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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子弟兵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承嗣強拖病軀端坐馬上,試圖營造出一副身體漸趨好轉的形像,武三思則策馬隨御駕而行,眼看那不動如山、氣勢莊嚴的軍容,不禁暗暗心折:“果然是一支精銳之師,楊帆倒是一個會帶兵的人!”

    他下意識地向前方看去,正好到楊帆挺拔的背影,武三思又是暗自一嘆:“可惜他不肯死心塌地的效忠于我。m二張雖然囂張,所倚仗者不過是姑母的寵愛,他們根本沒有資格問鼎皇位,楊帆竟如此短視,實在可恨可惱!”

    黃羅傘蓋過處,萬歲聲此起彼伏,如錢塘怒潮一般,不管抱著何種心思的人,漸漸的都被這種氣吞萬里如虎的氛圍所感染。等到御駕終于在高高的閱兵臺前停住,太平和婉兒一左一右扶持女皇登上高臺時,年邁的武則天似乎也覺得雙腿有了力氣。

    可惜,這畢竟只是一種精神作用,她走的很慢,又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扶著,饒是如此,當她終于登上閱兵臺的時候,還是有些氣喘,額頭也沁出汗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趕緊扶女皇在御座上坐下。

    隨行眾臣紛紛登上高臺,對于年老者、位尊者,皇帝一一賜坐。最后面的木架上鋪了一層碎冰,宮娥打起扇子,高臺上登時一片清涼。

    依照大唐延續下來的閱兵典制,皇帝此時應該身著戎裝,親自于軍前試射,發連七矢,再登閱兵臺檢閱,以彰顯天子武功,同時也是表明雖然各軍皆有其帥,但是所有的軍隊都有一個共同的主帥:天子。

    不過楊帆事先同禮部討論過這個問題,女皇本人是絕不可能身著戎裝軍前試射的,且不說女皇根本不懂騎射。就算精于騎射,偌大年紀,誰敢讓她騎馬?誰敢讓她試射。

    女皇不能試射,那就該皇子代替了。可是人人都知道皇太子馬上要換人,讓現在的皇太子李旦在軍前演武頗為不妥,讓李顯出馬吧,他現在又不是太子,雖然易換太子一事已盡人皆知,但是事情還未成為現實。公開表現出來就不妥當了。

    再者,這兩位皇子一個軟禁在東宮,一個囚于深山,都有十五六年不曾騎馬,弓箭更是很久不曾摸過了。哪怕箭靶放得很近,要是他們連射七矢都中不了一兩矢,也未免太過難看,因此反復商量之后,這一步驟便略去了。

    武則天登閱兵臺坐定,楊帆便馳馬直奔閱兵臺下,馬至臺下。楊帆猛一勒馬韁,讓那戰馬人立而起,戰馬希聿聿一聲馬嘶,端地人如虎、馬如龍。這般亮相,登時博了個滿堂彩。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唇角同時一勾,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安樂郡主李裹兒看著楊帆英姿勃發的模樣,眸波似乎也有剎那的陶醉。武懿宗卻把嘴一撇,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戰馬前蹄鏗然落下。楊帆在馬上一抱拳,氣沉丹田,向高臺上大聲稟道:“奏請陛下大閱!”

    閱兵臺上,武則天微微一頷首,內侍高公公便踏前一步,把手中拂塵一揚,高聲宣道:“皇帝有旨,大閱開始!”

    閱兵官陸毛峰揚鞭急催戰馬,從三軍陣前飛馳而過,腰間長刀順勢拔出,一聲厲喝,三軍如山之傾,隊列變幻,讓出校場,井然有序,絲毫不亂,齊整的隊伍收斂陣形、騰挪場地的場面竟也極具觀賞效果。

    出身兵部的宰相姚崇不禁撫須贊道:“士卒雄銳,行伍嚴肅,旌旗雜沓、戈甲照耀、屹若山岳、勢動天地,真虎賁之師也!”

    武則天聽到姚相的由衷贊美,心中更有得色,這可是在她命令之下組建的軍隊,心理上自然便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高踞如此巍峨雄壯的高臺之上,觀閱如此強大壯觀的陣容,令她心中生起一種強烈的自豪感。

    閱兵官陸毛峰回到閱兵臺下,眉批、頰當間已隱隱泛出汗跡,可他從來沒有這么興奮過,這可是當著皇帝和滿朝公卿,當著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一群人展現自己。一見校場已經迅速清理出來,陸毛峰手中長刀一揮又是一聲令下,旗幟招展,一支騎兵立即策馬出陣。

    這支騎兵都穿著輕便的衣甲,刀、盾、長矛、鏈錘在手,主將身邊有旗號手、鑼鼓聲不斷發出各種軍令,隨著旗令和樂器發出的軍令,將士們策馬馳騁,或攻或防、或變陣或合陣,開始模擬騎戰場面。

    在外行人眼中,這樣的表演純屬熱鬧,根本看不出什么,像那些公主、郡主們,此時與其說是在看演兵,不如說是在看哪個士卒更英俊一些,騎姿更颯爽一些。但是在一眾軍伍出身的將領和大臣們眼中,卻能看得出這支軍隊的戰斗力。

    所謂見微知著,在他們眼中,從這支騎軍隊伍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以及陣法的配合、攻防的配合,完全可以推斷出這支軍隊的戰力,縱是最挑剔的將軍,這時也不能不暗暗點頭。

    騎戰之后還有步戰,步戰又分巷戰、守城戰、野戰,馬術、武技、箭技,諸般技藝逐一施展。軍容、軍技、軍學、軍器、軍壘各項逐一展現,直到近午時分,才開始軍律項目。經過一個上午的操演,此時日當正午,烈日炎炎,高臺上冰塊已經用了九車,臺上冰水淋漓。

    全體參閱將士再度回到校場,站列整齊,楚狂歌以無頭箭拋射,射中何人,何人便上前回答軍律。以楚狂歌的箭術,在人選上其實還是做了手腳的,不過因為操演過程一共持續了兩個月時間,所以專門負責背誦軍律的這些作弊士兵所背已非僅只一冊,而是把所有的軍律都背了下來。

    因此,楊帆干脆把這檢查軍律的事情交給了女皇,女皇隨意翻閱《擅興律》、《宮衛令》等軍律,指定一條,便由高公公向下面喊話,著令抽檢士兵大聲背誦。本來觀閱到中午。已覺疲倦的武則天因為可以親自參與,又重新提起了興致。

    武懿宗還真想在大閱上找楊帆一點毛病,不需要太嚴重,只要給他填點堵還不至于惹得皇帝太過不悅就好,可是這個分寸不好掌握,他一直沒等到機會。

    軍律考核是最容易作弊的,他好歹也是帶兵的人,如何不清楚這一點。可是抽檢士兵是射箭抽選的,百步穿楊這種事。他還真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萬無一失,而興致勃勃地出題考核的又是皇帝本人,武懿宗斟酌再三,還是放棄了可能惹怒武則天的打算。

    “噗嗵!”

    隊列中間,一名騎士身子晃了一晃。突然從馬上一頭栽下。千軍萬馬之中,偶有一人落馬本不易讓人看見,可是整個隊伍站位整齊,比畫出來的線還直,其中偶有一人有點動作,自然一目了然。

    “呀!”

    太平公主驚呼一聲,以手掩口道:“有人中暑了?”

    “噗嗵!”

    就像患了瘟疫似的。有了第一個摔下馬的,第二個、第三個便相繼而來,武則天見狀眉頭不由一皺,微微傾身向前就要說話。可她一看臺下,總檢校楊帆、副總檢校許良、閱兵官陸毛峰,三人筆直地站在那兒,仿佛鋼鐵鑄就一番。絲毫不為所動,武則天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黃羅傘蓋在頭頂被微風吹得徐徐拂動。武則天慢慢靠回椅上,轉首對宰相魏元忠道:“千騎軍律森嚴,楊帆治軍有方,朕心甚慰。”

    魏元忠欠身道:“此皆陛下有識人之明也!”

    武則天微笑頷首。

    楊帆筆挺地站在那兒,汗水順著腮邊一顆顆滾落下來,從下頜滴落。但他的唇角卻微微地勾了起來,從頰當和眉批中間露出的雙眼和鼻子,似乎也勾起了淺淺的笑紋。

    今兒的天氣確實很熱,楊帆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事先就在校場邊準備了一桶桶的綠豆湯、酸梅湯、鹽開水。內廷從宮里公開拉出來的冰有十二車,實際上有十五車,多出來的那三車冰現在就在湯桶里半浮半沉。

    有了這些消暑解渴的飲料,千騎士兵又俱都身體強壯、在酷暑中訓練了這么長的時間也適應了炎熱,倒還不至于中暑昏倒。可是,這么熱的天,如果不增加點特殊效果,怎么能加強上位者的印象呢?

    楊帆此時正在心里暗笑:“這幾個小子,摔得還挺像,看來天子當前,他們也曉得要假戲真作,唯恐被人看出破綻。”

    臺下,那個被抽檢到的士兵聲音朗朗,毫不停頓地把皇帝抽檢的這條軍律共計二十八款一一背誦出來,高公公捧著軍律逐令對照,待他說完,轉身向武則天躬身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抽檢士兵共計九人,抽檢軍律共計十八條,無一錯誤!”

    這時陸續又有幾人中暑落馬,可三軍肅立,竟無一人亂動,更無一人去扶那中暑的士兵。武則天龍顏大悅,站起身來,高聲對臺下道:“眾將士辛苦了,日當正午,炎熱難當,總檢校可令三軍暫且散去,好生歇息!”

    楊帆回身領命,又命閱兵官陸毛峰高聲下達軍令,令旗揮動,高臺上的皇帝和眾皇親國戚、勛貴權臣本以為三軍又會如同潮水般退卻,卻不想三軍將士聽了軍令,竟齊刷刷下馬,單膝跪地,向高臺上異口同聲地道:“陛下仁慈,愛惜將士,臣等何敢惜身。愿為陛下征討四海,使四夷臣服、天下歸心!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沒想到隨口一句吩咐,竟換來三軍將士如此氣壯山河的響應,一時間心潮起伏,激動得難以自己,她連連點頭,上前兩步,走到高臺邊站住,張開雙臂,大聲道:“好!好!這都是朕的兵,都是朕的子弟兵啊!”
第866章 角色扮演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皇帝和眾皇親國戚的午膳是在千騎大營里吃的,御廚的大師傅們掌勺,在千騎營地后方挨近山腳處埋灶架鍋,前方青青草地、蔭蔭綠樹,四周布了錦障,林中鋪了竹席,用餐時皇親國戚皆席地而坐,仿佛郊游一般,倒也別有趣味。
  
  午膳的時候,高公公特意找到楊帆,對他道:“陛下精力不濟,如今已然有了倦意,不知午后還有多少操演項目,陛下可是撐不得太久。再者,由此還京,也需一段時間,楊將軍還須把握好這個時間。”
  
  如此公眾場合,俱都是皇親國戚京中權貴,便連皇帝都在,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自然不會與他做出絲毫親近之意,就連一向膽大妄為的李裹兒也收斂多了,自始至終未敢來搔擾他。
  
  此時楊帆正與許良、陸毛峰討論著上午軍演的得失,聽了高公公的話,楊帆與許良、陸毛峰相視一笑,對高公公道:“公公不必擔心,下午只剩一個項目了,然后臣就會恭送陛下還京!”
  
  “如此甚好!”
  
  高公公放了心,向楊帆笑吟吟地拱一拱手:“今日大閱,足見將軍治軍有方。陛下在那邊對諸位王爺和公主郡主們還是贊不絕口呢,回頭少不了有一番賞賜,老公在這里先向楊將軍道喜了。”
  
  皇帝用過午餐,在林中散了會步,稍覺倦意,便有人在林中鋪了錦榻,圍了小帳,請陛下歇息。待到午后,楊帆趕來請皇帝閱兵,卻得知皇帝就在小睡,只好把大閱時間向后延遲。
  
  好在老年人的覺并不長,武則天也沒有睡太久便醒過來,楊帆得了信兒,那邊就開始準備起來,武則天這邊也洗漱著裝,重新打扮。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身盛裝、形容莊嚴的武則天在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的陪同下重新駕臨閱兵臺。
  
  經過一個上午的大閱和中午的休息,現場的氣氛明顯松馳下來,眾人坐在臺上有說有話,皇帝也破例把楊帆從臺下喚到了身邊。武則天和顏悅色地問道:“楊帆吶,接下來還有什么要讓朕看的?”
  
  楊帆欠身道:“陛下,養軍練兵,最終都是為了用之于戰場,保境安民、開疆拓土。軍容軍紀、軍器軍技,凡此種種,莫不是為了練出一支強兵。臣以為,只有這些,未免有紙上談兵之嫌,操練之外,還須實戰方見效果!”
  
  武懿宗聽到這里終于有些忍不住了,不屑地冷笑道:“這件事,朝廷一直在做。禁軍不是時常輪值于邊疆,參與戰事,磨練士卒么。你又有什么獨到的見解了?”
  
  楊帆不慍不惱,語氣依舊平和,不過他的訴說對象依舊是武則天,武懿宗被他當成了空氣:“陛下,軍中操演陣法、模擬交戰場面,將官們心中都有一個假想的對手,可對士卒們來說,對著一團空氣沖鋒陷陣,難免效果不佳。所以,臣有意令兵士們以敵我兩方身冇份,,,,,”
  
  武懿宗陰陽怪氣地道:“我還當你有什么特別的主意,原來不過如此。模擬實戰,在軍中也不是什么稀罕,,,,,,”
  
  他還沒有說完,武則天突然回過頭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冷冷地一瞥,武懿宗心中一凜,登時不敢再言。
  
  武則天對楊帆頜首道:“說下去!”
  
  楊帆微微一笑,道:“河內王所言不假,臣下午請陛下檢閱的,正是模擬實戰。只是臣所用的方法,與軍中常見的實戰模擬頗有不同之處,其中細微處,,,,,,,呵呵,臣也不說那么多了,陛下一見自知!”
  
  武則天欣然道:“好!那便傳令下去,朕親眼看看你的別出心裁!”
  
  “遵旨!”
  
  楊帆抱拳領旨,大步走到臺邊,向臺下的陸毛峰高聲喊道:“陛下有旨,軍演開始!”
  
  陸郎將馬上再傳將令,大旗甫一揮動,校場一角營寨處突然號角聲聲,響徹天地。
  
  隨著低沉而連綿的號角聲,一支隊伍突然從那營房后面閃現出來,馬蹄隆隆,奔向校場。
  
  在騎士們身后,有數十名騎士馬股上拖了一整棵小樹,樹冠在地上來回拖曳,弄得煙塵滾滾,騎士們從煙塵中沖出來,仿佛千軍萬馬,根本不計其數。
  
  這樣驚人的出場,高臺上這些貴人何曾看過,便是那些觀摩的軍中將領,雖然也曾指揮過模擬交戰,卻也從不曾想過為了效果逼真,還要弄這些道具幫忙,忍不住也是一聲驚咦。
  
  從滾滾煙塵中沖出來的怕不有一千騎左右,他們有的身著牛皮鎧甲,有的身著左社皮袍,或頭束金箍毛發蓬亂如雄獅,或髦發中分兩側成辮兒,手中持著各式不同的兵器,口中咿咿哦哦發出怪異的叫聲,而隊伍的最前方,赫然打著一桿狼頭大旗。
  
  武懿宗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怪叫道:“快跑!突厥人殺到京冇城了!”
  
  在座的倒是數著那些文臣和女人最為鎮定,因為他們雖然納罕,畢竟一直在京冇城里,實在沒有武懿宗這種驚弓之鳥的心態。聽他這么一喊,眾人都像看瘋子似的看著他,武懿宗也突然反應過來,契丹人如果殺到京冇城,豈能穿越重重阻隔而京師全無所聞?
  
  武懿宗面紅耳赤地坐下,心中大罵:“他娘的,擬戰便擬戰,用得著衣飾發型如此神似么?這與擬戰效果有何用處?如此煞費苦心,令兵士們扮得惟妙惟肖,弄得作戲一般,還不是為了哄皇帝開心?”
  
  武三思也驚訝地看著臺下,暗贊楊帆別出心裁。在這個時代,還真沒有人想過軍中演習居然可以像角色扮演一樣,弄出這許多花哨來。但是武三思隨即就發覺不對勁兒了,看下面這些“突厥鐵騎”,足有一千人吧,千騎營一共就一千人,都弄去扮突厥人了,莫非他要來個一騎獨戰千軍?
  
  這時候,楊帆已經在此起彼伏的驚嘆聲中對武則天稟道:“陛下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昔日失落的安西四鎮,今已重回我天朝手中。吐蕃內亂,王相爭權,贊婆望風景從,投我大周,唐休景大使更是六戰六捷,大顯我周室威風,吐蕃亦不足懼也。
  
  今我朝強敵,唯有突厥一家,是以臣就以突厥為假想之敵,校場上這支千人之數的突厥兵馬,并非臣以兵士假扮,而是貨真價實的突厥人。”
  
  楊帆向武則天稟報時,聲音特意提的很高,校場上雖人喊馬嘶,但閱兵臺建的極高,楊帆的聲音眾人都聽得很清楚,聽楊帆說這些人都是真正的突厥人,閱兵臺上頓時又是一陣騷動。
  
  楊帆道:“這些突厥人都是西突厥竭誠事忠可汗斜瑟羅的舊部,是斜瑟羅可汗最親信也是最精銳的衛士,承蒙陛下洪恩,他們如今都在太仆寺做事。臣想,知已知彼,才能讓士兵們清楚敵人的能力,最大限度地提高自己的本領。
  
  東西突厥一脈相承,其戰術戰法、騎射本領都相差無幾,所以,這支由淵瑟羅可汗的親信衛隊所組成的隊伍,在突厥人中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強軍了!與這樣的軍隊較量,方能真正提高我軍的戰力!”
  
  武則天恍然大悟,這時,校場的另一邊也是一陣急驟如雷的戰鼓聲響起,上百支號角齊齊吹響,頓時壓制住了突厥鐵騎沖殺出來的囂張聲勢,隨即一支盔明甲亮、戰旗如火的大周鐵騎潮水般涌出來,迎面壓向突厥人的騎兵。
  
  從閱兵臺上看下去,一支黑色的鐵流、一支灰色的土流,漫過整片校場,在一片喊殺聲中義無反顧地沖向敵群,雙方還有一箭距離,突然天空中嗡地一片怪響,密密匝匣的羽箭飛向天空,校場中冇央原本陽光燦爛,這時明顯地看到大地一暗。
  
  武懿宗不失時機地怪叫道:“混賬!天子大閱,竟然動用箭矢,萬一有誰射偏了,傷了陛下怎么辦?”
  
  楊帆朗聲道:“若是如此,臣愿作天子之盾!”
  
  這時眾人才發現,楊帆已悄然踏前一步,擋在武則天的面前。武則天大為感動,楊帆既發此言,必有十分把握,所以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朗聲道:“朕為天下主,何懼箭矢之威!”
  
  說罷,武則天推開楊帆,昂然上前兩步,天子作此姿態,眾臣子誰還敢在那坐著,紛紛站起,隨著武則天向前走來,其中縱有人還是擔心冷箭飛上臺來,也不敢露出膽怯神色。
  
  楊帆偷偷一瞟,見李旦、李顯分站武則天左右,除此之外卻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不禁暗自苦笑:“這么好的機會,這兩位王爺也不知道是被這位一向強硬的母親喝斥慣了,不敢作主還是怎么,竟然毫無表示。”
  
  楊帆急忙向廬陵王遞了個眼色,可惜廬陵王遲鈍了些,還是沒看明白,倒是站在廬陵王身旁的李裹兒一見楊帆眼色,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急忙藏手于袖,在廬陵王腰眼上用力一捅,廬陵王一個踉蹌,便撞到了武則天的面前。
  
  李裹兒馬上大聲叫道:“爹爹舍身護母,女兒亦當舍身護父!”說罷挺起胸前嬌小蓓蕾,雄糾糾地往廬陵王身前一站。
第867章 金甲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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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廬陵王一個踉蹌,心中不禁暗惱,正不知是誰如此失儀,害他險些跌個跟頭出了洋相,不想女兒竟喊出這么一句話來,一時間他倒不好聲張自己是被別人推出來的了,只好學著女兒的樣子挺起胸膛。 M

    武則天見狀,稍稍有些意外,心中卻也不無溫暖,便拍拍兒子的肩膀,緩聲道:“顯兒很好!裹兒,你也很好!放心吧,楊帆一向謹慎,怎會讓朕身臨險境呢?”

    這時,那漫天羽箭飛出,士兵們或者揚起馬盾、或者鐙里藏身,如滾滾大潮般的沖擊速度卻絲毫不假,眼看著那羽箭落下,不少人中了箭矢,姚崇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操演大閱,如果為了務求真實或者令陛下龍顏大悅而真的死傷無數,那可就悲劇了,他方才一見雙方真刀真槍甚至動用了箭矢,就已驚覺到這一點,只是事起倉促,甚至來不及訓斥楊帆。

    這時,雙方中了羽箭的人,但凡被射中要害的,突然坐直身子,改沖刺為緩行,手中的兵器也高高舉了起來,意示退出戰斗,但是并不曾有一個人真的流血喪命。姚崇大奇,何止是他,閱兵臺上許多人見此情景,都驚訝起來。

    楊帆這才解釋道:“臣特意用了一批無頭箭,箭尖已經拔去,裹了同等重量的鉛塊,外邊又縛了軟布,所以不至于送了士卒性命,軟布上還浸了顏料,被射中要害的人身上有了色點,就要自行退出戰斗。如有作弊者則全軍判輸,所以沒有人敢違背的。”

    眾人這才恍然,武懿宗暗道:“為了討我姑母歡心,他還真是下功夫啊。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姚崇卻是心中一喜,暗想:“鉛塊質軟,外面又裹有軟布,不致傷人性命。卻能大幅度提升演練的實戰效果,尤其是對新軍而言它的作用更大,有過這種接近實戰的演練經驗,新兵上陣后就不至于太過驚慌失措,以致多死許多人命。

    嗯,這個法子著實不錯,倒是可以在軍中大為推廣,只是不知造這批無頭箭所費幾何,所造箭矢是否能夠重復使用。若是耗費糜多。那就只有皇帝大閱時才能用用了。平時絕不可行。”

    楊帆這時才說破謎底,方才眾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所以廬陵王和李裹兒分別為父親、為母親挺身而出的孝道表現。自然還是一樁功勞。

    楊帆又道:“兵器自然也是做了手腳的,不會取了將士們的性命。但是……就算赤手空拳,打斗起來也難免會有人受傷,這卻是難免的。可將士們訓練,原本就該嚴苛一些,若非如此如何練出強兵呢。”

    說話間,兩軍已正式交鋒,突厥人慣用穿鑿戰術,對攻的周軍所采用的戰術也是大同小異,這時候不發揮騎兵快速的優勢,還妄圖結陣防御那就落了下乘,自然不為校場上的交戰雙方所采用。

    剎那間,雙方沖陣就被對方兵士分割得七零八落,兵不見將、將不見兵,旗幟鼓號盡皆失去了作有,這時單兵戰力和平時的訓練就發揮了重大作用。

    但是即便在這個時候,相鄰士兵之間的配合和默契也是相當重要的,在高臺上看來,雙方是亂糟糟的混戰一場,如果你只盯住一個位置,盯住幾個人,很快你就能發現,在這樣混亂的局面中,千騎士兵們依舊在與最近的戰友配合作戰,縱橫沖突、互相呼應、或進或退,形同一人。

    這樣的情況下,單純倚仗個人武力的人是沒有前途的,下場除了栽落馬下,變成來年春天草原下的一塊肥料,再無半點用處。紀律和協同,始終是一支軍隊最大的戰斗主題,與一盤散沙不同處也正在于此。

    此刻雙方已陷入混戰,沒有箭矢橫空,武則天走到最前方眺望戰場,雖然是演習,但是雙方士兵縱轡急奔,高舉矛戟,揮舞刀劍,大聲怒吼、咆哮、吶喊著,如出柙猛虎般往返沖突,完全看不出只是一場模擬戰斗。

    楊帆站在武則天身側,向她解說道:“大漠苦寒,多的是勇武過人、驕狂難馴之輩。我中原將士習于農耕,而對突厥人來說,騎射就是他們養家糊口的最大本領,自幼習練,自然強悍。

    我們若想同這樣強大的敵人戰斗,必須嚴密組織,嚴格操練,加強紀律,加強協同配合的能力,揚己所長,避己所短,如此苦練之下,我們的將士與生長在馬背上的突厥人一較騎射,又何嘗遜色?”

    武則天聽得連連點頭,游目四顧中,目光漸漸定在千騎將士中的兩員小將身上,這兩個人同大部分兵士不同,他們穿的是一身明光甲,而且很燒包地一個把盔甲涂成了金色,一個涂成銀色。

    這一金一銀兩員小將所使的都是槍,千軍萬馬中廝殺來去,手中一桿槍如一條蛟龍一般,一路殺將過去,手下竟無三合之敵,但凡當面之敵,無不被紛紛挑落馬下,端地所向披靡、神武非凡。

    武則天瞇著眼睛,越看越是歡喜,指著那二人對楊帆道道:“那穿金甲和銀甲的兩員小將是什么人,竟然驍勇若斯!”

    楊帆微微一笑,道:“陛下請再看,陛下可是認得他們的。”

    武則天窮極目力看去,可是相距猶遠,兩員小將又在軍中不斷沖殺閃動,實在看不清楚,這時,上官婉兒忽然驚咦一聲道:“圣人,婉兒瞧著那穿金甲的貌似是五郎,而那穿銀甲的似乎就是六郎!”

    “當真?”

    武則天聽了又驚又喜,急忙再往前兩步,手搭涼蓬向校場上觀望,看那二人身形,隱隱然果真有幾分那對小情郎的模樣。這時臺上眾人紛紛望去,再瞧那金甲將、銀甲將,果然就是張易之和張昌宗。

    武則天登時滿臉笑容,她一直到中午也沒看見張氏兄弟出現,還以為這對兄弟不曾早起,干脆就不來校場了,不曾想他兄弟二人如此用心,為了哄她開心,如此炎熱天氣,竟然下場沖殺。

    其實二張固然會騎馬,但是武技方面則只會些花拳繡腿,二人擅長歌舞,花架子倒是很中看的。這兩個人,與其說他們會武功,還不如說他們精擅舞蹈。

    可話又說回來,真正用來殺人的功夫那是一刀一槍簡單實用,其實在外行人眼中看來還真是一點也不好看,好看的恰恰就是這種并無實用價值的花拳繡腿。

    二張身上這套明光鎧也不是真的,他們穿不動,就算是全套的皮甲,他們雖能穿戴起來,可是在戰場上揮舞幾下刀槍也就累癱了,楊帆在排練時與他們幾番測試,最終選中了輕便的紙甲。

    不要以為紙甲是用紙做的,就一戳就破。其實紙甲也是唐軍的正式裝備之一,紙甲輕便、質地柔韌,箭矢輕易也不容易穿透,雖然它還是不如皮甲、鐵甲堅固,近戰時的護身作用更低,可是這二個人才是真正拿來表演的,誰敢真的拿刀槍往他們身上招呼呢?如此一身紙甲,外表再涂以金漆和銀漆,繪以各式花紋,穿戴起來當真光彩耀目,極為美觀。

    姚崇撫須一笑,他是行家,自然看得出這支千騎的戰力確實較之突厥騎兵更勝一籌,在這方面楊帆并沒有作偽。至于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的花拳繡腿,則分明是為了討女皇的歡心了。不過,楊帆這么一弄,既兼顧了內行,又兼顧了外行,兩不耽誤,無傷大雅,所以姚崇只是一笑置之。

    這場模擬戰斗,注定了要以周軍的勝利作為結束的。只不過千騎精兵確實強于突厥騎兵,不需要作假。這種角色扮演的模擬交戰,本就令武則天興趣盎然,張易之和張昌宗的參與,更令武則天欣喜不已。

    模擬戰結束,張易之和張昌宗兩兄弟策馬趕到閱兵臺下,翻身下馬,快步登上石階,到了武則天面前雙雙抱拳道:“末將張易之、張昌宗,見過皇帝陛下!”

    這兩兄弟雖是作戲,可天氣炎熱,且作戲做的認真,業已滿頭大汗。武則天平時只見他二人做文人打扮,更時常涂脂抹粉,而此刻一身戎裝,而且是特意涂金描銀的戎裝,往那兒一站,有種平時難得一見的英武之氣。

    武則天越看越愛,連連點頭道:“難得五郎六郎如此用心,為朕的大閱增色許多,朕心甚慰。為你二人這般辛苦,加封五郎為麟臺監,加封六郎為司仆卿!”

    張易之二人暗喜,果然有封賞,張易之有心用他的封賞換取皇帝一道詔命,成全他的母親,不過這件事卻不好當著這些皇親國戚、滿朝公卿去說,總要回到宮里,再向武則天撒嬌糾纏,當下只好上前一步,與張昌宗單膝跪地,謝領加封。

    武則天又笑望了楊帆一眼,道:“朕今日觀武,千騎將士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令行禁止、軍紀森嚴,朕歡喜不禁。只恨我南北兩衙六軍十六衛,不得如此精兵,今加千騎衛楊帆為糾風察非處置使,為朕好好管束一下京中禁軍!”

    武懿宗心中登時一驚,脫口叫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第868章 楊糾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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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則天淡淡地瞟了武懿宗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如何使不得?”

    武懿宗語氣一窒,他只是本能地不想讓楊帆掌握這么大的權力,哪曾想過理由,可皇帝已經問了,又是當眾問起,他只好斟酌著道:“千騎乃宮中侍衛,責任重大,再擔任外職,恐……恐分神之下會有所疏漏。 M”

    武則天不以為然地“哦”了一聲,道:“巡夜、救火、編查保甲、禁令、緝捕等事宜依舊是金吾衛負責,朕委楊帆以糾風察非處置使之責,是讓他負責巡察、安撫、處置,又不是分千騎之軍巡察九城,你的擔憂毫無道理!”

    武則天不等武懿宗再說,一拂大袖,便道:“朕意已決,不必再言!朕乏了,這就起駕回宮吧,婉兒隨后擬旨,所有參演將士皆有封賞,一應封賞依據制度,由婉兒與攸宜商定。”

    封賞千騎營將士,不通過政事堂、不通過兵部,只要上官婉兒和武攸宜商定,正是南北兩衙之區別。這是她的私兵,豈能容政事堂和兵部插手,無論施恩還是施壓,總不免叫南衙有機可乘的。

    高公公見武則天漏了一道程序,連忙踮著腳尖上前兩步,對她低低耳語一翻,武則天恍然,又下旨道:“宣朕的口諭,參閱將士皆賜御酒,準予狂歡三日,三日之后,入宮當值!”

    楊帆在武懿宗出言反對的時候,只要順勢一躬,口稱“領旨”,就算武則天經武懿宗勸說有了悔意,金口玉言,也不好再反悔了。

    但楊帆并沒有這么做。武則天給他的這項職權固然不小,但是比起戍守大內皇宮將來所能起的作用卻是根本沒法比的。如果過于情急,讓武則天感覺他貪權攬勢,從而對他有了戒備,那就因小失大了。

    如今皇帝旨意已定,楊帆才躬身領旨。武懿宗在一旁瞪著楊帆,目欲噴火。

    楊帆這個聽起來不倫不類的官兒究竟是干什么的,竟惹得武懿宗堂堂河內王、兼金吾衛大將軍如此憤恨?

    其實武則天給楊帆加的這個差使并不是官職,它確確實實就是一個差使。以皇帝的名義,授權某人去做某使,臨時給予的身份,而非官方體制中存在的官職,比如尚書、侍郎、員外郎等等。

    可是在大唐官場上。為使則重、為官則輕。差使雖然是臨時授權性質,不在官制體系之內,可是負有差使的人和做官的人如果職權有了沖突時,以奉有差使的人的意見為準。最有名的一個差使,就是欽差!

    差使不只欽差一種,而且差使最初都是短期性的,如楊帆奉旨往南疆一行。平息諸蠻之怒。可是因為國家事務日漸繁浩,有些差使一月兩月、一年兩年也辦不完,有時甚至要坐地為使,固定下來。統管一地或一事。

    負責京城各項安全事務的是南衙和北衙的各衛,他們管的東西很雜,什么巡夜、救火、編查、保甲、禁令、守衛、稽查、門禁、審理案件、監禁人犯等等。一句“糾風察風”就可以把他們所負責的所有事務都涵蓋在檢查范圍之內。

    如果只是檢查也沒關系,問題是后面還有“處置”兩字。楊帆可以對他所發現的問題直接進行處置,擁有這份權利。他就可以挾制諸衛了。這個挾制并非說他可以調動諸衛兵馬,除了皇帝沒人有這個權利,而除非是有人想造反,也不需要這個權利。

    做官的人需要的只是在這個體制之下,影響、控制其他人的能力。對禁軍各衛擁有了“找碴權”和“處置權”的楊帆,現在就擁有了這個能力。這對一心想打壓楊帆,給他點厲害瞧瞧的武懿宗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最叫他郁悶的是,京師各衛中,“金吾衛”的職責最重,事情最多,所謂“執金吾”嘛,什么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敝幕、故氈,以給病坊。獵師、牧養、大朝會行從……

    楊帆兼了這“糾風察非處置使”的差使,就等于在他武懿宗身上加了一道束縛,以后就是他帶著人做事,楊帆則專門帶著人給他找碴,他還憑什么去找“楊糾察”的麻煩,只能是楊帆找他的麻煩。

    武懿宗怒不可遏,憤然站在高臺之上,身邊皇親國戚、勛貴權臣一一從身邊走過,等武三思走到他身邊時,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走吧!”

    武懿宗把袖子一甩,憤然道:“一次大閱而已,何以加職若此,教他蹬鼻子上臉,騎在我的頭上!”

    武三思輕哼一聲道:“這還用問么?你三番五次找楊帆的麻煩,姑母必是已經知道了。這么做既是對你的一個敲打,也是對楊帆的一個安慰,否則的話,你叫他一個外姓人,又僅僅是一個從四品的中郎將,如何與你這左金吾大將軍、當朝河內王抗衡?”

    武懿宗聽得更怒:“姑母竟如此袒護一個外人!若論到對姑母的忠心,還有比我們武家自己人更忠心的么?”

    “如此提點,還不明白!”武三思恨他愚蠢,本來還想說的話也懶得講了,袖子一甩,便下臺去也。

    這事兒還用問么?太仆寺的白一壽是張易之的人,白一壽給楊帆提供的都是一等良馬,楊帆曾赴過二張的宴會,今日他又讓二張穿甲披袍,上演了這么一出力克突厥兵的把戲討皇帝歡心,如此種種,還看不出楊帆和二張關系密切?

    姑母或者不會如此偏袒楊帆,可她卻會偏袒二張,眼下這樁事,明顯是二張在皇帝面前替楊帆美言過,今日大閱又哄得姑母龍顏大悅,這才順勢加封楊帆,可恨他竟有眼無珠。

    武三思拂袖而去,懶得再提醒武懿宗二張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騎豬大將軍武懿宗也壓根沒想到這一點上,于是,他猶自不服,并且咬牙切齒地決定,一定要想辦法再跟楊糾察一較長短。

    ※※※※※※※※※※※※※※※※※※※※※※※※※※

    皇帝賜酒宴,行封賞,許千騎營三日狂歡。

    楊帆第一天在軍中與士卒同樂,第二天把軍營交給了已于一個半月前從長安趕來的獨孤諱之管帶,自己則回了洛陽城的家。馬橋、許良、黎大隱等家室在洛陽的將領也都紛紛回家與家人團聚去了,這兩個月他們幾乎就沒回過家。

    楊帆回府,小蠻和阿奴自然歡喜,到了第三日下午,因為楊帆明日就要帶兵進宮戍值,此時得回軍營去了。

    不過,一旦千騎輪番入宮當值,作為千騎中郎將的楊帆大部分時間都可以留在城里,何況他還兼著一個“糾風察非處置使”的名頭,更是名正言順,到時回家的機會比現在要多得多,所以小蠻和阿奴也沒什么不舍的。

    這邊家人去安排馬匹,楊帆正要使人去召喚任威等人,一位長腿美人兒忽然風風火火地跑進了花廳,來人竟是古竹婷。

    古竹婷身著一身薄軟的燕居常服,胸、腰、腿股的曲線腴潤婀娜,有股說不出的誘人之媚。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兩顆結實的**起起伏伏,跌宕出一片優美的乳 浪,好似沿定鼎大街剛跑了一圈回來似的。

    她那及腰的長發烏亮亮的好似一匹緞子似的,末梢還掛著些晶瑩的水珠,看清形她正梳洗著頭發,不知何故就跑了來,而且兩頰酡紅,極為興奮的樣子。小蠻和阿奴見了登時一怔,阿奴連忙問道:“古師,出了什么事?”

    楊帆見古竹婷如此失禮,心中也很奇怪,但他稍一轉念,馬上就明白過來,便問道:“你的的家人已經到了?”

    “阿郎……嗯!”

    古竹婷興沖沖地跑進來,剛喚了一聲阿郎,楊帆已經問出口了,古竹婷便收了聲,用力地點了點頭。楊帆欣然道:“我去見見他們!”

    小蠻和阿奴都已知道古竹婷一家人已被清河崔老太公轉交到楊帆名下,聽二人這幾句話,馬上明白過來。一見古竹婷要隨楊帆出去,小蠻忙道:“古姑娘,請把女眷請入后宅相見。我現在就為他們安排住處。”

    古竹婷感激地向她福了一禮:“多謝大娘子!”

    古家人多,楊帆未在書房相見,而是選在二進院落的中廳。

    古竹婷的父親是個年近五旬的獨臂老人,精神瞿爍、身板硬朗。他已知道楊帆要替他一家人改換良籍,這份恩情澤被古氏一門,不僅是當代古家人受益,他們的子子孫孫都要承受楊帆這份大恩,可謂恩重如山。

    因此一見恩公到來,古老丈根本不理會楊帆的客氣,馬上命令家人向楊帆行叩頭禮。古家人口不少,而且也不盡是武人,像武家的媳婦兒,還有根骨不宜練武的以及小孩子,怎么也有十四五人,是個大家庭。

    他們一撥撥地進來磕完了頭,古竹婷便引了女眷和孩子去見小蠻和阿奴,留在廳中的就只剩下古老丈兄弟二人還有古老丈的三個兒子和他兄弟的四個兒子。

    楊帆聽古竹婷自敘家史時說過,當初她的爺爺為了確保血脈延續,不想兒子們盡皆習武,過那刀頭舔血的生活,曾把小兒子廢去一足,對主人謊稱天生殘疾。她父親兄弟四人,如今就只剩下她斷了一臂的父親和這個跛了一足的叔父,如今看這古老丈的兄弟,果然是瘸的。

    楊帆因為正要返回軍營,不便在家中久留,卻又不好薄待了古家人,所以本想跟老丈敘談幾句,先把他們安頓下來就回千騎大營去,不想古二叔見了楊帆,只說了一句話,楊帆正欲返回軍營的念頭就打消了。
第869章 伊人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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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二叔對楊帆道:“沈公子曾在崔老太公面前盛贊阿郎您一代才俊,年青有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楊帆聽到“沈公子”三個字,馬上打消了告辭的念頭。
  
  這個年代,不是有倆糟錢兒的人就有資格稱公子的,數遍天下,夠資格被稱為“公子”的沈姓年青人估計最多也不會超過一百個人,而這一百個沈公子中,有機會見到崔老太公,且在他面前用近乎平等的地位去評價別人的,全天下應該就只有一個時…沈沐!
  
  楊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沈沐了,他和“崔公子”爭奪顯宗宗主之位的時候,沈沐正在新羅、高麗一帶活動,據說這是帶有懲罰性質的一次發配。楊帆當時正忙于同“崔公子”爭權,并沒有注意他。
  
  實際上,即便在那之后沒有一連串的事情牽扯楊帆的精力,他也不會特別關注沈公子的消息,因為在他心底里,從來就沒有把沈沐當成一個應該警惕的對象。這時聽了古二叔的話,楊帆心中不由一動,脫口問道:“二叔所言,可是沈沐沈公子?”
  
  古二叔惶恐地道:“可實在當不得阿郎如此稱呼。阿郎所說不差,小人說的正是沈沐沈公子。”
  
  楊帆聽了大為欣喜,顧不得和他理論稱呼上的問題,急急問道:“沈沐從新羅回來了?二叔在哪里見到他的?”
  
  古二叔見他執意稱自己為二叔,也不再揪住這個稱呼繼續謙遜,便道:“小人是在崔府見到沈公子的。說起來,這可有些時候了,大概是…”
  
  兩個人一個稱對方為二叔,另一個自稱為小人,這稱呼忒也怪異,可兩個當事人似乎都很適應。古二叔翻著眼睛想了想,道:“啊!具體的時間小人實在記不清了,不過小人記的此事之后不過一月有余,契丹便反了!”
  
  楊帆登時一怔,他還以為沈沐剛從新羅回來,可是依古二叔這說法,沈沐是在契丹造反之前一個月回來的,那么他回來竟已一年了!古二叔見楊帆的神色很是有些怪異,不禁奇怪地問道:“阿郎,怎么了?”
  
  楊帆定了定神,道:“哦!我與沈公子本是舊識,很久不曾見過了。如果他已回來,自當找個時間跟他聚聚。只是不知他拜訪崔太公是偶爾從新羅回來一趟,還是就此回轉中原?”
  
  古二叔想了想道:“應該是就此回來了。小人殘了一腿,行動不便,承蒙老太公照顧,平素就在后宅里修剪草木花枝。那一日小人正在花草中忙碌,沈沐公子與老太公就在旁邊坐著,老太公曾祝賀他回轉中原,還囑咐他以后切不可再犯了年輕氣盛的毛病,干出震動京哉的大事※件來!”
  
  “原來如此……”,
  
  楊帆心中泛起一抹苦澀的味道,臉上卻露出了微笑:“古大叔、古二叔,你們且在府上安頓下來吧,我明日要安排千騎入冇宮當值,事務繁忙一些,待我忙過了這幾天,就跟你們去衙門辦一份解除奴籍的契約。”
  
  古老丈兄弟二人又是連聲道謝,感激之態溢于言表,楊帆向他們笑著點點頭,舉步正要走,古竹婷忽然也上前一步,雙腿一彎就要給他跪下。
  
  楊帆連忙伸手攙住,嗔怪地對她道:“又來!我都說過了,這是因為你立下的功勞給予的賞賜,是你應得的,不必多禮。這幾天就不安排你差使了,你多陪陪家人,另外,你們也可以商量一下以后打算做些什么營生,商量好了只管跟我說,但凡我能幫得上忙的絕不推辭!”
  
  “是!謝過,時,謝過阿郎!”
  
  古竹婷哽咽著說,紅著眼圈兒抽回手,拭拭眼角的淚水,又幽幽地瞟了楊帆一眼,情意綿綿。
  
  古老丈站在一邊恰好看到女兒的眼神,心中頓時一動。他這女兒一向剛強,且自幼許下了一生不嫁的誓言,執拗的性子連他這當爹的都沒辦法。可是看如會…,女兒這般神態以前可從不曾在她身上看到過呀。
  
  古老丈看看匆匆離去的楊帆背影,又看看依舊癡癡凝望楊帆背影的女兒,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小婷真的只是阿郎的一名屬下?阿郎抬我一家人為良家子,真的只是因為小婷為他立下功勞?
  
  可是再看看女兒,眉鎖腰直、頸細背挺,含肩收胸,雙腿緊并,下顎近頸處還有兩抹淡淡的處子暈,要說她已經破了身子,斷斷不會有此現象,又不禁疑惑起來。
  
  ※※※※※※※※※※※※※※※※※※※※※※※※※※※※※
  
  楊帆出了府門,猛地揚馬一鞭,那駿馬四蹄翻飛,立即躥出了長巷,馳入大道。
  
  時近黃昏,行人歸坊,街頭人影稀落,暮色夕陽,照耀著遠處高高矗立的天樞金光閃閃。楊帆躍馬揚鞭,一直沖出洛陽北城的安喜門,這才長長吐出胸臆間一口濁氣,熱辣辣的臉龐也恢復了平常。
  
  沈沐已經回來了,竟然已經回來將近一年了!
  
  可是以前和楊帆接觸很是頻繁、且與他有過推翻武周統治、重塑李唐江山的共同志愿的沈沐回來之后,一直沒有和他見過面,甚至連個口信兒都沒捎來過,更蹊蹺的是:這件事他竟然不知道!
  
  他現在是顯宗宗主,以后要和隱宗宗主的沈沐打交道的地方很多;他和沈沐的私交一向也不錯;于公于私,沈沐都沒有不見他甚至不做任何溝通的道理。楊帆一直視沈沐為友甚至為兄,這讓他有一種被背叛的羞辱和憤怒。
  
  同時,他還有一種毛骨聳然的恐懼。“繼嗣堂”在這其中究竟扮演著一個什么角色?沈沐就算再如何神通廣大,他既然回來了,這件事七宗五姓的那些家主和長老們就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所有人似乎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他,沒有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這又是一種什么狀況?
  
  “阿郎?”
  
  任威策馬追上來,見楊帆臉色陰郁,不知道他為何突然不悅,不免有些惴惴。楊帆抬頭看看天邊血一般艷紅的晚霞,對任威道:“緩警輕馳,我要靜靜!”
  
  “是!”
  
  任威答應一聲,把手一舉,幾名侍衛便紛紛勒韁,放慢了速度與楊帆拉開了一段距離。反正前方一馬平川,野草長不過膝,如有什么埋伏老遠就能看見,不需要步步緊跟。
  
  他們本就是派來保護楊帆的,如今又有了軍職,楊帆私授以恩、公示以威,雙管齊下,使得現在這些人已對他忠心耿耿。
  
  當然,如果楊帆和七宗五姓起了沖突,這些出身七大世家的侍衛究竟會站在哪一邊卻不好說了,畢竟他們不僅自己出身于七大世家,而且還有父母兄弟子女都在七大世家,等同于有人質操之人手,可楊帆除非是自己做了皇帝,否則也斷無可能與七大世家對立。
  
  楊帆已經出了城,就不用再擔心城門上鎖的問題,至于回到軍營的時間,晚一點早一點、就沒甚么了,畢竟他是一軍主帥,負責軍紀的行軍司馬許良對老伙伴黃旭昶都能一視同仁,可是對他就得睜一眼閉一眼了。
  
  楊帆信馬游韁,看起來就像是忽然有了什么閑情逸致正在觀望郊外風景,可是他的心神早已不為外物所動,完全沉浸到內心的思緒當中去了。
  
  漸漸的,楊帆心中的怨冇懟之氣消散了。是的,也許是因為幼失估恃、也許是因為沒有兄弟姐妹,所以他容易就把沈沐的幫助和賞識自動代入到一種友誼與兄弟般的情義中去了,可沈沐之所以欣賞他看重他,并且與他合作的本來目的是什么呢?
  
  沈沐親近他看重他,是因為他所表現出來的人脈和能力,使沈沐覺得此人有利用價值。不管沈沐用的是什么手段,哪怕是推心置腹的親近,終究離不了這一宗旨。也許沈沐當時還打算把他栽培成自己一個得力的手下呢。
  
  可結果如何?
  
  在沈沐被“發配”新羅的時候,楊帆和“姜公子”產生了正面沖突,而且因為他當時掌握七大世家急需的官員分配這一資源,而“姜公子”又在一次次的失誤后開始被七大世家厭惡和拋棄,這才陰差陽錯地把他捧上位。
  
  就從那一刻起,他開始變成沈沐的對手了!楊帆現在已經知道沈沐最初身※份是如何的卑微,他又是如何一步步地崛起,直到從任由“姜公子”驅策的一個部下,漸漸擁有了可以和他分庭抗禮的能力。
  
  楊帆記起了趙逾還有小飛將張義,在沈沐手下,同樣有一班親人和部屬,他們相濡與沫,同甘共苦,感情要比自己和沈沐更深厚,如今他取代了“姜公子,”站到了沈沐的對立面,如果他是沈沐,他該怎么做?
  
  拱手交出權利?那些為他出生入死、赴湯蹈火的兄弟,誰不是為了出人頭地、誰不是為了掙一份家業,他們的利益、他沈沐本人的利益,就因為他楊帆而犧牲掉?他和沈沐還沒這么深厚的交情,就算他是沈沐的親兄弟也不成。
  
  如果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反過來,楊帆能不能為了他和沈沐之間的友誼,犧牲楚狂歌、馬橋的功名前程、交出小蠻苦心經營的二十余家店鋪,把他的所有人脈移交沈沐,從此甘心任由沈沐驅策,能不能?
  
  想通了這一點,楊帆馬上心平氣和了。悲憤怨懟的情緒一排除,他的靈臺就清明起來:沈沐站在沈沐的立場上并沒有做錯什么。同樣的,站在他的立場上,他現在應該做點什么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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