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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3年不鳴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與古竹婷磋商已畢,便一起趕向古家人所居的客舍。m.這處客舍獨成一個跨院,可以住上四五位客人及其隨從,古家這些人一到,這里儼然就成了家中之家,整個院落里住的都是古家人。

    楊帆一進院子,正在院中玩耍的幾個小孩子便叫道:“阿郎來啦!”說著便飛奔向房中報信去了。正在院中晾曬衣服被單的一個中年婦人看到楊帆進來,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向他福了一禮。

    楊帆對這婦人還有些印象,似乎是古竹婷的一位嫂嫂,便向她客氣地點點頭,正房里已經換了一身新衣很是局促不安的古老丈一聽楊帆到了,下意識地就要迎出門去,古二叔忙提醒道:“馬上你就要做了阿郎的自家長輩,不可迎出門去,便在門下候著吧!”

    古老丈忙又站住,就在門側候著,楊帆邁步進了客廳,一見古老丈正站在那里,忙向他拱了拱手,含笑道:“勞丈人久候了!”

    這“丈人”,在古時候一語多意,既可稱呼岳父,也可稱呼年老長者,還可以稱呼自家親戚長輩,至于用來稱呼自家家長或者妻子的丈夫也是可以的,雖說不算普遍。古老丈先入為主,自然以為他是第一重意思。

    如果古老丈是嫁女,文定未下,婚書未簽,對方這么稱呼就不妥了,可是納妾沒有這么多規矩,也不需要三媒六證,現在就稱他丈人自然也沒什么了。

    古老丈娘子也娶過,兒媳也納過,但那時結親的雙方都是崔氏家奴,所以他不知道面對楊帆該有什么樣的禮數。稍一遲疑,他也拱手還禮,說道:“阿郎有什么事,傳老漢過去就是了,怎敢勞動尊駕。”

    楊帆對古老丈和古二叔道:“兩位老人家客氣了,到了這里,就不要把自己當外人,就當這里是自己的家,隨意些才好,來來來,咱們坐下說!”

    楊帆心中,古氏一家馬上就要脫離奴籍,而自家的二夫人阿奴又是一向對古竹婷稱為古師的,確實不必再當成外人。何況自己還要招攬古氏一家人為己所用,禮賢下士那是應該的,可在古老丈心中,卻是坐實了最初的判斷。

    楊帆當先走過去,在主位上坐了,對古老丈開門見山地道:“方才古姑娘已經對我說明了兩位老人家的心意,眼下,楊某正有一件大事要做,或者真有需要借助到古家的幫助,所以我也就不矯情了。這件事,咱們就這樣定下來吧。”

    “哦!哦!好,一切都聽阿郎安排!”

    古老丈舔舔嘴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足智多謀”的自家兄弟。

    楊帆見他欲言又止,會意地笑道:“明曰一早我便與丈人一起去衙門先把脫籍的事情辦了。另外,我打算就在這條巷子里買一幢宅院,供丈人一家人居住,丈人先把家人安頓下來,不會武功的家人可以由拙荊安排些力所能及的營生。”

    古老丈聽他還要幫自己買宅院,心道:“我這女婿果然家資雄厚,對女兒看來也著實地疼愛。記得崔四郎君上個月納妾,才給了女家二十吊錢,一幢宅院的價錢可不便宜,尤其是在洛陽這樣的地方。”

    不管娶妻還是納妾,都是要給彩禮的,只不過娶妻叫下聘禮,納妾那叫買妾之資,不管是價值的大小還是所包含的意義都是大有區別的。一個“買”字,這個妾便成了人家的一份家產。

    如果主人寵愛,想抬妾為妻,那是有罪的,要判刑。小妾如果以下犯上,被主婦執行家法活活打死,告到官府也不算犯罪。如果主人過世,大婦兇悍,轉手再把這妾賣給別人,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人家處置自家財產而已。

    所以,宮闈里面的妃子們還可以爭一爭,畢竟拱翻了皇后你就是皇后,母儀天下,上面再也沒有人能約束你,可是大戶人家的小妾,除非主人特別的強勢而妻子又特別的懦弱,否則作妾的搬弄是非、勾心斗角,爭寵攬權,根本就是后人的YY,真想那么干純屬腦殘。

    古老丈之所以愿意讓女兒跟了楊帆,一則是對楊帆抱著極度感恩的心態,二則楊帆的身份地位再配合他這樣難得的年青和相貌,錯過這個村兒,女兒是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店了。

    三則這個女兒自幼立誓不肯嫁人,早錯過了正常婚姻的年齡,如今便是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也只有機會做人家的填房,像他們這樣小門小戶的人家,如果還有適齡男子不曾婚配,那對方的條件可想而知。

    至于主人家對小妾的處斷之權,小妾以下犯上的情形固然少見,可是主婦苛待妾室的也是極為少見,太極端的行為即便合乎法律,也是要考慮社會輿論的,越是大戶人家越在乎這個,倒不用特別擔心。

    古老丈便想:“阿郎肯出這么一大筆錢,足見對小婷的看重,想必以后是不會冷落了她的……”

    楊帆見他似有所思,不禁暗自奇怪,心道:“照理說我這條件已經很優厚了啊,古老丈不甚滿意么?不會吧,我還未透露招攬之意時,他就愿意為我所用了,又怎會……,啊!是了,老丈定是為子孫后代而擔憂。”

    想到這里,楊帆又道:“丈人家里的晚輩,如果愿意學門手藝的,回頭盡管說與我的夫人,由她安排先做學徒。老丈一家但凡為我做事的,我的月例錢都會很豐厚,便是拿出余錢為孩子請個西席也是夠的,不知老丈可還滿意么?”

    坐在旁邊的古二叔忙道:“阿郎對我一家恩重如山,本當為阿郎效死。如今阿郎又對我一家人如此妥善安置,我們很滿意、很滿意!只是,小婷……”

    楊帆道:“今后有老丈一家人扶幫楊某,就不需要古姑娘鞍前馬后了,畢竟是個女子,能不拋頭露面還是不要拋頭露面的好。不過,我希望給你們置下宅子以后,古姑娘還是住在我的府上,就不要搬過去了。”

    楊帆在書房時就跟古姑娘征詢過,楊家現在有繼嗣堂派來的護衛,但是畢竟用著不是那么貼心,而古竹婷的忠心勿庸質疑,雖說他的兩位夫人都會武功,可現在有了孩子,身邊還是有個自己人照料好一些,所以想拜托古姑娘在楊府多住些時曰。

    可是這話聽在早就“誤入岐途”的古氏二老耳中意思就不同了。照理說,只有娶妻才會在正式迎娶前讓妻子住在娘家,彼此不相見面,等到正式成親再接過來,而納妾從角門往府里一領就行了,連正門都不能走的,自然不需鄭重其事。

    在他二老心中想來,楊帆如今是官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能壞了規矩,免得遭人彈劾。記得以前在崔府時聽人說過,有位當朝大員就是因為早朝前買了張胡餅站在路邊吃,就被御史彈劾為有失朝廷體面,從而斷送了前程。

    古老丈雖然小小地有點失落,可世情如此,也只好說道:“那是那是,理應如此,一切就按阿郎的主意辦,老漢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楊帆點點頭,欣然道:“那就這么辦吧,明曰一早,我與老丈一起去縣衙。先告辭了!”

    古老丈、古二叔和古竹婷把楊帆送到院外,剛剛回轉廳中,門簾兒一掀,一直站在那兒聽消息的古老太太就從里屋走了出來,一把抱住女兒,喜極而涕道:“我的乖囡,誰叫你命不好,偏生投胎到我家,你的終身一直是為娘的一塊心病啊!這下好了,這下好了,那楊大將軍官高位顯,偏又年少英俊,女兒終身有靠,娘就算馬上死了也可以閉眼了!”

    古老丈難掩心中歡喜,卻故意板起臉來,瞪了婆娘一樣,訓斥道:“好好一樁大喜事,你哭什么!”

    古竹婷瞧瞧爹娘,一臉茫然地道:“阿爹,阿娘,你們……在說什么?”

    ※※※※※※※※※※※※※※※※※※※※※※※※※

    楊帆談定了古家這邊的事,復又回到書房,叫小僮阿牛去把任威喚來。

    片刻功夫,任威就來到書房,楊帆讓阿牛去書房外守定門戶,對任威下令道:“馬上傳我的命令,命‘繼嗣堂’遷入洛陽!”

    任威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失聲道:“什么?”

    坦率地說,楊帆接掌‘繼嗣堂’只有最高層的一些人和一些身居各大世家核心的子弟們知道,可謂平靜之極。楊帆任宗主以來,對‘繼嗣堂’中送來的種種請示匯報大多只是看,從不發表自己的看法,更多的時候,只是依著各位管事的建議照批而已。

    楊帆的這種做法,與原來姜公子的獨斷專行大相徑庭,‘繼嗣堂’中人都快把這位宗主當成一個象征姓的領袖,快要忽略了他的實際存在了。可是,就是這么一位宗主,突然不與任何人商量,甚至不與七大世家通氣兒,便做出了“遷都”的決定,任威豈能不驚。

    楊帆把玩著手中一方玉獅子鎮紙,淡淡地道:“我說,把‘繼嗣堂’從長安遷轉洛陽,立即辦理!”說完,楊帆抬起眼皮掃了任威一眼,目光銳利如刀,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若有實質。

    任威心中一凜,趕緊拱一拱手,沉聲答道:“遵命!”

    任威轉身匆匆離去,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句話:“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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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q
第873章 繼嗣堂“遷都”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遷都”的命令,震動了整個“繼嗣堂”,如同七道粗粗的蛛網緊緊聯系在“繼嗣堂”身上的五姓七宗也被這道命令驚動了。m

    隴西,蘭州。

    蘭州城南,一座巨大而莊嚴的宅第,雕梁畫棟,碧瓦青檐,從高墻外,只看見綠蔭掩映中層層疊疊的屋脊宛如波浪一般連綿起伏,不計其數。而在這高墻深院的門楣上,赫然兩個大字:“李府!”

    這里是隴西李氏家族的中樞之地。

    锃亮的朱漆大門前,勒石為柱,兩根巨大的石柱上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題記著李氏家族列朝列代涌現出來的杰出人物以及他們立下的功業。這兩根石柱,左邊的閥,右邊的閱,中間的朱漆大門就是門戶。

    所謂門閥,其名頭即由此來。

    在這里,李氏家族的地位無異于王侯,大宅周圍人跡罕至,無論軍民沒有敢輕易徘徊左右的,就像洛陽城中的宮城一般。可此時,正有一匹快馬絕塵而來,到了府第角門,片刻不停,揚長而入。

    在這座周長如一座小城般的巨大府第前,便是一道角門也比尋常人家的大門巨大一倍。片刻之后,楊帆下令從長安遷“繼嗣堂”入洛陽的消息便送到了李老太公的案前。

    “楊帆自接掌‘繼嗣堂’以來,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對‘繼嗣堂’的一應事務,多委堂中幾位管事,大有垂拱而治的意思,如今卻突然獨斷專行起來,仿佛盧賓宓附體,這其中必有緣由啊!”

    李老太公撫著胡須,若有所思地道。

    正在他身邊讀書的嫡房長孫李冥鯤道:“太公以為。一向對‘繼嗣堂’中事不甚關心,而且但有決定多聽從堂中諸管事諫議的楊帆,這一次突然下了這么一個決定,而且事先沒有泄露半點口風,意圖何在?”

    李老太公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沒有道理、沒有道理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必有目的,可目的究竟何在呢?”

    李冥鯤微微一笑,道:“孫兒倒是想到了一種可能。”

    “哦?”

    李老太公欣然看了孫兒一眼。鼓勵道:“你說說看。”

    李冥鯤道:“孫兒以為,楊帆此舉,是為了沈沐!”

    李老太公先是一怔,隨即微微變色道:“你是說……他已經知道沈沐回來了?”

    李冥鯤道:“很顯然。否則的話,一向對‘繼嗣堂’中事不甚關心。也一向不屑攬權的楊帆沒有任何理由這么做。”

    李太公慢慢站了起來,負起雙手,在房中緩緩踱起下來。

    李冥鯤繼續道:“沈沐是太公您一手栽培出來的,與咱李家關系最為密切,一向彼此呼應,同氣連聲。楊帆如今要把‘繼嗣堂’搬去洛陽,不管是從他一貫的表現還是拋開沈沐的任何理由都說不通。唯有是為了防備沈沐這才合理。”

    李太公輕輕瞇起眼睛,聽他仔細分析著。

    李冥鯤見祖父聽得入神,大受鼓勵,又道:“他要把‘繼嗣堂’遷去洛陽所能產生的效果都是對沈沐不利的。楊帆這么做一是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因為他知道沈沐已經潛回長安且已長達一年之久,那么沈沐必然早已在長安布局,他沒有把握戰勝沈沐。更何況,他有官身。想離開洛陽都不成,對長安更有鞭長莫及之感。”

    李太公緩緩點頭。道:“有理,繼續!”

    李冥鯤道:“第二,他清楚,沈沐的最大靠山就是太公您。而‘繼嗣堂’在長安,距咱們隴西李氏的地盤最近,太公可以就近聲援沈沐,把‘繼嗣堂’從長安遷出,挪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以減少咱們對它施加的影響。”

    李太公睨了他一眼,道:“還有第三么?”

    李冥鯤道:“有!顯宗隱宗一明一暗,雖然有爭斗,可是他們根本就是我們七宗五姓的左右手,有些東西是分也分不開的,而這些必然的聯系都在‘繼嗣堂’。‘繼嗣堂’一旦遷到洛陽,就在楊帆的眼皮子底下了,他就可以占據主動!”

    李太公的眼角跳了跳,緩緩揚起頭來看向遠方,喃喃自語道:“沈沐……會怎么做呢?”

    李冥鯤放下手中的書卷,慢慢走到祖父身邊,同樣眺首遠望:“至少,這件事他阻止不了,也沒有理由阻止!因為‘繼嗣堂’雖然實際上已經分裂為顯隱二宗,可名義上它依舊在顯宗掌握之中,楊帆大義在手,出師有名,他如何阻止?”

    ※※※※※※※※※※※※※※※※※※※※※※※※※※

    楊帆欲遷“繼嗣堂”入洛陽的消息也傳到了清河崔老太公耳中。

    崔氏于春秋戰國時期就是公卿世家,原為齊國重臣,后又輾轉魯國。秦漢時期再度興起于清河一帶,后來又分為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兩支,經過戰亂時期的南遷,又衍生出鄭州崔、鄢陵崔、齊州崔等崔氏十房,俱為世家,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門,北方豪族之首”。

    崔老太公此刻笑得就像一只偷了雞的老狐貍,雖然在他的兒孫輩看來,老祖宗笑得很是慈祥,可惜他說出的話,恰好印證了他此刻的笑容是多么的奸詐:“楊帆這孩子,果然沒有叫我失望。這下沈沐那小子要頭疼了,李老頭兒在蘭州也要撓頭了,呵呵……”

    如今主持崔氏清河房日常事務的是他的長子崔岳旰,如今也有五旬左右了。

    崔岳旰不解地道:“父親既然有意栽培楊帆,為何遲至今日才讓他知道這個消息?”

    崔老太公道:“我們世家的力量再龐大,也只能用導水入渠、潛滋暗長的方式來影響朝廷,終究比不得朝廷一力降十會的雷霆手段。你不要小看了楊帆,他崛起雖晚,可他在朝中的潛勢力卻是沈沐遠遠不及的。如果早早就讓他知道這件事,借助朝堂上的勢力。已然大傷元氣的沈沐,未必是他的對手。再者……”

    崔老太公淡淡地道:“他若不欠我這個人情,我還不能這么快就下定決心幫他,直到他求我為古氏脫籍。我本打算讓林兒和他多多來往,然后通過林兒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他的,卻忘了古二當時就在園中剪枝,在為父看來,此時讓他知道,還是早了些。”

    崔岳旰皺了皺眉。似乎對老父的話不甚理解,仔細琢磨半晌,才似有所得似的舒展了眉頭。

    崔老太公睨了兒子一眼,道:“你明白了?你要栽培一個人,不見得要讓他一家獨大。否則他未必依賴于你。‘繼嗣堂’是我七宗五姓對外的一個門戶,又何嘗不是我七宗五姓之間勢力角逐的一個戰場?凡事都要運籌長遠。”

    崔岳旰輕吁道:“兒子明白了,兒只擔心……沈沐和楊帆之間,會重演長安故事。”

    崔老太公道:“這一點倒不用擔心。盧賓宓本身就是盧家長房長孫,所以他才能動用那么大的力量挑起一場大戰。沈沐并不具備這個條件,隴西李氏雖然支持他,也不會貿然動用李家的力量助他開戰。

    楊帆也是一樣。他在“繼嗣堂”中的力量較沈沐還要薄弱些,借助他在朝堂上的勢力才有可能和沈沐相持不下,這就是我們最希望的局面了。七家同組‘繼嗣堂’,這首領用誰家子弟都不好。就該如現在一般。”

    崔岳旰恍然道:“父親是說,顯隱二宗既然已經出現,卻又不能讓他們重新融合,那就如同于廟堂之上培植兩黨。一家獨大的話,皇權也會受到威脅、兩黨制衡的話。才能為我所用?”

    崔老太公頷首道:“不錯,顯隱二宗長安一戰中大傷元氣,連各大世家都受了牽連。如今就是對上一次情形失控做出的修正。‘繼嗣堂’的首領不可以是任何一家直屬的核心子弟,要由七大家聯手對他們加強監控,平衡他們之間的力量。”

    崔老太公道:“讓他們如同朝堂上的兩黨,他們之間有各自的利益,也有共同的利益。涉及到各自的利益會明爭暗斗,涉及到共同利益又會一致對外,‘皇權’存在的意義就在于此了,在他們之上,還有我們制定規則、協調溝通、控制全局。”

    崔岳旰擔心地道:“父親方才也說,楊帆在朝堂中擁有很大的潛勢力,而廟堂勢力可是不按我們的規則行事的,會不會……再度出現失控的局面?”

    崔老太公沉吟片刻,道:“應該不會!楊帆借助廟堂上的勢力,也僅能勉強與沈沐打個平手吧,何況廟堂勢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借的,一個不慎,便把自己栽到了里面。楊帆是個聰明人,不會過度利用一種他無法掌控的力量,以致引火燒身!”

    崔老太公打個哈欠,對兒子道:“為父午睡一刻,你叫人捎信給林兒,如果楊帆力有不濟的時候,要適時向他表達一下我們的善意!”

    “是!”崔岳旰躬身目送老父走進了臥房。

    至于范陽盧氏,聽聞這個消息的反應就簡單粗暴的多了,盧太公聽說這個消息之后只是一聲冷笑:“斗得好!哪一個都不是好東西。盯著他們,適當的時候,再給他們添把柴、加把火!”

    兩個人都是他孫兒的大敵,可惜身在宗主之位,盧太公不敢冒著得罪其他六大家的風險對他們做什么,可要是他們倒了呢?不管是誰倒了,誰都將成為他的腹中食!

    盧太公的眼睛里露出狼一般兇厲欲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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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4章 猛虎盤龍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要遷“繼嗣堂”入洛陽的消息不只驚動了七宗五姓,自然也驚動了他的盟友,其中尤以獨孤世家和上官世家為甚。m

    楊帆接掌“繼嗣堂”一年多來,雖然始終是一副垂拱而治的模樣,沒有對“繼嗣堂”內部做太多調整和勢力滲透,可他卻利用掌握“繼嗣堂”的便利,給垂垂朽矣的關隴集團注入了活力,于顯宗之外發展起了一支力量。

    盡管他沒有對這支力量進行太多的操縱,但是這支力量既然依托于他而生,自然要受到他的控制和影響。

    “繼嗣堂”自成立之始就在長安,如今突然要遷走,這不僅僅是遷離一個地方那么簡單。對繼嗣堂這樣一個運作經濟、影響政治的龐大團體來說,其意義不亞于一國遷都,伴隨著的總是更深層的政治意圖。

    獨孤世家的根在長安,對“繼嗣堂”遷離長安最為不安,上官世家雖然也是關隴集團的一份子,但是因為其家族一直從政,如今又依付于上官婉兒,所以重心早就轉移到洛陽了,對于楊帆的決定卻是歡喜不禁。

    兩大世家不約而同地登門求見,想要摸清楊帆的意圖所在。楊帆對兩大世家派來的使者并未做絲毫隱瞞,他同時接見了兩大家族來使,三人剛一落座,楊帆就開誠布公地對他們道:“沈沐從新羅回來了!”

    兩大世家的來人自然知道沈沐是什么人,也知道沈沐被“發配”新羅的事,但是作為關隴集團的一份子。他們并不知道沈沐早已返回中原,所以楊帆的下一句話,馬上令他們變了顏色:“早在一年前,沈沐就已秘密返回中原!”

    兩位使者作為獨孤家族和上官家族的核心人物。心計智慧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楊帆這句話一出口,他們馬上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沈沐這么做目的自然在于顯宗。而顯宗之主是楊帆,他們兩家的興衰榮辱都系于楊帆一身,怎么能不緊張。

    “我在洛陽,對長安鞭長莫及。再者,他秘密返回長安一年,若有所謀,必然早有準備,我這一去,天時地利人和。盡皆不在我手。反之。遷‘繼嗣堂’于洛陽。地利人和我都占了,或可彌補天時之失!”

    楊帆說完自己的目的,對獨孤世家的來人道:“你回復獨孤家主。叫他盡可放心,我無意放棄長安。‘繼嗣堂’遷轉洛陽之后,長安那邊更加需要借助你們的力量!”

    楊帆又對上官家族的人道:“洛陽這邊,你們要發揮大作用!他在長安布陣,呵呵,我偏不去,我要逼他來洛陽見我!”

    上官家族的人欣然站起,對楊帆道:“我上官家族與楊將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愿供驅策,同進同退!”

    楊帆雖然給上官家族提供了許多便利,上官婉兒也利用她的影響幫扶過不少家人,可楊帆和婉兒都是信奉“低調久安”的人,所以兩人對上官家族不管是涉足政界還是農工商界又都有意識地進行壓制,不想他們步子邁得太快。

    這令上官家族的人很是不滿,卻又無可奈何,眼下這種局面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契機,機遇帶來的興奮感令他一時忽略了如果楊帆失敗可能對他們帶來的重大損失,兩個人很快就帶著這個重要消息匆匆離去了。

    ※※※※※※※※※※※※※※※※※※※※※※※※※※

    “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

    常恐秋風早,飄零君不知。”

    曲池輕輕,一舟輕泛,蕩開如油如綢的水面,輕輕滑向前方,船上一人,漫聲吟誦。

    水岸曲折,煙柳明媚,亭閣樓臺掩映其間,遠處又有大慈恩寺、大雁塔等諸多風景交相輝映。正值夏季,荷花盛開,花影綽約,莫能分解。

    沈沐寬袍大袖,赤著雙足,發披兩肩,手持一杯,仿佛一位狂放不羈的漢晉逸士,可惜杯中所盛并非美酒,而是清茶。

    “行啦!你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裝什么文人才子!”

    七七姑娘挺著大肚子,在公孫蘭芷的陪同下從船艙里出來,毫不留情地搶白了他一句。

    沈沐干笑道:“有才的可不一定有功名。你說是吧,蘭芷。”

    公孫蘭芷一手扶著七七,一手按向小蠻腰,腰間有長劍一柄:“少廢話!我可老大不小了,爹娘天天都問我什么時候嫁人,你到底什么時候娶我?”

    沈沐臉色一變:“今年……”

    公孫蘭芷大喜:“真的?”

    沈沐道:“今年怕是不成了,要不來年……”

    公孫蘭芷乜著他道:“你確定?”

    沈沐心虛道:“來年的事,現在實在做不得準。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他一面說,一面跟黃花魚似的貼著船邊往后艙溜:“我一定盡快籌備,一定、一定!”

    “你這混蛋!”

    公孫蘭芷怒不可遏中,沈沐已抱頭竄到了船尾。

    楊雪嬈坐在船尾,頭戴竹笠,手持釣桿,正在憑水垂釣。沈沐悄無聲息而來,楊雪嬈忽見水中倒影才知道他來了,楊雪嬈回眸睨了他一眼道:“你這一年來都藏頭露尾的,如今人家已經知道了你的行蹤,可以大大方方現身了,你怎么還是鬼鬼祟祟的?”

    沈沐在她旁邊坐下,苦笑一聲道:“大概是藏習慣了。”

    楊雪嬈皺了皺好看的眉毛,道:“這樣子真的好么?我總覺得你這樣不夠光明磊落,難怪他使手段對付你。”

    “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沈沐皺了皺眉,原本嘻皮笑臉的模樣嚴肅起來:“我能怎么辦?直接去找他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如果他同意還好,如果他不同意呢?那時我已失卻先機,還拿什么跟他斗?我能把自己和所有兄弟的前程完全寄托在對他的信任上?

    我吃過多少苦。又是從多么卑微的存在,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為人上人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哪一步我不是在爾虞我詐中殺出來的?其中也不乏信任我、栽培我。拿我當子侄、當兄弟的,結果當我比他們地位更高、權力更大的時候,這一切都變味兒了。

    曾經栽培過我的人,有些反過來嫉恨滿腔。想盡辦法要把我踩下來;曾經拿我當兄弟的人,如今反過來背叛我,在我背后狠狠捅上一刀。楊帆也許不是這樣的人,可我不能依據自己的判斷來決定,判斷會出錯,但實力不會。”

    “可是……”

    “沒有可是!因為我代表的不是我自己,時至今日,你以為是我想妥協就能妥協的么?曾經我們的目標是與顯宗平起平坐。盧賓宓死后,隱宗很多兄弟開始冀望于凌駕顯宗之上。今后顯隱二宗的地位如何。誰上誰下。亦或平起平坐?這,不是商量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那……你能贏么?”

    不管怎么說。沈沐才是她的男人,她關心的始終是沈沐的成敗。

    沈沐盯著粼粼水面上的魚漂。魚漂正在一起一浮,已經有魚上鉤了,但楊雪嬈關心則亂,只顧關切地盯著他,并未發現。

    沈沐緩緩地道:“七宗五姓雖然龐大,可是他們能夠作用于天下、作用于朝廷的,是利用龐大的經濟力量推動朝廷做出有利于他們的選擇,這個過程見效極其緩慢,快則一年兩年,慢則十年百年。

    所以,世家需要朝中有人,他們要利用一切手段,把自己的子弟送進朝廷做官,或者不惜財力栽培一些有前途的仕人,當他們做了官之后就會投桃報李。有他們在朝中呼應,有利于世家的政令決策才可以在短短幾個月或者幾年內得以通過。

    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想打擊世家而又不能采用兵戎相見的手段,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減少世家子弟和與世家有密切關系的人做官。隋煬帝創科舉之制目的就在于此,本朝高祖、太宗、高宗,直至當今皇帝延續此制,目的也在于此。

    太宗皇帝重修《氏族譜》,當今皇帝提拔重用庶族士人,目的還是為此,這是最有效的辦法,也是最快捷的辦法。我想,楊帆本就在朝,且與諸多勢力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他最可能采用的手段也是如此。有所長而不用,一定是個大呆瓜!”

    魚漂不再晃動,魚已脫鉤而去,始終不曾有所察覺的楊雪嬈緊張地對沈沐道:“隱宗崛起時間太短,而培養官場中人動輒是以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來記算的,這方面你的底蘊遠不及顯宗。

    再加上以前有姜公子壓制著,好不容易打敗了他,你又被偏心的閥主們發配到新羅去,回來這一年你又忙著恢復元氣、填補與姜公子惡戰時留下的諸多漏洞,在朝廷中的勢力始終沒有較大的發展,如果他從這方面著手,恐怕你要吃虧!”

    沈沐抻了個懶腰,又恢復了一貫的慵懶笑容,無所謂地道:“那能怎么辦?我提前準備了一年,已經占了大便宜,總不能叫這位小老弟綁起手腳跟我斗吧?你放心,我已布下一子,希望能夠發揮作用。”

    楊雪嬈好奇地問道:“你布了什么子?”

    沈沐哈哈一笑道:“這些事你就不要問了。你還是關心一下什么時候給我生個兒子吧,你看七七,還沒跟我拜堂呢,肚子先大起來了。”

    一說這個,楊雪嬈登時滿腹幽怨:“人家不生,還不是你不爭氣?你以為我為啥獨自一人跑到后面來釣魚?哼!我懶得看她顯擺的樣子。”

    沈沐叫屈道:“這怎么能怪我不爭氣呢?你那塊肥田我沒少溉灌吧,你不生我有什么辦法?也真奇了怪了,人家都說屁股大好生養,你白生了一個大屁股……”

    話猶未了,“噗通”一聲,曲江水面上很快便傳出很凄厲的慘叫聲:“救人吶!我不會水!咕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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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 暗戰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這一日晚上,張氏兄弟別出心裁,在飛香殿外曲池流水之上,令人以彩絹剪為綠葉紅花,竹絲為骨,做成朵朵碩大的蓮花,一切準備停當,張氏兄弟便與奉宸殿一班美少年邀請武則天到池畔賞花。 m

    曲池流水,燈盞處處,星光燈光,渾然一色,復又倒映于水中,蕩漾不斷。

    雖值夏季,傍晚時分卻還清爽,此情此景仿佛天上人間,令武則天大為喜悅。

    隨即,奉宸殿一眾美少年便消失了蹤影,片刻功夫,樂曲聲起,悠揚優雅的樂曲聲中,那巨大蓮花朵朵綻放,而蓮花之中各有一名彩衣少年伴樂起舞,中間最大最為美麗的那朵蓮花中出現的正是有“蓮花六郎”之稱的張昌宗。

    武則天為他們的別出心裁而鼓掌大樂,欣賞罷了歌舞,武則天破例多吃了幾杯酒,乘著酒興,以醉眼睨著一身彩衣、清麗嫵媚的張氏兄弟道:“朕有些乏了,其余人等散去吧,五郎六郎扶朕回寢宮。”

    張昌宗兄弟二人欣然上前,扶著武則天回轉寢宮,奉宸衛其他美少年自知爭龐難勝二張,安心各歸居處。武則天笑吟吟地道:“每日里也就是你們二人才會窮盡心思哄朕歡喜。真是難為了你們,居然想出這樣的點子。”

    張易之乖巧地道:“臣等于國家大事上不能替陛下分憂,侍候好陛下讓陛下每日開開心心的,也算盡到了一份心意。”

    武則天微笑著睨了他一眼,道:“朕就知道,今日這把戲又是出自你的點子,六郎老實,可不似你有這么多的心眼兒。五郎如此煞費苦心。定是有求于朕吧,呵呵,你說吧,有什么事要求朕啊!”

    張易之趕緊放開武則天,退后兩步,翻身拜倒,心悅誠服地道:“陛下睿智,洞燭幽微,臣那點心思。果真瞞不過陛下慧眼。臣確有一事相求于陛下,既非求官、也非求賞,只是還請陛下摒退左右,因為事涉極大**,臣實在羞于當眾出口。”

    武則天訝然之下好奇心大起。忙揮揮手,令宮娥太監、內衛諸人一并退開,問道:“什么事搞得這般神秘?”

    張易之這才一五一十對武則天說了一遍,武則天聽了頓時眉頭一皺。她是一國之主,不是媒婆兒。再說張易之的母親已是半老徐娘,而李迥秀是朝廷大臣,有妻有妾。這事如何撮合?強拆夫妻、強嫁人母,怕不有損她的聲譽。

    這與她女兒的婚姻可不同,那是出于調和武李兩家矛盾、爭取天下人心的政治目的,如今只是為成全張易之的一份孝心。便強迫一位大臣休妻另娶,這像什么話。

    武則天不悅地暗想:“這位阿藏夫人也真是的,你若喜歡了那李迥秀,與他暗通款曲、私相往來也就是了。何必非要明媒正娶呢?”

    張易之見她蹙眉不語,忙叩首道:“易之也知此事無理。可……眼見阿母憂懷不解,做兒子的實在不忍,放眼天下能成全此事的,也只有陛下您的金口玉言了。前番大閱,承蒙陛下加官,臣愿辭去加官,只求陛下成全。”

    張昌宗忙也跪下幫腔,道:“陛下,五郎事母至孝,還求陛下開恩。”

    武則天沉吟良久,輕嘆一聲道:“罷了!明日無朝,朕會傳旨,宣李迥秀攜其母入宮,朕先和他們聊聊。嗯……,五郎,你明日回去一趟,把你母親也接來,先叫他們認識一下,朕見機行事罷了。”

    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見她終于應允,喜出望外,連連叩謝不止。

    ※※※※※※※※※※※※※※※※※※※※※※※※※※※※※

    武三思所建的毗鄰定鼎大街的那幢宅院,正好處于熱租區,豪商巨富、封疆大吏回京,都喜歡租住這幢宅子,宅子不僅氣派,而且因為是梁王家的宅子,可以直接面向大街開門,出入方便。

    當初天愛奴以敦煌巨商的身份誑騙柳君璠,租的也是這幢宅子,柳君璠若非看到她租住的是這樣一幢豪宅,又有奴仆如云,也未必就那么容易上當。如今這幢宅子剛被前一位客人用罷退回,馬上就又被人租下來了,租下這幢大宅的是幾個蜀商。

    唐朝時候,若說經濟發展還是北方發達,長江以南地區還沒有變成魚米之鄉,人口稀少、耕織農桑之事一概落后,政治、經濟、文化、科技都遠遠落后于北方。而北方是農業重產地,說到商業,卻是關中和巴蜀最為興旺。

    蜀商早在秦漢時期就已壯大起來,他們開辟千里棧道、茶馬古道、蜀布之路、南方絲綢之路,美名傳于四海。諸如巴地寡婦阿清曾出巨資助秦始皇修長城、后又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銀,秦始皇還特意為她筑造“懷清臺”以紀念之。又如卓王孫治鐵臨邛、富甲天下。

    如今商業仍以巴蜀為最,洛陽和關中是占了帝都的便宜,胡商較多。而晉商、徽商等各大商幫的出現與興旺那是宋明以后的事了,這時候南方也就一個揚州一個泉州,算得上商業較為發達。

    這些蜀商共有十余人,分別經營鹽巴、布帛、藥材、糧米等物。其中有兩位首領,一位叫宋霸子,一位叫龍九套。兩人此刻正同榻而眠,榻上鋪著光潤如玉的上等涼席,二人輕搖蒲扇,聽著窗外嘰嘰蟀鳴竊竊私語。

    宋霸子用濃重的蜀音道:“那張同休怎么說?”

    龍九套“嗤”了一聲道:“先送了他一份厚禮,又許了他莫大的好處,他還能怎么說,自然是見錢眼開,答允盡快安排咱們同二張見面了。”

    宋霸子輕輕“嗯”了一聲,道:“眼光放長遠些,不要憐惜些許錢財。錢花出去才能賺更多的錢,沒有人愿意跟錢過不去的,五百貫不行就一千貫,一千貫不行就五千貫。總能把人砸到服貼。”

    龍九套道:“這個不消開解,我可不是在乎花出去的錢財。我是覺得,沈沐有些小題大做了,區區一個楊帆,靠著好運氣一步步上位罷了,用得著這么慎而重之么。這等樣人,略施小計,不就叫他灰飛煙滅了?”

    宋霸子“嘿嘿”地笑了兩聲,道:“好運氣?一次兩次你可以說是好運氣。誰能一直靠好運氣。薛懷義弟子上千,親近的弟子也有數十人,怎么別人沒出頭呢?他智退突厥十萬大軍,換了你去,能行么?

    那吐蕃軍神論欽陵一生中大敗薛仁貴、李敬玄、劉審禮、王孝杰、婁師德諸多名將。只在黑齒常之手中吃了一個小虧,要不是兩國都打得筋疲力盡,就此言和,再打下去的話誰勝誰敗殊未可料呢,就這么一個權傾吐蕃戰無不勝的名將,卻栽在了楊帆的算計之下。

    御史臺一班酷吏縱橫朝野,多少將相王侯栽在他們手中。是誰煽動南疆諸番,外施壓力、內策群臣,把他們一一繩之以法的?契丹在北方叛亂,意欲聯盟突厥。換個人去,能如他一般舉重若輕地化解敵人的聯盟,力挽狂瀾,促成契丹的速敗?

    老九啊。如果你把他做下的這些大事,統統歸結為他的運氣。看輕了他的本領,你一定會在他手中吃大虧。別的不說,就說促使他登上顯宗宗主之位的那樁得意之舉,如果是你權知天官侍郎,你能想出他那樣以退為進的法子?”

    龍九套沉默半晌,道:“若他真是個有大智慧的,與他為敵,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

    宋霸子嘆了口氣道:“沈沐也難做啊,人心不知足,得隴復望蜀,不較量一番,分個高下,隱宗里很多首領不服氣,他們會認為沈沐這是拱手放棄我們隱宗唾手可得的權力和地位,那沈沐的位子也要坐不穩了。”

    龍九套道:“嗯!不說別人,我也是不服氣的!就算此人很是了得,我也不覺得他有本事對付得了咱們。那就跟他較量一番吧,他想贏取他該有的地位和權力,就拿出他的本事來!”

    宋霸子道:“所以我們才要籠絡二張。武氏家族現在以武三思為尊,而武三思和楊帆之間究竟有多深的關系我們并不清楚,貿然接觸難免打草驚蛇,何況當今朝廷,皇帝面前最得寵的就是二張,只要把他們拉攏過來,就可以抵御楊帆在官場上的優勢。”

    龍九套一拍大腿,道:“好!我明日再去宴請張同休,務必盡快跟二張搭上線!”

    這個夏天很熱,顯隱二宗之間的戰斗也是如火如荼。

    如同兩軍交戰,表面上來看來雙方還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接觸,現在只是在調兵遣將、籌備糧草、探察敵情、擬定行動計劃的階段,而最終的勝利很大程度上決定于正式交戰之前的這些準備。

    “繼嗣堂”在楊帆強硬的命令下終于遷入了洛陽。以他們龐大的勢力很容易就安置下來,以各種身份不顯山不露水地隱入洛陽百萬人眾之中。

    七宗五姓只要沒有下定決心拋棄楊帆,就不會插手干預這件事。而顯宗的人盡管久居長安的人對于遷入洛陽有所不滿,但不滿歸不滿,宗主決心已定,他們也清楚這場戰斗的成敗將決定著他們今后的權利和地位,還是全力以赴地按照楊帆的命令開始了準備。

    隱宗原本只是顯宗的一份子,是長安一戰,徹底奠定了隱宗與顯宗平起平坐的江湖地位。如今洛陽這一戰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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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素來彪悍李家女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從刑部出來的時候,天上又下起了淋漓小雨。 m任威遞過蓑衣,又為他牽過馬匹,楊帆扳鞍認鐙,坐定身子,向陳東拱了拱手。

    陳東含笑還禮,目送楊帆策馬遠去,這才轉過身,一撩袍襟,很瀟灑地邁過了門檻。身邊的長隨為他撐著油紙傘,亦步亦趨地隨他邁進了雨幕。

    出了宮城范圍,便不再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了,昨夜下過一場大雨,清晨各色行人、車輛馬匹的行走,弄得原本平整的街道溝溝壑壑,交叉縱橫,十分泥濘。尤其是天津橋頭這一側,文官的牛車馬車、武官的馬匹,踩得地面成了一灘稀泥。

    楊帆放緩馬速,踩著泥濘的地面走上橋頭的時候,碗口大的馬蹄上全是黃泥,隨著“咯噔咯噔”的馬蹄聲,一灘灘黃泥從馬蹄上脫落,整個橋頭也是一片骯臟。

    細雨紛紛,街頭行人依舊不減,定鼎大街是洛陽最繁華也是最主要的一條街道,除非天上下冰雹,否則別想這兒會有清靜的時候。

    楊帆過了天津橋,沿長街一路下去,路過擇善坊,馬上就要趕到自己所居的福善坊時,街頭忽然一陣騷動,隱有叫罵喝斥聲傳來,楊帆聞聲而止,勒馬看去,就見一個白凈面皮、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正從坊中急急逃出來。

    這人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兩腳在泥濘中跋涉著,定晴看去,竟是光著腳的,瞧他明明是一副士子文人打扮,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然這般狼狽。

    楊帆微微一訝的時候,后面又有一群人追出來,當中一個翠衣少婦。發飾服裝皆作婦人打扮,看模樣有十七八歲年紀,容貌俏麗,只是眉梢吊起,隱隱帶著幾分兇悍之氣。

    這長街被雨水一泡,泥濘不堪,如今街上行人雖多卻鮮有女子,這個滿頭珠翠、衣飾華麗的少婦卻不管不顧,為了追趕前邊逃命的青年。一手提著裙裾,撒開雙腿踩得黃泥四濺。

    眼見前面那青年逃上大街,更加不易追趕,那俏麗少婦情急之下奮力一甩,一件黑乎乎的東西便飛上了半空。正向楊帆當面砸來,楊帆佇馬不動,任威驅馬上前一步,連鞘的長刀向那“暗器”一拍,“吧唧”一聲落地,卻是一只木屐。

    任威看看那鞋,再看看自己沾滿了黃泥的刀鞘。一時哭笑不得。再看那美貌少婦,光著一雙腳丫幾個箭步就追上了那青年,一個虎撲把他撲倒在泥地上,雙臂掄開。左右開弓,“噼噼啪啪”就是一頓耳光。

    那青年被少婦騎在身上,左支右絀竟然招架不住,一連挨了好幾個耳光。忍不住哭叫道:“我是你的丈夫,你竟敢如此對我?”

    那少婦騎在他身上。猶自連扇帶撓,大罵道:“我父不日即將成為皇太子,我就是當朝公主,你安敢如此欺我?”

    楊帆聽了這話暗吃一驚,仔細再看,恰好那俏麗少婦揮掌猛摑,泥點濺到臉上,伸出掌背擦了一下,蹭出幾道泥痕,不掩其秀麗,反增幾分俏皮。楊帆看著面熟,心中暗想:“我見過她,這是廬陵王第幾女來著?啊!是了,這是義安郡主!”

    義安郡主李馨雨又追又打,氣喘吁吁,也是有些累了,眼見府上家人已經追來,便喝道:“一群廢物!過來,把他給我綁了。”

    義安郡主既得了郡主封號,便有府第、儀仗和俸祿,還有一群郡主府的屬官,如廳上判事、僚吏隨員、閹人宮娥等等,只是限于規制級別,沒有長史一類的設置。

    她此時已與裴巽成親近兩個月,住在自己的郡主府上,除了一個丈夫,府上所有人統統都是她的陪嫁,這些人自然只聽她的吩咐。當下就有兩個力大的仆從過來,解下腰帶,把裴巽綁了個結結實實。

    義安郡主戟指裴巽,怒不可遏地道:“你好生下賤,與本郡主成親不足兩月,便私蓄外寵,視我如無物,今日不好生整治你一番,你不曉得我的厲害!”

    裴巽不服,大聲抗辯道:“那女子本是我的侍婢,早有肌膚之親,只因與你成親,才將她送出,另置宅第安置,可不是與你成親后才蓄養的外寵。”

    義安郡主李馨雨又是一記耳光重重摑在他的臉上,叱罵道:“還敢搶白!你既做了我的丈夫,還與她藕斷絲連不清不楚,難道還有理了?”

    義安郡主說罷,扭頭喝問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奴才,執刑之人還未趕上來么?”

    裴巽大驚,掙扎道:“行刑!行什么刑?你要把青芽怎么樣?”

    想來那青芽就是他外寵的名字了,他今日逛稱訪友,跑去與那外寵溫存,不知義安郡主怎么得了消息,竟然領人打上門去,裴巽慌慌張張便逃,還不知道義安郡主竟要對那女子不利。

    義安郡主聽了只是冷笑不語。過了片刻,就見四個身著內宦衣裳的閹人急匆匆趕來,向義安郡主彎腰行禮。義安郡主厲聲道:“可已懲治了那個賤婢?”

    其中一個閹人躬身答道:“遵郡主吩咐,已經割了那女子的鼻子和舌頭,請郡主驗過!”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來里面赫然是血淋淋的兩塊東西。

    裴巽“啊”地一聲大叫,淚如雨下,怒視著義安郡主,咬牙切齒地道:“你這狠毒婦人,妒心奇重、手段殘忍,你也配為天皇貴胄!”

    義安郡主冷笑道:“你還要誹謗君父嗎?是不是想要你一家人都跟著倒霉?”

    裴巽心中一凜,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卻是不敢再罵。義安郡主冷哼一聲,揚起下巴,傲然道:“不要以為你是我的丈夫,我就不敢整治你!如今只是對你小作懲誡,來日再發現你有對不住我的地方,我就閹了你!”

    義安郡主一把拍落那閹人手中血淋淋的舌頭和鼻子,又道:“去,把他的頭發給我削下來。”

    “啊?”

    那閹人一聽大驚,叫他懲治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女人可行,眼前這人畢竟是郡主的丈夫,哪能如此欺辱。再者,裴家也是大門大戶,裴家不敢把義安郡主怎么樣,可他要是真敢遵照郡主之命行事,裴家想整治他一個下人還是容易的。

    一眾內宦閹人不敢動手,僚屬吏員也紛紛上前解勸,義安郡主看他們不敢動手,便從一名侍衛腰間拔出刀來,親自走上去,打散裴巽的發髻,揪住他的頭發,一面咬牙切齒地往下割,一面道:“今日本郡主就以發代首,給你一個小小教訓,今后再敢負我,絕不饒你!”

    裴巽雙手被負,兩個力大的仆從把他牢牢按住掙扎不得,只能任由李馨雨割發,滿街百姓冒雨觀看,對這個不幸娶了皇家女兒的可憐蟲紛紛報以同情的目光。裴巽仰天悲嘆,號啕大哭道:“我裴巽上輩子作了什么孽,竟娶了一個這樣野蠻無禮的女子為妻!”

    楊帆眼見這位郡主鬧得實在不像話,尤其是她株連無辜,命人割下裴巽外寵的鼻子和舌頭,這般舉動更令楊帆厭惡,便向任威打個手勢,任威見狀立即策馬上前,高聲喝道:“住手!”

    義安郡主妒火中燒,哪肯理會是誰喝止,只管繼續割發,任威見狀,只得飄身下馬,上前阻攔道:“郡主請住手!”

    李馨雨自幼長于深山,自從知道父親將成為皇太子,而她將成為當朝公主后,那種暴發戶心態一時間讓她驕橫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她此刻心中唯一畏懼者只有武氏,一見這人竟敢上前阻攔,不知對方來頭,便住了手,問道:“你是何人?”

    這時裴巽的頭發已被割得長一綹短一綹,仿佛狗啃的一般。也不知他情緒上受了多大的刺激,這時只是仰著臉看天,任那細雨飄拂在臉上,淚水滾滾,一動不動。

    任威道:“臣任威,只是糾風察非處置使麾下一員小校,郡主以妻凌夫,又是在長街之上,實在有傷風化。便是臣也看不下去了,還請郡主息怒吧,既是家事,縱然尊夫有何不妥,稟明公婆作主也就是了。”

    義安郡主聽說不是姓武的,又是個從未聽說過的什么糾風察非處置使,不禁冷笑道:“皇家私事,什么時候阿貓阿狗都能跑出來多嘴了,你滾到一邊兒去!”

    楊帆提馬上前,淡淡地道:“本官是當今皇帝陛下御封糾察使,不是什么阿貓阿狗!洛陽城中但有什么不合法紀之事,本官都可以查!”

    李馨雨抬頭一看,見端坐馬上的那人一身蓑衣,看不出行裝服色,但是一張冷竣的面孔卻是認得的,不由失聲叫道:“楊校尉!”

    李馨雨知道此人對他們一家有恩,若非此人,他父親未必能活著回到洛陽,她也就永遠沒有成為公主的機會,可是聽了楊帆**的語氣,心中還是不悅,冷然道:“楊校尉,這是我家私事,請你不要干涉!”

    楊帆冷聲道:“郡主似乎沒有聽清楚,本官如今是糾風察非處置使,一切不平不法事,本官都能干涉!《斗律》規定,妻毆夫,徒一年;毆傷重者,加凡斗傷三等!毀損他人鼻子,徒一年!斷舌,流三千里!本官做過刑部郎中的,所言絕無虛假,郡主不怕冒犯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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