青龍寺”的匾額。

    青龍寺不說香客如云,但也不算蕭條,沿途偶爾能看見結伴上山燒香的附近百姓。

    牌坊邊停靠著一輛豪華馬車,十幾名戎裝甲士護衛。

    這輛車許七安很眼熟,金絲楠木制造,車身細節處包裹著玉片和金箔。正是他當初去教坊司時,遇到過的那輛馬車。

    馬車的主人還曾拜托許七安投壺,用黃金四百兩換了菩提手串。

    “對了,金蓮道長說過,馬車里的女子會與我有一段淵源.....會是誰呢,金絲楠木是皇室專用,長公主和二公主的馬車不是這樣的,宗室里的某個郡主?或者,皇帝的妃子?”

    “不不不,肯定不是妃子,不要自己嚇自己。”

    就算是妃子,也得是嬸嬸那個級別的美婦才行....他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把馬拴在牌坊邊的木樁上,留下一名府衙的快手,一名銅鑼看馬,許七安帶著打更人登山。

    沒走幾步,許七安腳下一軟,踩到了一只香囊。

    今天不撿銀子,改撿香囊了?

    他自然的彎腰撿起,握在掌中端詳,香囊繡著繁復的云紋,做工精細,用料昂貴,絕非一般的富家千金用得起。

    香囊一面繡著金色的“南”字,另一面繡著“梔”字。金色的穗子打著好看的千千結。

    許七安嗅到了一股好聞的氣味,像香水,像檀香,又像女子獨有的體香。

    “前面的人,你們等等....”眾人身后傳來清脆的嗓音。

    一個穿著淺藍色褂子的少女追上來,見打更人的差服也不怕,指著許七安手里的香囊,松了口氣,道:“這是我們家娘娘掉的。”

    她梳著丫鬟發髻,身上穿的料子卻比一般的富家千金還要好。

    許七安下意識的望向山腳的豪華馬車:“你們家娘娘?”

    “別多問,快把香囊還回來。”少女語氣很沖。

    “什么香囊?”許七安把香囊收到懷里。

    “你....”少女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給我等著。”

    提著厚裙擺,沿著石階噔噔噔的往下跑,許七安沒走,停留在原地,看著她靠近馬車,在車窗邊說著什么。

    “寧宴,別惹事,那是皇室專用的馬車。”李玉春皺眉道。

    許七安只是奉旨查案,在春哥心里,他依舊是自己的下屬。春哥不希望許七安查案期間惹出太多事端,這樣即使將來戴罪立功,可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人,現在的努力就白費了。

    ....你不懂,那女子與我有緣!

    許七安搖搖頭,沒有解釋,依舊關注馬車那邊的動靜。

    結局讓許七安失望,他隱晦的看見車窗打開了一條縫隙,里面的人似乎在審視他。

    隔著太遠,他卻不見光線昏暗的車廂內部。

    車窗很快關上,嚴絲合縫。幾秒后,馬車緩緩駛動,漸行漸遠。

    看來緣分未到...許七安吐出一口氣:“走吧,去見見青龍寺主持。”

    .....

    一群穿著差服的打更人涌進寺里,立刻引來了一位執事接待。

    這位執事是個臉龐圓潤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四十出頭的年紀,雙手合十:“貧僧是青龍寺的監院,法號恒清,幾位大人里邊請。”

    他引著許七安等人入寺,熱情的介紹青龍寺的歷史,自稱是西方正統傳承,寺中修大乘佛法,供奉的是佛陀。

    許七安目光掃過一座座恢弘的殿宇,擺擺手:“喊你們方丈出來,本官有事要問。”

    青龍寺是大奉京城地界,唯一一座修佛道的寺廟,正如這位執事所說,傳承自西方的大乘佛法。

    許七安來之前做過功課,青龍寺的方丈是五品律者,比他們中任何一個都能打。

    但許七安絲毫不慫,因為佛門體系的前期,不擅長戰斗,除了八品武僧。

    佛門九品叫沙彌,這個境界很有意思,核心秘訣是守戒,三年內不破戒,便能晉升。乍一看很簡單,其實不然。

    佛門戒律森嚴繁雜,也許在無意之中就會犯戒。

    八品是武僧,與武者沒太大差別,很能打。

    后邊的七品法師、六品禪師,都不怎么能打,到了五品律者,才算有了質變。

    值得一提,許七安在衙門案牘庫里查閱資料時,發現很有意思的一點,九品沙彌的下一品級是法師。

    直接跳過了八品武僧。

    資料上沒有寫為什么,時間緊迫,許七安也懶得花時間研究佛門體系,只猜測佛門體系中,可能存在兩條完全不同的路子。

    “方丈在打坐,不便打擾,幾位大人有什么可以與我說。”恒清領著眾人進了茶室,命令沙彌奉上茶水。

    “寺內可有屏蔽司天監望氣術的法器?”許七安盤坐在蒲團上,直截了當的發問。

    “大人這話是何意?”恒清雙手合十,搖搖頭:“寺里沒有這樣的法器。”

    “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許七安目光銳利。

    恒清低頭,不與許七安對視,道:“貧僧所言,句句屬實。”

    “是不是度過了九品沙彌境,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說謊了?”許七安皮笑肉不笑。

    恒清垂首,不搭理,對于周遭打更人冷冰冰的目光,毫不在意,不加理會。

    非暴力不合作?許七安有些生氣。

    PS:下一章在晚上。
第125章 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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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看來這注定是一場沒有收獲的行程。”許七安終于喝下了進寺以來第一口茶,嘆息道:

    “大師,你可知最近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桑泊案?”

    恒清大師不說話。

    許七安用眼神示意同僚們稍安勿躁,繼續說:“我這件案子的主辦官,是陛下欽點的。這不是因為我簡在帝心,受陛下賞識....”

    許七安長嘆一聲,欲說還休。

    恒清大師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正好,這件事也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既然到了寺里,就與大師好好說說。”許七安措詞片刻,道:

    “前些日子,我奉命去抄一名犯官的家,陛下仁慈,沒有連坐府中家眷。可是抄家時,幾位同僚見府中女眷漂亮,便起了歹意,欲強行凌辱.....其中一位女孩只有十二三歲。

    “我無法忍受這樣的事,當即阻止了他們,與上級發生了沖突,并險些斬殺了上級。我因此被判腰斬。故而陛下將桑泊案交由我處理,讓我戴罪立功。

    “我的好友說,是我太沖動,正確的做法是先行忍下,待事后再向衙門舉報,可那樣一來,女孩已經遭了毒手.....”

    許七安神色痛苦糾結:“都說佛法無邊,普度眾生,請問大師,我到底做的是對是錯。”

    呂青大吃一驚,露出詫異神色,沒想到許七安被判死刑的背后,還有這么一樁事。

    他和其他男人果然不一樣....女子捕頭眸子里,流露著溫柔的光。

    恒清大師微微動容,沒想到這個朝廷鷹犬,還是個熱血心腸之輩。念了聲佛號,道:

    “施主只需問心無愧,便可不沾因果。”

    “大師也覺得我做錯了。”許七安黯淡道。

    恒清猶豫了一下,道:“施主心善,慈悲救人,何錯之有。”

    許七安追問:“可為何朝廷要判我死罪?”

    恒清大師安撫道:“人世間如苦海,身在其中,便意味著身不由己,很多時候,善心未必能有善果。然,它雖會遲到,卻不會缺席。桑泊案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數,也是施主的轉機。”

    “大師,我悟了!”許七安恍然大悟,扭頭對眾人說:

    “大家都聽到了,恒清大師說,大奉是苦海,桑泊案是皇室的報應。愣著做什么,抓人啊。”

    鏘鏘鏘....眾人立刻起身,拔刀聲響徹靜室。

    ......

    禪室。

    青龍寺方丈盤樹大師,六十二高齡,光頭已經沒有年輕時那么锃亮,白須也長到了胸口。

    作為五品律者,他卡在這個境界二十多年。

    佛門體系講究一個悟字,有些高僧參禪數十年,直到圓寂也無法更進一步。

    而有些僧人,忽如一夜春風來,剎那頓悟萬法同,直接省略了數十年的苦修。

    盤樹大師既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沒有頓悟之前,誰都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頓悟。

    這就叫做薛定諤的頓悟,量子佛法。

    “方丈,方丈....”一位執事來到院外,隔著院子,焦急的喊道:“寺里來了一群打更人,把恒清監院給綁了,說他詆毀朝廷,蔑視皇室,要下大獄。”

    盤樹方丈睜開了眼,聲音溫和:“知道了。”

    靜室的門自動敞開,盤樹方丈消失在室內。

    ....

    打更人押著恒清監院往寺外走,沿途的僧人越聚越多,目光敵視,隱隱形成圍合之勢,只要有人出頭,就會立刻將這群朝廷鷹犬圍住。

    但打更人的淫威太重,圍了這群小的,說不準明日就會來一群大的,將青龍寺夷為平地。

    因此,沒有人輕舉妄動。

    “大師不要怕,去了打更人衙門,只要乖乖配合,很快就會放你回來。”許七安寬慰道。

    此時許七安的笑容,在恒清大師眼里,就像是惡魔的微笑。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阿彌陀佛!”

    一聲宏偉仁厚的聲音傳來,無形中撫平了眾僧的敵意和怒意。

    許七安看見一個披著紅黃袈裟的老和尚,憑空出現在前方三丈處,擋住了打更人們的路。

    “貧僧盤樹。”

    “盤樹方丈!”許七安肅然,雙手合十,回了一個禮,道:“本官有事要詢問方丈。”

    “隨貧僧來吧。”盤樹方丈嘆口氣。

    重新來到靜室,這一次,除許七安之外,包括三位銀鑼在內,其他打更人都被屏蔽在外。

    對于一位五品高手,許七安的態度鄭重了許多,五品的律者,對應武夫體系的五品化勁境。

    這是超越了銅皮鐵骨境的高手。

    “方丈大師,本官奉皇命調查桑泊案,偶爾間發現金吾衛一位百戶,可以瞞過司天監的術士。多方詢問后,知道青龍寺有類似的法器?”許七安提醒道:

    “此案事關重大,為了青龍寺的周全,方丈大師一定要如實相告。本官并不是在威脅大師,希望能明白。”

    “本寺確實有一件法器,能遮蔽氣息,瞞過任何窺探之法。”盤樹方丈語氣溫和。

    “此物還在寺中?”

    “不在!”方丈搖頭。

    許七安沒有說話,靜等解釋。

    盤樹方丈停頓了幾秒,嘆息道:“恒清之所以欺瞞大人,概因此事涉及到本寺的一樁丑聞。傳揚出去,亦可能對本寺招來大禍。”

    “貧僧有一位弟子,法號恒慧,天資聰穎,貧僧原本對他寄予厚望,奈何他六根未凈,與上山的女香客有了私情。盜走了那件法器,攜手私奔,逃離了京城。”

    許七安瞇著眼,審視著方丈,隨口問道:“那女香客的身份?”

    盤樹方丈雙手合十,低聲念誦佛號,無奈回答:“平陽郡主。”

    “!!!”

    許七安腦海里仿佛一道雷劈下來。

    在大奉王朝,郡主稱謂的女子總共有以下幾類:皇帝庶女、皇太子女、親王女、王女。

    嚴格來說,除了皇后所生的長公主,其他三位公主都是庶出。但元景帝這輩子就四個女兒,物以稀為貴,每位公主都有封號,所以稱呼她們時,前頭沒有“郡”字。

    當今太子雖有女兒,但年紀尚幼,不可能與私奔這種事有牽扯。

    因此,許七安推斷,這位平陽郡主,是宗室王女。

    這案子越查越復雜了,與郡主私奔的和尚,在這件案子里又扮演著什么角色?許七安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一年多前。”盤樹方丈回答。

    “多謝大師解惑,本官還有一件事要問。”

    “施主請說。”

    “青龍寺是當初那座西域和尚建立的寶塔寺的傳承,對否?”

    盤樹方丈不語,默認了。

    “永鎮山河廟炸毀后,本官曾在湖底發現一座大陣,陣上刻著佛文。那座大陣是五百年前布置的,而寶塔寺也是五百年前出現的。更有意思的是,武宗皇帝也是五百年前....”許七安凝視著方丈:

    “當初那件事,西域佛門可有相關記載?”

    說完,許七安看見盤樹僧人臉色無比難看,失去了得道高僧的淡然。

    “大人,貧僧只問一件事....”盤樹方丈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想說又不敢說,醞釀了許久:

    “桑泊底下的東西,真的....逃離了?”

    “千真萬確!”許七安給予肯定的答復。

    盤樹方丈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眼中的恐懼難以平復,他雙手微微顫抖,合十,念誦佛號來掩飾情緒的失控。

    這反應....許七安有些意外,老和尚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他開門見山的問道:“桑泊底下封印的,是不是初代監正?”

    老和尚渾然不覺,只顧低頭念誦佛號,白眉顫抖。

    過了很久很久,盤樹方丈的情緒才緩緩平定,沉聲道:“貧僧不知桑泊底下封印著何物。但有一句話,自寶塔寺時便流傳下來:桑泊魔物出,天下大亂。

    “當年的寶塔寺便是為了鎮守桑泊封印而建,后來,朝廷害怕佛門昌盛,施行滅佛。佛門的高僧紛紛退回西域,只留下青龍寺這一脈。

    “離開前,高僧們千叮萬囑,讓我們這一脈密切關注桑泊動靜,一旦有異常,立刻匯報。”

    這聽起來,怎么感覺佛門比大奉皇室更在意桑泊封印?

    嗯,初代監正是一品,天下大亂什么的,倒也不算夸大。畢竟一品是世間巔峰。

    “貧僧只知道這些,大人還有什么要問的?”

    “沒了。”

    盤樹方丈點點頭,身體突兀消失,像是被硬生生剪輯掉了。

    許七安瞪大眼睛,羨慕的想:這一招閃現有點秀。

    結束談話,日頭高照,快中午了,許七安等人留在青龍寺享用齋飯。

    “青龍寺的齋飯真好吃。”褚采薇一口氣吃了兩碗,捧著第三碗,心滿意足的夸贊起來。

    青龍寺的齋飯摻雜了黑米、小米、玉米,蒸之間淋了芝麻油,米粒飽滿,晶瑩剔透,香氣撲鼻。

    素菜也做的很用心,色香味俱全。

    許七安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的這么開心,也很高興,笑道:“女施主,別光顧著自己吃,小僧化緣來了。”

    褚采薇護住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與我吃的不一樣嗎。”

    許七安搖頭:“小僧不化齋。”

    “那化什么?”

    “小僧,光天化日。”

    ....

    大家對青龍寺的齋菜頗為滿意,唯一遺憾就是沒有白鳳肉補身子。

    身為監院的恒清大師將眾人送到寺廟門口,城市人套路太深,恒清監院生氣了,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許七安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大師,你可認識一位叫做恒遠的和尚?”

    恒清監院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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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長公主召喚
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作者:賣報小郎君加入書架
    恒清監院支支吾吾道:“大人怎么知道?”

    恒遠這個法號,是許二郎告訴他的,當日讓許二郎去養生堂尋六號,但六號早已離開,許二郎轉告許七安時,說:吏員告訴我,恒遠大師離開了,據說有了師弟的線索。

    “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現在是我問你話。”許七安表情嚴肅,對這個非暴力不合作的和尚,不給好臉色。

    盡管單打獨斗的話,這位青龍寺監院,或許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但許七安是有兄弟的,背后還有朝廷。

    恒清監院略作猶豫,道:“恒遠是寺里的武僧,性格沖動,脾氣暴躁,時常因出手誤傷同門而被方丈懲罰,去年被逐出青龍寺。”

    六號果然是青龍寺的和尚,武僧?難怪身形魁梧的像個魯智深....六號說過他的師弟被人販子拐賣....六號找尋的師弟會不會是恒慧?

    可恒慧是跟平陽郡主私奔的啊...但是,恒慧偷走了青龍寺的法器,那件法器卻出現在金吾衛百戶周赤雄身上,這是不是意味著,那位恒慧和尚已經遭遇了意外?

    或者,他也參與了桑泊案。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是什么?還有,平陽郡主人又去了哪里。

    這趟青龍寺之行,比他預料中的收獲更多。

    ....

    盡管很刻意的在趕時間,一路快馬加鞭,返回打更人衙門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后。

    許七安讓團隊人員稍作休整,自己關起門開做案件梳理、總結。

    然后取出地書碎片,輸入信息:【三:六號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人搭理他。

    過了許久,金蓮道長跳出來挽尊:【九:尚無消息。】

    許七安敏銳的意識到,六號也許發現了什么,或者身處極其危險的境地,不然不可能這么久了還不回信。

    【三:金蓮道長,你還沒有定位到地書碎片?】

    【九:想必是被什么秘法給屏蔽了。】

    【二:大光頭怎么老是遇到麻煩?】

    二號跳出來插嘴。

    【九:他一直在調查師弟失蹤的案子,也許,是遭遇了平遠伯背后勢力的報復。】

    不,他是發現了師弟的線索....但結果是一樣的,不管怎樣,六號都遇到大麻煩了。

    【四:如果地書碎片落入外人之手,那我們只能像當初那樣,不再進行任何傳書。】

    【二:如果輾轉到地宗手里,我們所有人都可能面臨危險。】

    說到這里,天地會眾人都感受到了焦慮,以及心理壓力。

    不僅僅是擔憂六號的安危,不再進行地書傳信,天地會好不容易營造的消息交換模式將名存實亡。

    最壞的情況,一旦落入地宗之手,尋常地宗道人眾成員不怕。可萬一地宗道首要親自回收地書呢?

    一號和三號還好,躲在京城,地宗道首有所顧慮,其他人就危險了。

    【二:對了,請三號幫忙吧。】

    【四:嗯,如果三號能動用云鹿書院的關系,暗中協助金蓮道長,那么,尋找六號的難度會大大降低。】

    不知不覺間,天地會成員對三號的依賴,已經超過了總愛窺屏的一號。

    但凡大奉京城地界的事,腦海里下意識就浮現三號。

    ....我怎么感覺自己成了工具人?

    六號的身份以及現狀,是我剛得到的第一手資料,現在傳出去的話,身份暴露的風險很大,我得打一個時間差....嗯,除非天地會成員們都知道六號的根腳。

    【三:你們知道六號的身份嗎,我指的是佛門弟子這個信息之外。】

    【二:不知道,六號自稱是云游的佛門弟子,打算在京城長住一段時間。】

    六號在冒充外地人啊....嗯,這和尚的腦子比魯智深要強一些!

    許七安心里有數了,輸入信息:【這件事你們不用管,我會與金蓮道長接洽,關于六號的情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道長,你今晚能否來一趟我的住處?我有事與你相商。】

    “!!!”

    看到三號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么,天地會眾人心里同時凜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三號竟然摸清了六號的根腳,聽話中之意,似乎對他的近況也有一定的掌握?他們明明只有過短暫的交匯.....果然,云鹿書院的讀書人,能力都很強....二號忌憚的想。

    三號有點意思啊,他入會最晚,但展現出來的手腕、能力以及敏銳,讓人咋舌。期待將來回京城時,與他見面。到時候好好領教一番....四號由衷的欣賞。

    【五:哇,那你千萬別查我的身份呀,不然我會生氣的。】

    五號直接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一:三號,關于桑泊案,你手里是否有更準確的消息?】

    【三:這幾天沒有關注桑泊案。】

    一號見狀,潛水去了。

    與金蓮道長約定好見面時間,許七安離開偏廳,徑直去了浩氣樓,求見魏淵。

    通透敞亮的茶室里,魏淵獨自一人坐在案前,下棋,左手對右手,像是在演一幕寂寞的獨角戲。

    魏淵頭也沒抬,笑著說道:“下了半輩子的棋,最開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到后來漸入佳境,打敗一位位國手,不知不覺,已經找不到敵人了。”

    你上次跟監正下棋,不就打了個平手?許七安心里吐槽。

    “但棋盤外的敵人,卻多的讓人頭疼。”魏淵放下棋子,捏了捏眉心,道:

    “何事?”

    “卑職要向魏公匯報案件的進展,”頓了頓,許七安說道:“昨日凌晨,太康縣的趙縣令在下獄當晚遭了滅口,此事府衙暫時秘而不宣。”

    “趙縣令死狀甚是古怪,沒有中毒,沒有傷口,死的自然而然。”

    魏淵表情倏地頓住,幾秒后,目光閃爍了一下:“你有什么看法?”

    “卑職查閱資料,發現能做到這件事的,除了道門陰神,再就是東北的巫神教。”許七安深吸一口氣:

    “桑泊案涉及到了妖族、東北巫神教,卑職絞盡腦汁,左思右想,朝中除了那位,還有誰能同時勾結這兩大勢力。”

    砰!魏淵手掌按在棋盤上,滿盤棋子震顫,他目光銳利的盯著許七安:“出了這里,這些話不得與任何人說。”

    許七安連忙低頭,解釋道:“可,可卑職難以再查下去...”

    “退下去。”魏淵冷冷道。

    “是!”許七安退出茶室。

    聽著腳步聲在漸漸遠去,魏淵有條不紊的收攏棋子,清洗茶盤。換了一身青衣,走到樓梯口,吩咐當值的吏員:

    “準備馬車,本座要進宮。”

    .....

    許七安只恨手頭沒有煙,思考的時候只能干巴巴的坐著,他聽著呂青和三位銀鑼交流著案情,自己魂飛天外。

    “鎮北王遠在邊塞,我不可能跑邊塞去查,再說也不敢查,除非陛下親自一道圣旨,否則單憑一塊金牌,查不動那尊大神。”

    “身在邊塞...嘿,倒是給自己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但世上是沒有完美犯罪的,只要做了,就會留下線索,關鍵在于我能不能抓住這些線索....嗯,鎮北王不在京城,但是他需要一個代言人,那位代言人必定是朝中的某一位。”

    鎮北王這條線索暫時查不了,因為魏淵不肯幫他,如果魏淵能請到圣旨,那一切都沒有問題。

    好在狡猾的兔子不止一個窩,聰明人也不會只有一條道。

    今日的青龍寺之行沒有白費,青龍寺的恒慧和尚是一個突破口。而想順著這個突破口往下查,就得想辦法找到六號。

    這就是許七安為什么要約金蓮道長夜會的原因。

    “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呂青和三位銀鑼的討論,讓他們不由皺緊了眉頭,看向門外。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站在門邊,道:“寧宴,長公主有請。”

    呂青等人扭頭看向許七安。

    懷慶找我做什么....想我了?哎呀,昨天不才見過面嗎,看來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許七安腦海里浮現容貌絕美的清冷公主,以及她可以放在桌案的偉岸胸懷。

    明明外表清冷如仙子,身材卻像極了勾人的魔女。

    ......

    御花園。

    涼亭四角垂下遮擋寒風的帷幔,炭火炙烤中帶來暖人的熱氣。

    一身道袍的元景帝和一襲青衣的魏淵在下棋,他們一個是皇帝,卻鮮少穿龍袍。

    一個是監察百官的權臣,卻總是一襲青衣。

    相比兩個特立獨行的老家伙,青年的太子殿下就穿著一絲不茍,恭恭敬敬的站在元景帝身邊。

    “昨日,國師煉了一爐金丹,朕回頭派人送你一顆。”元景帝捻著棋子,看了半天,耍賴似的撿走三粒黑子,笑道:“一枚金丹換三枚棋子,不過分吧。”

    魏淵頷首:“不過分。”

    又走了幾步棋,魏淵笑著撿走元景帝的六枚白子,笑道:“陛下陣營有點亂,臣替你清理一番。”

    元景帝面無表情,淡淡道:“這些年來,朕最倚重的還是你魏淵。常常會想,如果你當年沒有進宮,而是走科舉正途,帝國就多了一位縫補匠,朕也不必為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傷神。”

    魏淵表情倏地頓住,又在瞬間恢復如常,笑著說:“臣現在不一樣在給陛下做事嗎。”

    太子殿下眉頭緊皺,盯著棋盤沉吟不語。

    并不是父皇與魏公的棋盤拼殺有多精彩激烈,而是在咀嚼兩人之間的對話。

    有一種霧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覺。

    坐在亭子里的這兩人,一個潛心修道二十年依舊能牢牢掌控朝局,帝王心術如火純情。

    一個以宦官之身執掌打更人衙門,文韜武略,讓無數讀書人汗顏。

    他們之間的對話,一定要品,細品。

    太子浮想聯翩之際,又聽元景帝道:“桑泊案查的怎么樣?府衙和刑部遞交的卷宗一塌糊涂。朕記得,打更人衙門的主辦官是那個罪犯銅鑼,姓許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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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懷慶:我與臨安你只能選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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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七安!”魏淵咬字清晰,端正了神色。

    元景帝顯然不關注一個小銅鑼叫什么名字,他看了眼魏淵,有些意外這位大宦官如此鄭重的語氣說一個銅鑼的名字。

    “是個可造之材,小旗官和周赤雄的案子就是他給查出來的,火藥出處也是他點明的。”元景帝喝了口茶[58 fo],低頭看著棋盤,邊落子,邊說道:

    “這么多天過去,他那邊有什么進展,聽劉公公說,那小子早出晚歸,記錄的宦官尋都尋不到他。”

    “還真有些發現,”魏淵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太康縣的趙縣令,昨日凌晨死于府衙地牢。”

    元景帝點點頭:“陳府尹已經稟明此事。”

    魏淵繼續道:“死因自然,沒有外傷,也無中毒,更非窒息等其他外在手段。要么是道門陰神,要么是東北的巫師所為。”

    砰...元景帝指尖的白子摔在棋盤上。

    烏發濃密,僅是眼角有魚尾紋的皇帝,無聲的靜默了數秒,笑著拾起那枚墜落的棋子,丟入棋盒,說道:

    “下了這么多年,沒一次能贏的,無趣。”

    魏淵起身,作揖。

    元景帝這才扭頭看向太子,問道:“聽說前日靈龍忽然發狂,將臨安掀入湖中?”

    太子低頭,回答道:“當時臨安騎乘靈龍在水面嬉戲,是懷慶吹了聲口哨,驚擾了靈龍,這才將臨安掀入水中。”

    太子和臨安公主是一母同胞,懷慶公主使壞欺負臨安,他身為嫡兄,這么說是沒有問題的。

    實事求是,但在內心稍稍偏向臨安,在父皇眼里,這是一種“簡單”。

    接著,太子補充道:“但有一點兒臣始終在意,卻沒有想通。”

    元景帝頷首道:“靈龍反應過于激烈。”

    除了身為天子的自己,靈龍對皇子皇女差不多是一視同仁,包括太子。

    太子也好,皇子也罷,只要沒登上九五之尊的寶座,本質上是一樣的。

    “父皇,不止如此。”太子說道:“靈龍不但甩開了臨安,它頗為興奮的游向了懷慶,甚至以頭撞岸,趴伏在岸邊等待懷慶騎乘。”

    元景帝的瞳孔里驟然迸射出犀利的光芒,死死盯著太子:“懷慶騎乘了?”

    太子搖頭:“奇怪的是,當懷慶打算騎乘時,靈龍卻異常抗拒的逼退了懷慶。”

    聽到這樣的解釋,元景帝皺了皺眉,思考片刻,道:“擺駕,朕要去看一看靈龍。”

    元景帝坐著龍輦走了。

    太子和魏淵跟了上去,進轎之前,魏淵隨口問道:“殿下,當時除了懷慶公主,身旁還有誰?”

    身邊的宦官掀開轎簾,太子沒有立刻鉆進去,回頭應答:“巧了,魏公手底下的那位銅鑼也在。”

    許七安....魏淵愣在了原地。

    于太子而言,一個小小的銅鑼沒什么值得在意,會記得他,純粹是因為那半首詩實在令人驚艷。

    不然,懷慶的心腹那么多,太子可懶得記一些無關緊要的嘍啰。

    想到這里,太子掀開簾子,發現魏淵依舊站在原地。

    “魏公不去嗎?”

    魏淵這才反應過來似的,也跟著進了轎子。

    太子沒有放下簾子,笑著說:“不過那銅鑼著實有趣,本宮怎么也沒想到,區區一個銅鑼,竟有如此詩才。當日我們在湖邊擺宴,他為了替臨安解圍,竟現場作詩。”

    太子這是在告訴我,我手底下的這個銅鑼,已經是懷慶公主的人....魏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反而是最后那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也掀起簾子,道:“他又寫了什么詩?”

    不管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還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在飽讀詩書的魏淵看來,都是當浮一大白的佳作。

    這兩百年來,每一位大奉讀書人心里都住著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

    太子朗聲道:“醉后不知天在酒,滿船清夢壓星河!”

    好詩!!魏淵眼睛一亮,深深的被這兩句詩驚艷到了。

    太子默默等了片刻,果然聽見對面轎子里傳來魏淵的追問:“前半首呢?”

    太子嘴角一挑:“沒有了。”

    沒有了....魏淵陷入了沉默。

    見對面久久無聲,太子心情頓時愉悅起來。

    ........

    許七安進入宮城,在長公主的雅苑中,見到了乳量下作的皇長女,她穿著白色為底,點綴朵朵紅梅的漂亮宮裝。

    梳著時下最流行的發髻,插著華美首飾,襯著那張清麗絕美的容顏。

    懷慶公主讓宮女看茶后,微笑道:“案子有何進展?”

    她問的應該是青龍寺的調查結果....許七安說道:“確實有些眉目。”

    昨天他們才在文淵閣共同努力之下,查出寶塔寺的興衰和如今的傳承,長公主問的肯定是青龍寺相關信息。

    聞言,懷慶公主眸子一亮,期待的望著許七安。

    至今為止,這個小銅鑼還沒有讓她失望過,辦事能力一流,嗅覺敏銳。

    當初向打更人衙門推薦他,長公主便有過收為己用的想法,不過在她的預想中,流程是:觀察、暗示、施恩、拉攏。

    豈料許七安這個人,出乎意料的靈活識趣,把最后一步提前完成。

    “小旗官案發生時,卑職曾經施展望氣術觀察周赤雄,當時他并沒有異常。如今才知道,是用特殊法器屏蔽了望氣術。

    “臣排除了司天監和宮內的幾件法器,多方調查,發現青龍寺便有一件可以掩蓋氣息的法器。

    “當然,現在無法肯定周赤雄身上的法器一定便是青龍寺的。”

    長公主追問道:“青龍寺那件法器如今可還在?”

    許七安搖頭:“早已丟了,卑職正要向公主稟報此事,大概在一年前,青龍寺一名叫恒慧的和尚動了凡心,與女香客私奔,逃離了京城,還順勢盜走了那件法器。”

    長公主立刻說:“私奔便私奔,為何要盜走法器?”

    這女人果然聰明,一語點出問題的關鍵。許七安道:“此事有待查證,這件事,還得長公主幫忙。”

    “我?”精致眉梢挑了挑,她有些意外。

    “殿下知道平陽郡主嗎?”許七安一句話,像是驚雷炸在長公主腦海,清冷如玉雕的容顏首次露出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此事當真?”她聲音略帶顫抖,眼睛死死盯著許七安。

    “這是青龍寺的盤樹方丈透露給卑職的,是真是假,得查了才知道。”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沒有證據之前,他不會一口咬定。

    懷慶公主半天沒有說話,大廳陷入了沉默,一片寂靜中,她輕輕嘆了口氣:

    “平陽是譽王的嫡女,也是本宮的堂妹。你見過我三哥吧,他向來以讀書人自居,與其他皇兄皇妹不同,三哥的啟蒙恩師是譽王叔。

    “王叔是位博學多才的讀書人,曾在張慎大儒坐下求學,精通兵法,曾官至兵部尚書,甚至傳言,他將入內閣,角逐首輔。”

    這不可能....許七安不信,內閣不是只有讀書人才能進嗎,再說,首輔權力比魏淵還要大,元景帝放心讓一個親王擔任首輔?

    不過,許七安知道自己歷史不行,對朝堂局勢一知半解,沒有當場反駁。

    “譽王叔背后有勛貴集團,以勛貴之身執掌內閣,在以前是有過這樣例子的。且不是個例。”懷慶公主耐心解釋:

    “大奉國祚連續至今,勛貴漸漸被擠到朝堂邊緣,早已沒有能力角逐首輔位置。”

    所以,譽王是勛貴集團推出來的扛旗人?背后涉及到文官集團和勛貴集團的斗爭?

    許七安心里念頭閃爍。

    懷慶公主繼續道:“譽王妃是位頗有才情的才女,可惜紅顏薄命,只給譽王叔留下一個女兒。王叔是個長情之人,至今都沒有另立王妃,對這個亡妻留下的孩子視若珍寶。

    “但在一年多前,平陽突然失蹤了,當時父皇出動了禁軍滿城搜尋,司天監的術士出動了大半,但都沒有找到平陽。

    “這件事對譽王的打擊很大,沒過多久就臥床不起,積郁成疾,司天監的術士也束手無策,因為心病難醫。”

    許七安一邊吃瓜,一邊消化著驚天的消息。

    禁軍滿城搜尋,司天監術士配合,仍舊沒有找出平陽郡主的下落.....所以,所以需要那件法器來遮掩氣息,不然很難帶著平陽郡主離開京城地界。

    難怪恒慧要偷法器,原來如此啊。

    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各自思考著。許久后,懷慶公主嘆息一聲:“你繼續查,若是遇到麻煩和無法繞過的阻礙,盡管找我。”

    許七安點頭。

    “對了,聽說昨日臨安找過你?”

    許七安發現公主殿下的瞳孔一下子幽暗了許多。

    這話聽起來就像:昨天前女友來找你了?

    許七安無奈道:“是的,臨安公主非要我投靠她,給她做牛做馬。還賞賜了一塊腰玉給我。”

    公主殿下面無表情:“為什么不拒絕她。”

    許七安苦笑道:“臨安公主說,如果我不答應,她便大喊非禮。”

    這個理由總夠了吧?你們皇家姐妹撕逼,我只是個小蝦米,我有什么辦法。

    許七安認為長公主是善解人意,寬容體貼的成熟女子,不會因為這點小事于自己喋喋不休。

    結果....

    長公主毫不留情的揭穿:“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看出這種虛張聲勢的威脅。”

    這女人的性格,外表看冷若冰霜,內在其實很霸道啊....許七安詫異的看了眼長公主,迅速低頭:“卑職明白,卑職這就把腰玉還給臨安公主,與她斷絕來往。

    從今以后,只效忠殿下。”

    我發誓,從今以后與裱裱恩斷義絕,只給你做牛做馬!

    長公主滿意的點點頭。

    這時,喧鬧聲從外頭傳來。

    “二公主,你,你不能進去....”

    “滾!”

    尖叫聲和拉扯聲里,一道紅裙明媚的身影闖入大廳,鵝蛋臉桃花眸的臨安公主掃了一眼廳內,果然看見了自己的忠犬又死性不改的去舔前任主人。

    頓時勃然大怒,小眉頭倒豎,眼睛睜大,怒道:“狗奴才,你敢背叛本宮,你忘記自己是誰的人了?”

    許七安心里哀嘆一聲,下意識的看向長公主,希望她出來替自己擺平。

    誰知道長公主剖開來是個黑的,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神仿佛在說:選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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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賣報小郎君所寫的《大奉打更人》為轉載作品,大奉打更人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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